妈妈死后。我与她的师弟陆行舟,谈了一场轰轰烈烈的恋爱。
那个二十七年履历都完美无瑕的天之骄子,为了我对抗陆家,放弃前程。
陪我蜗居三十平的出租屋,为了一顿饭钱,给人下跪。直到我伙同姐姐,
卖了他十年心血得来的研究成果,毁掉了他母亲适配的骨髓源。陆母因此离世,
而我与姐姐逃离了海市。五年后,姐姐重病,急需换肝。我陪她回国,
却得知唯一适配的肝脏,在陆行舟体内。1赵明成死后第二个月,
我姐姐还是没从重症监护室里出来。她身体近十处骨折骨裂,颅内震荡,多内脏破损。
能熬到现在还活着,已经堪称奇迹。我第一次进去看她。才一月多,她瘦了近二十斤。
从前本就消瘦的一个人,如今连一张脸都变了形。我在病床边坐下。她双眸紧闭,面容死白。
我戴着无菌手套的手,止不住颤栗,伸手,却不敢碰一碰她。赵明成死了。她九死一生,
差点也搭进去一条命。我凑近了,听到她该是陷在梦里,喃喃呓语:我说过的,
阿笙……姐姐会,亲手替你杀了他……我死死忍住的眼泪,一瞬决堤。
哪怕知道她没有醒,还是仓皇起身,离开了监护室。她见不得我哭的。打小,
与我相依为命最疼我的,就只有她。带我过来的主治医生,是个年轻华人,心肠软。
走出监护室,他无声给我递了张纸巾。我仓皇擦了把脸,颤声问他:医生,
我姐姐适配的肝脏……还是没消息吗?男人没应声,答案不言而喻。我进了电梯,
再出了住院大楼。室外冷风一吹,身体一瞬踉跄。我才想起姐姐昏迷一个多月,我都记不清,
自己多久没吃饭睡觉了。身后一只手,倏然伸过来扶住我。我侧目,
才发现本以为早离开了的主治医生,竟还跟在我身后。男人神情有些挣扎。冬日的寒风里,
我看到他眸底似乎划过一丝怜悯。好一会,他似是终于打定主意,
叹了口气道:其实……找到了一个。2一张写着手机号的纸条,被无声放入我手心。
周池面容里有不安,半晌,却又决绝:院方联系过他,他本来同意了的。
可后来……他未婚妻接了电话,拒绝了。我难以置信,看向眼前人。照律法,
器官捐献方与受捐方,实行双盲原则,无法知晓对方信息。这样的资料,
他身为医生告知我。不仅可能事业前程不保,还可能惹上牢狱之灾。理智与良知,
让我本能想将纸条还回去。可躺在我手心的……是姐姐唯一活下去的机会。我掌心颤栗。
那张纸条,还是无论如何,再递不出去。我回了出租屋。窗户没关严实,这几天降了温,
寒风呼啸往里灌。姐姐小心养在窗台上的一盆兰花,已经死了。我看向早已蔫了的叶片,
像是某种预兆,心口忽然疼得厉害。理智和迟疑,到底没能抵过,
想让姐姐活下去的急切希望。我心一横,打开纸条,再拿出了手机。
却在看清上面号码的刹那,周身一瞬僵住。五年。这个号码,像是刻进了我心口的一道疤。
一个数字,我都不可能记错。可是……这不可能。怎么可能?五年前那晚,我记得很清楚。
陆行舟那样温和的一个人,头一次,近乎面目狰狞。在我眼前,亲手折断了那张手机卡,
扔进了垃圾桶。再后来,他母亲因我而死。他要我偿命,我带着姐姐逃离。所以,
所以……如今这个号码,一定不是他的了。我咬咬牙,将号码输入手机。再抖着手,
拨了出去。姐姐的情况,等不了多久了。直到那边,低沉声线传来:你好,哪位。
哪怕隔着听筒,仍是熟悉至极的声线。一刹那,彻底浇灭我自欺欺人的幻想。我换了手机号,
他不知道是我。手机猝然掉到地上。那边还说了声什么,我手忙脚乱蹲身,再按下了挂断。
额头上,有冷汗往下掉。原来,竟真的是他。周池的话,
又在我耳边响起:他未婚妻接了电话,拒绝了。他未婚妻……其实,也不奇怪。
算算时间,陆行舟如今,已经年过三十。别说未婚妻,就是结婚生子,都不奇怪。
喉间像是堵了层棉花。茫然混着绝望,似乎还有别的情绪,我分辨不出。
那个人是他……给我姐姐捐献肝脏的事,不可能了。我周身脱力,躺到床上。
后半夜浑浑噩噩里,想起五年前,我与陆行舟的最后一通电话。唯一的至亲离世,他声线里,
只剩嘶哑恨意:姜笙,你们又凭什么还活着?我如五年里的无数次,陷入梦魇里。
直到天光微亮,周池忽然打来电话。那边声线满是欣喜:捐献方突然来了电话,
确定答应了捐献肝脏……3我实在难以置信:周医生,这怎么可能?
那边周池语气难得轻快:那位陆……那位先生本就是出了名的慈善家。
自己做医药研发,这些年帮了许多人,最是心善的。我一颗心悬到嗓子眼。
一瞬痴心妄想的惊喜过后,是迅速冷静下来的心虚和慌乱。好半晌,
我才极度不安问了一声:他……知道我姐姐的情况吗?
周池应声:病历有给对方看过一些。但关于个人信息部分,是全部严格保密了的。
果然。陆行舟不知道,所以答应了。如果不出意外,一直到捐献完成,
他都不会知道受捐者身份。我坐在床上,指尖无声掐进掌心里。内心剧烈挣扎。最终,
到底是道了谢,答应带姐姐回国,接受捐献。无论如何,我做不到看着姐姐去死。
周池帮着我打点,当天下午,就陪我带着姐姐回了国,转入了北市的医院。
可能是时隔五年重回故土,人难免高兴。姐姐长途颠簸,在北市医院安顿好后,
人反倒清醒了,面容也有了点血色。我告知她找到了适配的肝脏,
她神情担忧:捐肝脏是有风险的。就算对方真愿意,移植手术费用也不是一笔小数目。
小笙……我们拿不出的。我手忙脚乱拿出衣兜里的银行卡,塞到她手心里:姐姐,
你忘了。我们有钱,多大的数目,都付得起的!病床上的人,却似是拿到了烫手山芋。
她面容颤动,手上的卡仓皇甩了出去,掉到了地上。苍白瘦削的手,
用力抓住了我的手:小笙,这不是我们的钱,不能再花了。你听姐姐说,姐姐没关系。
那个人死了,姐姐就算去死,也安心……我双目通红,情绪一瞬决堤:我不准你死!
这卡就是给我的,五年前她要我办的事我办好了,我凭什么不能花!姐姐面容急切,
还想说什么。我抖着手,用力回握住她的手,声线乞求:别丢下我一个人。
赵明成终于死了,你陪着我……我们活下去好不好?姐姐红了眼,神色挣扎看向我。
良久,她别开头看向窗外,到底是沉默。我回过身,蹲身抖着手,去捡地上的银行卡。
视线余光里,倏然看到病房门口,一双黑色的皮鞋。周池陪我回了国,这几天帮我忙上忙下。
我以为是他拿了单子回来,起身抬眸。却猝然对上,那张熟悉温润的脸。眸底,
却是疏离冰冷的寒意。4五年。我设想过无数次,与陆行舟再见面。却不曾想过,
会是这样猝不及防。身体像是被定格在了原地。我本能慌乱想逃离,却动不了。
直到姐姐温声叫我:小笙,怎么了?我才猛地拉回半点理智。想回身,
自欺欺人装作没认出他。男人视线,轻飘飘扫过我手上的银行卡。再朝病房门上看了一眼,
近乎面无表情开口:这里,不是607病房吗?他手上还拎着保温盒,该是来探望亲友。
除了眸色的漠然,他面容实在太过平静。甚至似乎,是真的不认识我了。我脑子里全是浑的。
好一会,才强装镇定说出话来:这是617。陆云舟点头,回身径直离开。多的一眼,
也没再看我。我怔然看向他颀长的背影,半晌,好像听到他很轻的一声冷笑。医院嘈杂,
大概,也只是我听错了。我视线的最后,是他左手无名指上的钻戒。许多年前,
我们蜗居小出租屋里时。他手上也戴过戒指。是与我一起买的对戒,
不到两千的没有钻石的素戒。酒桌上见客户,被人明里暗里嘲笑,他却从未摘下来过。
到如今,终于换了好的。我收回眼,一瞬似乎也有一点难过。姐姐的移植手术,
定在了一个月后。我怕再见到陆行舟,让他发现什么,再放弃捐献。所以接连数日,
我陪着姐姐,几乎都没出过病房门。直到第三天下午,我去一楼窗口续完医药费。
再朝电梯方向走时,拐角处,却听到熟悉的声线。年中才献了血,上月又捐了骨髓,
现在还敢给人捐肝脏。行舟,阿姨走了,你也不能当活菩萨啊。捐肝这种事,
弄不好是有大风险的……我有些抬不动脚了。好一会,才听到陆行舟的声音:没事。
捐肝是大手术,确实有不小风险。但我不知道,他前不久才捐过骨髓和血。照理,
院方出于捐献方安全考虑,不会允许这样的情况。我心里划过一丝不安,有些走了神。
再回神时,拐角处已经没了声音,他们该是走了。我走过拐角,却猝然撞入那双熟悉的眸子。
陆行舟还站在那里,清冷目光直直看向我。似乎,早就知道我过来了。我无意偷听,
但还是本能生出了,被人抓了正着的慌乱。我仓促进电梯。身后颀长身影,跟了进来。
我听到男人很轻的一声冷笑,这一次,确定不是错觉。电梯里没有别人,并不拥挤。
他就站在我身后,什么也没说。可我却万分如芒在背,有些喘不上气来。不过几秒的时间,
连手心都出了冷汗。直到电梯门终于打开,我近乎仓皇逃离。出去时,
却听到身后淡漠的、带着一丝讽刺的声线:亏心事还是少做点的好。你说是吗,
姜小姐?5我再迈不动脚。步子定在原地,一瞬,却也不敢回头。当初的事,
无论多少前因后果,终究是我亏欠了他。陆行舟终于不再装不认识我。
他不疾不徐走到了我面前,低眸,居高临下打量我。我不敢抬眼。良久,才听到他轻啧
了一声:拿了那么多钱,也就过成这副模样。我慌乱想离开:抱歉,我还有事。
我急步经过他身旁,却被他拽住了手腕。从前心疼我身体不好,连抱我都不敢太用力的男人。
如今掌心里,半点不再留情。我手腕生疼,低眸慌乱想推开他。却猝然看到他右手手背,
一片狰狞到瘆人的伤痕。模样惨烈,不知是怎样受的伤。我一瞬愕然。陆行舟迅速收回了手,
冷笑出声:听说你姐在国外杀了人。被人捅穿肝脏,回国想换肝。
真好奇是怎样不幸的人,会毫不知情,给杀人犯捐器官?我猛地抬眸,心里警铃大作。
半晌,才想起他如今自己开了药物研发公司,跟医院往来频繁。知道一点我姐的情况,
大概也并不奇怪。但关于给我姐捐肝脏的人就是他,他不可能知道的。否则,
不会只是这样的反应。我竭力冷静,却连后背都直冒冷汗。陆行舟看向我,
似是在欣赏我如今的落魄狼狈。半晌,他轻嗤:你慌什么,我还能拦着人不给你们捐吗?
我再不敢多待一刻,怕极了露出半点破绽。我回身急步走向病房时。迎面肝胆科王主任,
却刚好走过来。来人诧异看向我身后的人:陆教授,怎么有空过来?
您和姜小姐……认识?陆行舟声线似笑非笑:一个故友,她姐姐情况怎样?
王主任不疑有他,热情应着:您早说啊,院方好多关照。情况还算稳定,
下月初能做肝脏移植……陆行舟声线随意再问:捐献方也入院准备了吗,
身体各方面都合格?王主任回他:说是大概29号住进来。体检资料还在院长那,
我都没细看呢,查一下……我猛地顿住步子回身。他们刚好进电梯,
我看到王主任拿出手机,门缓缓合上。我再顾不上其他,疯了般扑了过去,
死死挡住了即将合上的电梯门。王主任满目错愕看向我。我满心只剩恐惧,理智回来前,
已近乎嘶吼出声:不要……不要给他看!陆行舟也看向我。眸底虚伪的温润,
渐渐在我惊慌失措的神情里,变得冰冷。再是一刹那,他那样极聪明的人,似乎猜到了什么。
他一双眸底,是越来越深的寒意。再侧目,看向王主任:您说,29号住进来?
6这不是多重要的信息。王主任与他实在熟识,随口说了。此刻,终于察觉到什么不对。
半晌,神色慌张懊悔,没再吭声。我强装镇定:陆行舟,你别想打探捐献方信息,
再去阻拦。那是个人隐私……陆行舟目光落在我脸上,如同锋利的刀刃。
我在那样的目光里,生出极不好的预感。周身如坠冰窖,不寒而栗。
我眼睁睁看着他拿出了手机,再给院长打去了电话:赵院,我给姜玉捐肝脏的事,
还辛苦您务必多费心。他没有问,而是陈述。我寒意从脚底起,周身只剩冰凉。
那边不知说了什么。陆行舟笑了一声:您别紧张,姜笙找过我了。当年恩怨归恩怨,
但如今人命关天,轻重我分得清……我在他那样温和的笑意里,感到了毛骨悚然。
陆行舟不需要赵院承认什么。只需要一丁点细枝末节,他就可以清楚真相。我听到电话那边,
赵院到底没再沉默,释然地叹了口气。他信了,觉得放心了。陆行舟嘴角笑意未散,
在对方那声叹息里,不急不慢挂断了电话。王主任已白了脸,慌乱离开。
陆行舟缓缓收了手机,低眸看向我,脸上仍是含着一丝笑。隔得很近的距离,
他再朝我走近了一步。我脑子里只剩空白,本能后退。慌乱回身时,被他一把按住了肩膀。
不过刹那间,后背已狠狠撞在了电梯旁的墙上。我耳边好一阵嗡鸣,连带视线也一时模糊了。
我在惊慌和不太真切里,看到了陆行舟已赤红的眼。五年了。五年后再见,他满腔的恨意,
第一次在此刻的眸光里,倾泻而出。我周身颤栗数次张嘴,却再说不出话来。我有一瞬间,
感觉他下一刻就会掐死我。如同五年前,最后一通电话里,他歇斯底里的那句:姜笙,
你们又凭什么还活着?肩膀被按得生疼,我听到他咬牙切齿的声线:姜笙,你怎么敢的?
你们……怎么敢的?!我头皮发麻,好一会,
才吃力乞求说出话来:我……我实在没别的选。陆行舟,你帮我……帮我这一次,
要我怎样都行。按在我肩膀上颤抖的掌心,猛地死死掐住了我的脖子。我看到他眸底,
只剩失控的猩红:帮你?帮你?!姜笙,五年了。你知道这五年里,我有多少次做梦,
都幻想能亲手杀了你们姐妹?!7我不知能说什么。良久,
也只能竭力说出一声:对……对不起。陆行舟双目通红,我在他眸底,
看到了洇起的雾气:我母亲走之前,全部造血干细胞被化疗杀死,如同被抽干了血。
她躺在无菌仓等着换骨髓。可适配骨髓没了,捐献方资料被你卖给别人。
她的身体是一点点干涸掉的。走之前还问我,‘行舟,妈妈疼,移植怎么还不做?’
我呼吸不了了。不知是因为被掐住的脖子,还是因为五年前的记忆。陆行舟猛地逼近我的脸,
双眸死死盯着我。似是恨不得视线能有形,能刺穿我的心脏。从小到大,他只有一个妈妈。
如同,我只有一个姐姐。陆行舟失笑,眸底却只余汹涌绝望的恨:姜笙,
你教我怎样能帮你?你教教我,怎样能做到,不想亲手杀了你?我彻底看不清他的脸了。
意识有些涣散时,他猛地松开了我。我身体栽倒在地,他声线已渐渐平静。
那样漠然地、一字一句地:或许,这就是你们的报应吧。合适的供体就摆在眼前。
最后却也只能眼睁睁等死,如我母亲那样。有年轻女人急步过来,声线急切:行舟,
这是怎么了?我在恍惚里,看到他揽住来人。声线里,已恢复从前的温和:没事。
捐献不做了,听你的,回家。我吃力踉跄站起来,跌跌撞撞冲向他们的方向,想拦住他。
可视线里,却怎么也看不到他们的身影了。身体脱力,摔到了地上。意识的最后,
好像是周池急声在叫我:姜笙,怎么回事?恍惚里,又似乎是初见时,
陆行舟叫我的那声。姜笙,姜笙……8我第一次见到陆行舟。是十八岁那年,
我妈姜晚宁的葬礼上。姜晚宁是医学研究院的门面担当,能力出众,做尽慈善。许多年里,
被人奉为最美女院士。所以,她的葬礼上来了许多人。灵堂里里外外,哭声四起。
陆行舟神色肃穆悲恸捧花进来时,我正坐在灵堂里打瞌睡。他大概看我垂着头,以为我在哭,
上前递了张纸巾道:节哀。师姐生前仁善,来生一定安乐。我本不想理会他。
如同不想理会,灵堂里里外外的无数个蠢货一样。可却因他话里的师姐两个字,
猝然抬眸。他那样悲伤而好看的一双眉眼,看向我的脸,再一瞬怔住。
大概因为我脸上没有眼泪,没有难过。但到底是博学多识的研究院士,他情绪很快收敛好。
周遭低声议论声四起:亲妈死了,一滴眼泪都没掉,过来灵堂就想找遗产。
她那个姐姐,更是回都不回来……陆行舟在灵前放下花,
蹙眉维护我:不是非得掉眼泪,才是难过。师姐的孩子还小,诸位慎言……
他说我是孩子。这么多年,连姜晚宁都从不曾说过,我是孩子。
我看向他那样严肃正经的一张脸,觉得有些好笑,但还是挤出了一点伤心模样。
陆行舟就信了,眸底浮起怜惜。他蹲身到我面前,伸手,隔着衣袖握住我手腕。声线极温和,
就像真是对一个孩子说话:你叫姜笙,对吗?不用害怕,我是你母亲的师弟。
以后有事都可以找我,也可以找院里。他说着,将一张名片,塞进我手心。
我看向上面的名字。倏而明白,他就是姜晚宁无数次说过的。
那个年纪轻轻、就拜入了她老师名下的天才师弟。研究院里这样的天之骄子,
要接触院里的重要资料,应该易如反掌吧?姜晚宁有一本日记。上了锁,没人能打开,
被暂时封存在了研究院里。我想,通过陆行舟,我一定能找到它。那里面,
或许有她不为人知的一面。有她曾纵容赵明成伤害我的、那些最阴暗丑陋的往事。
我握住名片,指尖划过陆行舟手背。他面容倏然一怔,耳根都红了。明明都二十六的人了,
竟还这样纯情,果然是埋头做研究的。他说到做到。后来无论多晚,我一条短信,
他会立马赶来。我假惺惺掉一滴眼泪,说想看看我妈的遗物。他那样行事从来循规蹈矩的人,
瞒着教授带我进了研究院。再后来,我死缠烂打追求他,与他走到一起。
9他几乎将整颗心都掏了出来。得知我身体不好。他头一次走捷径,
是将院里刚准备上市的新药,找教授先拿给了我。晨起去研究院的时间再早,
也不会忘记帮我把粥温上。直到他母亲知道我被摘除了子宫,终身不会受孕。
他生平头一次与他母亲吵架,闹翻搬出了家。那晚北市下大雪,他在三十平的出租屋里,
紧紧抱住我说:阿笙,我答应了与你在一起。就永远不会反悔,永远不会让你受委屈。
他从他母亲的研究院里出来,带着自己的研究成果,白手起家。过得最难时,
他那样高傲的人,为了一笔订单,给人下跪。拿到钱的第一时间,
只是为了带我去吃一顿火锅。无数次深夜里回来,还不忘帮我带一份热腾腾的宵夜。
我坐在餐桌旁吃。他连衣服都顾不上换,坐在我对面,眸光灼灼看着我。那一天,
我找到了姜晚宁的那本日记,看到了里面的东西。整本都是研究记载,
和虚伪的对研发的满腔热爱。没有一字,对我有用。那晚我本打算,跟陆行舟提分手。
却在宵夜升腾的热雾里,看向他坐在对面,眸底满腔的爱意。我倏然恍惚。
我得到过的爱和在意,实在太少之又少。陆行舟什么都不知道。他仍是那样,
掏了满颗心爱我。所以后来,他才会那样恨我。得知我偷了他书房里的研究资料,
卖给了他对家。在他难以置信,近乎乞求我解释时。再得知他母亲适配的那份骨髓供体资料,
被我高价卖给了别人。对方砸了巨款,让捐献方将骨髓捐给了另外的人。那时陆行舟的母亲,
已进了无菌仓。最后一个电话里,他才会那样恨之入骨道:姜笙,你们凭什么还活着?
我本以为,五年前带姐姐逃离后,我与他再不会见到。10我陷在关于过往的梦魇里,
醒不过来。恍惚里,又似乎感知到,自己被带回了姐姐的病房。姐姐在我耳旁哭:小笙,
小笙,你怎么了?意识一晃,又是那间小出租屋里。我胃疼蜷在沙发上,
陆行舟匆忙赶回来时,连大衣都来不及脱。他将我包进大衣里抱住,声线都是心疼:阿笙,
阿笙,你怎么了?早饭没吃吗?熬一点粥,喝一点好不好?
姜笙……阿笙……门被推开的声响,似乎是他回来。我猛地从梦里惊醒,惊坐起时,
入目所及只有病房雪白的墙。是护士推门进来,给我挂点滴。我再侧目,
看到姐姐穿着病号服,坐在我床边。她面色仍是苍白,双眸却是通红,明显哭过。半晌,
她开口:肝脏移植的事,我跟院方说了,不做了。我猝然清醒,
急切从床上坐起来道:手术都安排好了,怎么能不做?姐姐,钱的事你不要担心。
姐姐看着我,良久,伸手轻轻握住了我的手。小笙,我什么都知道了。
咱们……不能再欠陆先生的了。我一瞬心虚慌乱,却仍佯装不解:这跟他有什么关系?
姐姐叹了口气,抬手,掌心揉过我发顶,如同还是小时候那样。
唐小姐来过了……小笙,知道你疼姐姐。但从前的事,我们就算什么都不管。
陆先生做完献血不久,上月又捐了骨髓。这样仓促再捐肝脏,是有生命危险的。
我眼眶疼得厉害,心口也像是被揪着疼。抬眸看向她苍白的脸,我急着想再反驳什么,
却一时没能说出话来。姐姐笑着,温声安抚我:就算不做肝脏移植,我也未必熬不过去的。
无论如何,五年前我们哪怕没有欠陆先生一条命,终究也是亏欠了他。可他从前现在,
都不曾欠过我们的。小笙,我们不能这样,他答不答应,都不该让他冒险。
陆行舟没义务冒险。可不换肝脏,姐姐能熬过去的概率,微乎其微。
赵明成死在了我姐姐手里,那场案件姐姐被判正当防卫。可他临死捅下去的刀子,
捅穿了我姐姐的肝脏。陆行舟不能冒险,那我姐姐怎么办?我怎么办?我不知道该找谁,
不知道该怪谁。我只是想姐姐活着。姜晚宁和赵明成都死了,明明,
我们姐妹终于能有安然的未来。这一天,我们等了二十多年。我指尖死死掐进掌心里。良久,
视线模糊起身道:我……我去找唐渺,谁准她进来的。我只是恨,不甘,
却又不知该怎么办,想找一个宣泄口。我想姐姐活着,想自己也活着。
不想那二十多年的痛苦挣扎,只是白熬过去的。我冲出病房,
姐姐在我身后急声咳嗽:小笙,回来!你跟行舟……留最后一点体面吧……
11我才不需要体面,我要姐姐就够了。何况我与陆行舟之间,早就只剩仇恨了。
我在一楼出了电梯,要走向住院楼外,刚好看到唐渺迎面走过来。她手上提着果篮,
看到我神情一瞬诧异:姜笙,这么巧。我正要给你姐再拿点水果过去,
看你们病房冷冷清清的。我耳边又开始嗡鸣,脑子里理智又开始涣散。
我想我好像又开始病了。我看着她,好像又看到了姜晚宁,又看到了赵明成。果然,
心理医生说我得再观察,不是唬我的。视线一晃,我看到姜晚宁走过来,
脸上是一贯温和的笑:小笙啊,我带着你赵叔叔,来看看你和姐姐。我歇斯底里扑上去,
死死揪住她的头发,再狠狠将她推开。她身体撞到了墙上,再踉跄倒地。
我目眦欲裂怒声:谁准你找我姐姐,谁准你来的!眼前景象再次变换,
又成了被推倒在地的唐渺。她片刻狼狈,看向我,又转为恼怒和嫌恶:疯子。
陆阿姨给你那么多钱,五年心理治疗,还没治好你吗?她的脸,跟姜晚宁的脸不断变换。
耳边声线如梦魇:我给了你们姐妹多少钱。你赵叔叔只是喝酒糊涂了而已,
何况不就一次吗。那你们去告啊,去告啊,你们有证据吗,白眼狼……
别指望你妈给你做主了,这些年我手里有她多少把柄。她在外面多少男人,
靠着光鲜权力收了多少贿赂。私卖了多少药,怎样非法赌钱沾毒。她啊,
得把我当祖宗供着呢……去啊,你去告啊……眼前一晃,又成了姜晚宁死后,
赵明成贪婪扭曲的脸:我有你姐姐,害死生母的证据。你们要乖乖听话哦……
视线里天旋地转。我双手剧烈颤栗。听到脑子里,这些年竭力绷着的那根弦,
猝然断裂的声音。我摸过了从病房带出来的水果刀。朝眼前面目狰狞的女人,
歇斯底里捅了过去。12倒在地上的人,面容一瞬惊惧,仓皇爬起来躲避。
锋利刀刃还是划过她手臂。我听到周遭剧烈的惊呼叫嚷声。人群逃窜,如同惊弓之鸟。
在那样的一片混乱里,我看到男人颀长的身影,迅速逼近。一晃到我眼前,
已是彻底铁青的一张脸。他暴怒推了我一把,我身体摔在了地上。头砸到旁边的座椅,
脑子里像是有什么东西炸开。刀子掉在了地上,清脆而突兀的一道声响,
我视线一瞬就清明了。是医院的大堂,无数或愤慨或惊惧的目光,远远盯住我。
如同看着什么发狂的怪物。额角有血流下来,我抬手胡乱擦了一把。在尖锐耳鸣声里,
踉跄吃力起身。眼前的唐渺,已披头散发狼狈不堪。脸上多处伤痕,右臂很长一道刀伤,
鲜血淋漓。见我起身,她节节后退,满目只剩恐惧。陆行舟怒不可遏,一手按住我肩膀,
一手怒极朝我高高扬起。姜笙,我拒绝捐肝跟渺渺无关。这样伤了人,你等着坐牢吧!
我佂然看向他要落到我脸上的那只手,那手背上是狰狞瘆人的伤疤。无名指上的钻戒,
与唐渺手上那只很像。果然,他如今的未婚妻,就是唐渺啊。我再看向他的脸,好一会,
怎么也看不清。这样近,怎么就也看不清了呢?我揉了揉眼,再看,仍是看不清。
那只扬起的手似乎颤抖着,良久,却还是没有落下。额头上又有血往下流,淌进眉眼。
这一次,我没有擦,仍是怔怔看着他。我看不到自己的脸,但大概我此刻模样实在不好看。
陆行舟似在盯着我,良久,良久。不知过了多久,我听到,他声线有些惊愕,
似还有无措:姜笙,你……你怎么回事?13我怎么回事?我也不知道。其实,
我很久没再伤过人了。我以为,我渐渐好了的。陆行舟扬起的手放下,好半晌,
又迟疑地、小心地伸向我。我看不清他,他似乎,也有点不认识我了。果然,
如他母亲最后与我见面,说过的那样:姜笙,他能接受你不生孩子,
难道也能接受你是个疯子吗?能一次被你砸伤,那二次,三次,无数次呢?早晚有一天,
他也会害怕的……那些声音在我脑子里,狰狞地、回荡地,挥之不去。姜笙,
我想好了退让,劝你们去领养个孩子。可我查了你的病……双相情感障碍,
那种病治不好的。我就一个儿子,无法想象他每晚在你身旁合眼……我看向眼前,
陆行舟小心翼翼,伸向我的手。如同我终于看清他的眸子里,
也开始带着一丝小心翼翼、不知所措。所以,大概如他母亲所说,他也害怕了吧?
一个随时可能发病,拿刀子捅向别人的疯子。没人会不怕的。这个世上,除了我姐姐。
我指尖抓住衣角,可还是觉得找不到半点依托。身体轻飘飘的,像是浮在了半空中。
周遭议论指责声四起,有医护人员迅速给唐渺处理伤口。
医院保安上前询问:需要帮忙报警吗?我恍惚里,听到唐渺厌恶而烦闷地开口:算了,
我不跟疯子计较。陆行舟猛地侧目,看向她。周遭嘈杂声更甚:原来是个疯子啊……
难怪……疯子怎么能放出来呢?医院里多数是弱势的病人,简直可怕……
我身体后退了几步,像是踩进云端。周身冰冷,我着急回身,落荒而逃。
刚跌跌撞撞走出两步,手臂被身后人拽住。陆行舟逼近我眼前,一双眸子死死盯着我。
他那样急切地想要说什么,好一会,数次张嘴却没能说出话来。我惊慌要挣脱时,
猝然听到他颤动的声线。似是,内心极力挣扎,才能说出口的话:姜笙,
当初卖掉……卖掉我母亲适配的骨髓时……话未说完,好一会沉默后,
他才能艰涩再开口:那时候你……清醒吗?14我失神,抬眸看向他。
他眸光死死定在我脸上,似是,那样急切等一个答案。我看着他。
看着这个我也曾有一瞬幻想过,或许能跟他过一辈子的男人。看着他灼灼的眸光,
似还有一丝从前的深情模样。我哑声:如果我说,我没卖呢?
陆行舟眼尾泛了红:当初可是你亲口承认的,想不认了啊?姜笙,除非我妈能死而复生,
改口说不是你!他说的没错。五年前,是我亲口承认的。那时陆母的话,
还在我耳边回响:你都能神志不清到,拿钝物砸伤他,卖了他最重要的研究资料。姜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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