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睁开眼时,老式挂钟正指向五点三十分。木窗框把天空切成豆腐块,糊墙的旧报纸泛着黄。
空气里有股陈年的土腥味,混合着灶膛没烧透的柴火气。这不是我十六平米的出租屋。
也不是我熬夜改方案昏过去前看到的医院天花板。头疼得像要裂开。一股不属于我的记忆,
蛮横地塞进脑子里。七十年代。红旗公社。宋家湾生产大队。宋招娣。十八岁。爹疼娘爱,
哥嫂捧着,是整个大队出了名的“娇娇女”。娇到什么程度?记忆里,这姑娘长到十八岁,
没摸过锄头把,没沾过灶台灰。夏天嫌热,她哥摇蒲扇能摇半宿。冬天怕冷,
她嫂子得提前把被窝用汤婆子焐热。生产队里挣工分?那是家里三个壮劳力加一个嫂子的事。
她宋招娣的任务,就是负责娇,负责弱,负责风吹就倒。我,一个二十一世纪卷生卷死,
连续加班七十二小时猝死的社畜,穿成了她。老天爷,这玩笑开大了。“招娣?招娣醒啦?
”门帘被小心地掀开一条缝,露出一张黝黑朴实的脸,是我这身体的嫂子,李来娣。
她手里端着个粗瓷碗,热气腾腾。“快,趁热,娘特意给你卧的鸡蛋糖水。
”她踮着脚尖进来,好像怕惊着什么。碗递到我面前,里面沉着两个白生生的荷包蛋,
糖水浓得发稠。记忆涌上来,这待遇,是宋招娣的日常。我嗓子发干,
看着这碗过于“厚重”的关心,有点懵。“嫂子…我不饿。”声音一出,我自己都吓了一跳。
又软又糯,带着点刚睡醒的沙哑,跟记忆里那个使唤人理直气壮的声音一模一样。
来娣嫂子立刻紧张起来:“不饿?那哪儿行!是不是还头晕?娘说了,你昨天肯定是累着了!
赶紧喝了补补!”累着了?我回忆了一下。哦,
昨天原主“娇娇女”干了件“大事”——跟着村里一群半大孩子去河边捡了会儿漂亮鹅卵石,
走了大概…三百米?然后回家就“累晕”了。再然后,芯子就换成了我。
我看着那碗糖水鸡蛋,胃里一阵翻腾。不是嫌弃,是这身体似乎真的被养得太娇贵,
对这种高糖高油的东西本能排斥。“真喝不下,嫂子。”我试图坐起来,浑身软绵绵的,
没什么力气。来娣嫂子像被烫了手,慌忙把碗往旁边破桌子上一搁,
伸手就来按我:“哎哟我的小祖宗!你躺着!快躺着!要什么跟嫂子说!”她的力气很大,
带着常年劳作的粗糙。我被按回硬邦邦的枕头里,有点喘不过气。“我…我想上厕所。
”憋得慌,这是真的。来娣嫂子愣了一下,随即脸上堆满笑:“等着!嫂子给你拿尿盆进来!
”我:“……”“别!”我差点破音,“我自己去…茅房。”来娣嫂子的笑容僵在脸上,
看我的眼神像看一个怪物。“招…招娣,你…你说啥?外头冷,地上还有霜,滑!
你要摔了可咋整?娘非扒了我的皮不可!”她死活拦着,急得额头冒汗。最后,
是我以“再不让去就要尿炕了”相威胁,她才一步三回头,
万分不情愿地带我去了院子角落那个散发着“浓郁”气味的茅房。解决完生理需求,
我扶着土墙走出来,清晨冷冽的空气灌进肺里。院子不大,泥土地面扫得还算干净。
东边是两间低矮的土坯房,爹娘住一间,大哥大嫂住一间。我住的这间稍好点,
是半砖半土的,朝南。西边搭着个草棚,是灶屋。一个穿着洗得发白旧军装的男人,
正蹲在灶屋门口,“咔嚓咔嚓”地劈柴。是我大哥,宋建国。他抬头看见我,
立刻丢了手里的柴刀,蹭地站起来。“招娣!你咋出来了?快回去躺着!外头有风!
”他大步走过来,带着一身寒气,想扶我又怕自己手糙,胳膊伸到一半僵在那里。“哥,
我没事了,透透气。”我扯出个笑。宋建国眉头拧成疙瘩:“不行不行!来娣!
快扶你妹子进屋!这刚醒,再吹着!”不由分说,我被大哥和嫂子半架半扶地弄回了屋。
重新躺回床上,看着糊着旧报纸的房顶,我陷入了深深的迷茫。这家人对宋招娣的“娇养”,
超出了我的理解范围。这哪是养闺女?这分明是供祖宗!早饭是在我炕上吃的。
一碗稠得能立筷子的白米粥,一碟淋了香油的咸菜丝,还有一个剥了壳的白水煮蛋。
爹、娘、大哥、嫂子,四人围在炕边,眼巴巴地看着我。我爹宋老实,人如其名,
黝黑的脸膛刻满皱纹,蹲在炕沿吧嗒着早烟袋,烟雾缭绕里,眼神就没离开过我。
我娘王秀芬,小脚,头发梳得一丝不苟,用一块蓝布包着,手里捏着个热乎乎的毛巾,
随时准备给我擦嘴擦手。大哥宋建国,坐得板正,眼神里全是担忧。嫂子李来娣,
更是紧张得手都不知道往哪放。“招娣,吃啊,是不是不合胃口?娘给你重新做?
”我娘小心翼翼地问。
我看着那碗明显跟外面灶台上摆着的、能照见人影的野菜糊糊截然不同的白米粥,喉咙发堵。
“娘,我吃不了这么多,分点给…”“分什么分!”我爹猛地出声,
烟袋锅子在炕沿磕得邦邦响,“我闺女吃!你身子弱,就得吃好的补!”“就是就是!
”我娘赶紧把碗又往我面前推了推,“快吃,凉了伤胃。”大哥和嫂子也连声附和。这饭,
吃得我如坐针毡。一顿早饭,在四双眼睛的“监督”下艰难完成。我放下碗,
试探着说:“娘,今天天还行,我想出去走走?”屋里瞬间安静。我娘手里的毛巾掉了。
我爹的烟袋不磕了。大哥猛地站起来。嫂子脸色发白。“不行!”四个人异口同声。
我娘扑过来抓住我的手,声音都带了哭腔:“招娣啊,听娘的话,咱好好在屋里养着!
昨天河边那石子多滑啊!你摔那一跤,把娘的魂儿都吓飞了!可不敢再出去了!”河边?
石子?摔跤?我努力翻找记忆碎片。好像是有这么回事。
原主为了捡一块特别圆润的白色鹅卵石,脚下打滑,一屁股坐在了浅水里,水刚没过脚踝。
就这,回家就“惊吓过度”“寒气入体”,晕了。我深吸一口气:“娘,我真没事了。
你看我这不是好好的?躺久了浑身没劲儿,就想在院子里晒晒太阳。”“那也不行!
”我爹斩钉截铁,“院子里也凉!万一有风呢?来娣!去,把院门给我闩上!
”嫂子应了一声,真的要去闩门。我急了。再这么被关下去,我怀疑自己会疯。“爹!娘!
哥!嫂子!”我拔高声音,“我是个人!不是个物件儿!你们这样关着我,我难受!
”这话一出,效果惊人。我娘“哇”一声就哭了,捶胸顿足:“我的招娣啊!你这是怨娘啊!
娘是怕你再有个好歹啊!你要是有个三长两短,娘也不活了啊!”我爹也红了眼圈,
背过身去重重叹气。大哥手足无措地站着,一个劲挠头。嫂子“噗通”一声,
直接给我跪下了!“招娣!好妹子!嫂子求你了!你就在屋里待着吧!你想要啥,
嫂子给你拿!想玩啥,嫂子给你寻摸!可千万别出去啊!你要再磕着碰着,爹娘和大哥,
真能把我休回娘家啊!”我:“……”看着跪在地上声泪俱下的嫂子,
还有哭得上气不接下气的娘,以及唉声叹气的爹和大哥。我像被一盆冰水从头浇到脚。
原主在这个家,到底是个什么恐怖的存在?或者说,这个家对原主的“娇养”,
背后藏着什么我不知道的隐情?这场“出门风波”,以我的彻底败北告终。
我被严严实实地“保护”在炕上,连窗户都被我娘只留了一条细细的缝。百无聊赖。
我只能盯着糊墙的旧报纸看。报纸是几年前的,字迹模糊,但还能勉强辨认。
大多是些口号和农业生产指导。看着看着,我脑子里那个属于二十一世纪的灵魂,
开始蠢蠢欲动。不行。不能这么下去。穿到七十年代,不是来当废物的。原主是个娇娇女,
我不是。我得做点什么。改变,必须从最微小的开始。机会在下午降临。家里人都去上工了,
只有我娘在家,在院子里剁猪草。“嚓!嚓!嚓!”的声音很有节奏。我悄悄下炕,
溜到堂屋。堂屋连着灶屋。灶屋门口放着一大盆待洗的土豆和红薯。
我挽起袖子原主这件碎花小袄的袖子还挺长,端起那盆沉甸甸的土豆红薯,打算去井边。
刚走到院子中央。“哐当!”我娘手里的菜刀掉在地上。
她发出一声凄厉的尖叫:“招娣——!你干啥!放下!快放下!”那声音尖得能刺破耳膜。
她像颗炮弹一样冲过来,劈手就夺我手里的盆。力气大得惊人。盆差点脱手,
几个土豆滚落在地。“娘!我就想洗个菜!”我试图解释。“洗什么洗!这是你干的活吗!
”我娘脸色惨白,嘴唇哆嗦,一把将我死死抱住,力气大得勒得我骨头疼,“我的祖宗!
你要吓死娘啊!这盆多重啊!压坏了胳膊咋办!井边多滑啊!掉下去可怎么得了!
”她抱着我,浑身都在抖,眼泪鼻涕糊了我一肩膀。“娘,真没事,我能行……”“不行!
不行!就是不行!”我娘哭喊着,几乎要崩溃,
“你忘了你八岁那年……”她的哭声戛然而止,像是被什么扼住了喉咙,
眼神里充满了巨大的恐惧和后怕。八岁那年?我迅速搜索记忆。一片模糊。
只有一种强烈的不安和心悸感残留。似乎原主八岁时,发生过一件非常不好的事,
导致全家对她“娇养”的程度直接升级到了病态。“娘,八岁那年怎么了?”我追问。
我娘猛地摇头,把我抱得更紧,语无伦次:“没…没什么!招娣乖,听话!回屋去!
这些粗活不是你该沾手的!你要闷了,娘给你唱小曲儿?啊?”她的眼神躲闪,
带着深深的哀求。我知道问不出什么了。看着娘惊恐未定的脸,还有地上滚落的土豆,
我心底的无力感像藤蔓一样疯长。洗个菜而已,至于吗?这娇养的金丝雀笼子,比我想象的,
焊得还要死。第一次“劳动改造”计划,宣告失败。我像个易碎的琉璃娃娃,
被我娘半哄半强迫地押送回屋。她甚至把堂屋的门从外面挂上了。
听着那轻微的“咔哒”落锁声,我靠在门板上,慢慢滑坐到地上。挫败感排山倒海。这日子,
真没法过了。难道真要顶着“娇娇女”的名头,在这个家混吃等死?不行。绝对不行。
我得另想办法。突破口,或许在外面。在家里人无微不至的“监视”下,
想单独行动难于登天。机会在一个星期后。那天轮到我家负责打扫队里的牛棚。
这活又脏又累,工分还不多。大哥和嫂子天不亮就去了。我爹娘也去自留地忙活。
家里终于只剩下我一个人。我扒着窗户缝,确认他们走远了。心脏怦怦跳。
像个准备越狱的囚犯。我找出原主压箱底的一块还算素净的头巾,把自己裹严实。
小心翼翼地挪开窗户下垫着的一块砖这是我观察好几天发现的“后门”,
从狭小的窗口爬了出去。落地时,脚下一软,差点摔倒。这身体,缺乏运动,真成林黛玉了。
顾不得许多,我辨认了一下方向,朝着村后的小路快步走去。我要去找一个人。记忆里,
村尾住着一个姓周的老太太。成分不太好,以前是地主家的小姐,读过书,
后来嫁给了一个教书先生。运动开始后,教书先生没了,她一个人孤零零的。
队里人嫌她晦气,平时没什么人跟她来往。只有原主这个不知人间疾苦的“娇娇女”,
曾经因为觉得她家窗台上养的一盆兰草好看,跑去要过。周奶奶没给花,
倒是给了她一小块用油纸包着的、很香的糕点。记忆里,那是原主吃过最好吃的东西。
我循着模糊的记忆,找到村尾那间孤零零的、低矮破旧的土屋。柴门虚掩着。我轻轻推开。
院子很小,但收拾得异常干净。一个头发花白、穿着整洁但打满补丁衣服的老太太,
正坐在小马扎上,眯着眼缝补一件衣服。阳光照在她身上,有种奇异的安宁。“周奶奶?
”我小声唤道。老太太抬起头,眼神有些浑浊,但看到我时,闪过一丝惊讶。“是…招娣?
”她放下针线,有些局促地站起来,想给我找凳子,又觉得凳子太脏,手在衣服上擦了擦。
“周奶奶,您坐。”我赶紧说,自己找了块干净的石头坐下。“你…你怎么来了?
”周奶奶有些不安地看了看门外,“让你家里人看见……”“他们不知道,我偷跑出来的。
”我直截了当。周奶奶更惊讶了。“周奶奶,我想…跟您认字。”我看着她,眼神恳切。
这是我琢磨了好几天想出的路子。体力活干不了,家里人不让。但学文化,
总不至于也拦着吧?这年头,能认字,总归是条出路。周奶奶愣住了,随即苦笑,
连连摆手:“使不得使不得!我是什么身份,怎么能教你认字?
这要是让人知道了……”“没人会知道!”我急切地说,“我就偷偷来,每天一小会儿!
周奶奶,求您了!我不想…不想一直当个什么都不会的废人。
”我把“废人”两个字咬得很重。周奶奶浑浊的眼睛看着我,沉默了很久。那眼神很复杂,
有怜悯,有惊讶,还有一丝我看不懂的…了然?最终,她叹了口气,声音很轻:“丫头,
你…跟以前不大一样了。”我的心猛地一跳。“人总会变的,周奶奶。”我含糊地说。
她没再追问,只是慢慢坐回小马扎,拿起地上的一根枯树枝,在平整的泥地上划拉起来。
“你想学,我就教。从最开始的,一横,一竖,一撇,一捺……”那根枯树枝,
成了我通往新世界的钥匙。我贪婪地吸收着那些横竖撇捺组合成的方块字,
像久旱的禾苗逢了甘霖。时间过得飞快。直到日头偏西,我才猛然惊醒。“糟了!周奶奶,
我得走了!”我慌忙站起来。“去吧,小心些。”周奶奶温和地点点头,“明天…要是能来,
就这个时辰。”“嗯!”我用力点头,把地上的字迹用脚蹭掉,裹紧头巾,飞快地溜出院子。
回家的路,心跳得像打鼓。刚到院墙根下,就听见里面传来我娘带着哭腔的喊声:“招娣!
招娣不见了!”还有大哥焦急的吼声:“分头找!快!”我头皮一麻。完了。深吸一口气,
我绕到前面,推开虚掩的院门。“爹!娘!哥!嫂子!我在这儿!”四双眼睛齐刷刷射过来。
那眼神,活像见了鬼。下一秒,我娘“嗷”一嗓子扑过来,
把我从头摸到脚:“我的老天爷啊!你跑哪去了!吓死娘了!你要是有个好歹……”“娘,
我就在屋后…透透气,不小心…走远了点。”我低着头,声音细如蚊呐。“屋后?
”我爹脸色铁青,“屋后那草窠子里多深的坑!还有蛇!你胆子也太大了!”“招娣,
你以后可不能这样了!”大哥也板着脸。嫂子则是一脸后怕地拍着胸口。一场风波,
在我保证“再也不敢乱跑”的誓言中平息。但我知道,他们看我的眼神,多了层更深的忧虑。
第二天,我瞅准家里人都去上工的间隙,又溜去了村尾。周奶奶果然在等我。日子,
似乎有了点偷偷摸摸的盼头。我像做贼一样,
在家人无孔不入的“关爱”和村尾周奶奶那方安静的小院里穿梭。字认得越来越多。
周奶奶不仅教我认字,偶尔也会说一些外面的事情,一些书本上的道理。那些话语,
像一颗颗种子,悄悄落在我心里。身体似乎也随着每天那点偷溜出来的运动量,
稍微有了点力气。我以为,我可以一直这样偷偷地“成长”下去。直到那天。
生产队要突击抢收一片早熟的麦子。劳力全部上阵,连半大孩子都去地里拾麦穗。家里,
连我娘都去了。临走前,她千叮咛万嘱咐,把堂屋门锁好,窗户关严,吃喝都给我摆在炕头,
让我千万别出门。我答应了。听着锁门声远去,我立刻扒开我的“后窗”,
准备溜去周奶奶家。刚爬出来,就听见隔壁院子传来压抑的哭声。是邻居张婶家。
张婶的男人前年修水渠伤了腰,干不了重活,家里就靠张婶和她十五岁的闺女抗美撑着。
抗美是个能干又泼辣的姑娘,平时没少在背后笑话原主“娇气”。“娘!我没事!
就扭了一下!”抗美的声音带着强忍的痛楚。“还没事!脚脖子都肿成馒头了!这可咋整!
下午还得去割麦子,队长说了,完不成任务要扣工分的!”张婶的声音充满绝望。
我扒着两家中间的矮墙,探头看去。抗美坐在院子里的小凳子上,左脚踝肿得老高,
青紫一片。张婶急得团团转。我脑子里“嗡”的一声。一个念头跳出来:我能帮忙!
我会割麦子!上辈子大学社会实践,我去过农场!这个念头一起,就再也压不下去。
一股热血冲上头顶。这是我证明自己不是废物的机会!
也是改变村里人对“娇娇女”看法的机会!我几乎没怎么犹豫,翻过那道矮墙。“张婶!
抗美!”母女俩被我吓了一跳。“招娣?你…你咋来了?”抗美瞪大眼睛,随即皱眉,
“快回去!让你家人看见你翻墙,又该闹了!”“抗美,你脚伤了,下午的麦子,
我替你去割!”我语速飞快。空气瞬间凝固。张婶和抗美像被施了定身法,直勾勾地看着我。
“你…你说啥?”张婶掏了掏耳朵,以为自己听错了。“我说,我替抗美去割麦子!
”我重复一遍,语气坚决。“噗嗤——”抗美没忍住,笑出声,随即又疼得龇牙咧嘴,
“宋招娣,你开什么玩笑?你?割麦子?你拿得动镰刀吗?别麦子没割到,先把自己腿割了!
”张婶也连连摆手:“使不得使不得!招娣你快回家!这可不是闹着玩的!你要出点事,
我们家担待不起!”她们的反应像针一样扎在我心上。“我能行!”我梗着脖子,
“我…我偷偷练过!”“练过?”抗美一脸不信,“在哪练的?你家炕头上?”“你别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