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七年前的夏夜。我亲眼看到父亲死在我面前。从此，我被囚禁在那个夏夜。再不见天明。
1.少爷，秦家老宅到了。陶展坐在后排，眼睛都不带睁的，秦家的大门还是没开吗？
我看了眼秦家依旧紧闭的大门，还关着呢。他有些头疼地揉了揉太阳穴，
总裁给的收购期限在三天后，今天无论如何都要见到秦老先生。
这就是今天要无限期等待下去的意思。这一个多月来，为了收购秦家的宫廷菜秘方。
我陪着少爷上门拜访不下数十次，但每一次都吃了闭门羹。
哪怕我确信秦家最终会出售自家的古方，以换取秦氏公司的存活。
但也不妨碍我嫌弃秦家是块难啃的硬骨头，既要钱，又要面。天擦黑的时候，
秦家总算打开了大门，我驱车进入秦家大宅。停好车后，少爷收起了电脑，没再办公，
而是向我说道：婧懿，你也跟我一起去见秦老爷子。你的方案可执行性很高，
我修改了一些细节。等会儿你就照着新的PPT向秦老爷子介绍。我没有拒绝。
收购方案是我主动提交给他的。三个月前，为了查探线索。我在收到一封信后，
来到陶家成为他的生活助理。从默默无名到取得信任，地位虽然在提升，
我所寻找的证据却一无所获。我只能尝试兼任陶展的秘书，贴身跟随，
看看是否可以找到更多线索。来到秦家的会客厅，我们枯坐了一个多小时，
秦老爷子才慢悠悠地露面。刚才有事耽搁了一下，老头子来迟了，希望陶小少爷不要介意。
老爷子上来就倚老卖老，给了少爷一个下马威。少爷不卑不亢。晚辈知道，
秦老爷子家中正值多事之秋，招待不周情有可原。晚辈这次来，
也是为了给老爷子排忧解难，好叫老爷子家中的事务尽快回归正轨。
老爷子把玩着手里的紫砂壶，并不正眼看少爷。按辈分说，
有资格跟我谈收购案的是你老子。秦家如今败落了，你老子这种眼高于顶的人，
也就看不上我们了。但他可别忘了，当初他有求上门，让老头子开掉那个姓张的。
老头子可是二话不说就帮了他这个忙。姓张的这三个字，让我心中一跳。
我父亲曾经是秦氏的员工。秦老爷子提到的难道是我的父亲？2.话题可能涉及我的父亲，
但却不是追问的好时机。我只能耐下性子，继续听他们唇枪舌剑。老爷子当初帮的忙，
陶家从未忘记，否则也不会开出这么优待的条件，陶氏会全力帮助秦氏渡过难关，
只要老爷子肯舍爱。不必以利诱我。老头子自家的事，自家清楚，
不过是儿子不争气罢了，再扶植一个继承人就是，这点打击算不得什么。
老头子这辈子没别的优点，也就是经的事比一般人多一些，也更经得住事。
陶展端起的茶碗又放回桌上。那老爷子的意思是？秦家的传家菜谱只传后人，
陶少爷如果是自己人，秘方自然可以随意观看。难怪老头子对于陶展的利诱并不动心。
他从一开始打的就是跟陶家联姻的主意。陶展没有接话，他脸上其实没什么表情，
可我却感觉到他很不高兴。我适时开口：老先生的话，说得不差。以秦氏的底蕴，
确实足以渡过这次难关。秦老爷子脸上挂上了得意的笑容。只是单靠秦氏自己渡过难关，
少不得要伤筋动骨。老先生年纪也大了，说句难听的，
能不能活着看到秦氏恢复全盛状态都两说。秦老爷子的笑容僵在了脸上，
手中的拐杖敲得地板咚咚响。张婧懿小姐，秦氏的底蕴可不止你所想的那样。
可惜有价无市，秦氏总裁吸毒，亏空公款的丑闻没曝光之前，
老爷子就开始抛售手中的豪宅置换现金流，现在卖出去了几栋？
秦老爷子一句话也说不出了。我能够以私人名义接手秋雁山的那幢别墅，按照市场价。
秋雁山别墅是C城的顶级别墅，市场售价千万接近亿。陶家在其中也有一套，
陶展其实没必要再接手多的，却足够显示他的诚意。秦老爷子这才没有再端着。
我向老先生讲解起陶氏收购方案的细节。与秦老爷子商讨完，已经是午夜时分。
陶展让我开车回公司，连夜更新收购合同的细节。他就像一个连轴转的陀螺，
每天都忙于工作，从来没有休息的一天，连带着对身边的人也要求严格。
但看在只要敲定合同，他就答应让我兼职做他秘书的许诺上，我没有意见。透过后视镜，
我打量了一眼他疲倦消瘦的脸，计划着如何更多地取得他的信任。
原本假寐的他似乎感受到了我的目光，倏地睁眼与我对上。我笑了笑，若无其事地移开视线，
少爷睡一觉吧，到了公司我叫你。陶展点点头，
秦老爷子今天说的关于那个姓张的事情......明白，我不会外传的。不过，
少爷，这个姓张的到底是什么人？我不清楚他是什么人，但秦老爷子所谓的帮忙，
应该是辞退了对方。这跟我之前收集到的线索差不多，我微微有些失望。但看陶展的神色，
又不像是真的一无所知。我还想再接着套话，却被突如其来的电话打断。
是他的父亲陶光启来的电话，询问今晚谈判的情况。陶展在电话中细细汇报，一直到公司，
我也没有找到再问话的机会。3.更改完收购方案细节，天已经大亮。
陶展正在检查最终的方案是否还有问题。我准备到外面歇一歇，顺便帮他带杯咖啡。
见我要出门，陶展头也不抬地说：你顺便去四楼的人事部把秘书的保密合同签了拿过来，
保密合同还要总经理签字，你以后就坐我门口左边靠窗的位子。好的。
我带着咖啡和合同回来时，陶展原本打开的办公室门却关上了。
门口守着两个人高马大的保镖。见我靠近，保镖严词拒绝。总裁在里面，有什么事，
等总裁出来再说。我只好回到陶展让人给我布置好的办公桌上。大概十分钟后，
陶光启怒气冲冲地开门出来。在经过我的办公桌时，停下了脚步。
昨晚就是你陪少爷去见的秦老先生？陶光启的声音中带着未灭的怒火。即使再不情愿，
我也只能站起，低头回复：是我。抬起头来。我闭了闭眼，掩盖了愤恨的目光。
不解地看向陶光启，无声地询问他生气的原因。说起来，这是我跟陶光启第一次正式见面。
陶光启对自己儿子并不关注。我这个小小的生活助理自然也不在他眼里。在陶家，
我只要刻意躲避，都不会与他碰面。这次的会面，在我的计划之外。看清我的脸后，
他眼中的恍惚一闪而过。虽然他神色依旧狠戾，但语气却不自觉透露出一些柔和，
让我十分恶心。所以是你出卖了陶氏要收购秦家古方的消息给君展？什么？
我清楚地在陶光启的眼中看到自己错愕的表情。君展，陶氏目前最大的竞争对手，
已经严重威胁到陶氏在C城的地位。也正是为了对付君展，
陶光启提出了收购古方打造精品菜的计划。他还为此在集团的各位董事面前立下了军令状，
誓要让营业额翻番。这也是他对于这次的收购计划十分紧张，
半夜都要打电话给陶展跟进的原因。他现在这么来兴师问罪，
只能是收购计划出现了一些问题。甚至他把这个问题归结到了我的身上，出手试探。
我恰到好处地吃惊，让他眼中的疑虑消除了一些。但他并没有开口解释目前的状况，
显然是还在诈我。是君展做了什么对我们不利的事吗？我试探性地问道。
陶展出现在陶光启身后，昨晚我们见过秦老爷子之后，君展的人也去了。与他年过五十，
身体健硕，脸看起来不过三十几的父亲不同。他的脸上满是疲惫，
这几日的着急上火甚至让他嘴角起了几个小小的水泡。秦老爷子被君展的人打动了，
所以不卖古方给我们，要改卖给君展了？不是要卖给君展，而是将古方收购改成了招标，
开标时间在半个月后。陶光启应该是暂时打消了对我的怀疑，说话间，视线转向了陶展。
这就是你说的没有问题？陶展面色铁青地站在一旁，
许久才说道：我会想办法解决这件事的。但陶光启显然对这个回答不满意，面沉似水。
办公室的温度瞬间降到冰点。4.满室寂静。没有人站出来为陶展说话。除了我。总裁，
我有一个建议。陶光启冷冽的目光瞟向我。说来听听。
之前总裁不是一直让总经理跟君展的董小姐接触吗？如果总经理跟董小姐关系和睦，
不管招标结果花落谁家，陶家都有机会从中获益。董小姐，全名董念真，是君展的总裁。
陶光启最初在不知道君展目的的时候，一直想要撮合他们。但在陶展的抗拒下，
这个想法最终没有实现。只可惜你们总经理之前一直不愿意。我会尽快约见董念真。
陶展面无表情地回复。没想到今天在陶氏还能碰到跟我想法相似的人。
陶光启拍了拍我的肩膀，手顺着肩膀下滑，捏了捏我的胳膊。年轻人，
有没有兴趣来总裁办做助理？我忍住狠狠打他手的欲望，后退一步从他的手下逃离，
低头盖住了我嫌恶的眼神。多谢总裁抬爱，但是我资历尚浅，还要跟在总经理身边多学习。
那就等你的经验攒够了，再到我身边来。陶光启搓了搓手指，斜眼看向陶展。
我要的不只是从中获益。这件事一定要办得漂漂亮亮，不要让我再失望了。是。
陶展顺从地答道。陶光启满意地点点头，转身离开。一直到他的影子也消失干净，
我缓缓放松了紧绷的身体。脊背贴到衬衣的那刻，我才意识到衣服已经被汗湿了。
陶展在一旁冷冷地看着我。我勉强笑笑，压制住心里的不耐。总经理还有什么吩咐吗？
跟我来。陶展转身进了办公室。我只能无奈地跟着进去。
陶展进屋之后就在旁边的文件柜里翻找着些什么。我也不知道他到底想做什么，只能赔着笑，
揣摩着开口。少爷，我没有要讨好老爷的意思。话音刚落，一条白色的浴巾，
带着陶特有的香水味道，劈头盖脸地蒙住了我大半个身体。刚才就看出你不自在了，
办公室的浴室借你洗漱。我父亲有收集情人的习惯，你长得和他的初恋情人很像，
不想招惹到他就离他远一点。崔曼语。陶光启心头的白月光。我的母亲。
陶光启看到我的那一瞬间，是在透过我看我的母亲，这我当然知道。这是陶光启的执念，
为了这个执念，他不惜设法杀死我的父亲。我心生警惕，觉得恶心，
甚至想反手给他一耳光是理所当然。但陶展又是为什么提醒我？拉下头上的浴巾，
我试探性地说道：算是我帮你解围的报答？其实，我并没有帮到你什么。
事实也确实如此，虽然表面上我是为他解围了，但也给他挖了一个坑。
陶展似乎料到我有这么一问，微微转头错开眼神。已经够了。丢下这句话，
他转身开了办公室。我没再纠结这个问题，当下借用浴室洗了澡。再开门，
浴室门口多了张凳子，上面放着干净的衣服。换好衣服，我回到了自己的办公位。
办公室里静默无声，没有一个人敢拿刚才发生的事情说嘴。
看来陶氏企业内部消息管理一样严格，不易打探消息。我压下了攀谈的念头，
找其他同事要了董念真秘书的号码。电话过去，我与对方约定晚上在君展旗下的甜品店见面。
5.甜品店距离陶氏集团大厦不远。下班后，我和陶展直接步行了过去。到了店内，
在店员的指引下，我们来到甜品店的后方。入目的是一条长走廊，左侧有三个房间，
其中最大的一间是厨房。董念真穿着一身厨师服，正在其中忙个不停。见我们来，
她热情地对我们招手。你们来得正好，刚刚出炉的桃花酥，快来尝尝。
我和陶展各自取了一块品尝。陶展看起来在甜品制作上颇有心得，
一口就尝出了桃花酥的内里。红酒蔓越莓馅的桃花酥。董念真惊喜地拍了一下手掌，
口感如何？糖给得太多，把红酒的味道盖过去了，可以再稍减一些糖，口感会更好。
看来有其母必有其子，陶夫人是闻名国际的甜品大师，陶少对于甜品制作也颇有心得。
只是，单单对甜品有研究这一点，很难打动我啊，陶少。
董念真显然知道我们此番为的是什么。陶少应该知道，
虽然我挂了君展总裁这个名号在身上，背后依靠的也还是家里。
而我们董家在D城也是数一数二的存在，追我的豪门子弟不在少数。
陶氏就算在C城称王称霸，在顶级的豪门面前，也只能算中流，我又为什么要选你呢？
感情牌在董念真这边显然走不通了，我斟酌着开口。其实君展主打的餐饮理念是年轻化，
创意食品。就算收购了秦家的古方，对君展也没有太多的帮助，
董小姐又何必跟我们争一时的意气？董念真摇了摇头。对于君展的确没什么作用。
但我听说秦家古方可是养生方。我爷爷七十大寿就要到了，正好可以用来作为贺礼。
大概整个陶氏都没人想到，董念真抢夺秦家古方打的是这个主意。这比她存心打脸陶氏，
更让人觉得难堪。陶光启要是在这，估计脸都绿了。但陶展却没有什么太大的反应，
处变不惊。我知道，董小姐最近苦心研究新的甜品，是为了参加接下来的甜品比赛。
是又怎么样？董念真抬了抬眉，不是很感兴趣的样子。陶展笑了笑。
我母亲曾经有一本甜品笔记，许多甜品大师都争相借阅，我想董小姐应该听说过。
我想用这本笔记，以我个人名义与董小姐做个交易。
你想用你母亲的笔记交换秦氏古方？董念真的眼中生出些兴致。
陶展推了推鼻尖的金丝眼镜。老实说，如果不是我父亲一意孤行，
我本人对秦氏古方并没有兴趣。我的想法与我父亲大不相同，现如今线上贸易是大趋势，
应该主力发展线上产品。奈何我父亲并不看重，以至于虽然陶氏有建立线上的渠道，
但并没有好好打理，甚至还缺少一些杀出重围的商品。所以陶少的意思是什么呢？
董念真的神色变得严肃起来。我的意思是，我可以不跟你抢秦氏古方，
甚至可以借阅这本笔记给你，但是你通过这本笔记所做出来的所有甜品，无论是原创的，
还是衍生的，陶氏都可以学习制作方法，并且在线上售卖。
董念真的脸上浮现出犹豫的神色。我知道她应该是对陶展的提议心动了。
董念真有着一身全国闻名的好厨艺。也正凭着这一身厨艺，
她年纪轻轻就成为米其林三星餐厅的主厨。她热爱烹饪，更爱研究烹饪技巧，研发新的菜品。
陶展这番说辞，显然是说到她的心坎里了。当然，你可以不用这么快做决定，
我会给你时间。这样，你也可以跟背后的人好好商量一下。
董念真竭力克制脸上震惊的表情，什么背后的人？董小姐，天下没有不透风的墙，
你该不会以为，你跟人合作经营君展这件事真的没人知道吧？董念真没回话，
警惕的眼神看着陶展。他说这话时，虽然是对着董念真的，
但我总觉得他的眼神落在了我的身上。少爷，你这话是什么意思，
董小姐不是君展的总裁吗？有的话应该不需要我说得这么明白，对吗？婧懿。
陶展捏了捏鼻梁。董小姐从上大学开始就尝试创业，但是三次创业均以失败告终，
说明董小姐本身就没有太多的经商天赋。即使她现在挂名了君展总裁这个名头，
在公司也主要是负责研发这一块。真正的经营究竟是谁在负责？
我想君展的内部员工也不太清楚。董念真苍白着一张脸，陶少的话，我会带到的。
多谢。6.从甜品店出来。少爷发给我一个地址，让我载他到一个小区。
看到这个地址时，我不自觉捏紧了手机。手机黑屏的那刻，我狰狞的表情乍然出现。
陶展注意到了我的古怪，这个地址有什么问题吗？没有，我现在就去取车，
少爷你稍等。抬头的瞬间，我的表情已经恢复到了正常。不等陶展问出心中的疑惑，
我转身就走。开车回来载上陶展，我们最终停在一个全封闭小区门口。道闸自动识别了车牌，
在我以为我们可以直接驶入的时候。保安从保安亭里出来，拦住了车，敲了敲少爷的车窗。
陶少，你以后都是这个司机了？是，少爷从假寐中骤醒，拍了拍我的座椅，
把你的身份证给郑哥登记一下，这个小区只有业主和登记在册的人才可以出入。好的。
我顺从地将身份证递给保安。心里面回顾着这个郑哥的资料，
盘算着后续要如何跟他套近乎。我不是第一次来这个小区了，
但因为这个小区管理严格的缘故，我却是第一次得以进入。
7.我爸死于十七年前的一个夏夜。那个时候，调查手段比较落后，
又没有监控可以指证凶犯的模样。
警察只能通过现场的线索和杀人动机来分析锁定嫌犯的范围。
然而杀害我爸的这个凶犯十分狡诈。他到我家时，穿着黑衣全身上下包裹严实，
根本看不到脸。作案后，又将属于自己的痕迹清楚了个一干二净。因此，
通过现场留下的线索去查探真凶这条路显然不通。而我爸在外是出了名的老好人和好丈夫，
不曾结仇，也没有婚外情。当时我们家的财物也没有任何丢失，因此也不在劫杀的范围。
通过杀人动机锁定凶手这条路也被堵死。调查一时陷入了僵局。一直到一位姓杨的警官到来，
才有了一些新的思路。他不单单从我爸身边排查社会关系，也从我妈身边摸排。最后，
他将视线锁定在了当时刚刚继承陶氏不久的陶光启身上。他通过调查得知，
陶光启当时骚扰我妈已经有很长一段时间。但是因为我爸妈十分恩爱，
我妈一直很坚定地拒绝他。也就是说，陶光启可能会因为嫉恨从而对我爸产生杀机。
杨警官当时一度以为自己掌握到了新的线索。可当他走访了后，
才发现当天晚上陶光启的夫人陶奕也发生了意外。她因为醉酒的缘故，
从家中楼梯上失足跌了下来。我爸被杀的时候，陶光启正陪着陶奕在医院做手术。
手术一共做了五个多小时，其间他只离开了半个多小时。据他称，
他离开期间是去食堂抽烟吃饭了。由于食堂没有监控，所以无法验证真伪。
杨警官只能从其他方向摸排。他核实到从医院到我家一共有四条路线。其中三条是大马路，
经过他开车试验，单程用时统统都需要十五分钟以上。如果陶光启作案是走这三条马路，
那他根本不可能有作案时间。但如果是走第四条路，来回只需要二十分钟，
完全满足时间条件。而这第四条路，就是通过这个小区。可那时的陶光启却说，
他根本不知道有这么一个小区的存在。杨警官经过查证后得知，
这座小区里面的物业署名是陶奕。按照小区的规矩，陶光启不属于业主所以无法入内。
这个发现，导致杨警官后来放过了这条线索。我得尽快找机会确认一下。
8.进了小区没多久。陶展让我将车停在了一栋单元楼附近。下了车，
他按响了旁边院子的门铃。我跟在他身后，探头向院子里看去。院子只有一条通道通向屋内。
道路两边种满了正灿烂盛开的向日葵。看起来耀眼无比。前来开门的是一位年过五十，
脸盘圆圆的阿姨。陶展称呼她为冬姨。进了屋我才知道，原来陶展将他的母亲安置在了这里。
而冬姨是照顾她母亲的护工。冬姨领着我们在餐桌前坐下。这个点你们还没吃饭吧，
我再去给你们做几个菜。小张姑娘，有什么忌口的没？但桌上已经有三道菜了，
吃三个人勉强也够，不必太过折腾。我拦住了她，跟在少爷身后进厨房拿碗筷。
厨房收拾得很干净，除了垃圾桶里有些垃圾，几乎看不见被油烟侵蚀的痕迹。
大概是鲜少有人来的缘故，厨房里能用的碗筷，满打满算也就三副。一副在桌上，
一副在柜子里，还有一副在水池中。冬姨对着水池里的碗筷尴尬地笑笑，
这是我中午吃了没洗的。我捞起袖子准备自己洗碗，少爷把我赶了出去。我来洗，
你去用那副干净的。吃过晚饭后，陶展去看望他母亲，我也跟了上去。
这间屋子是三室一厅的布局，陶奕被安置在走廊尽头的房间。屋内的陈设十分简单。
门口有个置物架，用来放医疗器械。床头柜上搁着几本与养花相关的书籍。再无其他。
而陶奕就安安静静地躺在屋子正中央的病床上。虽然她做了植物人这么多年，
但看起来并不像病人。她的脸色十分红润，身上也没有褥疮，四肢更没有萎缩的现象，
就连指甲都修剪得十分圆润。看得出，冬姨平时照顾她十分尽心尽力，
这在家庭陪护的植物人中倒是少见。我们进屋的时候，冬姨正在旁边铺折叠床。
因为我今晚要借宿的缘故，她要搬来和陶奕一起住。折叠床小小窄窄，
反倒让我有些不好意思了。冬姨，不然你还是睡你自己的房间，我睡外面的沙发就好了。
这有什么。我呀，很久没跟小姐睡一个房间了，今晚正好跟小姐聊聊心事。冬姨笑笑，
大概是回忆起和陶奕相处的时光，她的眼中好像瞬间有了星光。小姐？
冬姨是管家的女儿，从小跟我母亲一起长大。陶展解释。冬姨，还是跟以前一样，
今晚我来照顾。你就去我房间睡吧。少爷，你这段时间都没睡好吧，晚上照顾夫人，
你的身体受得起？别劝我了，你们今晚都好好休息。要实在担心我，
你们明天就帮手照顾照顾夫人，让我好好补觉。冬姨一锤定音，
陶展只能改为叮嘱冬姨晚上不要起来查看得太频繁。少爷怕是忘了我以前是干吗的，
我做医生的时候，值的夜班可比你吃的饭还多，你就别担心了。见冬姨坚持，
陶展才没有再劝。眼看着时间已经到了十点，我们从陶奕的房间退了出去。
我拿着冬姨给我准备的衣服去浴室洗澡，洗完出来却发现陶展和冬姨在客厅说话。
但我过去后，他们又立刻噤声，态度有些奇怪。我对着他们警惕的目光笑笑，直接回了房间，
反锁了房门。9.这一夜注定睡得不是很安稳。
我爸歇斯底里让我快跑的声音再一次在梦中出现。可是我能够往哪里跑？
凶手已经扼住了我的喉咙，将我狠狠压在床上，一心要置我于死地。不管我怎么用力挣扎，
一个十几岁孩子的力量怎么也比不上成人。我爸如同十几年前一样再一次扑到了凶手的身上，
拼尽最后一点力气将他拉开。我趁机逃跑，可回过头却看到凶手又狠狠地往他身上补了几刀。
一刀，两刀，三刀......血溅到了凶手脸上，但他连眼睛都不眨一下，
似乎对于鲜血淋漓的场面司空见惯。而我爸就那么看着我，双眼含着泪，嘴唇无声地动作。
快跑，别回头，不要看爸爸。这是我爸对我说的最后一句话。我只能含着眼泪，
头也不回地跑出大门。我不是没有尝试过向邻居求救。
可平日里看起来热情和蔼的人都在此刻关上了大门。没有一个人在黑暗里为我亮起一盏灯。
凶手在身后穷追不舍。我除了跑，别无他法。就在我终于跑到楼道口，
以为即将迎来生的曙光时。凶手却缓缓从阴影处走了出来......啊！！！
我终于忍不住尖叫出声。也意味着恐怖的梦境在这一刻终于结束。我抚着胸口，
大口地喘着气。梦中被凶手扼住脖颈的感觉还记忆犹新。我不由自主地摸了摸自己的脖子。
敲门声却在这一刻响起。咚咚。谁？我的声音尖利到不可思议，
呼吸避免不了地再次急促起来。是我，陶展。有什么事吗？我克制住声音中的颤抖，
尽量让自己恢复到平时的冷静。我刚刚听到你的尖叫了，你是不是做噩梦了，
要不要我给你热一杯牛奶？谢谢你，不用了，你去睡吧。陶展没再说什么，
但我却听到有走动的脚步声。没一会儿，脚步声又在我门口停下。牛奶放你门口了，
你记得喝。说完，脚步声再次响起，然后远去。但我没有开门拿牛奶，
而是开着灯等待天亮。我不敢再睡了，我害怕再一次看到我爸浑身是血的样子。明明，
在我接受心理治疗后，这样的梦已经许久没再出现过，却偏偏在今晚重新上映。
我爸应该是在怪我吧......怪我这么多年，还没有查清事件的真相，还他一个公道。
我的心就像被一只大手捏紧，不停地被攥在手中蹂躏。心痛的感觉让我很想大声哭泣，
但我最终只敢把脸埋进被子里。这一天的朝阳来得比往常都晚。阳光照进屋内的那一刻，
我推门出去，与收牛奶的陶展撞了个正着。早。我对着陶展笑笑，
尽力维持得跟之前一样。他却伸手按了按我的上眼皮，肿得跟灯泡一样，冰箱里有冰，
自己敷一下。说完，他去厨房准备了早饭。我拿了冰去洗手间敷眼睛，顺便洗漱。
等我收拾好出来的时候，桌上已经摆好了三人份的早餐。冬姨正在院子里舞剑舞得虎虎生威，
陶展则坐在桌边浏览新闻。我坐到了桌边，陶展头也不抬地将早餐和豆浆推到我面前。
多谢。陶展意味深长地看了我一眼。董小姐约我今天去逛甜品展会，
点了名说不要你陪。今明两天放你大假，你好好休息一下，随便你想去哪里，
周一记得准时回来上班。在陶展身边工作的这几个月，见惯了他对事对人要求苛刻的样子。
我几乎从未想过，有朝一日他会因为我心情不好而给我放假。
以至于我震惊到忽视了他眼中的怀疑，还傻傻问道：为什么？没有原因。
陶展冷冷地丢下这几个字，端着餐具回了厨房。我也没再追问，而是盘算抓紧时间调查线索。
匆匆几口吃完早饭，我赶着和陶展一起出门。但我没走远，而是在陶展离开后，
去附近租了一辆共享汽车，买了两条烟，又回到了小区。今天守门的依然是郑哥。见我回来，
他热情地跟我打着招呼。张小姐，你怎么又回来了？少爷让我回来办点事情，
但我可能要你帮帮忙。我将手上的烟递给他，他左右看了看，见没人，
这才神色紧张地收下。这......咱可得说好啊，那违法乱纪的事情可不能做。
放心，肯定不违法。他咽了咽口水，你要我做什么？是这样的，
因为现在主要是少爷住在这个小区，他不希望有人来打扰他母亲休养，
所以他让我来核实这栋物业之前登记过的人员名单，
不在陶家工作的或者跟陶家没关系的就删掉。他松了一口气，就这事儿？简单，
我用电脑给你查一下就好了。你电脑里十几年前的信息也有录入吗？啊，
你十几年前的也要看啊？对啊，少爷吩咐了，自然要做到最好。
之前就听说陶少对员工够严格了，没想到这么变态呢。郑哥小声嘟囔。我敲了敲窗户，
提醒他，现在的重点可不是陶展风评被害。怎么样，能不能办到？不行就把烟还给我。
他咬咬牙，能是能，唉，你等等。没一会儿，他带了个人回来顶班，然后来到我的窗边，
擦了擦额头上的汗。你把车停好，我带你去物业看。行，谢谢郑哥。
10.郑哥带我去了物业。据他说，他们十几年前都是用纸质登记人员名单，
到五年前才改了电子系统。改了电子系统后，他们只录入了十年间的登记人员名单。
再久远的，就得去物业的档案室查了。就是这了。
郑哥用借来的钥匙打开了档案室的大门。灰尘扑簌簌地漫天乱飞。我随手扬了扬灰，
迫不及待地进去。陶家的那一份在哪里？登记册都是按照单元楼放的，
你找找六单元的在哪。他们的登记册放得还算整齐，但是找到六单元的我还是费了些功夫。
登记册都是按照年份整理记录的。我翻着微微泛黄的纸张。14年前，15年前，
16年前......下一页就是17年前的登记记录了。我忍不住闭上了眼睛，
手下快速翻过一页。深吸一口气后，我却迟迟没有勇气睁开眼睛。这一瞬间，
我忽然有些害怕自己一直以来都找错了方向。如果陶光启的名字不在这本簿子上，
那我以后该何去何从？张小姐，你怎么了？刚刚不是还核对得好好的。
郑哥的催促让我忍不住睁开眼睛。与先前的一目十行不同。这一次我看得额外认真。
一行一行慢慢读下去。
李御冬......李立......陶光启......陶光启的名字赫然就在上面！
我松了一口气的时候，才意识到自己方才紧张得忘了呼吸。拇指下意识搓了搓纸上的名字。
没有褪色。我终于忍不住松了口气。是真的。陶光启的名字跃然于纸上。他十七年前撒了谎。
他有机会在离开的那半个小时里面完成整个案子。我摸出手机向郑哥显示了黑屏。
不好意思啊，郑哥，我手机没电了，看不了少爷给的名单，
你这份名单能不能借我复印一份？我带回去给少爷核对。
这......不然我给陶少打个电话？少爷现在在陪女朋友呢，不太方便。
我故意咬重了陪字的音。郑哥的老脸一红。陪......陪女朋友啊，
那确实不太方便。这样吧，你让我复印一份，我再送一条烟给你怎么样？
你倒手卖给烟酒店，也能抵得上你一个月的工资了。郑哥咬着下唇纠结不已。
听说你女儿的学校最近正在组织课外活动兴趣班，小姑娘正缠着你要报名舞蹈班吧，
这一次下来，培训班的报名费应该就齐了吧。你......你是怎么知道这些事的？
他脸上闪现出惊慌的神色。那个学校的校长是我的朋友。我说这话时，
就像一个诱人犯罪的恶魔。你帮了我这次，就是我的朋友，你说朋友的朋友，算朋友吗？
郑哥脸上的纠结终于开始向一边倾倒。我......我答应你，
但如果后面出了什么问题，你可不能出卖我！当然，我是个值得信赖的朋友。
我愉悦地眯起眼睛，用带着日期的拍照软件，给登记册拍了照录了视频。在郑哥的掩护下，
我将册子偷拿到物业办公室复印。复印好，将原册归位后，我将另一条烟送给他。
这次多谢郑哥了，我会让朋友在学校多多照顾你女儿的。谢，谢谢张小姐了。
顾不上郑哥的惊魂未定，我开着车扬长而去。其实我并不认识那个校长，
我只是从之前的资料知道他有个女儿正在读小学，而他又恰好爱女如命而已。我掏出手机，
打了个电话托人找关系在学校多照顾一下郑哥的女儿，然后开车去了闺蜜家里。
11.我带着食物和酒水进门的时候，闺蜜还没回来。在我帮她把屋子都收拾了一遍，
瘫在沙发上后，她推门而入。我有气无力地看着她，还没出声，
她就说道：我跟你们陶总逛了一天的展会，实在是做不动饭了，就随随便便吃个火锅，
ok？我比画了一个三，然后又眼巴巴地看着她。洗菜我是不可能一个人洗的了，一起。
董念真拉着我起来，一起去厨房干活。这是我们多年来培养出的默契。陶展怀疑得没错。
我和董念真的确是认识的。从初中开始我们就是同学。在互相扶持着走过一段黑暗的日子后。
我们成为了可以互相交托后背的闺蜜。只不过这份关系被我使手段掩盖了而已。
也正是因为她是我这辈子最好的朋友。所以她可以今天帮我救场，和陶展虚与委蛇。
两个人干活，效率确实更高。不一会，火锅就被架在桌上，红汤咕噜噜地冒泡，
驱散了一天的闷气。小董夹起一筷子肥牛，你今天在那个保安那边有没有收获？
被我找到了陶光启十几年前的登记记录。小董眼睛亮晶晶地看着我，太好了，
有了这个证据，我们是不是就可以起诉他了？拿到证据的那一刻，我也和她一样高兴，
但冷静下来后，这种喜悦却又很快淡去。还没找到凶器，没有人证，证据链并不完整。
有了这个线索，警察最多能传唤陶光启，并不能起诉，法官也无法定罪。
当初我和杨警官之所以将陶光启列为嫌疑人。除了他有作案动机这个原因外，还有一个原因，
是杨警官当初在查到一半的时候，忽然收到了调令。为了帮助我们家寻找到真相，
他曾努力争取留下来，但最终没有成功。他告诉我，一般来说，他们争取调查某个案件，
上级都会同意。但当时那种情况，似乎是有人故意不想让他查下去。争取无果，
他只能跟随调令迁移。这个案件也在没有新线索的情况下被搁置。一直到十七年后，
我与杨警官在D城重逢。当时他已经走到了一定的高度，也知道了调令背后的原因。
是陶家动用了关系，强硬调走了他。凭借他办案多年的直觉，
这个动用关系的人就算不是凶手，也跟凶手脱不开关系。只可惜这么多年，
他一直没有查到这个黑手究竟是谁。因此，我放弃了D城的一切，瞒着我妈来到陶家。
只为寻找一个真相，还我父亲一个公道。也幸好，终于让我找到了一些线索。
喝了一口冰镇可乐，我又问道：秦老爷子那边有什么消息吗？去秦家的人拿到的消息，
跟我们之前打探到的一样。陶光启让秦老爷子辞掉你父亲，同时下了封杀令，
让C城所有的餐饮企业都不得录用伯父。但还有一个消息，
只是秦老爷子不确定是否记忆有误。是什么？据他说，当初辞退你父亲那阵，
C城正在举办青少年篮球赛，陶家将球赛的餐饮外包给了秦氏。
老爷子去跟陶光启商量细节的时候，听到他跟你父亲打电话，约定要见面聊些事情。
时间刚好是我父亲死的那天晚上？是。小董的肯定，
让我想起那晚我爸的行为确实有点怪异。我爸是个出了名的老婆奴，
只要休息或放假一定黏在我妈身边。但那天晚上，
我爸却提前找了我妈的闺蜜喊我妈出去看电影。现在想来，应该就是约了陶光启的缘故。
但是他约了陶光启是要说些什么呢？我和小董思来想去都不得而知。
陶展有没有可能知道些什么？小董提议。我也觉得有些可能我父亲出事那天晚上，
陶奕在跟陶光启争吵后堕楼受伤。按照陶展对他母亲的看重，
他应该不会不去调查他母亲堕楼这件事情......而陶奕当时因为患上了酗酒症，
已经很久没有自主地联系过陶光启。那天晚上又为什么要叫陶光启回家，还发生了争吵呢？
我下意识觉得这两件事之间或许有些联系。
12.我盘算着如何从陶展嘴里知道陶光启与陶奕争吵的原因，以及陶奕堕楼的详细经过。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