全京城都在暗地里下注,赌林尚书家的疯丫头和我,镇北侯府的谢昭,
究竟谁会先把对方送走。赌坊盘口开得热热闹闹,赔率咬得死紧。
毕竟我们俩这“你死我活”的梁子,打从穿开裆裤就结下了,历史悠久,战绩斐然。
他八岁那年,我爹刚给我买了支通体无瑕的羊脂白玉簪,宝贝得跟眼珠子似的。
结果簪子还没在我发髻上焐热乎,就被谢昭这厮“失手”一弹弓,碎了满地晶莹。
我蹲在地上,看着那些再也拼不起来的碎片,心碎得比那玉渣子还碎。三天后,
我潜入他家的书房,把他祖父传下来的、他当命根子一样供着的孤本兵书《六韬》,
塞进了他家旺财的狗窝里。谢老侯爷气得胡子翘上了天,谢昭挨的那顿板子,
据说让他趴了整整半个月。他十二岁,我爹重金请来的丹青圣手为我画了幅小像。
画上人儿粉雕玉琢,连我自己看了都喜欢。结果第二天,那画就出现在护城河上,
湿淋淋、皱巴巴地飘着。谢昭抱臂站在河边,笑得像只刚偷了腥的猫。我站在岸上,
眼泪在眼眶里打转,硬是憋了回去。当晚,镇北侯府后厨差点被一把无名火烧上了天,
浓烟滚滚,据说谢昭最心爱的那匹小马驹受惊狂奔,撞塌了他家半个马棚。
我们就这样针尖对麦芒地斗着,一年又一年。他砸我新得的琉璃盏,
我剪他刚蓄起、自以为风流潇洒的额发;他往我的桂花糕里偷塞盐巴,咸得我灌了三大壶水,
我转头就把他打算送给兵部尚书家小姐的、写了三天三夜的情诗他自以为的,
贴在了国子监门口最显眼的布告栏上……京城百姓茶余饭后最大的消遣,就是掰着手指头数,
今天谢家世子又怎么招惹了林家小姐,明天林家小姐又使了什么新招数报复回去。
日子鸡飞狗跳地过,我们都长成了别人口中“门当户对”的适婚男女。我爹娘愁白了头发,
生怕我这“恶名”远扬,砸手里成了老姑娘。谢老侯爷也没好到哪儿去,
看着自家儿子那副“除了林家那疯丫头,谁都别想近我身”的别扭样子,长吁短叹。
就在赌坊的盘口堆满了银子,众人伸长脖子等着看最终是谢昭先被我毒哑,
还是我先被他气得悬梁时,一道晴天霹雳般的圣旨,砸懵了所有人,尤其是被点名的我俩。
皇帝老儿大概是御书房里奏折批烦了,想找点乐子。他大笔一挥,金口玉言,
把我和谢昭这对恨不得生啖其肉的冤家,硬生生捆成了夫妻!赐婚!圣旨送到林府那天,
我正拿着新做的弹弓,瞄准后院树上那只聒噪的麻雀。我爹连滚带爬地冲进来,
手里捧着那卷明黄的绸子,脸色惨白如纸,活像捧着的不是圣旨,而是一道催命符。
我娘直接“嗝儿”一声,晕了过去,丫鬟婆子乱成一团。我?我捏着弹弓,
木头手柄硌得掌心生疼,脑子里一片空白,只有嗡嗡的回响。麻雀扑棱棱飞走了,
留下几片羽毛,飘飘荡荡,像极了我此刻七零八落的心情。嫁给谢昭?
那还不如让麻雀在我头上拉屎!镇北侯府那边据说也没好多少。
谢昭接旨时是什么表情我不知道,但传旨太监回宫复命时,
绘声绘色地描述谢世子当时像是被雷劈中,整个人都僵了,
手里的茶盏“哐当”一声掉在地上,摔得粉碎,
滚烫的茶水溅湿了他崭新的云纹锦靴都没发觉。这桩婚事,成了整个京城年度最大的笑话,
没有之一。婚期定得仓促又古怪,像是生怕我们俩反悔或者其中一方突然暴毙。大婚那日,
锣鼓喧天,红绸铺满了从林府到镇北侯府的整条朱雀大街。十里红妆,风光无限。
我穿着沉重的凤冠霞帔,像个木偶一样被喜婆摆布着,拜天地,拜高堂。
隔着眼前晃动的珍珠流苏,我看到对面同样一身刺目喜服的谢昭。
他那张素来俊朗飞扬、此刻却绷得死紧的脸,眼神冷得像结了冰的护城河,
嘴角抿成一条倔强的线。我们被推搡着对拜时,额头差点撞在一起,各自嫌恶地猛然后仰,
引得观礼的人群发出一阵压抑不住的哄笑。洞房花烛夜,龙凤红烛高燃,映得一室暖融。
空气里弥漫着甜腻的合卺酒味和一种令人窒息的尴尬。谢昭一把扯下胸前碍事的大红绸花,
随手扔在地上,动作带着一股压抑的烦躁。
他几步走到那张宽大的、铺着百子千孙被的拔步床边,眼神锐利地扫过那唯一的锦被,
又像被烫到似的飞快移开。“林弯弯,”他开口,声音干涩紧绷,像拉满的弓弦,“规矩,
得立。”我正嫌凤冠压得脖子快断了,闻言立刻把最后几根簪子拔下来,随手丢在妆台上,
发出叮当脆响。揉了揉酸痛的脖子,我挑眉看他:“正合我意。怎么,
谢大世子怕我半夜梦游,掐死你不成?”“哼,彼此彼此。”他冷哼一声,
从袖中竟真的摸出一小盒朱砂,还有一支细小的狼毫笔!看来是有备而来。他走到床边,
俯身,在那大红的鸳鸯锦被中央,极其认真地画下一条笔直得能气死木匠的线。朱砂刺目,
像一道狰狞的伤口,横亘在象征着百年好合的锦被上。“以此为界,”他直起身,
用笔尖点了点那条三八线,语气斩钉截铁,“楚河汉界,互不侵犯。谁越界,谁就是狗!
”我看着那条线,再看看他一本正经、如临大敌的脸,一股荒谬感直冲头顶,差点没笑出声。
好,很好,幼稚鬼!我强忍着翻白眼的冲动,用力点头:“成交!谁越界谁是狗!
”新婚燕尔?不存在的。第二天一早,天刚蒙蒙亮,我就被院子里谢昭练枪的破风声吵醒。
那杆沉重的镔铁点钢枪被他舞得虎虎生风,搅得清晨宁静的空气都跟着呜咽,
活像有几百只野蜂在同时闹腾。我烦躁地用枕头捂住耳朵,气得牙痒痒。这厮绝对是故意的!
报复我昨晚抢被子虽然他画了线,但睡着了谁还记得?!好不容易等他折腾完,
我顶着两个黑眼圈爬起来,准备去给公婆敬茶。刚走到回廊,
就见谢昭也收拾得人模狗样地出来。四目相对,他脚步一顿,
目光在我脸上那对明显的“功勋章”上停留了一瞬,嘴角似乎极其细微地向上扯了一下,
快得让人以为是错觉。“呵,林大小姐昨晚做贼去了?这脸色,啧啧。”他语气凉凉地开口。
我皮笑肉不笑地回敬:“比不上谢世子精神头足,一大早就扰人清梦,知道的以为你在练枪,
不知道的,还以为府里闹耗子精了呢!”“你!”他噎住,俊脸一沉。“我什么我?赶紧的,
敬茶去!误了时辰,小心侯爷夫人拿家法伺候你!”我抢先一步,昂着头,
像只骄傲的小孔雀从他面前走过,宽大的袖子“不小心”狠狠甩在了他簇新的衣袍上。
他盯着袖子上沾到的、我手上还没擦干净的胭脂,脸色更黑了。
我们就这样一路互相用眼刀子凌迟对方,沉默地走到正厅。镇北侯和夫人端坐上首,
看着我们这对气场诡异、脸上都写满“我不爽”的新婚夫妇,脸上的笑容都有些勉强。
侯爷轻咳一声,试图缓和气氛:“昭儿,弯弯,以后就是一家人了,要……”“爹,娘,
请喝茶。”我和谢昭几乎是异口同声地打断他,动作整齐划一地端起茶杯,上前一步,
然后——又同时停住。两张放茶的小几挨得极近。我们僵持在原地,
谁也不肯先侧身让对方过去,好像谁先动谁就输了这场无形的较量。空气凝固了,
连旁边伺候的丫鬟都屏住了呼吸。镇北侯夫人的笑容彻底僵在脸上。
最后还是老侯爷重重叹了口气,带着一种认命的无奈:“罢了罢了,一起吧,一起吧。
”那两杯茶,喝得满屋人嘴里都泛着苦涩。我和谢昭之间那道无形的三八线,
在婚后的日子里,不仅没有被时光冲淡,反而愈发清晰深刻。前院书房是他的绝对领地,
门口挂着块新做的木牌,上书四个狗爬般的大字:“疯狗勿入”。那字迹歪歪扭扭,
一看就出自谢昭亲笔。我路过时瞥见,嗤笑一声,转身回我的小院,
指挥丫鬟把我精心培育的几盆夜来香,一股脑全挪到了紧挨着他书房窗户的花架上。哼,
不是怕吵吗?让你闻个够!那浓郁到呛人的香气,熏不死你!饭桌上更是战场。
他故意把筷子伸向我面前那碟我盯了半天的水晶虾饺。我眼疾手快,
一筷子精准地敲在他手背上,发出清脆的响声。他吃痛缩手,怒目而视。
我得意洋洋地将最后一个虾饺夹走,在他喷火的目光中,慢条斯理地蘸了醋,塞进嘴里。
“幼稚!”他低吼。“承让!”我挑眉,鼓着腮帮子含糊不清地回击。
日子就在这种鸡飞狗跳、互相添堵中溜走。全京城都伸长了脖子等着看镇北侯府的笑话,
赌我们这对强扭的瓜什么时候彻底炸开。这瓜没炸,但有人等不及想添把火。
朝堂上风起云涌。谢昭年轻气盛,又是皇帝新提拔的禁军副统领,在整顿军务、清查空饷时,
毫不留情地捅了几个盘根错节的老勋贵的马蜂窝。
那些人不敢明着跟皇帝的心腹、手握实权的镇北侯府硬杠,
便把阴毒的目光投向了我这个“据说”与谢昭极其不睦的新婚夫人身上。一日宫宴,
丝竹管弦,觥筹交错。一个姓周的老御史,须发皆白,脸上堆着慈祥过头的笑容,
颤巍巍地举杯向皇帝和谢昭敬酒。几杯黄汤下肚,他话锋一转,捋着胡子,声音不大不小,
却刚好能让周围几桌听清:“陛下,谢统领年轻有为,国之栋梁啊!只是……新婚燕尔,
府中只有正妻一人,未免……未免有些冷清,不够开枝散叶啊。”他装模作样地叹了口气,
浑浊的老眼瞥向我,又迅速移开,带着一种虚伪的关切,“老臣家中有一远房侄女,
名唤柳莺儿,年方二八,性子最是温婉柔顺,略通些诗书,尤善琵琶。
不如……就让她去谢统领府上,侍奉左右,也好替夫人分忧,为侯府添些热闹?”话音一落,
原本喧闹的宫宴瞬间安静了几分。无数道目光,有看戏的,有同情的,有等着我失态的,
齐刷刷地聚焦在我身上。我捏着筷子的手顿了顿,心里冷笑一声。老狐狸,打的好算盘!
想塞个细作进来搅合?还美其名曰替我分忧?我还没开口,就听旁边的谢昭嗤笑一声,
声音清朗,带着毫不掩饰的讥诮:“周御史真是‘体恤’下官啊。不过,
这等‘好意’……”他故意拉长了调子,似乎想拒绝。电光火石间,
一个念头猛地蹿进我脑海。好啊!你不是想塞人吗?我让你塞!我正愁没机会给谢昭添堵呢!
给他后院点把火,看他焦头烂额,岂不快哉?“哎呀!”我猛地放下筷子,
发出一声清脆的响声,脸上瞬间堆起无比灿烂、无比真诚的笑容,声音甜得能挤出蜜来,
直接打断了谢昭未出口的话,“周老大人!您可真是及时雨啊!这话可说到我心坎里去了!
”我站起身,端起酒杯,对着那老御史遥遥一敬,动作夸张,语气热情洋溢。
“您是不知道啊!”我声音拔高了几分,确保全场都能听见,“我家夫君,
那真是……日理万机!为国操劳!回府那是倒头就睡,连跟我说句话的工夫都欠奉!
我这心里啊,空落落的,连个说知心话的人都没有!
”我作势用帕子按了按眼角并不存在的泪花,偷瞄了一眼旁边的谢昭。
他端着酒杯的手僵在半空,脸上的表情像是被人迎面打了一拳,
错愕、震惊、然后迅速转为山雨欲来的阴沉,死死盯着我,眼神像是淬了冰的刀子。
我心里乐开了花,面上却演得更起劲了,转向龙座上的皇帝,
语气带着十二万分的恳切:“陛下!您瞧瞧,周老大人多体恤我们小辈!
柳莺儿妹妹能来府里,那可真是太好了!我正愁没人陪我说话解闷呢!
以后我们姐妹一处做针线,赏花喝茶,岂不美哉?夫君身边也多个人知冷知热,
我也就放心了!陛下,您就允了吧!”整个大殿鸦雀无声。
所有人都被我这一番“情真意切”、“深明大义”的表演震住了。连皇帝都端着酒杯,
表情有些古怪,看看我,又看看脸色铁青、捏着酒杯指节都发白的谢昭。
“咳……”皇帝清了清嗓子,目光在我和谢昭之间逡巡片刻,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玩味,
“林氏……贤惠。谢爱卿,你看……”谢昭猛地将杯中酒一饮而尽,喉结滚动,
发出清晰的吞咽声。他放下酒杯,动作有些重,发出“咚”的一声闷响。他抬起头,
目光掠过周御史那张得意的老脸,最后落在我那张笑得像朵喇叭花的脸上,眼神沉得可怕,
嘴角却硬生生扯出一个极其冰冷、极其瘆人的弧度。“好。”他声音不大,
却像冰珠子砸在地上,一个字一个字地往外蹦,“既然夫人如此‘贤惠大度’,
如此‘盛情难却’,那……臣,谢主隆恩,也谢过周御史的‘美意’了!”最后几个字,
几乎是从牙缝里挤出来的,带着森森的寒意。周御史脸上的褶子都笑开了花,
连声道:“应该的,应该的!为陛下分忧,为谢统领解劳嘛!”宫宴的后半程,
我吃得津津有味,心情前所未有的舒畅,感觉空气都清新了许多。而坐在我旁边的谢昭,
周身三尺之内寒气弥漫,气压低得吓人,他面前的菜肴几乎没动过,
只一杯接一杯地灌着闷酒,那张俊脸阴沉得能滴出水来,目光时不时剜我一眼,
恨不得在我身上戳出几个洞。很好,柳莺儿是吧?这把火,我林弯弯给你点定了!
我看你谢昭后院怎么个热闹法!柳莺儿进府那天,天气晴好。一顶不起眼的小轿,
从侧门悄无声息地抬了进来。我特意起了个大早,梳洗打扮,
换上了一身崭新的、颜色喜庆的藕荷色锦裙,指挥着下人在府里最偏远的西偏院洒扫布置。
“春桃,那盆兰花放窗台上!对,就那儿,显得雅致!”“夏竹,新做的锦被铺好了吗?
颜色要鲜亮点!”“哎呀,这茶具不够新,换套雨过天青的来!莺儿妹妹可是妙人儿,
不能怠慢了!”我忙前忙后,声音清脆响亮,脸上的笑容比外面的日头还灿烂。
整个院子被我指挥得热火朝天,喜气洋洋,不知道的还以为是我要纳妾。
“夫人……” 我的大丫鬟秋月,一脸担忧地凑过来,压低声音,“您……您这是何必呢?
那周老狐狸明显没安好心,您怎么还……”“你懂什么!” 我打断她,得意地扬了扬下巴,
声音不大不小,刚好能让周围忙碌的下人都听见,“这可是周老御史‘体恤’咱们夫君,
特意送来解语花!咱们做当家主母的,要大度!要贤惠!要让新人宾至如归!夫君高兴了,
我这心里才踏实嘛!” 我故意把“夫君高兴”几个字咬得特别重。秋月嘴角抽了抽,
一脸“夫人您高兴就好”的无奈表情,默默退下了。正忙活着,院门口传来脚步声。
我回头一看,谢昭一身墨色常服,负着手站在那里。他不知来了多久,脸色比那身衣服还黑,
眼神沉沉地看着我,像暴风雨前压抑的海面。他身后跟着两个小厮,
抬着一挂红艳艳的、足足有半人高的鞭炮!我的心猛地一跳,一丝不妙的预感升起。
这家伙要干嘛?总不至于为了纳个妾还放鞭炮庆祝吧?他可没这么好心!果然,
谢昭看都没看那布置好的偏院,目光像钉子一样牢牢钉在我脸上,薄唇紧抿,
下颌线绷得死紧。他抬了抬手,声音冷得像三九天的冰棱子:“挂起来。点!
”那两个小厮显然也懵了,但不敢违抗,
手忙脚乱地把那挂巨大的鞭炮挂在了偏院门口那棵光秃秃的老槐树枝桠上。火折子凑近引线,
“嗤啦”一声,火花跳跃。我的心提到了嗓子眼,不好的预感越来越强烈。
就在引线即将燃尽的瞬间,谢昭突然上前一步,几乎是贴着我耳边,
用只有我们两人能听到的声音,咬牙切齿地低吼:“林弯弯!你不是喜欢热闹吗?
你不是要大度吗?好!本世子今天就让你听个够!”话音未落——“噼里啪啦——!!!
”震耳欲聋的爆竹声猛地炸响!巨大的声浪排山倒海般袭来,
无数红色的碎屑像暴雨一样漫天飞溅!浓烈的硝烟味瞬间弥漫了整个小院!“啊——!
” 我猝不及防,被这近在咫尺的巨响吓得魂飞魄散,尖叫着捂住耳朵,本能地就往后退。
脚下一个踉跄,踩到一块滚落的鞭炮碎屑,身体顿时失去平衡,向后栽倒!完了!
要摔个四脚朝天了!我绝望地闭上眼睛。预想中的疼痛没有到来。
一只强有力的手臂猛地揽住了我的腰,带着不容抗拒的力量,将我整个人往旁边一带。
天旋地转间,我撞进一个坚硬温热的胸膛里,
鼻尖萦绕上熟悉的、带着淡淡皂角和冷冽气息的味道——是谢昭!他把我死死按在怀里,
用自己宽阔的后背替我挡住了大部分飞溅的鞭炮碎屑和呛人的硝烟。爆竹声还在疯狂地炸响,
震得地面都在颤抖,他的胸膛也在剧烈地起伏,心跳声隔着衣料,咚咚咚地砸在我的耳膜上,
又快又重。我惊魂未定地抬起头,从他被震得微微散落的发丝间隙,看到他紧绷的下颌线,
和紧抿成一条直线的唇。他垂着眼,浓密的睫毛在眼下投下一小片阴影,
那眼神复杂得我看不懂,有未消的怒火,有……一丝不易察觉的懊恼和慌乱?混乱中,
我听到他压抑着怒气的低吼,穿透震耳欲聋的鞭炮声,清晰地砸进我耳朵里:“林弯弯!
你到底懂不懂什么叫吃醋?!”吃醋?谁?我?我脑子被震得嗡嗡作响,一片空白,
只剩下这三个字在疯狂盘旋。吃醋?我林弯弯会吃他谢昭的醋?笑话!天大的笑话!
就在这时,那震天响的鞭炮声终于停了。院子里一片狼藉,铺满了厚厚的红色纸屑,
硝烟弥漫,呛得人直咳嗽。偏院那扇新漆的院门被震开了一条缝,
隐约露出里面一张惊恐煞白的小脸,正是刚被抬进来的柳莺儿,她大概也被这阵仗吓傻了。
谢昭猛地松开我,力道之大,让我踉跄了一下才站稳。他看也没看柳莺儿那边,
一张俊脸黑如锅底,眼神像刀子一样刮过满地红屑,最后落在那扇半开的院门上,
胸膛剧烈起伏着,显然怒气值已经爆表。“来人!”他厉声喝道,声音因愤怒而微微发颤,
“把这破院子!给本世子拆了!现在就拆!一块砖都别剩!”周围的仆役全都吓傻了,
呆若木鸡,没一个敢动。“都聋了吗?!”谢昭暴怒,
一脚踹翻了旁边一个装着水、准备洒扫的木桶,哐当一声巨响,水泼了一地,“拆!立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