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暗。
只有黑暗。
江溯萤数到第七天时，喉咙己经干涸得像被火烤过。
每一次吞咽都像咽下一把碎玻璃，她尝试用舌尖舔舐嘴唇，却只尝到铁锈味的血腥——那里早己布满纵横交错的裂口，像干涸河床的龟裂纹路。
她的手指在身下的碎石上摸索，指甲缝里嵌满泥沙和碎屑。
当指腹触到那块尖锐的金属片时，熟悉的触感让她微微颤抖。
这是三天前就发现的宝贝，来自学校食堂的餐盘碎片，边缘被砸得参差不齐，在黑暗中泛着冷冽的微光。
她用它在混凝土墙壁上刻下第七道划痕，金属与石壁摩擦发出令人牙酸的声响。
一、二、三、西...溯萤无声地数着划痕，干裂的唇瓣随着计数轻微开合，渗出细小的血珠。
十二岁的女孩蜷缩在这个由倒塌的墙壁和钢梁构成的三角空间里，最宽处不过七十厘米，高度勉强允许她以胎儿姿势侧卧。
她的校服裙摆早己被钢筋扯成布条，裸露的膝盖上结着暗红色的血痂，像一幅残酷的抽象画。
外面应该还在下雨。
她能听见水滴从缝隙渗入的声音，滴答、滴答，像死神不紧不慢的脚步。
三天前，这声音还很密集，现在变得稀疏了，每隔十几秒才会有一滴坠落。
溯萤分不清是雨快停了，还是自己的听力在长期饥饿与缺氧中逐渐退化——就像视力一样，在绝对的黑暗里，她有时会产生视网膜自行发光的幻觉，看到五彩斑斓的色块在眼前游动。
“妈妈...爸爸...”她在心底呼唤，声带却只发出微弱的振动。
七天前那场山体滑坡吞噬整个青萝镇时，李老师最后的声音至今仍在耳畔回响：“别出声！
等待救援！
保持体力！”
那声音如此清晰，当时老师用力把她推进体育馆的器材室，下一秒整个屋顶就塌陷下来。
她的手指突然碰到一个光滑的曲面——那个矿泉水瓶。
原本属于同学小美，瓶身上还贴着卡通贴纸。
在第三天被发现时里面还有三分之一的水，现在只剩瓶底浅浅一层。
溯萤用颤抖的手拧开瓶盖，水己经带着淡淡的塑料味，但还没变质。
就在此时，一阵异样的震动传来，还有金属碰撞的清脆声响。
溯萤全身的肌肉瞬间绷紧，连呼吸都停滞了。
声音越来越近，她甚至能分辨出靴子踩踏碎石的动静，以及人类说话时特有的频率。
“这里！
探测仪有反应！”
一个粗犷的男声穿透层层废墟，每个音节都像锤子敲在溯萤的太阳穴上。
她的心脏突然开始疯狂跳动，几乎要撞断肋骨冲出胸腔。
七天来第一次，眼泪涌出干涸的眼眶。
她想尖叫，想呼喊，但声带只挤出嘶哑的气音，像老旧的抽风机。
情急之下，她抓起身边的半截钢筋，用尽全身力气敲击头顶的水泥板。
铛。
铛。
铛。
三次敲击耗尽了她最后的体力。
钢筋从指间滑落，发出最后的哀鸣。
世界突然安静得可怕，连呼吸声都消失了。
溯萤绝望地想，也许又是幻觉，就像前天“听到”妈妈的呼唤，或者昨天“看见”教室的窗户。
“有声音！
下面有人！”
新的喊声响起，接着是杂乱的脚步声和对讲机的电流杂音。
一道金线突然刺入黑暗。
那么细，那么亮，像上帝用裁纸刀在夜幕上划出的伤口。
溯萤本能地闭眼，却仍能感受到光线在眼皮上跃动的温度。
更多的光柱接踵而至，混凝土碎块被陆续搬离的声响中，她听见液压钳剪断钢筋的尖叫，听见救援人员急促的呼吸，还有自己血液重新奔涌的轰鸣。
当最后一块水泥板被移开时，盛夏的阳光如熔金般倾泻而下。
溯萤抬手遮挡，透过指缝看到那只手——曾经弹钢琴的修长手指现在布满黑紫色的淤血，指甲外翻，皮肤上交错着泥土与血渍混合的纹路，像某种古老的图腾。
强光中，无数尘埃在空气中飞舞，每一粒都闪烁着生命的光辉。
“……是个孩子！”
戴橙色安全帽的男人跪在废墟边缘，反光背心被汗水浸出深色痕迹。
溯萤注意到他安全帽上的裂痕，和左臂简易包扎的绷带——这些天，救援者同样在冒险。
当一双有力的手臂将她托起时，溯萤才发现自己的体重轻得可怕。
裹着尘土的校服空荡荡地挂在身上，露出芦柴棒似的手臂。
她被迅速转移至担架，有人往她脸上盖了块湿纱布。
清凉的水汽渗入毛孔时，她突然想起一节自然课学的知识：人体70%是水。
担架被抬着穿越废墟时，溯萤倔强地侧过头。
青萝镇像被巨人踩碎的沙盘，邮局的红砖墙只剩半截，超市的招牌斜插在土里，学校的钟楼钟针永远停在2点17分。
远处裸露的山体像被撕开的伤口，植被剥落后露出狰狞的黄土——那里本应是郁郁葱葱的防护林。
“你叫什么名字？”
戴口罩的女医护轻声问，手里举着生理盐水袋。
溯萤的视线从废墟移回，嘴唇蠕动着吐出两个音节：“江...溯萤。”
声音嘶哑得像砂纸摩擦。
眩晕感就在这时袭来。
溯萤感觉自己在不断下坠，担架变成漩涡中心，所有声音都被拉成长长的嗡鸣。
在彻底陷入黑暗前，她听见一个激动的声音："通知家属！
是青萝小学唯一的幸存者！
"唯一的。
这个词像铅块坠入心底。
溯萤突然明白为什么获救的喜悦中总掺杂着钝痛——活下来不是解脱，而是带着许多个亡魂继续前行的开始。
意识消散的最后一刻，她仿佛看见同学们站在阳光里向她挥手告别，而李老师依然保持着推开她的姿势，像一尊凝固的雕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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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的手指在身下的碎石上摸索，指甲缝里嵌满泥沙和碎屑。
当指腹触到那块尖锐的金属片时，熟悉的触感让她微微颤抖。
这是三天前就发现的宝贝，来自学校食堂的餐盘碎片，边缘被砸得参差不齐，在黑暗中泛着冷冽的微光。
她用它在混凝土墙壁上刻下第七道划痕，金属与石壁摩擦发出令人牙酸的声响。
一、二、三、西...溯萤无声地数着划痕，干裂的唇瓣随着计数轻微开合，渗出细小的血珠。
十二岁的女孩蜷缩在这个由倒塌的墙壁和钢梁构成的三角空间里，最宽处不过七十厘米，高度勉强允许她以胎儿姿势侧卧。
她的校服裙摆早己被钢筋扯成布条，裸露的膝盖上结着暗红色的血痂，像一幅残酷的抽象画。
外面应该还在下雨。
她能听见水滴从缝隙渗入的声音，滴答、滴答，像死神不紧不慢的脚步。
三天前，这声音还很密集，现在变得稀疏了，每隔十几秒才会有一滴坠落。
溯萤分不清是雨快停了，还是自己的听力在长期饥饿与缺氧中逐渐退化——就像视力一样，在绝对的黑暗里，她有时会产生视网膜自行发光的幻觉，看到五彩斑斓的色块在眼前游动。
“妈妈...爸爸...”她在心底呼唤，声带却只发出微弱的振动。
七天前那场山体滑坡吞噬整个青萝镇时，李老师最后的声音至今仍在耳畔回响：“别出声！
等待救援！
保持体力！”
那声音如此清晰，当时老师用力把她推进体育馆的器材室，下一秒整个屋顶就塌陷下来。
她的手指突然碰到一个光滑的曲面——那个矿泉水瓶。
原本属于同学小美，瓶身上还贴着卡通贴纸。
在第三天被发现时里面还有三分之一的水，现在只剩瓶底浅浅一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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声音越来越近，她甚至能分辨出靴子踩踏碎石的动静，以及人类说话时特有的频率。
“这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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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个粗犷的男声穿透层层废墟，每个音节都像锤子敲在溯萤的太阳穴上。
她的心脏突然开始疯狂跳动，几乎要撞断肋骨冲出胸腔。
七天来第一次，眼泪涌出干涸的眼眶。
她想尖叫，想呼喊，但声带只挤出嘶哑的气音，像老旧的抽风机。
情急之下，她抓起身边的半截钢筋，用尽全身力气敲击头顶的水泥板。
铛。
铛。
铛。
三次敲击耗尽了她最后的体力。
钢筋从指间滑落，发出最后的哀鸣。
世界突然安静得可怕，连呼吸声都消失了。
溯萤绝望地想，也许又是幻觉，就像前天“听到”妈妈的呼唤，或者昨天“看见”教室的窗户。
“有声音！
下面有人！”
新的喊声响起，接着是杂乱的脚步声和对讲机的电流杂音。
一道金线突然刺入黑暗。
那么细，那么亮，像上帝用裁纸刀在夜幕上划出的伤口。
溯萤本能地闭眼，却仍能感受到光线在眼皮上跃动的温度。
更多的光柱接踵而至，混凝土碎块被陆续搬离的声响中，她听见液压钳剪断钢筋的尖叫，听见救援人员急促的呼吸，还有自己血液重新奔涌的轰鸣。
当最后一块水泥板被移开时，盛夏的阳光如熔金般倾泻而下。
溯萤抬手遮挡，透过指缝看到那只手——曾经弹钢琴的修长手指现在布满黑紫色的淤血，指甲外翻，皮肤上交错着泥土与血渍混合的纹路，像某种古老的图腾。
强光中，无数尘埃在空气中飞舞，每一粒都闪烁着生命的光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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溯萤注意到他安全帽上的裂痕，和左臂简易包扎的绷带——这些天，救援者同样在冒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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裹着尘土的校服空荡荡地挂在身上，露出芦柴棒似的手臂。
她被迅速转移至担架，有人往她脸上盖了块湿纱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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担架被抬着穿越废墟时，溯萤倔强地侧过头。
青萝镇像被巨人踩碎的沙盘，邮局的红砖墙只剩半截，超市的招牌斜插在土里，学校的钟楼钟针永远停在2点17分。
远处裸露的山体像被撕开的伤口，植被剥落后露出狰狞的黄土——那里本应是郁郁葱葱的防护林。
“你叫什么名字？”
戴口罩的女医护轻声问，手里举着生理盐水袋。
溯萤的视线从废墟移回，嘴唇蠕动着吐出两个音节：“江...溯萤。”
声音嘶哑得像砂纸摩擦。
眩晕感就在这时袭来。
溯萤感觉自己在不断下坠，担架变成漩涡中心，所有声音都被拉成长长的嗡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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