晕倒醒来后,儿子给我端来一碗药。完了,这碗药下去,老太太就真死了!这娘不死,
他怎么给死去的老爹娶新夫人?我吓了一跳,谁在我眼前写字?虽然儿子并非我亲生,
但也是我含辛茹苦养了三十多年的人,又怎么会毒死我?我偷偷舀了一勺药喂狗,
结果狗真的死了。而儿媳在后厨跟我儿子咬耳朵:“咱们药死老娘,会不会被雷劈啊?
”“哼,我这是给她送终尽孝,她还什么不满?谁让她挡了我的青云路!”我从头凉到脚。
既然如此,我也不用再没苦硬吃。1儿子许世白回来了,见我还没喝药,
立即装出一副孝子的样子,亲自跪在床前劝。“娘,乖,喝药,咱先把药喝了。
”药碗已经生硬地凑到我嘴巴边,他也渐渐失去耐心,露出了急躁狠戾的眼神。别喝!
密密麻麻的别喝在眼前刷过,虽然不知道谁在给我提示,但我自然绝不能喝!我一偏头,
眼疾手快,抢下碗一把摔了。几十年温柔得跟老妈子一样的老太太,忽然摔了碗,
儿子和儿媳妇都愣住了。“儿啊,你真的要替你爹娶陈家姑娘?”“儿子是万不得已!
那陈家老姑娘生来不详,嫁的夫君都挨个死了,没人敢娶她,可陈家有权有势,
若让她嫁给我死去的爹,做了我名义上的娘,儿子才有出头之日啊!
娘难道不想看到儿子封侯拜相吗?”我心说,我现在可真不想。“为了你的前途,
娘自然鼎力支持。”“只是娘当初嫁进来的时候也是明媒正娶,如今新主母进门,儿啊,
你就眼睁睁地要看你娘我成了街坊邻居的笑话吗?”许世白听了,紧绷的神色放松了下来,
他慢悠悠张了嘴,显然有一堆说辞等着劝我。可他没想到,
我话锋一转:“你既能替你老爹娶亲,就先替你老爹和离吧!”“和离?那可不能分家产!
”我差点被儿媳妇的话气笑了。我出身当朝四大商号之首的楚家,富甲一方,
会想分他们许家那点儿家产?不就是想做官吗?
本来我用银子也至少能给他砸出个九品芝麻官。不过现在,我不乐意了!
2当初许世白的生母早逝,因为他爹曾对我爷爷有恩,我爷爷便让我嫁过去做填房。
他爹一心要读书高中,看不起我出身商贾。最后嗷嗷待哺的许世白差点饿死,
才不得不娶了我。为此,他爹还在新婚之夜跟我约法三章,说什么为了磨炼许世白的心性,
让我千万不要露富,每次喝多了还哭着说对不起孔夫子。后来他爹又临终托孤,
嘱咐我一定要培养许世白读书读出个名堂来之后,才能把自己的身份告诉他。
我想着短短五年夫妻,他除了过于迂腐,对我总还算不错,便恪守自己的承诺,一晃三十年。
如今这许家上上下下靠吃我的嫁妆度日,儿媳妇竟然还怕我分家产?听了儿媳妇的尖声大叫,
许世白竟第一反应也是点头。“和离可以,只是娘可还留有嫁妆单子?若没有,
儿子真不好做主将许家的产业相赠……”他为难地快要哭了。“不用为难,我什么都不要!
”许世白跟他媳妇窃喜地对视一眼,便飞快地“勉为其难”答应了,生怕我反悔似的。
“娘用惯的首饰还是要带上的。”他媳妇更是前所未有地“贴心”,
说完就自告奋勇地替我去收拾了包裹,却故意落下了我梳妆盒里的两根银簪。我也不计较,
迫不及待地跨出了许家的大门,心里只想着离他们远远的。不出一炷香功夫,
我已经给在一间小宅子里,惬意地坐在摇椅上,有人打扇,有人捶腿。
那许家连个粗使的小丫头都用不起,殊不知这才是我出门子前过惯了的日子啊。
我顿觉神清气爽,招呼小丫头置办了一桌好菜。酒过三巡,我正微醺呢,忽然听到有人拍门。
“在下陈秀竹,求见楚家姑奶奶!”陈秀竹是谁?我叫人去看,不一会儿,
小丫头领着一个人来到眼前。她一见我就扑通一声跪了下来。“楚家姑奶奶,
陈秀竹向你请罪!”我知道了,这个陈秀竹不就是吏部尚书的侄孙女,许家未来的主母吗!
不对啊!据我所知,结婚之前许家的新老主母根本没见过面啊!
我疑惑地将目光从那一行行字上移开,正对上陈秀竹殷殷期盼的眼。下人们都避开了,
她紧握住我的手,压低了声音说:“姐姐,我错了!我嫁过一次,却只顾着明哲保身,
如今我悟了,咱们俩姐妹联手对付他,好不好?”我一头雾水,
以为她说的是嫁过一次是指在进许家之前,她曾嫁过人。可她却摇摇头,
神秘兮兮地在我耳边低语。“不是!”“姐姐,我重生了!”3陈秀竹说她重生了,
我直接眼前一黑,不是被吓的,而是眼前表示诧异的字实在太密。女二重生,这什么剧情?
不得了,剧情走向完全不受控了!这两行字不太看得懂。陈秀竹见我摇摇晃晃,
以为我又要晕过去。“姐姐,你最近是不是总觉得容易头晕?
”“那黑心的许世白已经给你吃了快一个月的慢性毒药,你要好好调养,在你身子养好之前,
这些都不能吃!”说完,她将我面前的红烧肘子和猪油糕推得远远的,
还说认识个专门调理这病的大夫,明天就来给我请脉。
我原先以为陈秀竹只是个吏部尚书八竿子打不着的旁支远亲,一问才知道,
她祖父跟吏部尚书竟然是嫡亲的兄弟。因为前头死了三个丈夫,坊间都传她克夫,
饶是她出身再好,也没人敢再娶她。可万万没想到,批命的先生说她若是不嫁,
还要克母家人。陈尚书唯恐她克了自己的仕途,这才给许世白捡了漏。
“我也读过几年圣贤书,书里都是劝人向善的,偏他们读的是什么狗屁克来克去的东西!
”我吃了一噎。这陈家姑娘说话怎么比我还要粗鄙?“姐姐你不知道许世白有多黑心,
他已经计划好了,先给你下药慢慢毒瞎毒哑了你,又让你丧失行动能力,对外却说你得了病,
在好好休养,他博了个孝子的名头。最后还把你关在柴房,将你活活饿死了。
”我听得浑身一抖,眼前争相恐后地刷出一排排字,都在佐证陈秀竹的说法。
有的甚至绘声绘色描述了肉蛆在我伤口爬进爬出的场面。我僵了老半天才缓过来。
我养了许世白三十多年,没有功劳也有苦劳,我不知道他这样对我,怎么下得去手?
4我心里对许世白终究还是有些感情的,好在陈秀竹没有因为我的婉拒而生气,
反而言出必行,次日就有个白胡子大夫摸上了门,说是她介绍的。我中毒还浅,
不几日就已经调理得差不多了。这天我从街上溜达回家,小宅子门大敞着,这是遭了贼了?
我小跑过去,满地的狼藉。儿媳妇正抱着个包裹急匆匆走了出来,
撞见我还把包裹往身后藏了藏。“娘,你也太不厚道了吧!我说你怎么铁了心要和离,
原来私藏了这么多钱!”“要不是跟我要好的姐妹说看到你在这儿落脚,我都不敢相信!
”我看到被她摔碎在地上的一套前朝茶具,心疼地抽了口凉气。
这宅子是我嫁过来后偷偷买的,因为从来不住,所以根本没什么值钱的东西,
整座宅子加起来都不如这套茶具的市价。偏她还不识货地给摔了!
“我住我自己的宅子有什么问题?”“你当我不知道啊?世白说你娘家就是个卖豆腐的,
能住上这么好的宅子?肯定是我苦命的公爹攒下的家业!”我不想与她争吵,这时,
许世白也来了。“丹凤,你在干什么?还不快把娘的东西放下!”哦呦!
这儿子是真戏精啊!明明是他撺掇的媳妇儿来闹!一个红脸一个白脸,
俩夫妻把老母亲当猴儿耍呢!我苦笑,虽然我也不想相信,
可是许世白忍不住往媳妇背后鼓鼓囊囊的包袱直递眼色。他媳妇丹凤两眼放光地朝他点头,
两个人都隐隐兴奋。“行了,东西你们可以拿走,不过要拿和离文书来换。
”“否则我嚷嚷出去,你将来可是要做大官的,就不怕御史参你一本?
”许世白的眼角闪过一丝阴狠,让我觉得今天如果他们拿不走这钱,杀我的心都有。
“娘您说到哪儿去了?儿子今天来,就是给娘送文书的!”我验了文书是真,
好一阵五味杂陈,抹了抹眼角招呼小丫头要走,没想到许世白夫妇却还不放手。“慢着!
我的好娘亲哎,这宅子的房契呢?当初可是说好,什么都不拿的!
”我心知今日不把房契给他,他绝不会罢休,便假意让他们先等着,叫小丫头去取房契。
看他贪得无厌的样子,我实在气不顺。“还有,顺道去知府老爷的管家府上道声谢,
就说楚家四娘托他办的事儿不用办了。”许世白一听,敏锐地抬头。“娘托了知府办事?
”“是啊,这知府与太子是同门,我也是沾了跟他管家同乡的光才搭上这条线哪!
”许世白急了,读书人的风度一下子不要了,粗着脖子问:“办的是何事?为何又说不办了?
”我呵呵一笑,故意指了指地上碎掉的茶具。“听说如今太子统管着户部、吏部呢!
你说我要办什么事?”“可惜这见面礼都碎成渣了,我还怎么办呢?”许世白听了,
似有满腔的怒火,又发不出来,脸上表情之精彩,让我许多天后想起来,都能一下子笑出来。
我云淡风轻地从他身边走过,将房契拍在他身上。“没关系的,
你马上就是吏部陈大人的重孙了,这些都无所谓啦。”5宅子空了出来,
许世白夫妇迫不及待地住了进去。小丫头为我气不过,偷偷叫了几个五大三粗的人就上了门,
开口就要五两银子的租金。许世白起先还不急,等他亮出了房契却被告知是假的。拿不出钱,
许世白被狠狠揍了一顿,整整七天没能下床。我收到消息的时候,人已经到了娘家门口了。
得亏儿媳妇只瞧得上金银,对我梳妆盒里的铁扁方是一点都看不上眼。她要是知道,
这铁扁方是我楚家的信物,凭此信物可以直接到账上支一万两银子,怕是肠子都要悔青了。
楚家祖宅的老管家已经不在了,新人验了我的信物,竟两眼含泪,恭恭敬敬地朝我跪了下来。
“姑奶奶,给您送信的人刚走,您竟这么快就回来了!真是天佑我楚家啊!”我这才知道,
楚家如今的掌事,我的堂兄弟,刚刚在经商途中遇了天灾,连人带船在江里都翻了。
楚家群龙无首,我又是这一辈最有能力和威望的,众口一致,都说去寻我出来稳住局面。
我苦笑,这下回家享清闲是彻底没戏了。我昏天黑地地对账理事,
陈秀竹在这期间也毫无波澜地嫁进了许家。她还给我来了封信,祝贺我执掌楚家,
信里说许世白明里暗里要她给自己谋个好去处,她已经答应了。我无暇他顾,
因为楚家此前接了官府的一笔马鞍订单,已经耽误了不少进度。为表歉意,
我亲自带着人去送货。当我在马厩里熏了一身的牲畜味,昏头昏脑地钻出来的时候,
头顶猛然传来一声爆笑。“哟,这不是我娘吗?”我直起腰,只见许世白一身崭新的衣服,
昂首挺胸立在我面前。我刚要打招呼,他脸色忽然一变:“看我糊涂啊,怎么还叫你娘。
”“楚四娘,既见本官,为何不跪?”6真是离了大谱!老太太好歹是长辈吧!
这就耍上官威了?这是记恨宅子的事吧。呵呵,我记得当年许世白偷了同窗的文章,
被老太太罚跪了三天,那时候他就说总有一天要讨回来。我长吁了一口气。跪吧!
上了年纪,腰腿自然没有那么利索,而且刚刚试马鞍弯腰太久了,如今还没能完全直起来。
身侧的仆从扶着我慢慢下跪,至始至终他都睨着眼看着,丝毫没有喊停的意思。
等我跪下请了安,他装模作样过来扶,却在我耳边咬牙切齿。“老东西,
你看如今我嫡母刚进门,就给我谋了个七品的实缺,哪像你,只会做张拿乔坏我好事!
”正说着,接他上任的人来了。“许世白,这是你的官服,赶紧换上,跟我上任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