父亲葬礼上,所有人都说我是孝女。他们不知道,正是我亲手把药片溶进他的牛奶。
棺木缓缓下降,我却听见指甲刮擦木板的声音。冷雨打湿的新土下,
.好渴啊...”后来灵异主播直播撬开棺材盖的瞬间——我看见自己九岁那年丢失的小猫,
正用僵硬爪子挠着父亲扭曲的眼眶。雨下得缠绵,又密又冷,像无数条冰冷的细虫,
争先恐后地钻进我裸露的脖颈里,钻进黑色丧服微弱的暖意里。空气吸饱了水汽,
沉甸甸压下来,带着泥土深处被惊扰的腥冷气息。
牧师的声音仿佛从某个遥远、浸水的罐头里传来,嗡嗡的,失去了所有清晰的轮廓。
我站在新掘开的墓穴边缘,低头凝视着那副昂贵的深色棺木,光滑的表面映不出天光,
只吸纳着铅灰色的死寂。它像一块被雨水反复舔舐的深色果冻,沉甸甸的,
即将滑入地下那张同样冰冷的嘴。“多么孝顺的女儿……” 这苍老沙哑的絮语,
隔着湿冷的雨帘飘过来,针一样刺破那些冗长的、程式化的哀悼词。
老邻居张伯颤抖着手擦眼镜,声音里是货真价实的痛惜,“这些年,
不容易啊……小黎……”另一个声音立刻接上,急切地表示认同:“谁说不是!林教授这病,
折腾得……唉,好在有个这样知冷知热的女儿,是他的福气……”福气?
我舌尖无声地滚过这两个字,微微的腥涩在口中蔓延开来,如同刚才在葬礼前厅,
某个不经意的瞬间舔舐到的,那未干的指甲油。一种黏稠的恶心感。他们看到的,
是我一次次准时出现在精神病院探视窗口的身影,
是我面对父亲时展露的、堪称完美的温顺微笑,是我在所谓“躁狂发作期”后,
默默收拾一地狼藉的背影。他们看不到那些长夜里,
药物说明书上密密麻麻的小字在我眼底燃烧。看不到我把乳白色药片一粒一粒碾碎时,
指尖细微而陌生的冰冷颤抖。它们像某种异界的尘埃,无声无息地,
沉入他每晚必需的那杯热牛奶中。澄净、安宁的液体深处,酝酿着最终的平静。
真正的“福气”,大概是我发现他藏在抽屉最深处,那本被伪装成诗集的精神诊断书。
纸页的边缘因无数次翻阅而磨损发黄,
上面的诊断名称如同淬毒的荆棘花——"双相情感障碍伴严重攻击性行为倾向"。
但真正灼伤我视线的,是扉页上一行用暗红墨水书写的、不属于任何医生笔迹的小字,
非人类‘伴生体’……需持续消耗……至亲‘燃料’……直至完美契合……” 最后的日期,
赫然是我九岁那年,那只陪伴我多年的三花猫失踪的第二天。
挖机的臂弯发出低沉而疲软的呜咽,像一个垂死者含混的喉音。钢铁的爪钩缓慢下沉,
紧紧攥住了冰冷的棺盖一角。巨大的吊臂呻吟着提起,沉重的方盒挣脱了泥土稀薄的挽留,
开始徐徐上升,离开那个被雨水灌满的、新鲜的伤口般的洞穴。
它悬浮在墨绿与泥黄交织的虚空里,带着地底下吸饱的寒气。
粘稠的雨线执着地抽打着漆黑光滑的棺盖,水流蜿蜒,汇成道道细小溪流,如同行进的泪痕。
几寸之下的泥土里,渗出更深邃的、令人不安的深褐色水渍。它们缓缓晕染开,
如同污血浸透了廉价的白棉布。人群裹在厚实的黑伞之下,像一片沉郁的礁石丛,
簇拥在潮水般汹涌的雨帘之后。模糊的雨声和人声的低语混杂在一起,织成一片混沌的纱幕。
世界被这阴冷的帘子隔开,沉滞,凝厚,仿佛连时间本身也被这雨水浸泡得粘稠不堪。
就在这片凝固的寂静即将被机器的下一声喘息打破的刹那——一种声音,切了进来。
不是雨点击打金属或石板的脆响,不是泥浆被挤压的噗嗤。更像是干燥的、失去弹性的木头,
被某种尖锐而执拗的东西反复——锲而不舍地、近乎机械地——从内部刮擦着。
嚓……嚓嚓……嚓……声音微弱,却带着毛刺般的穿透力,割裂了湿润的雨声背景。
它并非幻觉,因为我清晰地感到脚下的泥土也随之传来极其微弱的震动,
仿佛有一只被深埋的手,在绝望而徒劳地向上挖刨,
想要撕开头顶这沉重的、隔绝生死的铁盖。我的呼吸骤然停滞,
如同被一只无形的手扼住了咽喉。冰冷的气流冻结在鼻腔深处,四肢百骸瞬间麻木。
血液似乎停止了奔流,全部冲向了疯狂鼓动的心脏,那里擂得又急又沉,
几乎要撞碎我的肋骨,要将我从这片被雨水浸泡的土地上彻底弹射出去。
视野边缘的黑色伞海开始微微摇晃、模糊,仿佛隔着蒸腾的水汽,
我死死盯着那副正被缓缓放入潮湿泥土深渊的棺椁。它沉得如此缓慢,如同一场刻意的折磨。
就在冰冷的棺角,那沾满湿冷泥浆的最下沿,
即将彻底隐没在洞口溢出的褐色泥水里的瞬间——一个声音,爬了上来。
它像是腐朽的树根在深层土壤里被缓慢地搅动、挤压才能发出的声响,沉重、粘滞,
每一个音节都裹满了泥泞,却又带着一种令人头皮炸裂的尖锐感,
直直钻进我的耳膜深处:“乖…女儿……”我的名字。不是普通的呼唤,
是浸着尸液、沾着墓穴深处最腐朽霉菌的吐息。
“……你…终于…来了…”一股阴冷至极的寒风倏地从那狭窄的墓穴口溢出,
打着旋儿扑上我的脸颊。肌肤上残留的雨滴瞬间凝结成冰针。带着无法形容的腥气。
不是泥土的腥,也不是死亡本身的腐败气息。那是铁锈味浓郁到极致后催生出的另一种存在,
更古老,更……饥饿。“血……好渴啊……”声音微弱了,
仿佛被不断下落的泥土迅速掩埋覆盖,只留下最后一丝拖长的尾音,如同一条滑腻冰冷的蛇,
咝咝地缠绕上我的脚踝,锁住我的骨头。人群依旧沉默。雨声依旧嘈切。无人听到。
无人察觉。只有我。我的双腿像被墓穴深处蔓延上来的、冻结万载的寒冰瞬间灌注,
沉重的冰锥沿着脊椎往上猛刺,撕裂肌理,粉碎骨髓。牙齿在不受控制的痉挛中咯咯作响,
撞击的声响在我自己的颅骨里疯狂敲打着绝望的锣鼓。世界在我眼前天旋地转,
黑色的人群、铅灰的天空、滴水的伞尖、还有那仿佛蠕动着吞噬一切的墓穴口,
全部被拉长、扭曲、旋转,搅拌成一团巨大的、令人窒息的、带着腥气的漩涡。
深褐色的漩涡中心,就是那不断下降、最终被潮湿泥浆彻底淹没的冰冷棺盖。棺材消失。
泥土覆盖。世界只剩下无边无际的冷雨敲打新土的声音。那个声音,却在我的骨头缝隙里,
尖锐地刮擦。时间像一捧散落在角落的香灰,在一种巨大而空洞的静默里,
被无形的手随意拨弄着。它既没有向前流淌的真实感,也没有任何可供感知的参照物。
白天和黑夜界限模糊。阳光穿透蒙尘的窗玻璃,投在地上是浑浊黯淡的方块,
缺乏暖意;月光偶尔撒入,惨白冰凉得如同尸体的皮肤。墙壁的呼吸里,家具的轮廓里,
食物的气味深处……那棺木下沉时最后渗出的、裹挟着泥腥与另一种无法言喻之腥气的低语,
如同地底爬出的藤蔓,早已牢牢扎根在我每一寸骨头的缝隙里。它无声生长、抽芽、膨胀,
在每一个意识沉沦的边缘骤然收紧,勒得我无法喘息。那把钥匙依旧顽固地攥在手里,
冰凉沉重,边缘几乎要嵌入皮肉。父亲的公寓大门在眼前如同深渊巨口,沉重,污浊。
里散发出一股混合着尘埃、陈年纸张霉味和某种……动物巢穴才有的、经年累月的浓稠气息。
它扑面而来,让我胃里一阵痉挛般的抽搐。几周过去,那片新坟上或许已钻出怯生生的草芽,
但我知道,埋在地底深处的东西,绝没有真正安息。公寓的内部景象比那股气息更令人窒息。
记忆里强迫症般的整洁荡然无存,取而代之的是一触即发的末日景象,
如同被一场狂暴的飓风内部席卷过无数遍。昂贵的红木书桌被某种巨力从中间劈开,
裂口狰狞,白色的木质纤维外翻着,像野兽裸露的獠牙。
——打印稿、笔记、手稿、泛黄的信笺、照片的残角……雪崩般覆盖了每一寸可立足的地板。
它们被狠狠揉搓、撕扯、践踏,染上不知名的污渍暗红的、深褐的、食物的油斑,
彼此粘合、纠缠,又散乱地漂浮在油腻的尘埃之上。书架歪斜地倚着墙壁,
它再也无法支撑那些沉重的学术专著与精装画册。巨大的空缺像被硬生生剜去的血肉凹洞,
更多的书籍则散乱堆积在断裂书架的阴影角落,封面碎裂,书脊折断,内页散落。
几瓶名贵的威士忌在墙角流尽了最后的琥珀色生命,浓烈的酒精气息沉在空气底层,
混合着更浓重的、食物馊败后发出的酸腐气息,发酵成一种黏稠得能堵塞呼吸管道的浓汤。
一只蟑螂慢条斯理地爬过一页布满疯狂涂鸦的康德著作封面。这里不再是一个“人”的居所。
这里是兽穴的终极形态,一个理智被彻底焚烧殆尽的、混乱焦土的展览馆。
每一处疯狂肆虐的痕迹,每一道深及木芯的抓痕,都在无声尖叫着讲述着毁灭,
讲述着控制力的彻底崩塌,
讲述着那个隐藏在“知名学者”冠冕之下、最终被药物送进棺材的怪物。
我踢开脚下一个空瘪的猫粮罐头盒,它叮当地滚入纸堆深处。黏腻的地板吸扯着鞋底,
每一步都发出令人牙酸的“噗唧”声。我必须找到它。那个藏着秘密的书房抽屉。
父亲书房角落那个嵌在墙里的古老文件柜,柜面蒙着一层灰白的粉末,混杂着干涸的咖啡渍。
最上层的抽屉把手冰冷沉重,我拉开时,铰链发出了尖锐的啸叫,仿佛长久未启的墓门。
就是它。深紫色丝绒封面,沉重得像块墓碑。摊开扉页,精神病医生的名字印得清晰冰冷。
发”、“幻听幻视”、“……高遗传风险……”然而——目光凝固在一行刺破纸背的字迹上。
那字迹陡峭,笔锋锐利如同刀刻,深深地嵌入纸肌,力透纸背。
暗红色墨水干涸成凝固的血痂颜色。正是那熟悉的字迹,
无数次签在我学校试卷下方和成绩通知书末尾的父亲签名!
“非人类‘伴生体’初现征兆:强烈情感投射,需特定生命体做‘锚点’收束。
第一阶段:深度共生类似根深蒂固的‘宠物依赖’。最终目标:汲取至亲生命能量,
完成绝对融合。最佳‘燃料’载体为:‘深爱自身之幼年女性血肉亲眷’,
以其强烈无条件的依存与爱恋为养分池。
伴生体成长期需伴随寄主的躯体能量外溢伪装的病理状态,
掩护能量摄取模式……”日期……那个日期!九岁。三花猫失踪的第二日。胃部猛地下坠,
仿佛瞬间失重。纸页在指尖下变得冰冷滑腻。那行字迹扭曲跳动起来,
每一个笔画都像在渗出血丝,暗红色几乎要流淌下来。我猛地丢开病历本,
它在空中划过一道弧线,“啪”地撞在书桌裂开的断茬上,溅起一片更细微的粉尘,
像一小蓬苍白色的叹息。那些冰冷锋锐的笔画,依然在视网膜深处灼烧,
勾勒出某种恐怖的形状——“喵……”幻觉?
还是……记忆如锈死的阀门猝然被巨大的压力冲开——废弃的锅炉房。
常年不见天日的浓重霉味与冰冷的金属铁锈味交织。水珠从腐朽的管道接头缓慢滴落,
在下方积成一个小小的、浑浊的水洼,发出滴答、滴答的声音,像是倒计时的钟摆。
九岁的我,心脏擂得像要挣脱胸膛的小鸟。小小的手电筒光束,
在巨大的阴暗空间里慌乱地扫动,微弱的光芒摇摇欲坠。光影颤抖着,
最终定格在最深处角落里堆积的朽木与工业废料形成的漆黑山丘上。
光束尽头……一截僵硬的小腿露了出来。
花白的皮毛污迹斑斑……旁边……父亲曾给我看过图片的昂贵牛津皮鞋,
锃亮的黑色鞋尖……稳稳地踏在旁边的肮脏泥水坑里。冰冷、稳当。“咪咪?
” 我声音抖得不成样子。没有回应。皮鞋移动了,极其轻微地向后挪了一步,动作很慢,
像优雅的绅士避开积水。它恰好让一片更深的阴影覆盖了过去,
吞噬了那截小小的、僵硬的腿。小电筒的光柱猛地向上跳了一下,最后捕捉到的,
只是一条昂贵的、熨烫得没有一丝褶皱的西裤裤腿,利落地消失在黑暗边缘。
那沉重的病历本重重落地的闷响,此刻也重重砸在我的耳膜上。世界骤然失声。
只有一种尖锐的、持久的嗡鸣像无形的钢针,穿透颅骨,在脑子里搅得天翻地覆。
……还有雨地里棺材中渗出的粘稠呼喊……无数的碎片在疯狂旋转、碰撞、发出刺耳的啸叫。
大脑像一张被揉烂又拼命摊开的纸,试图在这些带着尖刺的、冰冷的碎片里,
找到一丝丝可供连缀的秩序。轰——!!!某个无法承受的节点被这混乱瞬间碾过,
爆裂开来,炸开一片刺目的苍白!手机屏幕在死寂的房间里骤然亮起,
爆发出一种近乎痉挛的强光,刺得我视网膜生疼。
嗡嗡的震动声短促、高频、带着一种异乎寻常的急迫感。不是电话。
屏幕上没有任何号码显示,
的、不断闪烁的应用程序图标——本地那个以探寻“禁忌传说”而臭名昭著的地下直播平台,
“深渊之眼”。手指仿佛拥有了自己的意志,冰冷、僵硬地划开屏幕。直播画面猛烈晃动,
镜头外是浓稠如墨汁、化不开的粘腻黑暗,
只有屏幕本身散发出的幽蓝光芒和一道贼亮的强光手电光柱在剧烈颠簸着,
撕扯着有限的视野。镜头短暂扫过一个歪斜的石碑,上面覆盖着斑驳的黑绿苔藓,
雨水冲下的泥痕如同污浊的眼泪淌过模糊的字迹。墓碑上冰冷的姓名被手电光束掠过。
林XX。“老铁们!火箭刷起来!双击扣6!真正的头七回魂!这可不是剧本!
‘死人爪’亲测!今晚带你们掀开学术大牛林教授的棺材板!!看看头七诈尸是不是真的!!
刚才机器臂下去那一下,我手机都差点摔出去!地下……绝对有东西在动!!
”一个嘶哑亢奋的男性声音对着麦克风唾沫横飞地吼着,剧烈喘息着,
电流干扰的噪声滋滋作响,混着他口齿不清的激动叫嚷,构成一支粗鄙的招魂曲。
镜头猛地撞向地面,又挣扎着抬起来,
疯狂地摇摆着扫过一片泥泞狼藉——新翻的泥土如同巨大狰狞的伤口外翻,
潮湿腥冷的土屑四溅。一道强光直射下去,刺入那洞口深处——暗红色的液体正缓慢地,
极其粘稠地从刚刚被机械挖掘臂强硬破开的狭小缝隙边缘,渗流出来。液体被灯光直射,
呈现出一种令人牙酸的深酒色反光,完全不同于泥土的棕褐,它更浓、更……活?
更接近于某种尚未凝固的黑血,带着油亮的质感。
一股浓重的土腥混合着比金属锈味更刺鼻、更令人作呕的腥气,
隔着冰冷的屏幕也霸道地钻进我的鼻腔。
棺盖已经被那只钢铁巨爪蛮横地掰开了半尺宽的缝隙,如同地狱在人间撕开的一道黑色伤口。
冰冷肮脏的金属爪子还死死地抠在深色棺盖的边缘,发出令人牙酸的嘎吱摩擦声,
随时要将它彻底掀开。“‘死人爪’玩真的?!”“道具血浆吧?
这量也太真了卧槽……”“主播快跑!我感觉脊背发凉!”“楼上别走!火箭已刷!
再下去点!”“这坑里什么味?我家狗突然冲屏幕狂吠!!!
”一行行五颜六色、飞速滚动的弹幕像失控的霓虹毒蛇,疯狂地噬咬着屏幕边缘,
发出无声的尖叫。手机烫得如同握住了一块烧红的烙铁,灼烧感沿着神经直冲大脑。
我猛地捂住了嘴,胃袋里的东西疯狂地向上翻涌。喉咙像被一只铁钳死死扼住,
窒息感铺天盖地而来!每一个指尖都如同浸在冰水里,瞬间失去了所有知觉,
只剩下高频的颤抖通过臂骨传向躯体深处。血液瞬间冲上头顶,又在下一刻彻底抽空,
留下空茫的眩晕。父亲的棺木……轰——!
一声金属强行撕裂木料的、让人头皮炸裂的锐响从手机喇叭里炸开!
伴随着主播一声变了调的高亢惊呼!是那挖掘臂的液压装置开到了最大功率!
被强行撬开、撕裂的半截深色棺盖,被钢铁的蛮力硬生生向上掀飞!
翻滚着砸在旁边的湿土堆上,发出一声沉闷的“噗哧”。它被掀开的姿态,
像是地狱的怪物终于不耐烦地用爪子,掀开了自己巢穴的外壳。
更浓烈的、混杂着极端腐臭的阴冷气息,仿佛化作一只无形巨手,猛地扼住了所有人的呼吸。
摇晃的、刺眼的手电光束,如同被某种力量牵引着,
直直照进那被迫敞开的黑暗深处——父亲那张僵硬凹陷的脸首先暴露在强光下。
弹幕瞬间死寂了一瞬,随即爆炸般疯狂刷屏。然而下一秒,
画面里传来一声无法自控的、极度惊骇的倒抽冷气声——主播在恐惧中失声!
我的眼睛像被磁石吸附,死死钉在那小小的、疯狂抖动的屏幕上——父亲干瘪的脸上,
双眼的位置!一蓬纠结、灰暗、被浓稠污血浸透的猫毛!那猫毛硬结成一团,
如同腐烂的尸体上诞生的诡异藤蔓,不!是一只僵硬干瘪的小爪子!
一只属于三花猫的、早已干枯失去生命的小爪子!它从父亲那黑洞般的、深陷的眼窝里,
死死地抠抓出来!被手电光照亮的瞬间,
枯朽焦黑的指甲还在极其细微地、一抽一抽地痉挛着!它的另一部分,
更小、也更暗的一团毛茸茸的东西,正以一种完全违背物理常理的姿势,
死死地将父亲的整个口鼻覆盖、包裹着!像一个由皮毛与污血构成的、活着的坟墓!
那只露出来的、干硬的小爪子,就在这惊怖骇人的死寂中,
又在父亲枯骨般的、坍塌的眼眶骨头里极其轻微地刮抠了一下。
嘎吱——如同指甲抓在干燥的灵魂深处。手机从冰锥般僵硬的手指间滑落,
“砰”地一声砸在地面那黏腻的污迹上,屏幕瞬间蛛网般爆裂,画面和声息戛然而止。
世界陷入绝对静止的黑暗。时间停止了。空气凝固成沉重的大理石,
将我胸腔里最后一点微弱的挣扎也彻底碾碎。
耳边依旧回荡着那一声干裂腐朽的……嘎吱……仿佛那枯槁的猫爪,
正顺着我鼓胀的太阳穴血管,一路刮到了大脑皮层最深处。窗外沉沉的暮色,
浓得如同深渊凝视的眼。断裂的书桌像某种史前生物的残骸,丑陋地刺向室内浑浊的空间。
空气沉滞厚重,混杂着纸张腐败后的粉尘与某种更加粘腻的甜腥,仿佛凝固的油脂,
吸一口都阻塞肺腑。那些破碎的、泛黄的纸页在脚下呻吟,粘鞋底的声音清晰可闻。
每一抬脚,都像撕开一层覆盖在真相上的痂。
而那个书柜角落、那个被遗忘的深渊——父亲曾用来豢养那只失踪三花猫的食物柜深处,
一个被遗忘的角落终于暴露出来。几罐金枪鱼,包装鲜艳而冰冷,封存着时间的尘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