万朵绯烬渡璃川

不周山的月光总比别处更清冷些。

敖璃赤足踏过寒潭水面，霜色鲛绡在身后逶迤九丈，惊起细碎银光。潭底沉睡的红鲤忽然摆尾，荡开一圈金红色涟漪。她驻足轻笑："阿绯，你又偷吃我埋在莲根下的冰魄珠。"

水面轰然炸开万千水花，三尺红鲤跃出寒潭，鳞片在月华下流转着火焰般的光泽。鱼尾摆动间竟生出云气，须臾化作绯衣少女落在青玉阶上，发间还沾着晶亮的水珠。

"主人闭关三日，潭里的蜉蝣都要把我鳞片啃秃了。"阿绯嘟囔着去扯敖璃的衣袖，指尖触及的鲛绡却突然泛起波纹。她怔怔抬头，发现主人额间冰蓝色龙鳞正在明灭闪烁。

敖璃广袖翻卷，一面青铜古镜凭空浮现。镜钮雕着纠缠的龙蛇，镜缘十二道裂痕中渗出淡金色液体，此刻正沿着饕餮纹缓缓流动。这是她化形时便嵌在脊骨里的玉容镜，往日清辉如水的镜面，此刻竟映出漫天血雨。

"这是...战场？"阿绯凑近时险些被镜中罡风割伤。画面里断戟残甲堆积成山，九条黑龙的尸骸缠绕着倾倒的天柱，有个玄甲染血的身影正在破碎的星斗间坠落。

镜面突然迸发刺目白光。敖璃踉跄后退，喉间涌上腥甜。三千年前在化龙池觉醒血脉时的剧痛席卷而来，那日她在镜中看见自己前额生角、后颈覆鳞，而守护长老将玉简按进她眉心时说："敖璃，你需在不周山等到七星连珠之日。"

"主人！"阿绯的惊呼被轰鸣声淹没。寒潭中央升起七根刻满符咒的青铜柱，锁链碰撞声惊飞了栖在断崖的玄鸟——这是守护者设下的龙族封印，此刻正从最西侧石柱绽开裂痕。

敖璃握紧玉容镜，镜钮龙首突然咬住她的指尖。鲜血滴落处，镜中浮现出陌生男子的面容。他站在开满优昙花的河岸，手中长剑正在滴落金红色的血，那分明是...

"龙血。"阿绯的瞳孔缩成竖线。她腕间红玉镯发出脆响，那是敖璃用褪下的龙角所制，此刻竟烫得如同烙铁。

潭水开始沸腾，封印柱上的裂痕像蛛网般蔓延。敖璃将玉容镜按在心口，听见自己脊骨发出玉石相击的清音。这是龙族血脉觉醒的前兆，比她推算的早了整整三百年。

西南天际忽有青光破云，一封玉简穿过结界落在她掌心。守护长老的字迹被水渍晕开，最后几句几乎难以辨认："...慎用镜中影，莫信眼前人...昆仑墟下..."

惊雷炸响时，阿绯已经化回原形。红鲤额间浮现出从未有过的龙形暗纹，在暴雨中吞吐着赤色云雾。敖璃跃上鱼背的刹那，玉容镜突然映出她额角生鳞的模样——这次不再是幻影。

玉容镜在暴雨中发出鸾鸟清鸣。

敖璃攥紧红鲤背鳍，看着鳞片间隙渗出淡金血珠——阿绯正驮着她撞碎三重雷幕。每道闪电劈在鱼尾，少女腰间的红玉镯就亮一分，最后竟在滂沱大雨里烧出凤凰涅槃般的火焰。

"往西南！"敖璃将染血的玉简按在镜面。青铜纹路突然活过来，纠缠的龙蛇衔住简上残存的灵力，镜缘裂痕渗出更多金液，竟在半空绘出星图。

阿绯发出痛苦的龙吟。她额间暗纹刺破皮肤，凝成赤玉般的龙角。敖璃猛然想起化形那日，守护长老摸着她的逆鳞说："龙血启封时，记得找齐七盏琉璃魄。"

惊雷突然转向，追着星图轨迹劈开云层。敖璃在电光中看清了——那不是雨，是裹着冰棱的玄冥重水。天庭终究发现了封印松动。

"抓紧！"阿绯鱼尾化作燃烧的龙尾，鳞片剥落处迸溅星火。她们撞进镜中映出的星图缺口，敖璃最后瞥见不周山的雪峰正在崩塌，十二道金锁从山体挣脱，化作囚龙桩追来。

时空扭曲的刹那，玉容镜吞没了所有光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