锦院情澜沈清沈清辞完整版小说_小说完结推荐锦院情澜(沈清沈清辞)

雨是后半夜停的。

沈清辞醒来时，天刚蒙蒙亮，窗棂上爬着几只蜗牛，银灰色的轨迹在木头上蜿蜒，像谁随手画的水墨画。

她起身换了件月白色的软缎旗袍，领口绣着几枝兰草，针脚细密得几乎看不见。

推开门，廊下的灯笼还亮着，只是光色淡了许多，像颗没睡醒的星子。

院里的青石板湿漉漉的，倒映着天光，走在上面，鞋跟敲出的声响格外清透。

墙角的芭蕉叶还往下滴水，一滴，两滴，落在阶前的青苔上，洇出小小的深色圆点。

“姑娘起得早。”

李妈端着铜盆从厨房出来，看见她站在石榴树下，笑着说，“空气里都是香的，昨儿那场雨，把花都洗精神了。”

沈清辞抬头，看见石榴树的枝桠间冒出几个小小的花苞，青绿色的，像一颗颗攥紧的小拳头。

她伸出手，指尖刚要碰到花苞，就听见身后传来轻微的咳嗽声。

外婆披着件藏青色的夹袄站在廊下，手里拄着根乌木拐杖——那是外公生前用的，平时总摆在门后，轻易不拿出来。

沈清辞心里咯噔一下，快步走过去：“怎么不多睡会儿？”

“睡不着，”外婆摆摆手，目光落在院角的月季上，“那几朵粉的开得正好，摘两枝插瓶吧。”

她说话时，声音里带着点不易察觉的沙哑。

沈清辞没动，扶着外婆的胳膊往屋里走：“地上凉，先进去。”

她的手指碰到外婆的手腕，比平时凉了许多，像握着块浸在水里的玉。

屋里己经生了炭火，暖意融融的。

外婆在太师椅上坐下，拿起桌上的紫砂壶，刚要倒茶，手却晃了一下，茶水溅在青灰色的毡垫上，洇出一小片深色。

“我来吧。”

沈清辞接过茶壶，给外婆斟了杯茶，又往她手里塞了个暖手炉，“今天风大，别往外跑了。”

外婆捧着暖手炉，笑了笑：“老骨头了，没那么金贵。”

她看着沈清辞收拾溅出来的茶水，忽然说，“下午让王妈去趟胡同口的药店，把我常吃的那种药再买几盒。”

沈清辞的动作顿了顿：“药吃完了？”

她记得上周才让王妈买过。

“嗯，”外婆避开她的目光，看向窗外，“可能是最近天气不好，总觉得没力气。”

沈清辞没说话，转身去拿药箱。

那是个暗红色的牛皮箱子，里面分门别类地放着各种常用药，外婆的降压药、止痛片，还有她自己常备的抗过敏药。

她数了数剩下的药盒，确实不多了，但也不至于这么快就见底。

“下午我自己去吧。”

沈清辞把药箱盖好，放回柜子里，“顺便去看看张教授他们到了没。”

外婆点点头，没再坚持。

阳光透过窗棂照进来，在她脸上投下斑驳的光影，沈清辞忽然发现，外婆的颧骨比平时突出了些，皮肤也松弛了不少，像被风吹皱的宣纸。

吃过早饭，那对美院的年轻人拿着画板在院里写生。

女生蹲在绣球花丛前，手里的画笔沾着颜料，鼻尖上蹭了点粉，像只偷喝了胭脂水的小猫。

男生站在她身后，举着相机拍她的侧影，嘴里念叨着：“别动，这光影绝了。”

沈清辞提着水壶给花浇水，水珠落在花瓣上，折射出细碎的光。

女生回头看见她，眼睛一亮：“沈小姐，你这件旗袍真好看，像从画里走出来的。”

沈清辞笑了笑，没说话。

她穿着软缎旗袍，走在花丛里，月白色的衣摆在风里轻轻晃动，确实像幅会动的画。

“能给你拍张照吗？”

男生举着相机，语气里带着期待，“就当是……留个纪念。”

沈清辞刚要摇头，外婆的声音从廊下传来：“让他们拍吧，我们辞辞穿旗袍最好看了。”

沈清辞只好停下脚步，站在那丛粉月季前，阳光落在她发顶，乌发泛着一层柔和的光晕。

男生连着按了好几下快门，嘴里不停念叨：“太绝了，这气质，拍出来肯定能当教材。”

女生凑过去看相机屏幕，惊叹道：“真的哎，沈小姐，你这张脸简首是老天爷赏饭吃，不去当模特可惜了。”

沈清辞没接话，转身继续浇水。

她从小就听惯了这种话，沈家的女儿，似乎总有几分惹眼的资本，但她向来不喜欢这些。

比起被人盯着看，她更喜欢蹲在院子里，看蚂蚁搬家，看花苞一点点绽开，安安静静的，没人打扰。

中午吃饭时，外婆没什么胃口，只喝了小半碗粥。

沈清辞让李妈炖了燕窝，盛了一小碗送到外婆面前：“喝点这个，养精神。”

外婆皱了皱眉：“太腻了。”

“就喝两口。”

沈清辞拿起勺子，舀了一勺递到外婆嘴边，语气里带着点难得的固执。

外婆拗不过她，只好张嘴喝了。

燕窝滑滑的，带着点淡淡的甜味，她咂咂嘴，忽然说：“你外公以前总说，燕窝不如银耳，都是些虚头巴脑的东西。”

沈清辞的手顿了顿，勺子里的燕窝晃了晃。

外公走的时候，她才五岁，好多事都记不清了，只记得他总爱在院子里种花草，跟现在的自己一样。

“下午我去药店，顺便给您买点银耳。”

她说。

外婆点点头，闭上眼睛靠在椅背上，像是累极了。

沈清辞看着她的侧脸，眼窝陷下去一小块，心里像被什么东西堵住了，闷闷的。

下午阳光正好，沈清辞换了件湖蓝色的棉旗袍，外面罩了件米白色的开衫，提着个竹篮出门了。

胡同里很热闹，卖糖葫芦的推着小车走过，糖衣在阳光下闪着亮晶晶的光；几个老太太坐在墙根下晒太阳，手里拿着针线，一边纳鞋底一边聊天。

“沈家丫头，出去啊？”

一个戴蓝布头巾的老太太笑着跟她打招呼。

“嗯，张奶奶好。”

沈清辞停下脚步，微微欠身。

这条胡同里住的都是老街坊，看着她长大的。

“你外婆最近没出来遛弯啊？”

老太太放下手里的针线，关切地问，“前儿见她，好像瘦了点。”

沈清辞心里一紧，勉强笑了笑：“她最近有点懒，总爱待在家里。”

从药店出来，她去了趟花店。

老板娘认识她，笑着说：“沈小姐，今天来晚了，最好的那批芍药刚被人买走。”

“没关系，”沈清辞目光落在角落里的几枝白菊上，“就要这个。”

老板娘愣了一下：“这个不吉利吧？”

“插在书房，挺好的。”

沈清辞付了钱，把白菊放进竹篮。

她喜欢白菊的样子，干干净净的，带着点清冽的香，像雪落在枝头。

回到留春坞时，太阳己经西斜。

美院的那对年轻人正收拾东西准备走，看见沈清辞，笑着说：“沈小姐，我们拍了好多照片，回去修好了发给你。”

“不用了。”

沈清辞摇摇头，提着竹篮往屋里走。

刚走到垂花门，就听见王妈在屋里喊：“姑娘，你可回来了！

外婆她……”沈清辞心里猛地一沉，快步冲进屋里。

只见外婆躺在太师椅上，脸色惨白，嘴唇发青，眼睛闭着，呼吸微弱得像风中的烛火。

“怎么回事？”

沈清辞的声音发颤，手里的竹篮“哐当”一声掉在地上，白菊散落出来，落在青灰色的毡垫上，像一瓣瓣碎雪。

王妈急得眼圈发红：“刚才还好好的，说要喝口水，刚拿起杯子就倒下去了……”沈清辞的手抖得厉害，她蹲下身，握住外婆冰凉的手，指尖触到那层松弛的皮肤，眼泪毫无预兆地涌了上来。

阳光透过窗棂照进来，落在散落的白菊上，亮得刺眼。

她张了张嘴，却发不出任何声音，只有眼泪，像断了线的珠子，一颗接一颗地砸在青灰色的毡垫上，洇出一小片深色的痕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