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长篇纯爱《死缠烂打抱得厂花归》,男女主角一种任嘉璇身边发生的故事精彩纷呈,非常值得一读,作者“九龙岭的云罗”所著,主要讲述的是:男女重点人物分别是任嘉璇,一种的纯爱小说《死缠烂打抱得厂花归》,由实力作家“九龙岭的云罗”创作,故事情节紧凑,引人入胜,本站无广告干扰,欢迎阅读!本书共计16794字,1章节,更新日期为2025-07-06 21:13:10。目前在本网 sjyso.com上完结。小说详情介绍:死缠烂打抱得厂花归
“刘锦华”三个字,最终没有出现在那张红纸上。
县城一中那面贴满了荣耀与梦想、承载着无数家庭沉甸甸期望的公告墙前,人潮汹涌又散去,
像一阵喧嚣又无情的浪。我像被钉在了原地,目光一遍遍扫过那些密密麻麻的名字,
从最顶端的光辉处一直滑落到最底下模糊不清的角落。没有,哪里都没有。
七月正午的太阳毒辣地舔舐着后颈,汗珠顺着脊沟滚下去,冰凉一片,
却浇不熄心头那股燎原的野火,烧得五脏六腑都空了,只剩下灰烬的涩味在喉咙里打转。
回到家,灶膛的冷灰都透着股死气。爹蹲在门槛上,
劣质卷烟呛人的烟雾缭绕着他沟壑纵横的脸,看不清表情,只有一声接一声沉闷的咳嗽,
像是要把肺管子都咳出来。娘坐在破藤椅上,
手里攥着那块洗得发白、边角都磨出了毛边的蓝布手帕,眼泪无声地淌,洇湿了大片前襟。
她没看我,眼睛直勾勾地望着门外泥地上几只争食的瘦鸡,那眼神空茫茫的,
看得我脊梁骨一阵阵发冷。“咱……咱锦华命里不担这个……”娘的声音抖得不成样子,
每一个字都像钝刀子割肉。我猛地转过身,冲进里屋,一把拉开那个钉在墙上的破木箱。
整整齐齐码着高中三年的课本、练习册、还有那些被我翻得卷了边、画满了红蓝道道的试卷。
它们曾经是我的盔甲,我的阶梯,我的全部指望。我抱起那厚厚一摞,
纸张特有的油墨味混合着灰尘钻进鼻腔。没有犹豫,
我走到院子里那个积了雨水、飘着浮萍的大瓦缸前,双手一松——“哗啦!
”书本砸进浑浊的水里,溅起一片肮脏的水花,瞬间沉没。纸张贪婪地吸水,
迅速膨胀、变形、瘫软下去,墨迹洇开,像一团团丑陋的污迹,
如同我那被宣告终结的学生时代。爹的咳嗽声骤然停了,他抬起了头。
娘发出一声短促的呜咽,像被人掐住了脖子。第二天,天刚蒙蒙亮,
启明星还在灰白的天幕上悬着。我背上一个鼓鼓囊囊的旧帆布包,
里面塞着娘连夜烙的几张硬面饼和两件换洗的旧衣裳,手里紧紧捏着一张去往南方的火车票。
爹娘站在低矮的院门口,身影被未褪尽的夜色吞没了一半。娘往前追了两步,嘴唇哆嗦着,
似乎想说什么,最终却只化成了一声压抑的叹息,消散在带着露水清寒的晨风里。
爹依旧沉默地蹲着,像一尊被岁月侵蚀得快要风化的石像,只有那杆早灭了火的旱烟袋,
还紧紧攥在粗糙黝黑的手里。我咬紧牙关,没有回头,
一头扎进了门外那条通往未知与渺茫的土路。脚下的泥土潮湿冰冷,
每一步都留下一个深陷的脚印,随即又被风卷起的尘埃轻轻覆盖,仿佛从未有人走过。火车,
是绿色的,油漆斑驳,像一条疲惫不堪的长龙,喘息着停在站台上。车门一开,
汹涌的人潮如同开闸的洪水,裹挟着浓烈的汗味、劣质烟草味、方便面调料包的刺鼻气味,
还有无数种方言交织成的巨大喧嚣,瞬间将我吞没。我被推搡着、挤压着,
几乎是脚不沾地地被卷进了昏暗嘈杂的车厢。过道上、座椅下,甚至狭窄的厕所门口,
都塞满了和我一样背着沉重行囊、眼神里混杂着茫然与渴望的面孔。
我被卡在两个巨大的蛇皮袋中间,动弹不得,只能透过旁边蒙着厚厚灰尘和油污的车窗,
看着熟悉的北方平原急速倒退,变成模糊的色块,最终消失不见。
取而代之的是陌生的、越来越浓稠的绿色,是起伏的山峦,
是偶尔闪过的大片陌生的水塘和稻田。车轮撞击铁轨的“哐当哐当”声单调地重复着,
碾过白天,又碾入黑夜。车厢里浑浊的空气似乎凝固了,每一次呼吸都带着粘稠的滞涩感。
黑暗中,各种气味更加肆无忌惮地弥漫发酵。有人打鼾,有人低语,
有人抱着膝盖无声地发呆。我蜷缩在角落里,帆布包的硬角硌着腰背,
娘烙的饼早已冰冷发硬,啃一口,粗糙的碎屑卡在喉咙里,咽不下去。窗外是无边的黑暗,
只有远处零星几点灯火,像漂浮在墨海上的孤岛,忽明忽灭,指引着方向,却又遥不可及。
一种巨大的、无边无际的渺小感,如同冰冷的潮水,无声无息地漫上来,浸透骨髓。
三天三夜,车轮终于停止了那单调而漫长的歌唱。双脚重新踏上坚实的地面时,
一阵虚浮感袭来,仿佛还在随着那钢铁长龙摇晃。眼前的景象让我瞬间屏住了呼吸。
站台上方巨大的水泥顶棚投下深深的阴影,
但这阴影完全无法遮盖站外那一片令人心悸的喧嚣与色彩。
无数块巨大、鲜艳的广告牌层层叠叠地矗立着,上面印着烫金的公司名称和陌生的商标图案,
在南方炽烈的阳光下反射着刺目的光芒。人潮比火车上更加汹涌,
操着各种口音、穿着各异的人们像一股股湍急的溪流,汇入又分流。
包的男人、大声吆喝着招工信息的人……各种声音混杂成一片巨大的、嗡嗡作响的背景音浪,
冲击着耳膜。空气是粘稠的,
饱含着水汽、灰尘和一种工业区特有的、难以形容的金属与机油混合的气息。
汗水几乎是立刻就从额角、后背沁了出来,迅速浸湿了单薄的衣衫,黏腻地贴在皮肤上。
这就是南方,这就是那个传说中遍地黄金、充满机会的南方?它像一头巨大而陌生的怪兽,
张着喧嚣的巨口,将我,连同无数和我一样的沙粒,无声地吞噬。
招工启事贴在工厂锈迹斑斑的大铁门旁,红纸黑字,被雨水和阳光侵蚀得有些模糊。
我挤在同样汗流浃背的人群里,
递上那张皱巴巴的高中毕业证复印件它此刻显得如此苍白无力,
又笨拙地在一个小本子上签下自己的名字。
一个穿着褪色蓝色工装、眼神锐利得像刀子一样的中年男人,大概是工头,
只粗粗扫了我几眼,用带着浓重本地腔的普通话吼道:“刘锦华?行了,去三车间!
动作快点!”巨大的铁门在身后沉重地合拢,发出沉闷的巨响,
仿佛隔绝了外面那个喧嚣的世界。然而,门内的世界,是另一种震耳欲聋的“喧嚣”。
踏进车间的第一步,
混杂着浓烈机油、金属碎屑、汗水和某种塑料烧熔味道的、极具侵略性的热浪猛地扑面而来,
呛得我几乎窒息。眼前豁然开朗,却又瞬间被巨大的机器阵列填满。
庞大的冲压机像沉默的钢铁巨兽,规律地发出“轰——哐!轰——哐!”的巨响,
每一次落下都带着碾碎一切的沉重力量,脚下的水泥地随之震颤。
流水线如同一条不知疲倦的钢铁长蛇,在车间里蜿蜒穿行,发出永不停歇的“嗡嗡”声。
传送带载着密密麻麻、闪烁着金属冷光的电子元件,以恒定的、不容置疑的速度向前流动。
穿着统一浅蓝色工装的人们像棋盘上的棋子,被精准地安放在流水线旁各自的工位上。
他们大多低着头,动作快得几乎看不清,手指在那些细小的元件上翻飞、焊接、组装,
重复着千篇一律的动作。一张张年轻或不再年轻的脸庞,在日光灯惨白的光线下,
呈现出一种缺乏血色的疲惫,眼神大多空洞,被机器的轰鸣和重复的劳作磨去了光彩。
汗水从他们的鬓角、额头不断渗出,在脸颊上留下蜿蜒的痕迹,浸透了工装的肩背。
空气是滚烫的,巨大的排风扇在头顶徒劳地旋转着,只搅动起一股股混合着金属粉末的热风。
我被一个面无表情的老工带到流水线末端一个工位旁。那里堆着半成品,
需要做最后的检测和简单组装。老工指了几个地方,语速飞快,本地口音浓重,
在我听来如同天书。还没等我反应过来,他已经像一条滑溜的鱼,
迅速消失在机器和人流的缝隙里。我站在工位上,茫然失措。
机器的轰鸣如同实质的墙壁挤压着耳膜,脚下传来的震动让腿肚子有些发软。
汗水瞬间浸透了后背。我笨拙地拿起一个元件,学着旁边人的样子试图检查,
手指却僵硬得不听使唤。传送带无情地移动着,新的元件不断涌到我面前,堆积起来,
很快就在我手边形成一个小小的“堰塞湖”。
旁边一个看上去年纪比我略大的女工飞快地瞥了我一眼,眼神里没有同情,
只有一种见怪不怪的麻木。她甚至没有停下手中的动作,
只是用胳膊肘极其隐蔽地碰了我一下,示意我赶紧干活。就在这时,
车间那头似乎起了一阵微小的骚动。像平静的水面投入了一颗石子,涟漪迅速扩散开来。
几个正埋头干活的女工抬起了头,疲惫的脸上忽然注入了一丝光亮,嘴角微微牵动。
连空气里那股沉重的机油味,似乎也因为这无形的波动而流动得稍快了一些。
我下意识地顺着她们目光的方向望去。一个穿着同样浅蓝色工装的身影,
正从车间那头沿着主通道快步走来。那身工装穿在她身上,
却奇异地没有掩盖住那份夺目的光彩。她个子高挑,身姿挺拔,
走路的步伐带着一种干脆利落的韵律感,像一株迎着烈日生长的挺拔木棉。
乌黑浓密的头发简单地束在脑后,露出光洁饱满的额头和修长的脖颈。
皮肤是南方水乡滋养出的细腻白皙,在车间顶棚惨白的日光灯下,仿佛自带柔光。
最令人难忘的是那双眼睛,大而明亮,眼尾微微上挑,像蕴着两泓清澈的山泉,
目光沉静而专注,径直投向车间深处那台偶尔发出异常噪音的冲压机,
对周遭那些或明或暗的注视浑然未觉。周围的噪音似乎被某种无形的力量过滤了,
只剩下她走近的脚步声,嗒、嗒、嗒,清晰地敲打在我混乱的心跳上。她经过我工位旁边,
带来一阵极淡的、像是某种清冽皂角的干净气息,瞬间冲淡了浓重的机油味。我僵在原地,
手里还捏着一个没来得及检查的元件,目光像被磁石牢牢吸住,追随着她的背影,
看着她径直走向那台发出异响的庞大冲压机。“任嘉璇……”旁边那个女工,
用近乎气音的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羡慕和理所当然,轻轻吐出这个名字。声音很轻,
却像一颗子弹,精准地击中了我的鼓膜。任嘉璇。这三个字,
伴随着那个在轰鸣车间里依旧清晰夺目的身影,连同那缕若有似无的干净皂角气息,
狠狠地烙进了我空茫一片的大脑里。巨大的冲压机像一头患了痨病的巨兽,
每一次抬起、下压都伴随着一阵令人牙酸的“嘎吱”摩擦声,节奏也变得紊乱,
远不如其他机器那般沉闷有力。负责这台机器的几个男工围在旁边,
脸上写满了焦躁和束手无策,其中一个拿着扳手,对着某个部位徒劳地敲打了几下,
那刺耳的噪音反而更响了些。任嘉璇走过去,脚步没有丝毫停顿。
她没有看那几个面露窘迫的男工,甚至没有多余的询问。她只是微微蹙起那双好看的眉,
侧耳专注地倾听着机器运转的异响,
那双沉静明亮的眼睛迅速扫过机器的关键部位——传动轴、齿轮箱、液压杆接头。
日光灯冰冷的光线落在她专注的侧脸上,勾勒出挺直的鼻梁和紧抿的、线条优美的唇。
那份专注和沉静,与周围弥漫的焦虑格格不入,却奇异地带着一种令人信服的力量。
她朝旁边一个工具箱扬了扬下巴,声音不大,却清晰地穿透了机器的轰鸣:“扳手,14号。
”离工具箱最近的男工愣了一下,才慌忙弯腰翻找起来,
手忙脚乱地递过去一把沾满油污的扳手。任嘉璇接过扳手,没有半秒犹豫,
直接俯身探入机器下方一个狭窄的空间。她的动作异常利落,没有丝毫拖泥带水。
浅蓝色的工装袖子被她利索地挽到手肘以上,露出白皙却并非柔弱的小臂。
扳手精准地卡在一个螺母上,她手腕猛地发力——“咔哒!”一声清脆的金属咬合声响起,
比机器的噪音要悦耳得多。紧接着,她熟练地拧动扳手,动作稳定而富有节奏感。几圈之后,
那令人心悸的“嘎吱”声明显减弱了。她又快速检查了另外两处,用扳手稍作调整。
整个过程快得惊人,不过两三分钟。当她直起身,将扳手随手递给旁边还在发愣的男工时,
那台庞大的冲压机已经恢复了正常的“轰——哐!轰——哐!”的沉重韵律,运转平稳有力,
脚下的震颤也恢复了规律。她拍了拍沾在手上的少许油灰,依旧是那副平静无波的表情,
仿佛只是做了一件微不足道的小事。她目光扫过旁边堆积得有些高的待处理半成品,
眉头又轻轻蹙了一下,没再看那几个男工,转身就朝着流水线中段走去,
大概是去处理积压了。那几个男工看着她干脆利落的背影,脸上红一阵白一阵,
讪讪地互相看了一眼,赶紧回到自己的工位上。周围几个目睹了全过程的女工,
则交换着心照不宣的眼神,嘴角带着一丝了然的笑意。“啧啧,还是得嘉璇姐出手。
”“那几个男的,平时吆五喝六的,真遇上事就抓瞎了。”“厂花嘛,你以为光是脸好看?
人家手上真有活儿!”细碎的议论声飘进我的耳朵。我依旧站在原地,
手里那个元件已经被我无意识地捏得滚烫。心里像被投入了一块烧红的烙铁,滋啦作响,
升腾起一股混杂着震惊、崇拜和某种难以言喻冲动的滚烫热气。她刚才俯身拧动扳手时,
小臂绷紧的线条;她面对庞然大物般的机器时,那份沉稳专注的眼神;还有她解决麻烦后,
那副云淡风轻的模样……都像慢镜头一样,在我脑海里反复回放。她叫任嘉璇。她是厂花。
她不只是好看。那一刻,
车间里震耳欲聋的轰鸣声、空气中浓重的机油味、手上堆积如山的元件,
似乎都暂时退到了遥远的地方。
只有那个穿着浅蓝工装、挽着袖子、干净利落地制服了钢铁巨兽的身影,
带着一种惊心动魄的力量感,牢牢占据了我视线的中心。一种从未有过的、近乎莽撞的念头,
如同野草般在我空茫的心底疯长起来——我要认识她。无论如何。这个念头一起,
就像野火燎原,再也无法遏制。然而,现实是冰冷的流水线和堆积如山的元件。
我手忙脚乱地应付着眼前的工作,动作笨拙,错误频出。旁边负责质检的女工皱着眉,
一次次把我做的不合格品挑出来扔到旁边的废料筐里,眼神里的不耐烦几乎要溢出来。
汗水顺着鬓角流进眼睛,又涩又痛。好不容易熬到中午放工的尖利哨音撕裂车间的喧嚣。
人群如同开闸的洪水,涌向食堂。我也被裹挟着向前冲,目光却像探照灯一样,
急切地在攒动的人头中搜寻着那个浅蓝色的身影。终于,在食堂窗口排得最长的队伍末尾,
我看到了她。她安静地站着,微微侧着头,似乎在听旁边一个女工说着什么,
侧脸在食堂顶棚透下的天光里,线条柔和而清晰。心脏在胸腔里擂鼓。
我几乎是凭借着一股蛮力,硬生生从拥挤的人流中挤开一条缝隙,
无视了身后不满的嘟囔和白眼,终于挤到了距离她身后不远的位置。
食堂里弥漫着大锅菜特有的、油腻而混杂的气息,人声鼎沸。我深吸一口气,
试图让自己镇定下来,脑子里反复排练着那句在工位上琢磨了一上午的开场白。
队伍缓慢地向前挪动。眼看就要轮到她了。我紧张得手心全是汗,
攥着的搪瓷饭缸边缘都变得滑腻。终于,她打好了饭,端着饭缸转过身。我鼓足勇气,
一步跨到她面前,挡住了她的去路。“同……同志!”我的声音因为紧张而拔高,
显得有些突兀,甚至盖过了周围的嘈杂。周围瞬间有几道目光投了过来。我脸上腾地烧起来,
但还是硬着头皮,把在心里滚了无数遍的话说了出来:“那个……我叫刘锦华!新来的!
在三车间流水线!刚才……刚才看你修机器,真厉害!” 说完,我下意识地咧开嘴,
想挤出一个自以为友善热情的笑容。任嘉璇停下了脚步。她抬起那双沉静如水的眼睛,
看向我。那目光很平静,没有惊讶,没有厌恶,也没有任何波澜,
像是在看一个陌生的、无关紧要的物件。她的视线在我脸上停留了不到一秒,
仿佛只是确认了一下发声源的位置,然后,极其自然地、毫无停顿地移开了。
就像我只是空气,或者一块挡路的石头。她没有说话,甚至没有一丝表情的变化,端着饭缸,
脚步没有丝毫迟疑,径直从我旁边绕了过去,走向食堂角落的一张空桌子。
周围响起几声刻意压低的嗤笑。我僵在原地,脸上那点强挤出来的笑容彻底凝固,然后碎裂。
刚才还滚烫的热血,瞬间凉透,变成一股难堪的寒意,从脚底板直冲头顶。
手里那个沉甸甸的搪瓷饭缸,似乎有千斤重。第一次冲锋,甚至没听到一声枪响,
就被对方彻底无视,溃不成军。死缠烂打。这四个字像烙铁一样烫在我的心上。工友的嗤笑,
车间主任老张那张油光发亮、写满鄙夷的胖脸他叼着烟,眯着眼看我,
从牙缝里挤出那句“癞蛤蟆想吃天鹅肉”,都成了这决心最直接的燃料。
我刘锦华别的没有,就剩下一股不服输的倔劲。她修机器?那我就学!她值夜班?那我就送!
主意打定,行动就有了方向。我不再像没头苍蝇一样往她跟前硬凑,
而是把目光死死钉在了车间那些冰冷的钢铁巨兽上。休息时间,别人躲懒抽烟吹牛,
我就凑到老工旁边,厚着脸皮递烟虽然自己舍不得抽好的,陪着笑脸问东问西。
开始人家不耐烦,甩脸色,我就当没看见,问得更勤快。怎么听声音判断机器故障?
哪个部位容易出问题?用什么工具?怎么下手?问得多了,看我眼神确实带着股轴劲儿,
不是瞎闹,几个老工的态度也软化了点。“喏,那个传动轴承,听见没?声音发‘飘’,
八成是缺油了,得赶紧加,不然磨坏了麻烦就大了。”一个姓李的老师傅叼着烟卷,
指着一台嗡嗡作响的铣床对我说。“那个冲压机,下压无力还带响?看看液压阀是不是堵了,
或者油路有气。”另一个老师傅也指点了一句。我拼命点头,恨不得把每个字都刻在脑子里。
下班后也不急着回那个闷热潮湿、挤了十几个人的大通铺宿舍,而是留在车间角落,
对着那些废弃的、沾满油污的零件和工具反复练习。昏暗的灯光下,
我用满是油污的手一遍遍拧着生锈的螺母,
试图找到那种“手感”;对着空气模仿拆卸轴承的动作。汗水混着油污流进眼睛,又涩又痛,
我也只是胡乱抹一把。机会很快来了。那天下午,任嘉璇负责的那条流水线末端,
一台负责封装的小型气动压机突然罢工了,发出“嘶嘶”的漏气声,怎么拍打都没反应。
线长急得跳脚,任嘉璇被叫了过去。她蹲在机器旁检查,眉头微蹙。我远远看着,心脏狂跳。
就是现在!我深吸一口气,像离弦的箭一样冲了过去,
手里紧紧攥着一把崭新的、刚从工具室领来的14号梅花扳手——这是我观察了好久,
发现她最常用的一种。我冲到机器旁,在任嘉璇略带诧异抬头的目光中,二话不说,
直接把手里的扳手塞了过去,动作快得甚至带着点笨拙的莽撞。“给!”我只憋出一个字,
声音因为紧张而有些发颤。扳手冰凉沉重的触感落在任嘉璇手中。
她低头看了看那把崭新的、在车间灯光下泛着冷光的工具,又抬眼看了看我。这一次,
她的目光在我汗涔涔、沾着油污的脸上停留了两秒。那双沉静的眼睛里,
似乎有什么东西极快地掠过——不是惊喜,不是感谢,更像是一种纯粹的意外,
以及一丝被打扰的不悦?或者只是对眼前这个莽撞新工行为的评估?那眼神太复杂,
我看不懂。她没有说话,只是拿着那把扳手,低下头,熟练地找到气阀接口,手腕用力一拧,
调整了一下。漏气的“嘶嘶”声消失了。她又检查了一下气压表,机器很快恢复了运转。
整个过程依旧迅捷无声。她站起身,没有把扳手递还给我,
而是随手放进了自己工装的口袋里。然后,她看也没看我一眼,转身就走回了自己的工位,
仿佛我只是一个会移动的工具架。线长拍着我的肩膀哈哈大笑:“行啊小子,有眼力见儿!
”周围的工友也投来或调侃或惊奇的目光。我站在原地,手里空空的,
心里却像被什么东西填满了。虽然她还是没跟我说话,甚至没多看我一眼,
但她收下了我的扳手!她用了!这小小的“成功”像一针强心剂,
瞬间驱散了之前所有的难堪和失落。死缠烂打,似乎看到了一丝微弱的缝隙。夜班,
是南方闷热夏季里最难熬的时段。巨大的机器在封闭的车间内持续运转,散发出灼人的热量,
空气粘稠得如同凝固的油。日光灯管发出单调的嗡嗡声,将人影拉得细长而疲惫。
汗水浸透了工装,紧紧贴在皮肤上,每一次呼吸都带着沉重的湿意。我知道任嘉璇今晚轮值。
午夜时分,机器短暂的检修间隙,工人们像泄了气的皮球,瘫坐在各自工位旁的小板凳上,
抓紧时间打盹或低声聊天。车间里弥漫着一种昏昏欲睡的疲惫。我溜出车间,
厂区小门外不远,昏黄的路灯下,一个头发花白的老婆婆守着一个小小的馄饨摊。
简陋的推车上支着一口热气腾腾的大锅,香气在沉闷的夜色里固执地飘散。
我用省下来的几毛钱,买了一碗最普通的馄饨。清汤寡水,飘着几片葱花和零星的油花,
几只薄皮小馄饨沉在碗底。我小心翼翼地端着这碗滚烫的馄饨,像捧着什么稀世珍宝,
避开巡逻保安的手电光,蹑手蹑脚地溜回三车间。任嘉璇正坐在她工位旁的小凳上,
微微闭着眼,背靠着冰冷的机器外壳休息。她的侧脸在昏暗的灯光下显得有些苍白,
长长的睫毛在眼睑下投下一小片阴影,透出浓浓的倦意。我屏住呼吸,轻轻走过去,
把那个装着馄饨的、边缘发黄的搪瓷碗,轻轻放在她脚边一个相对干净的工具箱上。
碗底碰到金属箱面,发出轻微的一声“叮”。任嘉璇几乎是瞬间就睁开了眼。她的眼神锐利,
带着一丝被打扰的警觉和被打断休息的疲惫,像受惊的小鹿。当她的目光落在我脸上,
随即又扫到脚边那碗冒着热气的馄饨时,那份锐利迅速褪去,
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清晰的、毫不掩饰的厌烦和被打扰的不悦。她的眉头紧紧蹙了起来,
漂亮的唇线抿成一条冷硬的直线。“拿走。”她的声音不高,却像淬了冰的刀子,
清晰地穿透了机器的低鸣,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拒绝。我脸上的笑容僵住了,
端着碗的手指被烫得生疼,却比不上心口那一下闷痛。我张了张嘴,想解释点什么,
比如“看你累了”,或者“趁热吃”,但所有的话都堵在喉咙里,
在她冰冷厌烦的目光注视下,一个字也吐不出来。周围的空气仿佛凝固了,
带着馄饨汤寡淡的香气和她身上散发出的、那种拒人千里的冷冽。最终,我什么也没说,
只是慢慢地、慢慢地弯下腰,重新端起了那碗馄饨。滚烫的碗壁灼烧着掌心,一直烫到心里。
我端着它,像个做错事被当场抓住的孩子,在几个被惊醒的工友好奇或幸灾乐祸的目光中,
一步一步,挪到了车间角落的垃圾桶旁。手腕一翻,那碗还冒着热气的馄饨,“哗啦”一声,
连汤带水,倒进了散发着异味的黑色垃圾桶里。
白色的馄饨皮和粉色的肉馅在漆黑的垃圾堆里显得格外刺眼。我没有回头去看任嘉璇的表情,
只是把空碗放在一边,默默走回自己的工位,拿起冰冷的元件,用力地擦拭起来。
机器的轰鸣声似乎更响了,震得耳膜发疼,
也盖过了心底那点刚刚冒头就被掐灭的、可怜巴巴的火苗。夜宵计划,宣告失败。死缠烂打,
似乎撞上了一堵又冷又硬的墙。碰壁的次数多了,脸皮似乎也磨厚了些。送夜宵铩羽而归后,
我消沉了两天,但那股子倔劲又顶了上来。正面不行,那就迂回。我开始像个蹩脚的侦探,
利用一切可能的空隙,悄悄观察任嘉璇。她走路很快,目不斜视,目标明确。
她很少和工友闲聊,休息时要么闭目养神,要么会从工装口袋里掏出一本卷了边的小册子,
低头专注地看着,眉头时而微蹙,时而舒展。那是什么书?好奇心像猫爪一样挠着我的心。
有一次,趁她去修另一条线的机器,我假装路过她的工位。心怦怦狂跳,手心全是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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