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龙椅寒血我坐在龙椅上,殿内很安静,落针可闻。下面跪着很多人,靖国的旧臣,
羌国的新贵。他们低着头,我看不清他们的脸。黎焰站在我身侧,手按在刀柄上。
他的呼吸很轻,像一头假寐的狼。只要我动一下手指,他就会咬断下面任何一个人的喉咙。
我登基三天了。三天前,我那个名义上的父亲,死在了我的簪子下。他的血溅在我脸上,
是温的。现在,血迹干了,龙椅还是冷的。一个穿着旧朝服的老臣跪着上前一步,声音发抖。
陛下,京中……京中粮仓皆已空虚,城中百姓无粮可食,已……已有易子而食之兆。
殿内更安静了。我看着他,没有说话。先帝掏空了这个国家,为了打仗,为了享乐,
为了给三皇姐修一座华丽的公主府。现在,他死了。把这个空壳子留给了我。有多少人?
我问。老臣的头埋得更低:臣……臣不知。不知道?我的声音很平淡。
黎焰的刀出鞘一寸,寒光在殿内一闪。老臣立刻瘫在地上,哭喊起来:陛下饶命!
臣即刻去查!即刻去查!不必了。我站起身,户部尚书,上来。
一个微胖的男人抖着身体走出来。你也不知?臣……他嘴唇哆嗦,说不出话。
黎焰。在。拖出去,斩了。将户部所有官吏,一并斩了。黎焰没有一丝犹豫,
像拎一只鸡一样拎起户部尚书。那人甚至没来得及求饶,就被拖了出去。殿外很快传来惨叫,
然后是死寂。血腥味顺着风飘进大殿。下面跪着的人,身体抖得更厉害了。现在,
我重新坐下,环视他们,谁愿为朕分忧,任户部尚书,三日内,清点出城中缺粮的人数?
无人应声。我等了很久。久到我以为需要再杀几个人时,一个声音响起来。臣,
愿为陛下一试。我顺着声音看过去。顾镜崇。他穿着一身不合体的素色官袍,
站在人群的末尾。他瘦了很多,像一根竹竿,仿佛风一吹就会倒。他看着我,眼神很复杂。
有惊恐,有不忍,还有一丝我看不懂的东西。我曾以为他会第一个站出来反对我。好。
我看着他,朕封你为户部尚书。三日,朕只要三日。三日后,你若拿不出名册,
朕便拿你的头颅,去祭奠那些饿死的百姓。他没有谢恩,只是深深地看了我一眼,
躬身领命。退朝。2 权谋初现我转身离开,没有再看任何人。我的寝宫很大,
比咸阳宫大上百倍。桌上摆着精致的餐食,但我没有胃口。黎焰为我脱下繁重的袍服,
换上轻便的常服。他的手指很粗糙,带着常年握刀的茧,动作却很轻。七七,为何要用他?
黎焰问。他的声音很低,只有我们两人时,他还是叫我七七。他是个好人。我说。
好人活不长。我知道。我拿起一块糕点,放进嘴里慢慢咀嚼。但好人有用。
他们有底线,有原则,会认真做事,不会轻易骗我。黎焰不再说话,
只是安静地站在我身后,像一座山。我吃完糕点,擦了擦手。阿狼。嗯。
城中那些大户、皇商,他们的粮仓里,应该还有粮食吧。有。黎焰回答得很干脆,
我进城时,探子已经查过。城西王家的粮仓,够全城百姓吃十日。很好。我点点头,
你派人盯紧了。没有我的命令,一粒米都不许运出城。是。三日时间,过得很快。
顾镜崇果然没有让我失望。第三日上朝时,他呈上了一份厚厚的名册,
上面详细记录了京城每一坊、每一户的缺粮情况。精准到了人头。做得很好。
我看着他苍白的脸和眼下的青黑,朕该赏你。臣不敢。顾镜崇跪在下面,
臣恳请陛下,开仓放粮,救济万民。朕的国库是空的。我说。可……
顾镜崇抬起头,声音里带着急切,城中大户……朕知道。我打断他,
朕不仅知道他们有粮,还知道他们想趁机抬高粮价,大发国难财。我将名册丢回给他。
顾尚书,朕命你,带人去抄了他们的粮仓。所有粮食,收归国有,统一发放。
整个朝堂一片死寂。顾镜崇愣住了,似乎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陛下,不可!
他猛地磕头,此举与强盗何异?必将引起京中大乱,人心惶惶!届时,商路断绝,
无人再敢来京城行商,国本将动摇啊!动摇?我笑了,国库里连老鼠都饿死了,
还谈什么国本?朕的子民都快饿死了,朕还要跟那些蛀虫讲道理?陛下三思!
他重重地磕头,额头见了血。朕意已决。我的声音冷下来,你若不愿,朕就换人去做。
臣……他抬起血红的额头,眼中满是挣扎和痛苦。我看着他,就像看着很多年前,
那个斥责我不知羞耻的顾太傅。他总是这样,充满了不切实际的仁慈。黎焰。臣在。
你带人,陪顾尚书一起去。我看着顾镜崇,凡有反抗者,无论身份,格杀勿论。
黎焰咧开嘴,露出一个嗜血的笑。遵命。3 血染京城顾镜崇闭上眼,
身体颓然地垮了下去。抄家的过程并不顺利。城西王家是皇商,几代经营,根深蒂固。
他们纠集了家丁护院,手持棍棒,堵在粮仓门口。王家的家主站在最前面,
指着顾镜崇的鼻子骂。顾镜崇!你我往日无冤,近日无仇,你竟要抄我的家!
你这是要断我王家满门的活路!顾镜崇脸色发白,嘴唇动了动,却说不出一句话。
黎焰没有耐心。他走上前,一刀就劈开了王家主。血溅了顾镜崇一身。
王家的家丁们都吓傻了。开门。黎焰用沾血的刀指着粮仓的大门。无人敢动。
他便亲自动手,一脚踹开了门。里面堆积如山的粮食,散发着陈旧的香气。搬。
黎焰下令。羌国的士兵如狼似虎地冲进去。我站在不远处的阁楼上,冷眼看着这一切。
一个传令兵跑上楼,跪在我面前。陛下,顾尚书……顾尚书他吐了。我没有回头。
让他看着。看完了,就习惯了。那一天,京城里血流成河。十几家豪门大户被抄,
反抗的人,从家主到家丁,都被当场斩杀。人头挂在他们自家门口的旗杆上,风干。
京城里所有人都被震慑住了。再无人敢议论,再无人敢反抗。粮食被统一收集起来,
在城中设立了数十个施粥点。顾镜崇亲自监督,确保每一粒米都到了饥民的口中。
他瘦得更快了,眼里的光也一点点熄灭。晚上,他来见我。他跪在殿中,不说话。有事?
我问。臣……他终于开口,声音沙哑得厉害,臣想辞官。为何?臣的所学,
是经世济民,是王道教化。他抬起头,看着我,而不是……而不是为虎作伥,助纣为虐。
为虎作伥?我走到他面前,蹲下身,平视着他,顾镜崇,你告诉我,
如果没有这些粮食,城里会饿死多少人?你的王道,能让死人复生吗?他沉默了。
你看见那些领到粥的百姓脸上的表情了吗?我问。他还是不说话。你救了他们。
用你最不耻的方式。我站起身,朕不准你辞官。这个国家需要你。朕……也需要你。
我需要一把干净的刀,来处理那些肮脏的政务。他就是最合适的人选。退下吧。我说,
明日,还有更多事等着你。他看了我很久,最后还是磕了个头,退了出去。他的背影,
像是被压垮了。4 孤家寡人京城的局势暂时稳住了。但新的麻烦很快就来了。
并州传来急报,手握十万兵马的梁王,我的亲叔叔,起兵了。他打的旗号是“清君侧,
诛妖后”。奏报上说,他指责我弑父篡位,与外族勾结,是靖国百年未有之奇耻大辱。
朝堂上,旧臣们又开始窃窃私语。他们的眼神里,有恐惧,也有期待。我将奏报扔在地上。
诸位爱卿,有何高见?无人说话。打仗,需要兵,需要钱。我现在,一样都没有。
先帝留下的军队,大多是些老弱病残,不堪一击。国库里,能跑马。陛下。
黎焰上前一步,臣愿率本部兵马,前往并州,取梁王首级。他的羌国铁骑,确实是精锐。
但我摇头。不行。为何?黎焰不解。你是羌王。你若带兵出征,
天下人会如何看我?他们会说,我玉清欢,是靠着外族男人才坐稳的江山。梁王的旗号,
就成了事实。我不能给他这个口实。那该如何?我看向殿下的武将。
他们一个个低着头,恨不得把脑袋塞进裤裆里。都是些废物。顾镜崇。
我又叫了他的名字。臣在。你觉得,该怎么办?顾镜崇出列,脸色依旧苍白,
但眼神却比前几日镇定了一些。回陛下。梁王势大,我军势弱,不可力敌,只可智取。
说下去。梁王虽有十万大军,但粮草补给线漫长。并州贫瘠,不足以支撑大军用度。
我们只需坚守不出,同时派人截断他的粮道。不出三月,其军心必乱。好一个坚守不出。
我冷笑,他若一路打到京城城下,我们又该如何?这……顾镜崇语塞。
兵部尚书。一个老将军颤巍巍地走出来。京城守军,还有多少能战之兵?
回……回陛下,不足三万。三万对十万。而且是三万老弱病残,对十万骄兵悍将。
殿内一片绝望的气氛。我站起身,走到地图前。我的手指从京城,划到并州。传朕旨意。
我的声音不大,却清晰地传到每个人耳中。命黎焰,即刻整合京城守军,进行操练。
所有军械,重新修整。所有粮草,统一调配。命顾镜崇,负责后勤调度。
朕要你在一个月内,筹集到足够五万大军出征三个月的粮草。顾镜崇大惊:陛下,
这绝无可能!这是命令。我看着他,你可以再去抄家,可以去抢。总之,朕要粮草。
我又看向黎焰。阿狼,朕给你一个月。一个月后,朕要亲征。陛下不可!
满朝文武,靖靖跪下。陛下乃万金之躯,岂可亲身犯险!亲征?黎焰的眼睛亮了,
像黑夜里的狼,七七,你要和我一起上战场?我点点头。这个江山,
是朕亲手打下来的。谁想拿走,朕就亲手,拧下他的脑袋。我决定亲征的消息,
像一块石头投入死水。整个京城都沸腾了。有人说我疯了,有人说我自不量力,
也有人暗中期待,我死在战场上。黎焰是唯一一个支持我的人。他变得比以前更有干劲,
每日都在城外操练兵马。那些原本懒散的京城守军,被他用羌人的方法狠狠整治,不出十日,
竟也有了几分样子。我去看过一次。黎焰站在高台上,赤着上身,
古铜色的皮肤在阳光下发亮。他像一头真正的狼王,用吼声和鞭子,将一群绵羊逼成了恶狼。
他看到我,从高台上跳下来,跑到我面前。他身上全是汗,混着尘土的味道。七七。
他笑着,露出白牙,你看,他们现在能打了。还不够。我说,我要他们,能杀人。
黎焰的笑容收敛了一些。好。他转身,从一个士兵手里夺过长矛,
走向训练场中央绑着的一个草人。他没有用矛尖去刺,而是用矛杆,狠狠地抽打。一下,
两下,三下。草人被打得粉碎,草屑飞扬。他的眼神很冷,和我杀户部尚书那天一样。不,
比那天更冷。我忽然意识到,我正在把他变成一把纯粹的,只知道杀戮的刀。
他原本不是这样的。在冷宫的榕树下,他会把抢来的肉骨头分我一半。
他会用额头蹭我的鼻尖,发出小兽一样的呜咽。他那时,是阿狼。现在,他是黎焰,
是我的羌王,是我手里最锋利的武器。晚上,他回到寝宫,身上带着一股血腥气。
今天杀了几个逃兵。他一边脱下盔甲,一边对我说,语气平淡得像在说今天天气很好。
我没有说话,只是走过去,从后面抱住他。他的身体很烫,肌肉紧绷。阿狼。
我把脸埋在他的背上。他的身体僵了一下。怎么了,七七?你……还记得那棵榕树吗?
他沉默了很久。久到我以为他不会回答。记得。他转过身,把我抱进怀里,
怎么会忘。他的怀抱很温暖,很有力。但我却感到一丝寒意。他看着我的眼神,
不再是单纯的依赖和爱慕。里面多了一些我看不懂的东西。是困惑,是探究,
或许还有一丝……畏惧。他开始看不懂我了。他记忆里的那个“七七”,天真,柔弱,
会因为一块糕点而开心很久。而眼前的我,是女帝玉清欢。冷酷,无情,视人命如草芥。
我们之间,隔了一条血河。是我亲手挖的。顾镜崇筹集粮草的方式,比我想象的更有效率。
他没有再去抄家。他颁布了一项新的法令:献粮令。凡京中百姓、商户,
自愿献出家中余粮者,皆可换取“荣商”的身份。凭此身份,日后行商,可减免三成税收。
献粮最多者,可直接入仕,授予官职。法令一出,应者云集。那些被我吓破了胆的富户们,
争先恐后地把粮食运到官仓,只为求一个护身符。短短二十天,
顾镜崇就筹集到了足够五万大军用半年的粮草。他来向我复命时,人又瘦了一圈,
但精神却好了很多。陛下,幸不辱命。你做得很好。我看着他,比朕想的要好。
臣只是用了些上不得台面的手段。他自嘲地笑了笑,终究还是沾了陛下的光。
若非陛下雷霆手段在前,他们也不会如此听话。手段无所谓高下,有用就行。我说,
朕要你随军出征,任监军一职,总管全军后勤。他愣住了。陛下,
臣……臣是一介文官,不懂兵事。朕不需要你懂兵事。我看着他,朕需要一个人,
在朕杀人的时候,提醒朕为什么要杀。也需要在朕不想杀人的时候,告诉朕,谁必须杀。
他沉默了。你怕朕,也怕黎焰。我直白地说,但你也看到了,
这个国家已经烂到了根子里。不用猛药,救不活它。朕需要你的‘王道’,
也需要黎焰的‘霸道’。就像人的左右手,缺一不可。我向他伸出手。顾镜崇,帮我。
这是我第一次,用近乎请求的语气和人说话。他看着我的手,看了很久。他的眼神变了又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