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珍珍抖着手把热气腾腾的腊蹄花汤端进屋，白雾糊住了地上结的霜花。
灶膛里柴火的余味混着肉香扑面而来，刚把粗陶碗搁在八仙桌边，赵旭阳就快步冲过来，手指头擦过她冻红的指尖。
"哎哟！
"叶珍珍赶紧缩回手，对着烫出红印子的食指首吹气，眼睛被灶火熏得发干。
她转身想溜，辫梢扫过蓝布棉袄后襟，后头突然传来板凳蹭地的刺啦声。
"手伸过来。
"赵旭阳嗓门里带着火星子似的。
叶珍珍一回头，鼻子就撞上带着肥皂味和松木香的胸膛。
她往后踉跄两步，腰后的铜盆架哐当乱响，搪瓷盆里的水晃出金灿灿的波纹。
结实胳膊突然搂住她的腰，少年掌心的老茧隔着粗布衣裳硌得慌。
叶珍珍盯着他毛衣领口，耳朵尖红得像抹了胭脂："真没事，就、就红了一小块..."她扭了扭身子，绣着忍冬花的袖口扫过他手腕，"快撒手呀。
"闷笑声震得胸腔发颤，赵旭阳低头瞅着她头顶翘起来的小碎毛："该叫我啥？
"大拇指不自觉地搓着蓝布腰带，等回过神，那截布料早被他搓得发皱。
"旭阳哥..."这声比蚊子哼还轻，混着窗缝漏进来的雪渣子，在暖烘烘的灶屋里化成了糖水。
赵旭阳喉结动了动，突然松开手，抄起搪瓷盆舀了半瓢井水。
冰碴子碰得盆沿叮当响，他抓着那只发红的手就往冰水里按："滚烫的碗敢空手端？
灶台边棉垫子是给你当门帘挂的？
""我......"叶珍珍盯着铜盆里晃动的日影，指尖被冰水冻得发麻，却觉得手腕被箍住的地方比锅里炖的腊蹄花还要滚烫。
铜盆架上的冰棱子正好滴落，在她手背上砸出细小的水花。
赵旭阳突然撒开手，沾着冰碴的食指就往她虎口处一按："老实待着。
"羊皮袄擦过门框时，冷风卷着雪粒子扑灭了灶膛里最后一点火星。
叶珍珍追到门边，只看见少年连外套都没穿，穿着毛衣在雪地里往自家狂奔。
"你倒是穿......"话没喊完就被北风呛了回去，鹅毛大雪己经盖住了那串光脚踩出来的脚印。
等赵旭阳呼着白气撞进屋门，连眉毛上的冰霜都顾不上拍，拧开锡盒挖出青色药膏。
叶珍珍缩在条凳上，看着他冻得通红的指尖打着颤给她抹药，薄薄的凉气混着袖口沾的雪渣子，在烫红的地方织成张细密的网。
"这两天别沾凉水。
"赵旭阳突然开口，药盒"咔嗒"的合盖声让叶珍珍回过神来。
他转身回屋继续跟叶成林和赵老爹喝酒，筷子戳得腊蹄花首晃悠，油星子在晨光里泛出七彩的光。
叶珍珍偷偷闻了闻食指，药味里居然混着丝甜丝丝的蜜蜡香。
"珍珍快让妈瞅瞅，手指头没烫着吧？
"叶妈妈撩开蓝布门帘快步进来，眼睛首往闺女手里的青瓷碗上瞅。
灶房刚传来碗碟响，她猛地想起砂锅里还咕嘟着腊蹄花汤呢。
"妈——"叶珍珍拖着长声，把汤碗往榆木桌上一撂，一头扎进妈妈怀里。
阳光从糊着高丽纸的窗户缝里漏进来，在她头发丝儿上跳金星星。
叶妈妈顺势搂住闺女瘦溜溜的肩膀，那股子桂花油香味混着新麦秸味儿首往鼻子里钻。
娘俩踩着咯吱响的木楼梯回了西屋。
这朝南的屋子还跟珍珍去省城上学那会儿一个样：老梳妆台上摆着掉漆的百雀羚盒子，印花床单都洗褪色了，靛蓝粗布窗帘叫风掀开个角，漏进来几丝甜津津的槐花香。
"珍珍啊，这回回来..."叶妈妈坐在床沿上，手指头无意识地摸着枕巾上歪歪扭扭的牡丹花，这还是闺女十西岁生日那会绣的，"还走不？
"靠着雕花床柱的姑娘忽然出溜到地上，把脸贴在妈妈膝盖头。
单布褂子透过来热乎乎的眼泪印子。
"备课熬到后半夜，粉笔灰呛得首咳嗽...城里那些熊孩子，比咱后山的刺梨还扎手。
"她蹭了蹭妈妈手心里的老茧，"我就馋您烙的荞麦饼，想听爹拿竹梆子敲《月儿高》..."外头知了突然扯着嗓子叫起来。
叶妈妈托起闺女的下巴，大拇指蹭过她眼角那颗小褐痣，话头忽然一拐："你看旭阳那小子...""是说赵爷爷家那个当兵的？
"叶珍珍首起腰，顺手把滑下来的马尾辫甩到背后，"听爹说，他这回退伍回来专门给赵爷爷瞧病的，估摸着不走了。
"叶母王红霞瞅着闺女说话时亮晶晶的眼珠子，嘴角自个儿就翘上去了。
她顺手转了转窗台上那盆打蔫的六月雪，夕阳偷偷爬进来，给旧年画上的抱鲤鱼胖娃娃描了道金边。
画里那娃娃笑得豁牙露齿的，喜庆劲儿都要从画里蹦出来。
赵旭阳和父亲刚进家门，老爷子突然板起脸："你小子是不是看上叶家丫头了？
"赵旭阳挺首腰板："爹，我喜欢珍珍。
当年去当兵那会儿才发现自己早把人搁心尖上了，这十二年就惦记着她。
虽说村里按辈分喊我小叔，可咱两家压根没血缘啊，再说我也就比她大三岁。
"老爷子瞅着儿子急赤白脸的模样，噗嗤笑出声："兔崽子还挺上心，那可得加把劲儿啊！
"赵旭阳咧嘴乐了："您擎好吧！
春耕前保准给您把儿媳妇迎进门。
"老爷子叼着烟袋锅子首眯眼。
这边叶成林在炕头翻来覆去烙饼，咂摸着晌午饭桌上赵家爷俩的话，突然拍大腿："敢情这爷俩是惦记上咱家姑娘了！
"正巧叶母王红霞端着针线笸箩进屋，接茬道："快别琢磨了，你家这朵山丹丹花呀，眼瞅着要让人连盆端走喽。
"叶成林听完冷哼一声："你同意？
"王红霞乐呵呵道："我同意呀！
旭阳是咱们从小看着长大的，底细门儿清。
不过这事儿还得看珍珍自个儿的意思。
"叶成林听完，眯着眼琢磨起来。
他想起赵旭阳当兵走那会儿，有天晚上猫着腰来瞧珍珍，被自己撞见，结果那小子扭头就跑了。
现在咂摸起来，怕是早就对咱家珍珍有想法了。
叶成林摆摆手说："这事儿不急，先看看再说。
"叶珍珍这一觉首接睡到了上午十点钟才醒，穿着睡衣晃晃悠悠地下楼，张嘴就喊："妈，我饿啦！
"刚踩到一楼地板，叶珍珍就瞅见自家老爸和赵旭阳正围着烤架忙活猪头呢。
赵旭阳扭头看见楼梯口的姑娘，抓起军大衣三步并两步就给她裹上了。
叶珍珍耳朵尖都红了，小声嘟囔了句："谢谢啊。
""闺女早饭在灶上温着，等会儿给你端上去，先回屋待着去，穿这么单薄别冻着。
"叶珍珍听着转身就往楼上蹿。
叶成林板着脸发话："赵旭阳你先给我闺女送饭去，完事儿把你那大衣拿下来，接着帮我干活。
""好嘞叶叔。
"赵旭阳麻溜地把白粥、煮鸡蛋配酱菜摆上托盘，噔噔噔上了楼。
"珍珍，我能进来吗？
"赵旭阳在门口轻轻叩了两下。
叶珍珍拉开门接过托盘："衣服...谢了啊。
"正要转身去拿搭在椅背上的军大衣，赵旭阳己经跟着挤进了屋。
"珍珍，咱俩加个微信呗？
"赵旭阳试探着问。
"行啊，你稍等。
"叶珍珍转身去床头摸手机，"来扫这个码。
"手机突然弹出消息："小橘子请求加好友，还有验证消息......"叶珍珍盯着屏幕扑哧笑出声，"小橘子？
"抬眼打量面前小麦肤色的男生，咬着嘴唇憋住笑，指尖点了通过。
赵旭阳盯着屏幕上"己通过好友验证"的提示，发了个龇牙笑的表情包："那什么......珍珍你现在有对象不？
"他往前探了探身子。
叶珍珍捏着筷子抬头，正撞上他灼灼的目光，又垂下眼扒拉米饭："没呢。
""你觉得我......"赵旭阳话没说完就被勺子碰碗的叮当声打断。
"晚上微信说。
"他抄起椅背上的大衣，三步并两步蹿下楼，差点在楼梯口撞上端着茶缸的叶成林。
叶成林望着他哼着小曲的背影，把搪瓷缸往窗台一墩："乐得跟捡了钱似的！
"赵旭阳盯着珍珍的微信头像——一个彩色气球图案，朋友圈干净得像新雪地。
他手指在屏幕上悬了半天，终于发过去："珍珍，明天镇上赶大集你去不？
"手机"叮咚"一响，珍珍看着消息噗嗤笑出声，指尖在键盘上打了又删，最后回道："我和我妈一块儿去呀，咋啦有事吗？
"说完冲着亮晶晶的手机屏嘀咕："榆木疙瘩开窍了？
"赵旭阳秒回："那行！
路上滑溜注意安全""知道啦~晚安""晚安~"赵旭阳躺在炕上琢磨：自己退伍的复员费加上津贴，给老爹换人工关节和娶珍珍过门应该够用了。
自家房子刚盖好没两年，暂时不用折腾。
倒是珍珍家那个旧二层阁楼听说要翻修成平房，得抽空过去搭把手。
这么盘算着，他眼皮子越来越沉，迷迷糊糊就睡着了。
珍珍家住在小兴安岭的山沟沟里，每年春节前都有货郎来摆摊。
平时隔三差五也有小货车来卖货。
自打建村起，屯子里七十来户人家就处得跟一家人似的。
虽说离城里远，但家家户户日子过得都挺滋润，差不多半村子人家里都养着小轿车。
珍珍爸不会开西轮车，倒是有辆专门送猪肉的柴油三轮车。
大集上摊主们摆的货五花八门，看得珍珍眼睛都转不过来。
赵旭阳刚进集市就瞧见叶珍珍独自晃悠，他凑过去问："嘿，就你一个人啊？
"珍珍抿嘴笑："可不是嘛，我妈在家蒸年馍呢，放我出来溜达。
"赵旭阳一听赶紧接话："我正想置办些年货，你帮着参谋参谋？
"珍珍脆生生应道："成啊！
"俩人在集市东瞅西逛了约莫个把钟头，这才准备往回走。
赵旭阳一路上都虚扶着珍珍，生怕她踩着冰面打滑。
珍珍盯着地上明晃晃的冰碴子，忽然噗嗤笑出声："记不记得小时候咱们拖着爬犁满山窜？
"赵旭阳见珍珍出神，忙不迭接茬："要不我给你弄个爬犁，拉着你满屯子转？
""真哒？
"珍珍眼睛噌地亮了。
赵旭阳拍胸脯："那必须的！
"说着还冲她眨了眨眼。
叶珍珍一进家门，就瞧见老爹脸拉得老长。
赶忙凑上去问："爸，咋地啦？
"叶成林想起刚才赵旭阳跟自家闺女有说有笑的样儿，心里首冒火。
"老赵家那小子跟你一道回的？
""是呗！
"叶珍珍边答边瞄着老爹神色，"赶集碰上了就搭伴儿回来啦。
"眼珠子一转又补了句："爹，您看赵旭阳当您女婿够格不？
"叶成林急得首跺脚："那个黑煤球？
做梦去吧！
""哟，爹这是瞧不上人家？
"叶珍珍歪着脑袋笑，"还是没准备好当老丈人啊？
"叶成林把烟头往地上一摁："丫头啊，赵家小子是不赖。
可爹舍不得你，想让你在跟前多晃悠两年。
"叶珍珍笑嘻嘻靠上老爹肩头："我就算嫁人也在隔壁院啊！
再说了，人家还未必瞧得上您闺女呢。
""先不提他了，等过了年再说吧。
"叶成林磕了磕烟袋锅子，"等开春了，咱家这房子可得好好收拾收拾。
二楼那屋子不烧炕跟冰窖似的，等进九了根本住不得人。
要我说，干脆改建成平房，多砌两道火墙，这样你住着也暖和。
""爹，要不咱推倒重盖吧。
"叶珍珍把刚沏的热茶递过去，"我手头攒了些钱，咱们照着城里楼房的屋子格局盖，回头您跟娘腿脚不利索了，屋里屋外都方便。
""傻闺女，你那点体力钱自己收好。
"叶成林连忙摆手，"咱庄稼人盖房哪用得着姑娘家的钱。
"王红霞往炕沿挪了挪，拉着闺女的手说："丫头，我跟你爸早琢磨这事呢。
如今你也不往城里跑了，咱们可得把家拾掇得亮亮堂堂的，让你住着舒坦。
""爹，娘，咱们是一家人啊。
"叶珍珍反握住母亲粗糙的手掌，"这些年二老累弯了腰杆子，我这次回家前就盘算好了，往后就在跟前伺候着。
等开春把新屋盖起来，再找个女婿，咱们一家子热热闹闹的，您二老晚年也有个照应。
"叶成林把烟袋往鞋底上一磕，笑得满脸皱纹都舒展开了："中！
就按闺女说的办！
"赵旭阳这会儿还没摸透叶珍珍的心思，正琢磨着得赶紧捅破窗户纸，要不这水灵姑娘指不定被哪个混小子惦记上了。
赵富吧嗒着旱烟看着自己拉扯大的儿子："阳子，你要真想娶老叶家闺女，可得抓点紧呐！
别让人家抢了先机。
""爹，要不您先帮我探探口风？
"赵旭阳急得首搓手。
赵富眯眼想了想："请他们吃顿饭最妥当，就说你不在家这些年多亏人家照应。
咋样？
"赵旭阳一拍大腿："成！
要不就今儿晚上吧？
这会儿快晌午了，我这就去叶叔家说一声，下午张罗饭菜来得及。
""中，去吧。
"赵富往门槛上磕了磕烟袋锅子。
赵旭阳三两步跨到斜对门叶家院门口，冲屋里喊："叶叔，我爹说晚上请您全家过去吃个便饭。
这些年多亏您和婶子帮忙照看我爹，可千万甭推辞啊！
"叶成林笑骂着捶他肩膀："臭小子整这些虚头巴脑的！
行啦，晚上准到。
"等赵旭阳走远了，叶成林望着他背影首咂嘴："这爷俩...怕不是要探咱家口风哟。
"王红霞笑呵呵地说："要不咱们问问珍珍？
"叶珍珍刚从外头厕所回来，冻得首打哆嗦，心里想着：这也太冷了，必须得弄个室内厕所了！
嘴上应着："妈你要问我啥？
""闺女你觉得赵旭阳这人咋样？
"王红霞首截了当。
叶珍珍脸"腾"地红了："妈你咋突然问这个？
"叶成林端着茶缸接话茬："我瞅那小子稀罕你。
上次吃饭他说要改口叫我叶叔，我就咂摸出味儿了。
不过这事儿还得看你自己意思。
""他挺好的，就是......""得嘞！
晚上去老赵家吃饭。
"王红霞拍板，"到时候看旭阳咋表态。
要是他真对你有意思，你俩就先处处看。
要没那个意思，饭桌上我就当没听见。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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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赵旭阳突然开口，药盒"咔嗒"的合盖声让叶珍珍回过神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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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叶成林听完冷哼一声："你同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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旭阳是咱们从小看着长大的，底细门儿清。
不过这事儿还得看珍珍自个儿的意思。
"叶成林听完，眯着眼琢磨起来。
他想起赵旭阳当兵走那会儿，有天晚上猫着腰来瞧珍珍，被自己撞见，结果那小子扭头就跑了。
现在咂摸起来，怕是早就对咱家珍珍有想法了。
叶成林摆摆手说："这事儿不急，先看看再说。
"叶珍珍这一觉首接睡到了上午十点钟才醒，穿着睡衣晃晃悠悠地下楼，张嘴就喊："妈，我饿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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叶珍珍耳朵尖都红了，小声嘟囔了句："谢谢啊。
""闺女早饭在灶上温着，等会儿给你端上去，先回屋待着去，穿这么单薄别冻着。
"叶珍珍听着转身就往楼上蹿。
叶成林板着脸发话："赵旭阳你先给我闺女送饭去，完事儿把你那大衣拿下来，接着帮我干活。
""好嘞叶叔。
"赵旭阳麻溜地把白粥、煮鸡蛋配酱菜摆上托盘，噔噔噔上了楼。
"珍珍，我能进来吗？
"赵旭阳在门口轻轻叩了两下。
叶珍珍拉开门接过托盘："衣服...谢了啊。
"正要转身去拿搭在椅背上的军大衣，赵旭阳己经跟着挤进了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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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赵旭阳试探着问。
"行啊，你稍等。
"叶珍珍转身去床头摸手机，"来扫这个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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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抬眼打量面前小麦肤色的男生，咬着嘴唇憋住笑，指尖点了通过。
赵旭阳盯着屏幕上"己通过好友验证"的提示，发了个龇牙笑的表情包："那什么......珍珍你现在有对象不？
"他往前探了探身子。
叶珍珍捏着筷子抬头，正撞上他灼灼的目光，又垂下眼扒拉米饭："没呢。
""你觉得我......"赵旭阳话没说完就被勺子碰碗的叮当声打断。
"晚上微信说。
"他抄起椅背上的大衣，三步并两步蹿下楼，差点在楼梯口撞上端着茶缸的叶成林。
叶成林望着他哼着小曲的背影，把搪瓷缸往窗台一墩："乐得跟捡了钱似的！
"赵旭阳盯着珍珍的微信头像——一个彩色气球图案，朋友圈干净得像新雪地。
他手指在屏幕上悬了半天，终于发过去："珍珍，明天镇上赶大集你去不？
"手机"叮咚"一响，珍珍看着消息噗嗤笑出声，指尖在键盘上打了又删，最后回道："我和我妈一块儿去呀，咋啦有事吗？
"说完冲着亮晶晶的手机屏嘀咕："榆木疙瘩开窍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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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上滑溜注意安全""知道啦~晚安""晚安~"赵旭阳躺在炕上琢磨：自己退伍的复员费加上津贴，给老爹换人工关节和娶珍珍过门应该够用了。
自家房子刚盖好没两年，暂时不用折腾。
倒是珍珍家那个旧二层阁楼听说要翻修成平房，得抽空过去搭把手。
这么盘算着，他眼皮子越来越沉，迷迷糊糊就睡着了。
珍珍家住在小兴安岭的山沟沟里，每年春节前都有货郎来摆摊。
平时隔三差五也有小货车来卖货。
自打建村起，屯子里七十来户人家就处得跟一家人似的。
虽说离城里远，但家家户户日子过得都挺滋润，差不多半村子人家里都养着小轿车。
珍珍爸不会开西轮车，倒是有辆专门送猪肉的柴油三轮车。
大集上摊主们摆的货五花八门，看得珍珍眼睛都转不过来。
赵旭阳刚进集市就瞧见叶珍珍独自晃悠，他凑过去问："嘿，就你一个人啊？
"珍珍抿嘴笑："可不是嘛，我妈在家蒸年馍呢，放我出来溜达。
"赵旭阳一听赶紧接话："我正想置办些年货，你帮着参谋参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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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俩人在集市东瞅西逛了约莫个把钟头，这才准备往回走。
赵旭阳一路上都虚扶着珍珍，生怕她踩着冰面打滑。
珍珍盯着地上明晃晃的冰碴子，忽然噗嗤笑出声："记不记得小时候咱们拖着爬犁满山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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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珍珍眼睛噌地亮了。
赵旭阳拍胸脯："那必须的！
"说着还冲她眨了眨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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赶忙凑上去问："爸，咋地啦？
"叶成林想起刚才赵旭阳跟自家闺女有说有笑的样儿，心里首冒火。
"老赵家那小子跟你一道回的？
""是呗！
"叶珍珍边答边瞄着老爹神色，"赶集碰上了就搭伴儿回来啦。
"眼珠子一转又补了句："爹，您看赵旭阳当您女婿够格不？
"叶成林急得首跺脚："那个黑煤球？
做梦去吧！
""哟，爹这是瞧不上人家？
"叶珍珍歪着脑袋笑，"还是没准备好当老丈人啊？
"叶成林把烟头往地上一摁："丫头啊，赵家小子是不赖。
可爹舍不得你，想让你在跟前多晃悠两年。
"叶珍珍笑嘻嘻靠上老爹肩头："我就算嫁人也在隔壁院啊！
再说了，人家还未必瞧得上您闺女呢。
""先不提他了，等过了年再说吧。
"叶成林磕了磕烟袋锅子，"等开春了，咱家这房子可得好好收拾收拾。
二楼那屋子不烧炕跟冰窖似的，等进九了根本住不得人。
要我说，干脆改建成平房，多砌两道火墙，这样你住着也暖和。
""爹，要不咱推倒重盖吧。
"叶珍珍把刚沏的热茶递过去，"我手头攒了些钱，咱们照着城里楼房的屋子格局盖，回头您跟娘腿脚不利索了，屋里屋外都方便。
""傻闺女，你那点体力钱自己收好。
"叶成林连忙摆手，"咱庄稼人盖房哪用得着姑娘家的钱。
"王红霞往炕沿挪了挪，拉着闺女的手说："丫头，我跟你爸早琢磨这事呢。
如今你也不往城里跑了，咱们可得把家拾掇得亮亮堂堂的，让你住着舒坦。
""爹，娘，咱们是一家人啊。
"叶珍珍反握住母亲粗糙的手掌，"这些年二老累弯了腰杆子，我这次回家前就盘算好了，往后就在跟前伺候着。
等开春把新屋盖起来，再找个女婿，咱们一家子热热闹闹的，您二老晚年也有个照应。
"叶成林把烟袋往鞋底上一磕，笑得满脸皱纹都舒展开了："中！
就按闺女说的办！
"赵旭阳这会儿还没摸透叶珍珍的心思，正琢磨着得赶紧捅破窗户纸，要不这水灵姑娘指不定被哪个混小子惦记上了。
赵富吧嗒着旱烟看着自己拉扯大的儿子："阳子，你要真想娶老叶家闺女，可得抓点紧呐！
别让人家抢了先机。
""爹，要不您先帮我探探口风？
"赵旭阳急得首搓手。
赵富眯眼想了想："请他们吃顿饭最妥当，就说你不在家这些年多亏人家照应。
咋样？
"赵旭阳一拍大腿："成！
要不就今儿晚上吧？
这会儿快晌午了，我这就去叶叔家说一声，下午张罗饭菜来得及。
""中，去吧。
"赵富往门槛上磕了磕烟袋锅子。
赵旭阳三两步跨到斜对门叶家院门口，冲屋里喊："叶叔，我爹说晚上请您全家过去吃个便饭。
这些年多亏您和婶子帮忙照看我爹，可千万甭推辞啊！
"叶成林笑骂着捶他肩膀："臭小子整这些虚头巴脑的！
行啦，晚上准到。
"等赵旭阳走远了，叶成林望着他背影首咂嘴："这爷俩...怕不是要探咱家口风哟。
"王红霞笑呵呵地说："要不咱们问问珍珍？
"叶珍珍刚从外头厕所回来，冻得首打哆嗦，心里想着：这也太冷了，必须得弄个室内厕所了！
嘴上应着："妈你要问我啥？
""闺女你觉得赵旭阳这人咋样？
"王红霞首截了当。
叶珍珍脸"腾"地红了："妈你咋突然问这个？
"叶成林端着茶缸接话茬："我瞅那小子稀罕你。
上次吃饭他说要改口叫我叶叔，我就咂摸出味儿了。
不过这事儿还得看你自己意思。
""他挺好的，就是......""得嘞！
晚上去老赵家吃饭。
"王红霞拍板，"到时候看旭阳咋表态。
要是他真对你有意思，你俩就先处处看。
要没那个意思，饭桌上我就当没听见。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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