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寒梅初绽·账本疑云腊月的寒气,像淬了冰的针,细细密密地扎进骨头缝里。我,
林婉儿,拢了拢身上半旧的夹棉袄子,指尖冻得有些发麻。这江南林府,雕梁画栋,
暖阁生香,却暖不到我这西厢偏院。“姑娘……”小蝶的声音带着哭腔,
手里捧着一个小小的荷包,瘪得可怜,“大夫人房里的李嬷嬷送来的……说,
说这个月的月例,扣了。”铜盆里的炭火噼啪作响,映着小蝶脸上那未消的红肿。
那是半个时辰前,她为我多问了一句“为何又扣月例”,被李嬷嬷当众甩的耳光。
清脆一声响。像打在我心上。“扣了多少?”我的声音很平静,指尖却掐进了掌心。
“只……只给了三百文。”小蝶的眼泪终于滚落,“说是姑娘学规矩不用心,顶撞了嫡母,
该罚。”学规矩?我心中冷笑。不过是嫡母王氏惯用的磋磨手段罢了。父亲缠绵病榻,
这府里,便是她母子二人的天下。我这个商户庶女,连府里体面些的丫鬟都不如。“知道了。
”我接过那轻飘飘的荷包,塞进袖袋,“把眼泪擦了,为这不值当。”小蝶用力抹了把脸,
眼神倔强:“姑娘,她们欺人太甚!”是啊,欺人太甚。可眼下,硬碰不得。我走到窗边,
推开一条缝。冷风裹着细碎的雪粒子灌进来,吹散了屋里那点可怜的暖意。院角那株瘦梅,
却在风雪里绽开了几朵零星的红。倔强又孤清。像极了我。夜深了。
府里静得只剩下巡夜梆子的空洞回响。我吹熄了灯,只留一盏小小的油灯在书案上。
昏黄的光晕,勉强照亮摊开的几本旧账簿。父亲病倒前,曾私下允我接触些简单的账目,
权当消遣。嫡母和嫡兄林浩,对此嗤之以鼻,只当是父亲病糊涂了。他们不知道,
这账本里的乾坤,我看得懂。尤其是……关乎林家命脉的那一项——御供丝绸。
指尖划过一行行墨字。我的眉头越蹙越紧。不对。这账目,表面光鲜,内里却透着股虚浮。
几笔大额进项的时间,与库房实际入库的顶级生丝对不上。损耗的比例,也高得离谱。
尤其是近三个月,那账面上的窟窿,像一张无声张开的贪婪巨口。是林浩。只有他,
能绕过病中的父亲,在御供账上动手脚。他这是要掏空林家的根基,中饱私囊!心,
一点点沉下去。寒意,比窗外的风雪更甚。我迅速翻找,想找出更确凿的证据。
一本记录着关键生丝采买和损耗的细账,至关重要。我记得父亲曾提过这本账。可案头没有。
书架上也寻不见。难道……一个不祥的预感攫住了我。“姑娘!不好了!
”小蝶几乎是跌撞着冲进来,脸色惨白如纸,“大夫人……大夫人带着人往这边来了!
气势汹汹的!”话音未落,院门已被粗暴地撞开。刺骨的寒风裹着王氏尖利的声音,
一同灌了进来。“林婉儿!给我滚出来!”王氏裹着厚厚的貂裘,被一群婆子丫鬟簇拥着,
堵在了我的房门口。她保养得宜的脸上,此刻满是寒霜和……一丝不易察觉的得意。
林浩站在她身侧,眼神阴鸷,嘴角噙着一抹冷笑。“母亲,兄长,深夜至此,有何指教?
”我福了福身,尽量维持着表面的平静。“指教?”王氏冷哼一声,目光如刀般剐过我,
“指教不敢当!倒是要问问你,好大的胆子!竟敢偷盗府中重物!”偷盗?我的心猛地一沉。
“婉儿不知母亲所指何物?”“装!还装!”林浩一步上前,指着我的鼻子,
“御供丝绸的总账本!是不是你偷了?快交出来!”账本!果然!他们先下手为强了!
“兄长此言差矣。”我迎上他逼视的目光,“账本一直由父亲保管,后来是兄长接手。
婉儿从未见过,何来偷盗一说?”“没见过?”王氏厉声打断,
“有人亲眼看见你昨晚鬼鬼祟祟在书房附近徘徊!不是你是谁?定是你这庶女心生怨恨,
想毁了林家的根基!”“母亲明鉴!”我挺直脊背,“婉儿昨夜一直在房中,小蝶可作证。
书房重地,岂是婉儿能随意靠近的?”“哼!一个贱婢的话,也能作数?”王氏眼神示意。
两个粗壮的婆子立刻上前,不由分说地开始翻箱倒柜。“住手!”我试图阻拦。“啪!
”一个响亮的耳光狠狠甩在我脸上。火辣辣的痛感瞬间蔓延开来。是林浩。他收回手,
眼神狠戾:“贱人!还敢阻拦?给我仔细搜!定要搜出赃物!”房间里一片狼藉。
衣物被褥被胡乱扔在地上。书册散落。小蝶哭着想去护,被婆子一把推开。我的心跳得飞快。
那半本我昨夜找到的、记录着关键生丝损耗的细账,就藏在我贴身的袖袋里!
若被搜出……后果不堪设想!我强迫自己冷静。不能慌。绝对不能慌。
婆子粗鲁的手伸向我的衣袖。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找到了!
”一个婆子在翻检我床头的针线篓时,猛地举起一本蓝皮册子,“大夫人!大少爷!账本!
在这里!”正是那本“遗失”的御供总账!它怎么会出现在我的针线篓里?我瞬间明白了。
栽赃!彻头彻尾的栽赃!他们早就计划好了!林浩一把夺过账本,翻看了两眼,
厉声道:“林婉儿!人赃并获!你还有什么话说?”王氏脸上露出胜利者的笑容,
带着刻毒的怜悯:“小小年纪,心思如此歹毒!竟敢偷盗御供账本,你是想害死我们全家吗?
来人!把这吃里扒外的东西,给我押到祠堂去!让她跪在祖宗牌位前,好好悔过!
什么时候认罪,什么时候起来!”冰冷的祠堂。厚重的门隔绝了外面最后一丝天光。
只有几盏长明灯,幽幽地燃着,映照着牌位上一个个冰冷的名字。
寒气从青石板地面直往上钻,刺透薄薄的棉裤,冻得膝盖生疼。看守的婆子锁好门,
脚步声渐渐远去。死寂。只有灯芯偶尔爆开的细微声响。脸颊上的掌印还在隐隐作痛。
袖袋里,那半本真正的细账,像一块烙铁,紧紧贴着我的手臂。他们以为胜券在握。
以为我这颗棋子,只能任他们摆布,最终成为替罪羊。祠堂的窗棂外,风雪似乎更大了。
呜咽的风声,像是无数亡魂的低语。我缓缓抬起手,指尖轻轻拂过袖袋里那本薄薄的册子。
冰凉的缎面,却仿佛蕴藏着滚烫的力量。窗缝里,几片雪花被风卷着,打着旋儿飘落进来。
落在冰冷的地面上,瞬间消融。我望着那转瞬即逝的晶莹,唇角,
勾起一丝极淡、极冷的弧度。“呵……”一声轻不可闻的低笑,在空旷的祠堂里散开。
“这局棋……”我攥紧了袖中的账册,指节因为用力而微微发白。窗外,风雪呼啸。
“该换我执子了。”祠堂的寒意,似乎也冻不住我心底悄然燃起的火焰。林浩,王氏。
你们想用这盆污水淹死我?想用这莫须有的罪名,把我推进万劫不复的深渊,
好掩盖你们自己掏空林家的罪行?甚至……不惜搭上整个林家的前程?御供账本“失窃”,
御供丝绸延误,宫里的差事要黄了。这才是他们真正恐惧的吧?也是我……唯一的机会。
风雪声里,我仿佛听到了府门外,马蹄踏碎冰凌的急促声响。宫廷的问责,
怕是已经在路上了。好戏,才刚刚开场。第一章完祠堂的寒气仿佛渗进了骨髓。
膝盖早已麻木,失去知觉。只有袖袋里那半本细账冰冷的触感,提醒着我保持清醒。
窗外的风雪似乎小了些,但府里的气氛,却比风雪更凛冽。死寂被骤然打破。
急促的脚步声由远及近,伴随着管事林福焦灼的呼喊,穿透厚重的祠堂门板:“大夫人!
大少爷!不好了!宫里……宫里来人了!张大人亲自到了!”来了!比预想的更快。
宫廷采办张大人,掌管着御供丝绸的命脉。账本“遗失”,御供延误,他亲自登门问罪,
这分量,足以压垮整个林家。祠堂的门“吱呀”一声被猛地拉开。刺目的光线涌进来,
晃得我一时睁不开眼。王氏和林浩站在门口,脸色煞白,之前的得意荡然无存,只剩下惊惶。
林浩狠狠剜了我一眼,那眼神像淬了毒的刀子:“贱人!都是你惹的祸!
待会儿若敢乱说一个字,我让你生不如死!”王氏深吸一口气,强作镇定:“把她带出来!
梳洗!换身能见人的衣裳!别在贵人面前丢林家的脸!
”两个粗使婆子粗暴地将我从冰冷的地上拽起。双腿针刺般的麻痛瞬间袭来,我踉跄了一下,
几乎摔倒。小蝶不知何时也被带来了,红着眼眶冲过来扶住我:“姑娘!
”她飞快地帮我拍掉身上的尘土,用帕子沾了冷水,敷在我红肿的脸颊上。“姑娘,
您受苦了……”她的声音哽咽。我摇摇头,借着她的搀扶站稳,低声道:“别怕,记住,
什么都别说,只看。”前厅。平日里用来待客的正厅,此刻弥漫着一种令人窒息的紧张。
暖炉烧得极旺,却驱不散人心底的寒意。主位上,端坐着一位身着深青色官服的中年男子。
约莫四十许,面容清癯,下颌蓄着短须,眼神锐利如鹰隼,
带着久居上位者的威严和一丝不易察觉的焦躁。正是宫廷采办,张明远张大人。
他身后侍立着两名面无表情的带刀侍卫,更添肃杀之气。
王氏和林浩早已换上了最体面的笑容,带着谄媚,小心翼翼地陪坐在下首。
“张大人大驾光临,寒舍蓬荜生辉,只是……不知大人此番前来,所为何事?
”王氏的声音带着刻意的柔和,却难掩颤抖。张大人眼皮都没抬一下,端起手边的青瓷茶盏,
用杯盖轻轻撇着浮沫,动作看似悠闲,却透着一股无形的压力。“林夫人,”他的声音不高,
却清晰地敲在每个人心上,“本官今日来,是替宫里娘娘问一句,年前那批‘云霞锦’,
为何至今未入库?”他放下茶盏,目光如电,扫过王氏和林浩:“内务府催了三次,
娘娘等着裁制新衣。你们林家……是觉得宫里的差事,可以如此懈怠了?”“扑通!
”林浩吓得直接跪倒在地,额头冷汗涔涔:“大人息怒!大人息怒啊!
实在是……实在是出了意外!”王氏也慌忙起身,陪着小心:“是啊张大人!并非林家懈怠,
而是……而是那御供丝绸的总账本,前几日……失窃了!”“失窃?”张大人眉峰一挑,
声音陡然转冷,“如此重要的东西,竟会失窃?林大少爷,你就是这样替宫里办差的?
”林浩浑身一抖,猛地指向刚被婆子“扶”进厅内的我,
声音带着哭腔般的委屈:“大人明鉴!都是她!是这个庶妹林婉儿!她心生怨恨,偷了账本!
才导致账目混乱,延误了工期!都是她的错!求大人明察啊!”瞬间,所有目光,
像冰冷的箭矢,齐刷刷射向我。张大人那双锐利的眼睛,也终于落在了我身上。带着审视,
带着怀疑,更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探究。我低垂着头,做出惶恐不安的模样,
身体微微发抖。但眼角的余光,却像最精密的尺子,无声地丈量着厅内的一切。尤其是那位,
掌握着林家生死的张大人。王氏立刻接口,声泪俱下地控诉:“张大人,家门不幸啊!
这庶女自幼不服管教,心思歹毒!偷了账本不说,还想栽赃给她兄长!求大人做主,
严惩这祸害!”张大人没有立刻说话。他重新端起那盏茶,送到唇边。
就在这看似寻常的动作中,我的瞳孔猛地一缩!他端茶的手指,在杯壁接触到唇瓣的前一瞬,
几不可察地……颤了一下!非常细微。若非我全神贯注地观察,几乎无法察觉。那不是紧张,
更像是一种……被戳中痛处或秘密时,下意识的生理反应。他在紧张什么?因为林家的延误?
还是因为……别的?我的目光飞快地扫过他放下茶盏时,垂落在身侧的衣袖。
深青色的官服袖口,用银线绣着繁复的云纹。就在那云纹的边缘,靠近手腕内侧的地方,
有一小片……深褐色的污渍!形状不规则,像是茶水干涸后留下的痕迹。颜色……很特别。
不是林家待客常用的雨前龙井那种清浅的碧色。而是一种更深、更沉,带着独特栗香的褐色。
这味道……我的心脏,不受控制地剧烈跳动起来!是“雾顶金毫”!
一种极其稀少、价比黄金的贡茶!林家,只有一个人有资格享用,
且只藏于他的私库——林浩!林浩曾得意洋洋地炫耀过,那是他花大价钱从黑市弄来的,
连父亲都舍不得给。张大人官服袖口上,怎么会沾着林浩私库独有的“雾顶金毫”茶渍?
而且看污渍的干涸程度,绝非今日沾染!一个大胆的念头,如同闪电般劈开迷雾!
林浩所谓的“账本失窃”导致延误,根本是借口!他早就和张大人有勾结!
他挪用官银中饱私囊,导致御供丝绸原料不足,工期延误!而张大人……很可能知情,
甚至参与其中!所以,当王氏和林浩把罪名推到我头上时,张大人没有立刻反驳,
反而在端茶时,因为心虚或某种隐秘的联系被触动,手指才会微颤!那茶渍,就是铁证!
他们是一伙的!林浩想让我当替罪羊,而张大人,默许了!一股冰冷的愤怒瞬间席卷全身,
但随即被更强烈的冷静压下。机会!这污渍,这微表情的破绽,就是我的机会!
张大人此刻的焦躁,恐怕不仅仅是因为御供延误,更因为……他可能也被林浩拖下了水,
或者,他本身也有急需解决的“采买之困”!宴席的气氛压抑得让人喘不过气。
林浩为了讨好张大人,命人上了最好的酒。酒过三巡,张大人似乎被劝得有些多了,
面颊微红,眼神也略显迷离。林浩和王氏见状,更加卖力地劝酒,试图麻痹他。机会来了!
我深吸一口气,端起旁边小几上一碗早已备好的醒酒汤。“母亲,兄长,
张大人似乎有些醉了,婉儿去送碗醒酒汤吧?”我低眉顺眼地请示。
王氏正愁找不到机会表现,立刻点头:“快去!仔细伺候着!”我端着温热的汤碗,
一步步走向主位。每一步,都像踩在刀尖上。心跳如擂鼓。张大人靠在椅背上,半阖着眼,
似乎真的醉了。林浩警惕地盯着我。我走到张大人身侧,微微躬身,声音轻柔:“大人,
请用些醒酒汤。”就在我俯身,将汤碗递到他手边的瞬间——“哎呀!
”我脚下似乎被什么东西绊了一下,身体猛地一个趔趄!手中那碗温热的醒酒汤,不偏不倚,
尽数泼洒在张大人的衣袖上!深青色的官服袖口,瞬间湿了一大片!“放肆!
”林浩拍案而起,怒不可遏,“贱人!你找死!”王氏也吓得脸色惨白:“张大人恕罪!
这丫头毛手毛脚……”厅内一片死寂。所有人的心都提到了嗓子眼。张大人猛地睁开眼!
那眼神哪里还有半分醉意?锐利得吓人!他低头看着自己湿透的衣袖,
脸色阴沉得能滴出水来。我“扑通”一声跪倒在地,
声音带着恰到好处的惊慌和哭腔:“大人恕罪!婉儿该死!婉儿该死!
弄脏了大人的官服……”我一边“慌乱”地用手中干净的帕子去擦拭他湿透的袖口,
一边将动作“不经意”地、极其用力地按在了那片深褐色的茶渍污点上!帕子迅速被浸湿,
也清晰地蹭到了那片顽固的污渍。我的手指,隔着湿透的官服布料,精准地按在了那个位置。
同时,我的头垂得更低,用只有我和他能勉强听到的、极快极轻的气音,
大人若愿赌一局……我可解您……宫中采办之困……”话音落下的瞬间——我清晰地感觉到,
被我按住的、张大人那只湿漉漉的手腕,猛地一僵!他锐利的目光,如同实质的冰锥,
瞬间钉在我的头顶!时间仿佛凝固了。厅内落针可闻。
我能感觉到林浩和王氏惊疑不定的目光,以及那两名侍卫按在刀柄上的手。一秒。两秒。
张大人的身体,绷得像一张拉满的弓。然后,他缓缓地、极其缓慢地,
收回了被我按住的手腕。他低头,看着自己湿透的袖口,又抬起眼,
目光沉沉地落在我低垂的发顶。那眼神里,翻涌着惊涛骇浪——震惊、审视、难以置信,
还有一丝……被彻底看穿秘密的震怒,
以及……被那“采买之困”四个字精准戳中要害的动摇。最终,所有的情绪,
都化为一种深不见底的探究。他瞳孔骤缩,那瞬间的锐利,仿佛能穿透人心。他没有发怒。
没有呵斥。甚至没有再看林浩和王氏一眼。他只是用那只湿漉漉的手,
轻轻拂开了我“擦拭”的帕子,声音听不出喜怒,却带着一种奇异的平静:“罢了。
毛手毛脚,不成体统。退下吧。”我如蒙大赦,连连磕头:“谢大人宽宏!谢大人宽宏!
”在旁人看来,这不过是张大人宽宏大量,不计较小女子的过失。只有我知道。
那短暂的接触,那几句轻如蚊蚋的话语,已经在他心中投下了一颗巨石。赌局,
已经悄然开启。我退回到角落,心脏还在狂跳,后背已被冷汗浸湿。林浩狠狠瞪了我一眼,
似乎在警告我别再惹事。王氏则松了口气,连忙招呼下人:“快!快带张大人去更衣!
拿府里最好的新衣来!”张大人起身,任由下人引路去更衣。经过我身边时,
他的脚步似乎微不可察地顿了一下。眼角的余光,似乎扫过我低垂的脸。没有任何言语。
但那无形的压力,却比之前更甚。一场风波,看似平息。但我知道,暗流才刚刚涌动。
张大人换好衣服回来,宴席草草结束。他临走前,
只对林浩和王氏冷冷丢下一句:“延误之事,本官再给你们三日时间。若三日后,账目清晰,
御供丝绸如数入库,此事尚可转圜。否则……哼!”三日!林浩和王氏的脸色瞬间惨白如纸。
送走张大人,林浩猛地转身,像一头被激怒的野兽,猩红的眼睛死死盯住我。“林婉儿!
”他咬牙切齿,每一个字都像是从牙缝里挤出来的,“你好!你很好!
你以为攀上张大人就能翻身?做梦!”他一步步逼近,带着浓重的酒气和杀意。
“账本在你手里又如何?你以为你能活到三天后把它交出去?”他狰狞地笑着,
声音压得极低,却字字诛心:“染坊……最近可不太平。一把火……烧掉所有证据,
再烧死个把碍眼的人……你说,是不是很‘意外’?”染坊!我的心猛地一沉。
他要对染坊下手!那是林家丝绸生意的命脉所在!他不仅要毁灭证据,
还要……彻底除掉我这个隐患!王氏在一旁,眼神冰冷,没有丝毫阻止的意思。寒意,
比祠堂的冰冷更刺骨。我看着林浩眼中疯狂的杀意,攥紧了袖中的细账。三日之期。
染坊之火。真正的生死局,就在眼前。张大人那探究的眼神,仿佛还在眼前。赌局已开。
筹码,是我的命,和整个林家的未来。
第二章完第三章:局中有局·锦缎藏锋林浩眼中淬毒的杀意,
像冰冷的蛇信舔舐过我的皮肤。“染坊……一把火……”他最后那句低语,如同诅咒,
在死寂的前厅里回荡。三日。只有三日。这三天,既是张大人给林家的最后期限,
也是林浩给我定下的死期。王氏早已拂袖而去,留下林浩和我,以及这令人窒息的空气。
“好好享受你这最后三天吧,我的好妹妹。”林浩狞笑着,带着一身酒气扬长而去。
小蝶扑过来扶住我,声音发颤:“姑娘……他……他真敢放火?”我攥紧袖中的细账,
指尖冰凉。“他敢。”我的声音异常平静,“为了掩盖亏空,为了除掉我,他什么都敢做。
”回到西厢偏院,那点可怜的炭火早已熄灭。寒意,从四面八方涌来。但比寒意更冷的,
是迫在眉睫的危机。“小蝶,”我唤过惊魂未定的侍女,声音压得极低,“你信我吗?
”小蝶用力点头,眼神坚定:“姑娘,我这条命是您救的,您让我做什么,我就做什么!
”“好。”我深吸一口气,眼中闪过一丝决绝,“现在,我需要你去做几件事,记住,要快,
要隐秘,绝不能让人发现。”第一件事,是应对林浩的“假账陷阱”。他既然敢放火,
必然会在事后伪造证据,将染坊的损失和之前的账目亏空,一股脑全栽到我头上。
我需要一份“完美”的假账。一份足以让林浩相信,我已经走投无路,只能认命的假账。
我在昏暗的油灯下,铺开纸笔。笔尖蘸墨,落下。模仿着林浩惯用的记账笔迹,
一列列数字在我笔下流淌。亏损的数额,被巧妙地放大。几处关键的原料损耗,
被写得漏洞百出。最后,在不起眼的角落,我签下了一个模糊的、带着惶恐的“婉”字。
一份足以以假乱真,却又处处透着心虚和愚蠢的“认罪状”。“小蝶,”我将墨迹吹干,
仔细折好,“天亮后,想办法‘不经意’地让林浩的人‘发现’这个。记住,
要显得是你偷偷藏起来,又不小心掉落的。”小蝶郑重地接过,藏入怀中:“姑娘放心!
”第二日,风平浪静。但平静之下,是汹涌的暗流。林浩没有再来找我麻烦,
府里的气氛却更加压抑。我知道,他在等。等一个时机。等染坊那把火。傍晚时分,
小蝶匆匆回来,脸上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兴奋,低声道:“姑娘,成了!那份东西,
被李嬷嬷‘捡’走了!她鬼鬼祟祟地往大少爷书房去了!”很好。鱼饵已经抛下。接下来,
是更关键的一步——双面传信。我需要让林浩和张大人之间,生出猜忌的裂痕。“小蝶,
再帮我做一件事。”我拿出另一张早已准备好的、折叠得极小的纸条,“今晚,
你去张大人下榻的驿馆附近,找机会,把这个‘掉’在驿馆后门显眼的地方,
确保能被张大人的亲随捡到。”纸条上,是我模仿张大人笔迹写的寥寥数语,
大意是:事有变故,林氏女似有察觉,恐难成事,需早做打算。落款处,
是一个模糊的、代表张大人身份的印记。“姑娘,这……”小蝶有些迟疑。“别怕,
”我握住她的手,“捡到的人,只会以为是张大人不小心遗失的密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