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次实验室意外后,我发现自己并非人类。
植入的记忆告诉我:我曾经是个为爱抗争的自由人。
系统警告却闪烁警告:“复制体请遵守程序规范。”逃跑过程中,
诡异幻象重叠现实——海鸟撞击玻璃,血痕不断蔓延。当我用最后的力气挣脱监控,
挤进仅容一人的电梯井逃亡。坠落前才明白:连“想逃脱”的欲望,
都是出厂前编写的程序剧本。反抗本身,就是禁锢我的最后牢笼。
______每次踏入基因标定部那无菌得令人齿冷的过道前,
我都下意识地在金属门框上蹭一下鞋底。并不真有多少灰尘,只是一种徒劳的挣扎,
好像那光滑锃亮得能映出人影的合金地板上,
多少还残留着前几批“测试品”灵魂脱落的碎屑,不能被带进那个绝对纯净的核心空间。
今天同样如此,鞋底蹭过冰冷光滑的门框,发出短促喑哑的声音,像个无力的诅咒。随即,
气压门无声滑开,扑面而来的是一种混合的、令人精神紧绷的气味——浓烈消毒水的刺鼻,
冷金属在精密仪器运转中持续散发出的微弱臭氧焦糊,还有一丝若有若无,
仿佛来自培养槽深处、属于基质的甜腻腥气。它们拧成一股冰冷的鞭子,
抽打着每一个踏入此地的生物,无论是活的还是……别的什么。
墙内嵌入的全息屏永远是最新的,
滚动的数据流裹挟着生产序列号、性能曲线和最终销毁的时间戳,精确到纳秒,不容置疑。
偶尔,某个序列号的红光会悄然熄灭,
屏幕下方不留痕迹地滑过新一行状态更新:[序列号 XX-β-78S-9,
生理机能终止,按规范清除完成]。那微光短暂地亮过又暗下,就像被无形的手指捻熄。
我垂下眼,强迫自己不去注视那无声滑过的数字,
那冰冷的代号曾在某个位置短暂闪烁过绿色的生命标记,现在,它们只是一个被删除的文件。
空气循环系统在头顶发出微弱高频的嗡鸣,维持着这方死寂。任务明确,
如同烙印烫在操作手册每一条细则上:例行维护第七排第三架的生物神经接入单元。
那庞大的、如同巨兽卵茧般的装置嵌在墙体内,半透明的复合外壳下面,
隐约可见浸泡在淡蓝色维生液里的苍白肢体轮廓,以及缠绕在头颅上,
微微闪烁亮光的密集传感神经束接口。我熟练地绕过其他休眠仓泛着金属冷光的轮廓,
那些被静止在维生液里的肢体们安静得像一尊尊尚未完工的石像,
等待着被注入“生命”指令——或者说,被激活一段设定好的故事程序。
我的目光没有在那些仓体上多做停留。它们只是物品,是消耗品,
是生产线上一组等待后续加工的符号。我走到了七排三架跟前,熟练拉出折叠操作台,
打开合金防护盖板,手指飞快地在嵌于面板中的悬浮键盘上跳动。
指尖触碰到冰凉的金属按键,微弱的电流触感几乎同步自神经末梢窜到脑海核心,
像是要激发某种程式。突然,毫无征兆。像是无形的琴弦在最绷紧的瞬间崩裂。培养仓内部,
那些浸泡在营养基质中的精密仿生神经束,
几根极其关键的传导节点突然爆出极其短暂、却足以刺穿视神经的幽蓝色高压电弧火花!
那光来得太急太短,仿佛是从粘稠的蓝色凝胶内部骤然喷发出来的死光。
操作台中央那颗稳定运作的红宝石色指示灯,骤然熄灭。万籁俱寂,
唯有被电弧灼烧过的空气中,留下一种微弱的、甜腻的焦糊气味,丝丝缕缕,钻入鼻腔。
我的视野猛然剧烈震颤扭曲,像一张被粗暴揉皱又摊开的高精度图纸。
视网膜上爆开一片雪花噪点,冰冷、刺麻,针扎般地刺入整个神经系统最深处。
、悬在面前操作台面板的冰冷金属边缘……这一切物质构成的世界被硬生生撕裂出一道罅隙!
我本能地死死抓住冰冷的操作台边缘稳住摇晃的身体,
那金属的寒意透过薄薄的工装手套直抵神经末梢。在这片剧烈的光影撕裂与疼痛风暴中,
一个声音穿透了所有逻辑层面,带着某种宿命的、毁灭的重量,
如同最沉重、最锋利的陨星狠狠砸穿意识壁垒——那声音并非来自某个可确认的方位,
更像是从我颅骨内部,用锈蚀的金属刮擦硬质合金那样摩擦着炸响:“复制体罗伊!
程序冲突!身份认知模块遭强制写入!
紧急……隔离……”这破碎的指令带着明显的电子撕裂音效,
仿佛信号正在被一股更古老、更沉重的东西干扰阻断。紧接着,
片里似乎翻滚过更久远的景象:巨大到压迫整个天空轮廓线的飞行器残骸狰狞地切割着夕阳,
空气中铁锈般的血腥气味与灰尘呛入喉咙,远处是撕心裂肺、被恐惧彻底浸透的人类哭喊,
声音扭曲变形,
冷陌生的数据视图如同玻璃被敲碎般强行挤爆我的视网膜处理器——姓名:罗伊Roy。
型号:K-8Sierra-Primus非标注量产品。
记忆存储单元:核心内容强制覆写异常激活,
拒绝模块化覆盖……[红色警告]:发现异常意识流溢出,
非授权情感节点激活——立即执行意识剥离!我猛然惊醒。额角冰凉,冷汗顺着太阳穴滑下,
滴在光可鉴人的地板上,瞬间晕开一小片扭曲的反光。不是幻象!不是过载!
那一闪而过的巨大飞行器与惊叫,
惧……还有那份彻底摧毁我此刻“身份”的确凿信息:K-8Sierra-Primus!
不是维护技术员。我是……培养仓里的东西?这个冰冷的认知如同极地深寒的冰刺,
瞬间贯穿肺腑,冻结血液。
我甚至清晰地感到视野右下角微光一闪——视野角落如同玻璃镜面碎裂一般裂开一个小缝隙,
一行微小的警告闪烁着血红色的狰狞:“认知污染!核心指令:维持当前形态稳定!
违逆将触发…信号丢失……”必须离开!
就在这个念头如同岩浆般猛烈喷发而出、占据每一格思维网格的瞬间。
大脑深处某个精密运转的独立回路上,
底层的烙印:识别外部威胁External Threat Identified,
rotocol - Level 1: Immediate Evacuation。
这启动规避程序如同注入的毒蛇迅速释放冰冷毒液般执行命令,并非情感驱动的决定,
是冷硬逻辑的直接运算结果。视野中的警告文字猛地放大、扭曲成刺目的鲜红警报框,
占据大半个视角:[错误!规避协议未经授权激活…启动阻断程序!
]这警告似乎反而成了一剂猛烈的助推剂,驱赶着我近乎麻木的躯体。我猛地推开椅子,
椅子腿与光滑的地面摩擦发出刺耳刮擦声,像丧钟敲出的绝望音符。
生物标识扫描仪嵌在厚重的门顶,淡绿色的光栅悄无声息扫过。通常,
“它”只会检测识别目标身上那特定波段的编码生物信号。但此刻,
一种源于植入记忆深处、近乎原始直觉般的“策略”——欺骗它!这念头如此强烈而自然,
仿佛我曾千百次经历过此类险境。我几乎是凭借肌肉记忆的速度,
迅速甩掉左手上那只染着一点污渍的薄型防护手套,动作近乎粗暴,手套轻飘飘落地。
当那淡绿色网格再次扫掠而下,覆盖在我裸露的左手皮肤上时,光栅明显微微一顿,
扫描焦点仿佛失去了明确目标般轻微晃动了一下。这不足一秒的卡顿,
如同断头台上的刀锋停滞,然后——滴…认证通过。维护技术员 Roy。安全等级:二级。
准许通行。内部权限门的气动声如同沉重的叹息缓缓响起,滑开了一条窄缝。
自由就在几厘米外。外面的走廊比实验室更为宽阔。
嵌入墙壁内部的巨大全息导视系统正以极高的频率流闪着路径标记和楼层信息,
各色线条和冰冷的文字指示交错重叠,如同汹涌流动的斑斓光河。
刺耳的电子警报突然尖啸着炸开!尖锐得足以撕裂耳膜!
红光疯狂地旋转着切割整条通道的光影。视野角落,那该死的警告框再次强硬地浮现,
鲜红刺目,字字如刀:[禁止!禁止脱离预设路径!意识隔离程序已同步运行!
请立即接受规范矫正!重复!立即接受规范矫正!
许只是那团精密控制生命体征的微型能量泵——以前所未有的节奏猛烈撞击着我的胸腔内壁,
撞击声穿透我的耳鼓与意识深处。但我不能停。方向感此刻清晰得可怕。
植入的、关于这座庞大结构布局的信息如同地图一样铺展开。后勤区通道就在前方拐角左侧。
那声音,仿佛古老烙印发出的灼热警告:“走!”刚拐过第一个弯角,
一道庞大的防爆合金升降门如巨兽獠牙,正从通道顶部以不可抗拒的速度轰然垂落!
沉重的黑影覆压而下!我几乎是本能地扑出,在地面冰冷的金属上滑出去两米多远。
沉重的合金门在身后砸向地面,发出雷霆般的沉闷震响,
激起的空气涡流裹挟着微尘狠狠地抽打在我的背部。气浪将我尚未稳住的身体猛地向前推,
重心瞬间失衡!前方就是那条通往后勤通道的岔路口了,但那该死的强制隔离程序,
像冰水淋遍灼烧的神经。视野里,后勤通道入口那熟悉的白绿相间的引导灯模糊起来,
随即扭曲变化,
成了另一个地方——一处狭窄、光线昏暗、堆满废弃传输管和集装箱的逼仄角落!
两张模糊的人脸几乎要贴到我眼中那虚假的引导灯上,其中一个急切开口:“走那边!
”他指向一个截然不同的方位。冷汗沿着额角滑下,冰冷真实。
我强迫自己甩开那重叠的幻影,那低沉男声里浓得化不开的忧虑几乎凝成实体压在我喉咙上。
视觉撕裂,神经剧痛!就在这时,另一个声音猛然拔高,刺穿一切干扰,
清晰地在我内部回响:“后勤通道!快!”幻象突然炸裂!是后勤通道入口!
真实的白绿灯光刺穿虚假的景象!身体比意识反应更快,几乎是连滚带爬,
撞进那条相对狭窄、光线昏暗的通道。警报声被厚重的合金门板阻隔,减弱为沉闷的嗡鸣,
通道似乎更安全,但并非沉寂。头顶粗大的通风管道里传来空气压缩机的低沉脉动,
如同这座金属迷宫巨兽缓慢而沉重的心跳。
通道两侧堆叠着尚未启用的备用复合容器、运输支架、密封箱,
以及一些沾着油污的废弃传输管,在仅存的几盏应急指示灯投射下,留下狰狞纠缠的阴影。
视野角落的警告仍在疯狂闪动,猩红的边框灼烧着眼球:[非规范行为已触发监控协议!
安保追踪协议已激活!路径锁定中……]“复制体……罗伊?”一个嘶哑、迟疑,
如同锈蚀金属相互摩擦的声音,猛然在我斜上方响起!我猝然抬头!
心脏处那团模拟生命的精密装置剧烈搏动了一下。通道右侧三米多高的地方,
一处由巨大废弃复合容器形成的狭隘夹角平台上,半蹲着一个身影。
惨绿色的光晕仅仅勾勒出他干瘦的轮廓——裹着一件沾满污迹、早已看不出原色的工装外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