纵使相逢应不识

第五章

季疏桐轻轻推开房门，走廊的灯光映照在她那毫无血色的脸上。

她扶着墙壁，脚步迟缓地走到栏杆前。楼下客厅传来的欢声笑语毫无保留地传入耳中，如针般刺痛她的耳膜。

季疏桐伫立在阴影处，眼眸低垂，朝下望去。

楚明薇正依偎在贺司珩怀里，男人修长的手指拨弄着葡萄，一颗颗喂进她嘴里。

周围围坐着他的一众朋友，有人举起酒杯起哄道：“司珩，你说这婚礼一办，我们几个是不是就得改口叫嫂子了！”

“季疏桐一个瞎子，啥都看不见。”有人满不在意地摆摆手，“早就该离了！”

“就是！珩哥心善才养着她，换我早把她送去疗养院了……”

在七嘴八舌的哄笑声中，有人捅了捅贺司珩：“珩哥，我说得没错吧？”

贺司珩轻笑一声，指尖轻轻擦过楚明薇的唇角，语气温柔得如同哄孩子一般：“别乱说，疏桐永远是我妻子。”他顿了顿，又补充道，“但她现在到底是个瞎子，总归比不上明薇。”

季疏桐的指甲深深掐进掌心。

“瞎子”这个字眼从他口中轻飘飘地吐出，恰似一把钝刀，缓缓地切割着她的心脏。

曾几何时，谁敢在她面前提及这个字，贺司珩都会愤怒到失控。可如今，他竟微笑着默许旁人践踏她的尊严。

她踉跄着退回房间，关上门，后背抵着冰冷的门板，缓缓滑坐在地上。

永远是他的妻子？

这句话如毒蛇般钻进她的耳朵，在她脑海里疯狂地撕咬着她的理智。

那此刻她又算什么？一个摆在明面上的摆设？还是一个用来彰显他仁慈的奖杯？

就在季疏桐关上门的瞬间，贺司珩似有察觉，抬头望去。

二楼空无一人。

季疏桐跪坐在门口，一片漆黑的房间反倒给她带来了些许安全感。

她摸出手机，点开楚明薇的朋友圈。

最新一条是九宫格婚纱照预览。

评论区清一色的祝福：郎才女貌！早该在一起了！某些人早该退位让贤……

季疏桐突然感觉呼吸困难。

原来全世界都在期盼着她狼狈退场，唯有她对此一无所知，被困在这座金丝笼里，充当着那个可悲的瞎子。

“疏桐？”贺司珩的声音突然在门外响起。她赶忙锁屏，躺回床上。

门被推开，贺司珩的脚步声停在床边。她能感觉到他的目光扫视着房间，最后落在她脸上：“怎么出了这么多汗？”

“做了噩梦。”她声音沙哑地回答。

看着季疏桐一脸困倦的模样，贺司珩轻轻舒出一口气。

大概是他想多了。

贺司珩坐在床边，为季疏桐掖了掖被角：“我明天要出差半个月，你在家好好休息。”随后，他从口袋里掏出一个丝绒盒子，“礼物，回来再带你去吃那家你喜欢的法餐。”

季疏桐没精力应付他，只是点了点头。

贺司珩离开后，她赤着脚走到窗前。

夜风吹起窗帘，楼下相拥告别的身影展露出来——楚明薇踮起脚吻他，而他托着她的腰，深情回吻。

这半个月间，楚明薇的朋友圈频繁更新。

在雪山顶峰，贺司珩将楚明薇高高托起，她裙摆飞扬；

大漠落日下，两人并肩在沙漠上缓缓前行，在驼背上深深拥吻；

海边潮汐中……漫野草甸上……

佣人们捧着巨幅婚纱照穿过客厅时，季疏桐正“摸索”着下楼。

新照片挂上的瞬间，季疏桐看清了画面。

楚明薇穿着拖尾婚纱靠在贺司珩胸前，而男人低头凝视她的眼神，与当年婚礼上看向自己的毫无二致。

“你们在做什么？”季疏桐问道。

“照片旧了，也该换新的。”贺司珩从书房走出。

楚明薇凑到她耳边，压低声音，香水味夹杂着恶意扑面而来：“真可惜你看不见，新婚纱照可漂亮了。”

“新的就是比旧的好，不是吗？”

说完，突然扳过贺司珩的脸，当着她的面深深吻了上去。

季疏桐“茫然”地睁大眼睛，实则将每一个细节都看得清清楚楚。

贺司珩的手如何扣住楚明薇的后脑，他喉结如何滚动，甚至他睁眼时瞥向自己的那一秒迟疑。

她退回房间，反锁上门，终于放任自己蜷缩在墙角。

手机屏幕还亮着，是楚明薇刚发的朋友圈：试婚纱累到睡着，但抓到了某人在偷偷量我的指围~

配图是贺司珩熟睡的侧脸，和她无名指上璀璨的钻戒。

她突然觉得一阵恶心，冲到洗手间干呕起来，胃里空空如也，只能吐出苦涩的胆汁。

季疏桐额角的伤疤还没完全愈合，像一道丑陋的裂缝。

展露着这段婚姻丑陋的真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