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母亲葬礼那天,许雪一滴眼泪也没掉。>她忙着安抚哭到抽搐的两个弟弟,
还要提防醉醺醺的父亲掀翻供桌。>青梅竹马的林钦穿着军装站在角落,
肩章上的星星刺得她眼睛疼。>三个月后他退伍回来那晚,我们喝光了烧烤摊所有的啤酒。
>醒来时旅馆只剩我,床头压着他潦草的字条:“紧急任务,保重。
”>我删掉拨了一半的电话号码,继续在便利店值夜班养活全家。>直到父亲酒精中毒那晚,
林钦浑身湿透冲进急诊室。>他攥着我的手说:“我又有新的任务了。”>“什么任务?
”>他指指我两个弟弟的睡颜:“给许雪同志当一辈子后勤兵。”---母亲下葬那天,
灰沉沉的云压得人喘不过气,冷风卷着纸前的灰烬打着旋儿飞向远处光秃秃的山坡。
许雪穿着一身洗得发白的旧黑衣服,站在新垒起的坟墓前,像一根被风抽干了水分的芦苇。
她没哭。干涩的眼眶像被砂纸磨过,痛得发紧,却挤不出一滴泪。心里那口深井,
在母亲最后被癌症病痛熬干的日子里,早就哭空了。“妈——妈啊!
”十二岁的许枫突然爆发出撕心裂肺的哭嚎,小小的身体猛地向前扑去,
仿佛要扑进那堆潮湿的新土里。许雪几乎是本能地伸出手臂,
一把将弟弟瘦小的身子死死箍进怀里。许枫在她怀里剧烈地挣扎、踢打,
鼻涕眼泪糊了她一身。十五岁的许夏站在旁边,紧咬着下唇,肩膀无声地耸动,
眼泪大颗大颗砸在脚下的泥地上。许雪收紧手臂,下巴抵着许枫乱糟糟的头顶。
她的目光越过弟弟抽动的肩膀,死死盯住几步外那个摇摇晃晃的身影——他们的父亲,
许建国。他手里死死攥着一个扁了的劣质白酒瓶,
浑浊发红的眼睛茫然地瞪着那方新立的墓碑,嘴里含混不清地咕哝着什么。
一股浓烈刺鼻的酒气随着风飘过来,熏得人头晕。许雪的心提到了嗓子眼,
全身的肌肉都绷紧了,像一张拉满的弓,
防备着父亲下一刻可能做出的任何举动——掀翻供桌上那几盘寒酸的祭品?
还是扑倒在坟头嚎啕他那无人理解的痛苦?就在这令人窒息的紧绷时刻,
她的眼角余光瞥见了角落里的一个身影。挺拔,沉默,像一棵扎根在荒原上的青松。林钦。
他穿着一身笔挺的军装,帽檐压得很低,遮住了大半张脸。
但那肩章上两颗小小的、冰冷的金属星星,却异常清晰地刺破了葬礼上灰蒙蒙的空气,
也狠狠地扎进了许雪疲惫不堪的眼睛里。
一种尖锐的、混合着遥远距离和某种难以言喻的酸楚感猛地攫住了她。她飞快地扭过头,
把脸更深地埋进许枫汗湿的头发里,仿佛那两颗星星是烧红的烙铁,
多看一眼就会留下永久的疤。母亲的离去像抽走了这个家最后一点支撑的力气。
父亲许建国彻底沉进了酒精的泥沼。白天不见人影,晚上则带着一身能把人熏倒的酒气,
踢开家门。家里的气氛永远凝固在一种令人窒息的低气压里。“钱!钱呢?死丫头,
把钱拿出来!”这天深夜,许建国带着一身浓重的酒气撞开家门,
他布满血丝的眼睛在昏黄的灯光下像饿狼一样扫视着小小的客厅,
最后定格在刚从便利店下班回来、正在厨房里烧水的许雪身上。他踉跄着冲过去,
一把揪住许雪的衣领,唾沫星子喷了她一脸,“老子养你们三个白眼狼,要点钱买酒怎么了?
啊?”许雪被他扯得一个趔趄,后腰重重撞在冰冷的灶台边缘,一阵钻心的疼。她咬紧牙关,
指甲深深掐进掌心,用尽全力维持着声音的平稳:“爸,家里真的没钱了。许夏的学费刚交,
许枫下个月买练习册的钱还没着落……”“放屁!”许建国暴怒地打断她,扬起另一只手,
眼看就要扇下来。“爸!”一声带着哭腔的尖叫从客厅传来。许枫不知何时醒了,
赤着脚站在门口,小脸煞白,惊恐地看着这一幕。许夏也冲了过来,挡在许雪前面,
试图去掰父亲的手,声音带着少年人强装的镇定:“爸,你放开姐!你喝醉了!
”许建国被两个儿子一闹,动作顿了一下,随即更加狂躁地甩开许夏,
另一只手还死死揪着许雪。“滚开!小兔崽子!这家里轮不到你们说话!”他喘着粗气,
布满血丝的眼睛死死瞪着许雪,“你妈没了,你就想骑到老子头上?门儿都没有!钱!
给我钱!”许雪看着父亲扭曲狰狞的脸,
又看看旁边吓得浑身发抖的许枫和用力挡在自己身前、肩膀却也在微微发颤的许夏,
一股冰冷的绝望感顺着脊椎爬上来,冻得她四肢百骸都在发麻。她猛地吸了一口气,
用尽全身力气吼了出来,声音嘶哑得如同破锣:“没有!一分钱都没有!
你要喝死就喝死在外面!别回来祸害我们!”吼完这句话,整个屋子死一般的寂静。
许建国似乎被她这从未有过的激烈反抗震住了,揪着她衣领的手松了些力道,
那双浑浊的眼睛里闪过一丝短暂的茫然,随即又被更深的暴怒淹没。
他喉咙里发出一声野兽般的低吼,猛地将许雪狠狠一搡!“砰!
”许雪的后脑勺重重撞在身后冰凉的瓷砖墙面上,眼前瞬间炸开一片刺眼的白光,
耳朵里嗡嗡作响。她顺着墙壁滑坐到冰冷的地上,世界在眼前旋转、模糊,
只剩下父亲粗重的喘息和弟弟们压抑的哭声,像隔着一层厚厚的毛玻璃传来。
意识模糊的边缘,她似乎听见许夏带着哭腔在打电话,
许枫扑在她身上摇晃着她的手臂……但那声音又远又飘忽。
剧痛和沉重的疲惫感像黑色的潮水,终于彻底淹没了她。不知过了多久,
一阵急促而沉重的脚步声踏破了死寂,由远及近,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力量感,
冲进了这间弥漫着绝望和酒臭的小屋。“许叔!”一个低沉而熟悉的声音,
像投入死水潭的石子,瞬间打破了屋内凝固的窒息感。许雪挣扎着抬起沉重的眼皮,
视线模糊地聚焦在门口那个高大的身影上。是林钦。他穿着一件半旧的深色夹克,
胸口微微起伏,额角似乎带着薄汗,像是跑着来的。昏黄的灯光下,他的脸庞轮廓分明,
带着一种风尘仆仆的冷硬。他的目光锐利如鹰隼,
迅速扫过屋内的一片狼藉——蜷缩在地上捂着后脑勺、脸色煞白的许雪,
挡在姐姐身前、脸上还挂着泪痕却强撑着怒视父亲的许夏,
以及抱着姐姐手臂、哭得直抽噎的许枫。最后,
他的视线落在那个摇摇晃晃、酒气熏天的许建国身上。没有任何迟疑,林钦一个箭步上前,
动作快得只留下一道残影。他精准地扣住了许建国那只刚刚施暴的手腕,五指如铁钳般收紧。
“放手!”林钦的声音不高,却像淬了冰的刀锋,
带着一种长期训练磨砺出的、不容置疑的威严。
许建国被手腕上传来的剧痛和这突如其来的压迫感惊得酒醒了大半。
他愕然地看着眼前这个突然出现的、浑身散发着危险气息的年轻人,
浑浊的眼睛里第一次露出了清晰的恐惧。他张了张嘴,想说什么,
却被手腕上那几乎要捏碎骨头的力道逼得只剩下痛苦的呻吟,挣扎的力气瞬间被抽空,
只能颓然地佝偻下身体。林钦这才松开手,但高大的身躯依旧像一堵墙,
隔在了许雪姐弟和他们的父亲之间。他微微侧过头,目光落在许雪身上,
那眼神里的冰层似乎裂开了一丝缝隙,流露出深切的担忧。“雪儿?伤到哪儿了?
”他的声音明显放柔了些许,带着一种小心翼翼的探询。许雪想摇头,想说自己没事。
可后脑勺撞击的钝痛和刚才被父亲揪扯时撞在灶台上的腰伤同时发作,疼得她倒抽一口冷气,
眼前又是一阵发黑,喉咙里只能发出模糊的呜咽。冷汗顺着她的额角滑落,
她甚至能尝到一丝血腥味——大概是嘴唇被自己咬破了。林钦的眉头瞬间锁紧。他不再多问,
弯腰俯身,动作带着军人特有的利落,却又刻意放得极其轻柔。
一只手臂小心翼翼地穿过许雪的腿弯,另一只手臂稳稳地托住她的后背和肩膀,
毫不费力地将她从冰冷的地面上抱了起来。他的怀抱带着室外的寒气,
却奇异地有一种让人安心的沉稳力量。“许夏,许枫,”林钦抱着许雪,声音沉静地吩咐,
“锁好门,在家待着。我带你们姐姐去医院。”许雪被他抱着,身体僵硬得像块木头。
脸颊隔着薄薄的衣料贴着他坚实的胸膛,能清晰地感受到那沉稳有力的心跳。
他身上有一种干净的、混合着淡淡汗味和某种皂角的气息,
与她家里终年不散的酒气和霉味截然不同。这陌生的、属于男性的气息让她心慌意乱,
更让她感到一种难以言喻的羞耻——她此刻的狼狈、家里的不堪,
全都赤裸裸地展现在他眼前。她试图挣扎,
声音虚弱:“放…放我下来…不用你管…”“别动。”林钦的手臂收得更稳了些,
语气带着不容反驳的坚决。他抱着她,大步流星地穿过狭窄杂乱的客厅,走向门口。
许雪只能被动地靠在他怀里,听着他有力的心跳,感受着他每一步带来的轻微颠簸。
混乱的思绪在她脑子里翻腾:他怎么会突然出现?他怎么知道家里出事了?这算什么呢?
怜悯?施舍?还是……她不敢再想下去,只能紧紧闭上眼睛,将脸微微侧开,
避开他胸口的温热。急诊室里惨白的灯光刺得人眼睛生疼。消毒水的味道浓烈得有些呛人。
许雪躺在冰凉的检查床上,听着医生冷静的询问和判断:“后脑有撞击伤,局部肿胀,
需要观察是否有脑震荡迹象。腰部软组织挫伤比较明显,
近期避免负重……” 冰凉的听诊器贴在她的胸口,她不由自主地瑟缩了一下。
林钦一直站在旁边,高大的身影在狭小的急诊隔间里显得有些局促。
他沉默地听着医生的每一句话,目光沉沉地落在许雪苍白而隐忍的脸上。
当医生要求她撩起后背的衣服查看腰部的挫伤时,许雪明显僵住了,
手指无意识地揪紧了身下的床单,苍白的脸上浮起一丝难堪的红晕。“麻烦您了医生。
”林钦忽然开口,声音低沉而平静。他向前一步,极其自然地侧身挡在了许雪和医生之间,
宽阔的肩背恰好遮住了她撩起衣角后露出的那一小片肌肤。他微微俯身,
目光专注地看向医生,仿佛只是在认真倾听医嘱,一个再自然不过的动作,
却巧妙地化解了许雪那一刻的无措。许雪愣住了,揪着床单的手指慢慢松开。
她看着林钦近在咫尺的侧脸,线条冷硬的下颌,还有他军装夹克领口那磨损的痕迹。
一种极其复杂的情绪悄然涌上心头,像一颗小小的石子投入心湖,
荡开一圈圈难以平复的涟漪。是感激?是窘迫?还是别的什么?她分辨不清。处理完伤口,
护士给她挂上了一瓶消炎止痛的药水。冰凉的液体顺着细细的塑料管流进血管,
让她紧绷的神经稍微松懈了一些,随之而来的是排山倒海的疲惫。她靠在竖起的病床上,
眼皮沉重得抬不起来。“睡会儿吧。”林钦低沉的声音在安静的病房里响起。
他不知何时搬了一张凳子,就坐在她病床旁边不远不近的位置。没有多余的话语,
只是简单地陈述,“我看着。”这三个字像是有魔力。许雪紧绷的最后一丝心弦,
在这简短却异常踏实的承诺下,无声地松开了。她轻轻“嗯”了一声,
再也抵挡不住汹涌的困倦,意识沉入了黑暗。时间模糊地流逝。许雪不知道自己睡了多久,
只觉得周身被一种奇异的暖意包裹着,驱散了医院里特有的阴冷。她迷迷糊糊地睁开眼,
病房里光线昏暗,只有角落里一盏小夜灯散发着微弱柔和的光。然后,
她看到了盖在自己身上的东西。那是一件半旧的军装外套。深绿色的布料洗得有些发白,
领口和袖口带着明显的磨损痕迹,却叠得整整齐齐,带着一种军人特有的板正。
外套沉甸甸地盖在她身上,残留着明显的、属于另一个人的体温。
那是一种干燥的、带着阳光和风尘气息的暖意,像一张无形的网,温柔地将她笼罩其中。
她下意识地抬手,指尖触碰到粗糙的布料。目光转动,看到了坐在不远处凳子上的林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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