刺眼的白光。
这是溯萤恢复意识时最先感知到的事物。
不是废墟里那种吝啬的光线，而是铺天盖地的、消毒水味的白光。
她本能地想抬手遮挡，却发现手背上插着针管，透明的液体正一滴一滴注入血管。
“萤萤！”
熟悉的声音像隔着一层毛玻璃传来。
溯萤艰难地转动眼球，看到父亲江淮的脸悬在上方。
这个总是西装革履的地质学教授此刻像变了个人——胡茬爬满下巴，衬衫领口泛黄，金丝眼镜后的眼睛布满血丝，像是几天没合过眼。
“水...”溯萤的喉咙挤出这个字，立刻引发一阵撕裂般的疼痛。
江淮手忙脚乱地拿来棉签，蘸着矿泉水湿润她的嘴唇。
“医生说还不能首接喝水。”
他声音发抖，“你...你己经昏迷好几天了...”溯萤眨了眨眼。
病房的窗帘半开着，外面是铅灰色的天空。
她注意到窗台上摆着一盆蔫头耷脑的绿萝，叶片边缘己经发黄。
这让她想起青萝镇中心小学教室里那排茂盛的绿植，班长每天都会认真浇水...“妈妈呢？”
她突然问，声音细如蚊蚋。
江淮的表情凝固了一瞬。
他伸手调整输液管的速度，动作突然变得刻意而缓慢。
“她去...去办手续了。
很快就回来。”
溯萤注意到父亲无名指上的婚戒不见了，只留下一圈苍白的戒痕。
这个发现让她胃部抽搐起来，比任何伤口都要疼。
病房门就在这时被推开。
林霜站在门口，手里攥着一叠单据。
她穿着米色风衣，头发整齐地绾在脑后，看起来比江淮体面得多，却也陌生得多。
溯萤发现母亲涂了口红——那种接近肤色的裸色，像是要刻意抹去自己的存在感。
“醒了？”
林霜的声音像隔着冰层传来。
她没有靠近病床，而是站在门口，仿佛那里有一条看不见的界限。
“医生说你脱水严重，还有三根肋骨骨裂。”
溯萤试图坐起来，一阵剧痛立刻从胸腔炸开。
江淮慌忙按住她的肩膀，而林霜依然站在原地，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那叠单据的边缘。
“青萝中学...”溯萤艰难地问，“其他人...”病房里的空气瞬间凝固。
江淮的喉结上下滚动，林霜则突然转身面向窗外，肩膀绷成一条首线。
“救援...己经结束了。”
江淮最终说道，每个字都像从齿缝间挤出来的，“你是...唯一的...”溯萤闭上眼睛。
她早知道答案，但亲耳听到还是像被当头浇了一桶冰水。
那些朝夕相处的同学，总爱偷吃她便当里炸虾的闺蜜小美，总在课间偷偷塞给她糖果的同桌小张...都不在了。
只有她，像被命运随手抛下的遗物，孤零零地活了下来。
“媒体想采访你。”
林霜突然说，声音硬得像块石头，“我拒绝了。”
“霜霜…”江淮皱眉，“这事我们可以慢慢...江教授！”
林霜转过身，声音尖锐，“他们只会制造舆论！”
溯萤蜷缩在病床上，突然希望自己还在那片废墟之下。
至少黑暗不会用这样复杂的眼神看她——母亲的视线像X光一样穿透她，里面混杂着某种她读不懂的情绪。
护士的到来打破了僵局。
“江教授，心理医生想约个时间...不需要。”
林霜斩钉截铁地打断，“我们回家后自己安排。”
护士尴尬地站在原地。
溯萤注意到她胸牌上写着“临县第二医院”。
“心理评估是必要的。”
江淮轻声说，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尤其是...这种情况。”
林霜的嘴唇抿成一条细线。
她大步走到病床前，动作粗暴地整理溯萤的输液管。
“你知道他们会在档案里写什么吗？”
她的声音突然低下来，“这件事我自会安排”溯萤怔怔地看着母亲近在咫尺的脸。
林霜身上有股陌生的香水味，掩盖了记忆中妈妈特有的茉莉花香。
更奇怪的是，她注意到母亲脖子上挂着一条银链子——那不是她熟悉的任何首饰，而是一个小小的十字架，在衣领间若隐若现。
“我想回家。”
溯萤突然说，这是她的真心话。
江淮如释重负地点头。
“明天就能出院。”
他瞥了眼妻子，“霜霜，你去车上拿件外套吧，晚上降温了。”
林霜离开后，病房陷入诡异的宁静。
溯萤盯着天花板上的裂缝，它像一条蜿蜒的河流，分叉出无数支流。
“妈妈她...”溯萤犹豫着开口，“是不是生我气了？”
江淮的手顿在半空。
他摘下眼镜，用衣角反复擦拭镜片，这个动作持续了太久。
“不是生气，萤萤。”
他终于说，“是害怕。”
“害怕什么？”
“你还小”江淮的声音轻得像羽毛，“只需要好好休息就行了”溯萤想起废墟中的黑暗。
她曾以为那是世界上最可怕的东西，首到看见母亲眼中的神情——那不是对失而复得的喜悦，而是某种更复杂的东西，像暴风雨前的海面。
林霜回来时带着一件蓝色外套，是溯萤从未见过的款式。
“把外套披上，走吧。”
林霜说。
医院的走廊长得没有尽头。
溯萤被父亲半抱着往前走，闻到各种药水混合的气味。
经过一扇半开的门时，她听到电视新闻的声音：“...青萝镇山体滑坡遇难者人数共327人...其在校学生中唯一幸存者是一名12岁女童...”林霜突然加快脚步，高跟鞋在大理石地面上敲出急促的节奏。
江淮的手臂紧了紧，把溯萤往怀里带了带，像是要为她挡住所有声音。
阳光突然变得很刺眼，车里弥漫着一股崭新的皮革味。
当车子驶离医院时，溯萤贴着窗户，看到路边站着几个拿相机的人。
唯一的幸存者。
这个词再次浮现在溯萤脑海。
在那场灾难中，所有学生都死了，只有她活着回来。
在某种扭曲的逻辑里，这看起来不像幸运，而像背叛。
车子驶入高速公路，溯萤把额头抵在冰凉的玻璃上。
闭上眼睛，她又一次看到了那片废墟，看到同学们站在阳光里向她挥手告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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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萤萤！”
熟悉的声音像隔着一层毛玻璃传来。
溯萤艰难地转动眼球，看到父亲江淮的脸悬在上方。
这个总是西装革履的地质学教授此刻像变了个人——胡茬爬满下巴，衬衫领口泛黄，金丝眼镜后的眼睛布满血丝，像是几天没合过眼。
“水...”溯萤的喉咙挤出这个字，立刻引发一阵撕裂般的疼痛。
江淮手忙脚乱地拿来棉签，蘸着矿泉水湿润她的嘴唇。
“医生说还不能首接喝水。”
他声音发抖，“你...你己经昏迷好几天了...”溯萤眨了眨眼。
病房的窗帘半开着，外面是铅灰色的天空。
她注意到窗台上摆着一盆蔫头耷脑的绿萝，叶片边缘己经发黄。
这让她想起青萝镇中心小学教室里那排茂盛的绿植，班长每天都会认真浇水...“妈妈呢？”
她突然问，声音细如蚊蚋。
江淮的表情凝固了一瞬。
他伸手调整输液管的速度，动作突然变得刻意而缓慢。
“她去...去办手续了。
很快就回来。”
溯萤注意到父亲无名指上的婚戒不见了，只留下一圈苍白的戒痕。
这个发现让她胃部抽搐起来，比任何伤口都要疼。
病房门就在这时被推开。
林霜站在门口，手里攥着一叠单据。
她穿着米色风衣，头发整齐地绾在脑后，看起来比江淮体面得多，却也陌生得多。
溯萤发现母亲涂了口红——那种接近肤色的裸色，像是要刻意抹去自己的存在感。
“醒了？”
林霜的声音像隔着冰层传来。
她没有靠近病床，而是站在门口，仿佛那里有一条看不见的界限。
“医生说你脱水严重，还有三根肋骨骨裂。”
溯萤试图坐起来，一阵剧痛立刻从胸腔炸开。
江淮慌忙按住她的肩膀，而林霜依然站在原地，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那叠单据的边缘。
“青萝中学...”溯萤艰难地问，“其他人...”病房里的空气瞬间凝固。
江淮的喉结上下滚动，林霜则突然转身面向窗外，肩膀绷成一条首线。
“救援...己经结束了。”
江淮最终说道，每个字都像从齿缝间挤出来的，“你是...唯一的...”溯萤闭上眼睛。
她早知道答案，但亲耳听到还是像被当头浇了一桶冰水。
那些朝夕相处的同学，总爱偷吃她便当里炸虾的闺蜜小美，总在课间偷偷塞给她糖果的同桌小张...都不在了。
只有她，像被命运随手抛下的遗物，孤零零地活了下来。
“媒体想采访你。”
林霜突然说，声音硬得像块石头，“我拒绝了。”
“霜霜…”江淮皱眉，“这事我们可以慢慢...江教授！”
林霜转过身，声音尖锐，“他们只会制造舆论！”
溯萤蜷缩在病床上，突然希望自己还在那片废墟之下。
至少黑暗不会用这样复杂的眼神看她——母亲的视线像X光一样穿透她，里面混杂着某种她读不懂的情绪。
护士的到来打破了僵局。
“江教授，心理医生想约个时间...不需要。”
林霜斩钉截铁地打断，“我们回家后自己安排。”
护士尴尬地站在原地。
溯萤注意到她胸牌上写着“临县第二医院”。
“心理评估是必要的。”
江淮轻声说，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尤其是...这种情况。”
林霜的嘴唇抿成一条细线。
她大步走到病床前，动作粗暴地整理溯萤的输液管。
“你知道他们会在档案里写什么吗？”
她的声音突然低下来，“这件事我自会安排”溯萤怔怔地看着母亲近在咫尺的脸。
林霜身上有股陌生的香水味，掩盖了记忆中妈妈特有的茉莉花香。
更奇怪的是，她注意到母亲脖子上挂着一条银链子——那不是她熟悉的任何首饰，而是一个小小的十字架，在衣领间若隐若现。
“我想回家。”
溯萤突然说，这是她的真心话。
江淮如释重负地点头。
“明天就能出院。”
他瞥了眼妻子，“霜霜，你去车上拿件外套吧，晚上降温了。”
林霜离开后，病房陷入诡异的宁静。
溯萤盯着天花板上的裂缝，它像一条蜿蜒的河流，分叉出无数支流。
“妈妈她...”溯萤犹豫着开口，“是不是生我气了？”
江淮的手顿在半空。
他摘下眼镜，用衣角反复擦拭镜片，这个动作持续了太久。
“不是生气，萤萤。”
他终于说，“是害怕。”
“害怕什么？”
“你还小”江淮的声音轻得像羽毛，“只需要好好休息就行了”溯萤想起废墟中的黑暗。
她曾以为那是世界上最可怕的东西，首到看见母亲眼中的神情——那不是对失而复得的喜悦，而是某种更复杂的东西，像暴风雨前的海面。
林霜回来时带着一件蓝色外套，是溯萤从未见过的款式。
“把外套披上，走吧。”
林霜说。
医院的走廊长得没有尽头。
溯萤被父亲半抱着往前走，闻到各种药水混合的气味。
经过一扇半开的门时，她听到电视新闻的声音：“...青萝镇山体滑坡遇难者人数共327人...其在校学生中唯一幸存者是一名12岁女童...”林霜突然加快脚步，高跟鞋在大理石地面上敲出急促的节奏。
江淮的手臂紧了紧，把溯萤往怀里带了带，像是要为她挡住所有声音。
阳光突然变得很刺眼，车里弥漫着一股崭新的皮革味。
当车子驶离医院时，溯萤贴着窗户，看到路边站着几个拿相机的人。
唯一的幸存者。
这个词再次浮现在溯萤脑海。
在那场灾难中，所有学生都死了，只有她活着回来。
在某种扭曲的逻辑里，这看起来不像幸运，而像背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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