战地记者顾淮左臂嵌入弹片时,军医林晚正用止血钳夹住他跳动的动脉。
他染血的记者证滑落,露出夹层里两人在橄榄树下的合照。“等我回来就结婚。
”炮弹落下前他喊。三年后庆功宴,顾淮看见林晚无名指戴着陌生男人的戒指。
他醉醺醺砸了酒杯:“你当年根本没等我!”林晚沉默着递来染血的子宫摘除报告。
日期是他中弹那天。顾淮发疯般追到机场,却见她靠在新婚丈夫肩头微笑:“顾记者,
我的战场在手术台,你的在镜头后。”“我们……早就不顺路了。
”---硝烟的气味钻进鼻腔,浓得化不开,像铁锈混着烧焦的皮肉,沉甸甸地压在肺叶上。
无影灯惨白的光柱刺破临时野战医院帐篷里浑浊的空气,精准地打在手术台上。
汗水从林晚额角滚落,滑进医用口罩的边缘,留下一道冰凉的湿痕。她甚至没空去擦。
全副心神都凝在指尖,凝在那柄沾满血污、却稳如磐石的止血钳上。钳子冰冷的尖端,
死死夹住创口深处一根顽强搏动着的桡动脉。每一次微弱的跳动,
都带起一小股温热黏稠的血浆,溅在她无菌手套的手腕上。血太多了,视野里一片刺目的红,
几乎要淹没躺在手术台上那个男人的轮廓。“纱布!快!”她的声音透过口罩,沙哑紧绷,
像绷到极致的弦。助手颤抖着将吸饱了血的纱布块塞进她迅速腾出的左手。粘腻湿滑的触感。
更多的血涌上来,迅速浸透。“血压?”林晚的眼角余光扫向监护仪。“70/40!
还在掉!”助手的声音带着哭腔。“加压输血!快!”林晚的吼声在狭小闷热的帐篷里炸开,
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近乎凶狠的力量。
她的目光死死锁住创口深处那枚狰狞的异物——一块扭曲的、边缘锋利的炮弹破片,
深深楔入男人的左上臂,几乎将整条手臂的肌肉和骨骼搅得稀烂。弹片周围,
肌腱和神经像被扯断的电缆,惨白地翻卷着。就在这时,男人身体猛地一阵剧烈的抽搐!
那只尚算完好的右手胡乱地挥动了一下,似乎想抓住什么。“按住他!”林晚厉喝。
两个助手扑上去,死死按住他挣扎的上身和双腿。“呃啊——!
”一声压抑到极致的、从喉咙深处挤出来的痛吼,从男人惨白的唇间溢出。
剧痛让他短暂地恢复了片刻清醒。汗水混着泥污,在他脸上冲出几道沟壑。
他涣散的目光艰难地聚焦,似乎想看清头顶那片刺眼的白光,
看清那个在血泊中为他搏命的身影。他的右手无力地垂下,手指痉挛般地松开。
一个深蓝色的、硬皮封面的小本子,“啪嗒”一声,掉落在被血浸透的、冰冷泥泞的地面上。
本子摊开了。塑料封套下,一张小小的照片滑了出来,正好落在林晚沾满血污的军靴旁。
照片的边缘已经磨损泛黄。画面里,一棵虬劲苍老的橄榄树舒展着枝叶,筛下细碎的阳光。
树荫下,年轻的顾淮穿着洗得发白的牛仔裤和格子衬衫,笑容灿烂得晃眼,
带着记者特有的那种无畏和朝气。他一只手臂大大咧咧地搂着旁边女孩的肩膀。
女孩穿着干净的白色连衣裙,被他搂得微微有些脸红,对着镜头,笑得有些羞涩,
又无比明亮。阳光穿过橄榄叶的缝隙,落在她乌黑的发顶,跳跃着温柔的光点。那是林晚。
三年前的林晚。战火尚未烧毁一切时的林晚。
顾淮涣散的目光似乎也捕捉到了地上那张小小的照片。他的嘴唇艰难地翕动着,
干裂的唇瓣渗出血丝。他像是用尽了全身残存的力气,猛地抬起头,
望向手术台边那个被汗水、血污和刺眼白光包裹的身影。
“林……晚……”他的声音破碎嘶哑,像砂纸摩擦。林晚握着止血钳的手,
几不可查地顿了一下。只有零点一秒。冰冷的金属触感透过薄薄的手套传来,
提醒着她此刻的职责。她没有低头,没有去看那张照片,甚至没有回应那声呼唤。
所有的情绪都被死死摁在手术刀锋般锐利的冷静之下。她的眼神没有丝毫波动,
依旧死死盯着那片致命的弹片和汹涌的血泉。“别动!想活命就别动!”她的声音冷硬如铁,
没有丝毫温度,只有属于军医的命令。顾淮似乎还想说什么,喉咙里发出嗬嗬的声响,
眼神里翻涌着剧烈的不甘和某种急切的、想要抓住什么的渴望。就在这时——“轰——!!!
”一声震耳欲聋的巨响,如同死神的咆哮,毫无预兆地在帐篷外极近的距离炸开!
大地剧烈地颤抖,如同被巨人狠狠踩踏!帐篷顶的灰尘和沙砾簌簌落下,无影灯疯狂地摇晃,
光影在每个人惨白的脸上乱窜!“炮袭——!!隐蔽——!!!
”帐篷外传来声嘶力竭的吼叫,瞬间被更多更密集的爆炸声淹没!地动山摇!
手术台猛烈地晃动!监护仪的导线被扯断,尖锐的报警声戛然而止!
林晚的身体被巨大的冲击波狠狠掼向手术台边缘,剧痛从肋骨传来!她死死咬住牙关,
口腔里瞬间弥漫开浓重的血腥味!世界在颠倒旋转。尘土弥漫。
耳边只剩下连绵不绝的爆炸轰鸣和大地痛苦的呻吟。就在这末日般的混乱中,
就在她身体失去平衡、视线被烟尘模糊的瞬间,她清晰地听到,手术台上那个男人,
用尽最后一丝濒死的力气,发出的嘶吼。那声音穿透了爆炸的巨响,像一把烧红的匕首,
狠狠扎进她的耳膜:“林晚——!等我回来——!我们就结婚——!!!”每一个字,
都带着血沫喷溅的嘶哑,带着孤注一掷的疯狂,也带着……一种绝望的、穿透硝烟的承诺。
“轰——!!!”又一声更近、更恐怖的爆炸!气浪像无形的巨锤,狠狠砸在帐篷上!
支撑的钢架发出不堪重负的呻吟!视野彻底被翻滚的烟尘和刺眼的白光吞噬!
林晚最后的意识,是身体被狠狠抛飞出去,撞在冰冷的器械车上。剧痛如同冰冷的潮水,
瞬间将她淹没。黑暗降临前,她似乎感觉到下腹深处,
传来一阵尖锐的、撕裂般的、从未有过的剧痛……三年时光,足以将最惨烈的战场硝烟,
冲刷成庆功宴上香槟塔折射出的浮光掠影。首都。华灯初上。五星级酒店顶层的宴会厅,
巨大的落地窗外是璀璨的城市星河。水晶吊灯的光芒柔和而矜贵,
空气里浮动着高级香水、雪茄以及昂贵食物的混合气息。衣香鬓影,觥筹交错。
舒缓的爵士乐流淌着,为这场庆祝战地记者顾淮荣获国际最高新闻奖“金镜头”的晚宴,
蒙上一层优雅而虚幻的光晕。顾淮站在人群的中心。一身剪裁完美的深灰色西装,
衬得他身形愈发挺拔。左臂的伤早已愈合,只留下衣袖下若隐若现的、狰狞扭曲的疤痕,
像一道沉默的勋章。他端着香槟杯,脸上挂着得体的、无可挑剔的微笑,
接受着来自四面八方的祝贺。那笑容恰到好处地停留在嘴角,眼底深处却是一片沉寂的深潭,
映不出任何真切的喜悦。“顾大记者,这次可真是为国争光了!”“那组‘废墟中的眼睛’,
看得我眼泪都止不住,太震撼了!”“听说你负伤那次,
差点就……”恭维和赞叹如同潮水般涌来。顾淮微微颔首,笑容不变,
杯中的香槟液面却纹丝不动。他的目光,像一架精准的扫描仪,
不动声色地在衣冠楚楚的人群中逡巡。直到,他的视线穿过晃动的香槟塔和攒动的人头,
定格在宴会厅相对安静的角落。林晚。她穿着一身简约的珍珠白色丝质长裙,
安静地坐在一张高背椅上。长发松松挽起,露出纤细的脖颈。没有佩戴任何耀眼的珠宝,
只有左手无名指上,一枚样式简洁的铂金指环,在柔和的灯光下,
折射出一点冷静而疏离的光芒。她微微侧着头,
似乎在听旁边一位穿着考究深蓝色西装的男人说话。男人气质儒雅,戴着金丝边眼镜,
正温和地笑着,偶尔抬手,姿态自然地轻轻拂开她颊边一缕不听话的发丝。林晚的脸上,
带着一种顾淮从未见过的、近乎平静的放松。
没有战地医院里那种时刻绷紧的、刀锋般的锐利,
也没有三年前橄榄树下那种羞涩明亮的笑容。是一种被妥帖安放、被细心呵护后,
沉淀下来的温和。她甚至对着那个男人,极浅地弯了一下唇角。那抹浅笑,像一根冰冷的针,
猝不及防地刺进顾淮的眼底。他握着香槟杯的手指,瞬间收紧了力道。
骨节发出轻微的“咔”声。杯壁上凝结的冰凉水珠,濡湿了他的掌心。是她。真的是她。
三年。一千多个日夜。他从地狱爬回来,带着满身伤痕和一枚沉甸甸的奖章,
无数次在生死边缘幻想过重逢的画面。想象过她的眼泪,她的拥抱,她可能有的任何反应。
唯独没有想过,会是这样的平静,这样的……陌生。还有那枚戒指。
那枚刺眼的、戴在无名指上的戒指。那个男人是谁?
一股混杂着酒精、压抑了太久的愤怒和某种被彻底背叛的尖锐痛楚,猛地冲上顾淮的头顶!
血液似乎瞬间涌向太阳穴,突突地跳着。眼前衣香鬓影的华丽场景开始扭曲变形。
舒缓的爵士乐变成了战场上尖锐的炮火呼啸。
鼻腔里仿佛又闻到了那浓得化不开的硝烟和血腥味。“顾记者?
”旁边有人察觉到他脸色不对,试探地叫了一声。顾淮置若罔闻。他的目光像淬了毒的钩子,
死死钉在角落那个珍珠白色的身影上。他猛地仰头,将杯中冰冷的香槟一饮而尽!
辛辣的液体灼烧着喉咙,却浇不灭心底疯狂窜起的邪火。他拨开挡在身前的人,
动作带着一丝粗暴。水晶杯被他随手塞给旁边一个错愕的侍者。他径直朝着那个角落走去。
脚步沉重,带着一股山雨欲来的戾气,所过之处,喧闹的人群不自觉地安静了几分,
诧异地为他分开一条通道。林晚似乎也感觉到了那道极具压迫感的视线。她抬起头,
目光迎上大步走来的顾淮。那双眼睛,依旧清澈,却像蒙上了一层薄冰,平静无波地看着他,
没有惊讶,没有躲闪,甚至连一丝涟漪都没有。她旁边的男人——周哲,也察觉到了异样,
微微蹙起眉,下意识地向前半步,将林晚挡在了身后半个身位,形成一种保护的姿态。
这个细微的动作,彻底点燃了顾淮心中那座压抑已久的火山!“林晚!
”顾淮的声音在骤然安静下来的宴会厅里炸开!不再是战场上嘶哑的呼喊,
而是带着一种被酒精和怒火烧灼后的沙哑、尖锐,每一个字都像淬了冰渣,
砸在光滑的大理石地面上。他停在距离林晚几步远的地方,胸膛剧烈起伏着,
眼睛死死盯着她,赤红一片,里面翻涌着被压抑了太久的痛苦、质问和滔天的恨意。
“好……好得很!”他扯出一个近乎狰狞的笑容,
目光像刀子一样刮过她无名指上那枚刺眼的戒指,最后狠狠钉在她波澜不惊的脸上,“三年!
我他妈在死人堆里爬了三年!想着你!念着你!想着那天……想着那天炮火里老子喊的话!
”他猛地抬手,指向窗外那片璀璨却冰冷的城市灯火,手臂因为极致的愤怒而剧烈颤抖,
袖口下滑,露出左臂上那道狰狞扭曲的疤痕,在灯光下显得异常可怖。
“我他妈以为你在等我!像你当年答应过的那样!”他的声音陡然拔高,
带着一种被彻底撕裂的痛楚和歇斯底里的控诉,“结果呢?!林大医生!你他妈根本没等!
是不是?!你早就……早就跟别人……”“砰——!!!”一声震耳欲聋的脆响!
顾淮猛地挥臂,狠狠将旁边侍者托盘里的一整排香槟杯扫落在地!
晶莹剔透的玻璃瞬间炸裂成千百片碎片,伴随着香槟金色的液体四处飞溅!
如同他此刻彻底崩裂的理智!巨大的声响和飞溅的玻璃碎片让周围的人群爆发出惊恐的尖叫,
纷纷后退!整个宴会厅瞬间陷入一片死寂的混乱!悠扬的爵士乐不知何时早已停止。
林晚被周哲迅速地、完全地护在了身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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