我第一百零三次修改简历时,窗外的蝉鸣突然拔高了音调。
七月的阳光在纱窗上烫出菱格花纹,把"应届毕业生求职指南"几个字晒得发蔫。
老式空调发出哮喘病人般的轰鸣,震得桌角玻璃杯里的胖大海跟着打颤。
"叮——"邮箱提示音惊得我差点打翻水杯。手指悬在触控板上停顿三秒,
才像拆定时炸弹般点开新邮件。不出所料,"很遗憾"三个字率先跳入眼帘,
后面跟着程式化的祝福语,活像相亲对象说"你是个好人"时的标准微笑。
合上笔记本电脑的瞬间,余光瞥见墙角的快递箱在晃动。
上周从二手市场扛回来的"职场新人必备"套装——99新的高跟鞋在箱子里躺成待嫁新娘,
领口别着水钻的衬衫正和防尘袋难舍难分。此刻它们却像在无声嘲笑:省省吧,
灰姑娘的水晶鞋过了午夜就会现原形。手机日历上的红圈刺得人眼睛发疼。毕业第92天,
第17次面试失败。我把自己摔进嘎吱作响的转椅,盯着天花板上陈年的雨渍发呆。
那团褐色的水痕像极了卡通片里的云朵,如果眯起眼睛,
还能看见去年冬天和室友用马克笔画的猫胡子——当时我们约定,
谁先找到工作就要请客吃火锅。"咕噜——"肚子发出抗议时,
我才想起今天只啃了半包苏打饼干。翻遍储物柜找出一袋临期泡面,
却发现暖水瓶里连一滴热水都不剩。这栋九十年代的老楼总是下午三点准时停水,
房东太太说这是为了让年轻人学会珍惜光阴。拎着热水壶下楼时,楼道里的声控灯又闹脾气。
我在黑暗中数着台阶,忽然听见细碎的金属碰撞声。转过二楼拐角,
正撞见收废品的王大爷在撬消防栓的铁门。"哎呦小满!"老头慌忙把螺丝刀往背后藏,
露出镶金牙的笑容:"这破门总卡住,
我帮物业修修......"我假装没看见他三轮车上捆着的铜管线,
快步穿过堆满纸箱的走廊。这个月第三次了,整栋楼的住户都在传半夜水表空转的怪事。
楼下的李婶说亲眼看见王大爷凌晨两点在楼道"捡垃圾",说得活灵活现仿佛在讲午夜凶铃。
推开单元门的瞬间,热浪混着槐花香扑面而来。墙根阴影里蜷着几只流浪猫,
听见动静齐刷刷抬头。领头的大黑猫冲我打了个哈欠,
露出粉色的牙龈——上个月我拿猫粮讨好它们时,这家伙还赏脸蹭过我的裤脚。
"别这么看我,"我把空热水壶晃得哗啦响,"地主家也没有余粮了。"蝉鸣突然静了一瞬。
有什么温热的东西擦过脚踝。低头就看见一团脏兮兮的橘色毛球正扒拉我的帆布鞋,
尾巴尖沾着可疑的蓝漆,左耳缺了个醒目的豁口。它仰起头时,
琥珀色的瞳孔在树影里泛着奇异的光晕,像是把整个夏天的阳光都收进了眼底。"喂,
两脚兽。"橘猫的胡须抖了抖,"帮我个忙?"我保持着弯腰的姿势僵在原地,
热水壶咣当砸在水泥地上。这一定是天热中暑产生的幻觉,或者该找楼下诊所量量血压了。
可当橘猫抬起爪子指向巷口的收废品三轮车时,我分明看见它肉垫上闪着星屑般的微光。
"那老头偷藏了宝贝,"橘猫的尾巴尖勾成问号形状,"西数2T移动硬盘,
塞在装易拉罐的蛇皮袋最底层。"它突然弓起背炸开全身毛,活像棵行走的蒲公英:"来了!
快跑!"身后传来王大爷的怒吼时,我的身体比大脑先做出反应。等回过神,
已经抱着沉甸甸的毛团子冲进后巷。橘猫在怀里扭成麻花,爪子勾住我的衬衫前襟:"左转!
那老头有风湿跑不过转角!""你你你你会说话?"我贴着墙根喘得像破风箱,
汗珠顺着下巴滴在猫头上。小家伙嫌弃地甩了甩耳朵,胡须上沾着晶莹的水珠:"少见多怪,
上周你们楼里搬走的程序员还会用摩斯密码和扫地机器人聊天呢。"转过第三个弯时,
橘猫突然用尾巴猛拍我手腕:"停!"前方二十米处,
宠物医院的霓虹灯牌正在暮色中明明灭灭。它挣脱怀抱跳上消防栓,
尾巴尖精准指向后门的电子锁:"密码0928,进去后说捡到受伤流浪猫。""等等,
为什么我要......""你鞋带开了。"橘猫突然咧嘴,露出尖尖的虎牙。
我下意识低头,它趁机蹿上我肩头,毛茸茸的尾巴扫过耳垂:"乖,等会儿给你看个魔术。
"自动门开启的电子音惊动了前台护士。我顶着满脸猫毛刚要解释,
肩上的小祖宗突然发出凄厉的哀鸣,整只猫软绵绵地瘫在我颈窝,爪子在半空虚弱地抓挠,
演技堪比奥斯卡影帝。"天呐!"护士小姐姐冲过来时,
我闻到她身上淡淡的消毒水味混着茉莉花香,"是被车撞了吗?
""在、在垃圾站旁边发现的......"我结结巴巴地背台词,
感觉橘猫的尾巴正在背后比胜利手势。诊室门打开时,它突然凑近我耳边:"记住,
等会儿要说对紫外线过敏。"穿白大褂的兽医举着听诊器靠近时,橘猫突然开始抽搐。
当冰凉的金属触碰到肚皮的瞬间,整个诊室的灯光突然剧烈闪烁,
器械柜里的玻璃瓶叮当作响。我眼睁睁看着血压计的指针疯狂摆动,
像是有什么无形的力量在撕扯空气。"见鬼!"兽医扶着歪掉的眼镜冲出门去检查电箱。
橘猫趁机翻了个身,爪子在检查台上刻下浅浅的划痕——那是个标准的笑脸符号。
"现在信了?"它歪头舔了舔爪子,"我叫糖瓜,因为偷吃灶糖被烫过舌头。
"窗外的晚霞恰好漫进诊室,给它脏兮兮的毛镀上一层金边,
胡须上还沾着不知从哪蹭来的亮片,在渐暗的天光里明明灭灭,像是撒了一把星尘。
路灯亮起的瞬间,我意识到自己捡了个祖宗回家。糖瓜蹲在玄关的鞋柜上,
尾巴有节奏地敲打着防盗门,每敲三下就停顿两秒,像是在发送某种加密电报。
它脖子上不知何时多了条暗红色项圈,金属牌在月光下泛着冷光,刻着模糊的"07"字样。
"别盯着看,"糖瓜突然开口,"这是前主人送的生日礼物。"它舔爪子的动作顿了顿,
"虽然那天他往我身上扎了十七针。"老式日光灯管滋滋作响,在墙面上投下摇晃的阴影。
我蹲下来平视这只谜团重重的橘猫:"所以你会说话是因为基因改造?还是被外星人绑架过?
""就不能是修炼千年的猫妖?"它翻了个白眼,肉垫拍在掉漆的地砖上,"让让,
你挡着Wi-Fi信号了。"我目瞪口呆地看着它熟练地连上隔壁的无线网,
尾巴尖在手机屏幕上划出残影,五秒钟后我的求职邮箱突然收到一份乱码邮件。
破冰箱突然发出轰鸣,惊得糖瓜原地弹起半米高。它炸毛的样子活像颗海胆,
爪子死死勾住我的卫衣下摆:"什么鬼东西!""省电模式启动而已。
"我憋着笑把它从衣服上摘下来,"你该不会怕冰箱吧?""这是对未知事物的敬畏!
"糖瓜梗着脖子跳上餐桌,尾巴扫倒了一排药瓶。它凑近观察阿司匹林药盒时,
鼻尖沾上了白色粉末,打了个惊天动地的喷嚏。我边收拾残局边偷瞄这个不速之客。
此刻它正用后腿挠耳朵,缺角的左耳像被咬过的月亮,随着动作一颤一颤。
窗外的月光漏进来,照得它尾巴尖的蓝漆泛着磷火般的微光。"过来。
"糖瓜突然冲我勾尾巴,"给你看个好东西。"我凑近时,它猛地抬起前爪按在我眉心。
温热触感炸开的瞬间,眼前突然涌现出流动的光斑。斑驳的画面里,
二十年前的星辉大厦还挂着"生物科技研究所"的铜牌,地下三层实验室的冷光中,
铁笼里蜷缩着七只幼猫。"喵——"尖锐的猫叫将我从幻象中拽回现实。
糖瓜正痛苦地蜷成一团,右眼渗出血丝。我慌忙伸手想抱它,却被一爪子拍开。"别碰!
"它声音沙哑得像砂纸,"去厨房拿苏打水,要冰的。"等我捧着结霜的玻璃杯回来时,
糖瓜已经把自己塞进了微波炉——没错,就是那个我用来当储物柜的微波炉。
它枕着半包受潮的薯片,尾巴有气无力地搭在转盘上。"解释一下?"我把苏打水推过去。
糖瓜的瞳孔缩成细线:"听说过量子纠缠猫吗?
当年那帮疯子研究员想创造能跨越维度的生物。"它伸出舌头卷走一滴冷凝水,
"结果只有我们这窝成功活下来,代价是每周五都会随机传送。
"我突然想起上周五邻居说看见浴室镜子里有猫影,当时还以为是熊孩子恶作剧。
微波炉里的橘猫还在继续:"我算是比较幸运的,只会偶尔闪现些记忆残片。
不过刚才..."它突然顿住,胡须上凝着细小的水珠,"你看到什么了?""实验室,
铁笼,还有..."我注意到糖瓜的尾巴突然绷直,"穿着白大褂的女人在哭。
"空气突然凝固。楼上传来的钢琴声恰好弹到《致爱丽丝》最哀婉的章节,
糖瓜的爪子无意识地在转盘上划出凹痕。当它再次开口时,
声音轻得像飘落的猫毛:"那是第一个给我起名字的人类。"老旧挂钟的滴答声填满沉默。
我正想转移话题,糖瓜突然抽动鼻尖:"你厨房藏着鲭鱼罐头!
""那是我留着..."话没说完,橘色旋风已经卷过客厅。五分钟后,
我蹲在橱柜前和罪魁祸首对峙:"吐出来!这是最后的口粮了!"糖瓜把空罐头踢到墙角,
理直气壮地舔爪子:"作为房租。"它跳上冰箱顶部的招财猫摆件,
爪子在招财猫头顶按出梅花印,"现在正式宣布,本喵接管这间屋子的安保系统。
"事实证明,这位新房客的安保方式就是把所有门窗都打开。凌晨三点我被冷风吹醒时,
发现糖瓜正蹲在阳台栏杆上,对着月亮练习美声。它脖子上的金属牌随着喵呜声共振,
在夜色中发出蜂鸣般的轻响。"你是在召唤外星舰队吗?"我裹着毯子瑟瑟发抖。
"纠正音准。"糖瓜骄傲地扬起下巴,"隔壁音乐学院教授说我比他的女高音更有穿透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