姒香抵达永和宫正殿时，丽嫔脸上仍挂着那略显虚浮的笑意，正对着沈彻讲述二人相处的趣事。
沈彻心不在焉地听着，手中端着酒杯，却一口未饮，显然没将她的话放在心上。
待姒香一踏入，丽嫔立刻止住话音，沈彻也随之抬起眼眸，目光直直地落在了姒香身上。
此刻的姒香，全然不见与沈彻相处时那般粘人的模样，她仿若又回到了那个温顺的壳子里，低眉顺眼地说道：“妾参见皇上，参见丽嫔娘娘。”
“快起身。”沈彻朝她招了招手，示意她坐到自己身侧。
丽嫔脸上带着不知如何还能维持的笑意说道：“采女可算来了，让皇上等了你好一会儿呢。”
“是妾的不是。”姒香并未辩解，毕竟她本就是临时被传唤而来的。
皇上临走时，她只是顺口一说，穿戴整齐也只是提前做个准备，没想到皇上竟真把她叫来了。
“好了，用膳吧。”沈彻直接打断道。
他指着一块鱼肉对姒香道：“这是从太湖打捞上来，千里迢迢运送过来的鱼，你尝尝？”
姒香谢过皇上，小口小口地吃着。
丽嫔也夹了一块，小心地挑开鱼刺后，竟送到了皇上碗里：“妾还记得，皇上最爱太湖的鱼。皇上曾与妾说过，太湖清晨时满湖雾气弥漫，暮色时分漫天红霞倒映湖中，那是天地造化钟灵毓秀之地，美极了，太湖之美，从它鲜嫩美味的鱼肉中便可见一斑呢。”
沈彻听着她的描述，不禁点头，丽嫔见状，立刻详细说起太湖的景致。她虽未曾去过，但阅览群书，记性又好，说起这些简直得心应手。
沈彻确实对太湖心驰神往，听丽嫔如此说，不由听得愈发仔细。
这是阿玉曾几次提及的地方，可惜他至今都无缘亲眼目睹。
见丽嫔说得越来越多，他忍不住与丽嫔细细探讨起来，二人一个有心，一个有意，很快便相谈甚欢，倒是把姒香晾在了一边。
丽嫔淡淡地瞥了一眼姒香，见她只是默不作声地低头吃饭，并不插嘴，连日来的烦闷倒是消散了几分。
这姒香，还算识趣。自己与皇上的情谊，可不是她几日的狐媚就能相比的。
姒香听着两人你来我往，从太湖聊到岳山，从自然美景聊到风花雪月，桌上的菜几乎没怎么动。
她不知那太湖究竟有多美，但鱼肉她倒是多吃了几块，如此美味的菜色，御膳房可不会送到海棠阁。
于是，她悠然吃饱喝足后，趁着丽嫔和沈彻说话的间隙，轻声道：“皇上，妾想起海棠阁还有事未做，不如妾先行回去吧。”
她虽是对着皇上说话，但眼神却似有若无地先看向了丽嫔。
丽嫔不是想让她把皇上推给她吗？行，事情要做得明明白白，免得丽嫔觉得她不干事，又急着拿她身边人开刀。
在地位尚未稳固之前，不能得罪太多人。姒香坚守这个道理不动摇。
丽嫔心中满意，觉得姒香还算有眼色。
沈彻本就是一时兴起才传唤采女过来，可如今的采女不过是平日的普通装扮，傍晚湖中那个如梦似幻的精灵，恍惚得就像一场梦。如今一提起与阿玉有关的事，他便把其他什么都暂且抛到了脑后。
丽嫔又怎会看不出皇上的变化，脸上的笑意愈发浓烈。
姒香垂眸，面上是对丽嫔的恭敬与退让，桌下的手，却悄悄划过沈彻的腿，最后落在他放在腿上的手上，在他掌心轻轻挠了挠。
沈彻微微一顿，姒香已收回手，躬身告退。
回到海棠阁，姒香立刻卸下钗环，告诉碧荷，她要沐浴。
让碧荷给她找个大些的木桶，她要好好泡个澡解解乏。
但她没让碧荷把木桶放在平常洗漱的内室，而是挪到了另一侧稍小些的偏室。
这偏室不过巴掌大小，姒香只说，在这里泡澡能聚些热气，会更暖和些。
她让碧荷退下，自己却又把偏室一角的窗户打开，还放下几帘根本挡不住室内视线的窗纱。
沈彻顺着碧荷的指引来到这偏室时，首先映入眼帘的便是那扇窗户。透过朦胧的窗纱，他看见里面水雾弥漫，只能隐约瞧见里面有人伏在木桶上一动不动，似乎已经睡着了。
他没让碧荷通报，甚至把所有人都挥退，自己走进了那偏室。
室内的水雾比在窗外看到的还要浓重，雾气弥漫整个房间，仿若置身云端，为最里面的人增添了几分神秘气息。
“碧荷？”里面的人慵懒地说道：“帮我把桌上的书拿给我吧，我今日的字还没学完呢。”
沈彻看了一眼桌上的书，那书一大本崭新如初，但前面的几页一看就是被翻动过的。
他拿起书，朝里面走去，从后面递给姒香。
越走近，他越能看清，这位采女想必是泡了许久的澡，她两手枕在木桶边上，脸颊红润，睡眼惺忪，似睡非睡。
见书被递过来，姒香才缓缓睁眼，却突然看到送书之人手上戴着玉扳指。
皇上？
她惊讶地转过身，木桶中的水被她的动作激起层层涟漪。
“皇上？”姒香问道。
沈彻没有出声，只是看着水波层层荡漾下，采女曼妙的身姿若隐若现。此时的她不再是湖泊中的妖精，而是完全属于他沈彻的采女。
他笑道：“美人出浴，果真是这般美景。”
“朕的采女，着实极美。”
而这样的美，理应由他沈彻再细细品味一番。
他俯身，彻底没入那水中。
原本安静的偏室，水声瞬间大了起来。
狭小的木桶内，温度不断升高，姒香如菟丝花般紧紧攀住藤曼，她不禁想，丽嫔，睡着了吗？
永和宫正殿，眼睁睁看着沈彻突然转身离开的丽嫔，正呆呆地坐在床上。
皇上，从未如此过。
姒香走后，丽嫔心里别提多畅快了，她以为这是姒香彻底认输了，而她，只用一顿晚膳就成功将皇上拉了回来。
可她很快就发现，姒香走了，皇上也变得心不在焉起来。
他不再想听她讲什么山川美景，只是看了她一会儿，忽然说道：“安置吧。”
此时二人已酒足饭饱，皇上若有所思，丽嫔也觉得理所当然。
她想，几日不见，皇上肯定也想自己了。
她侍奉皇上洗漱，陪他躺在床上。婢女吹灭蜡烛，纷纷退了出去。
静谧的夜中，丽嫔望着头顶的帘帐，红着脸，静静地等待君王的下一步举动。
身为宫妃，贞静矜持，向来如此。
皇上却不像以往，他不知在想什么，等了许久才有动作，侧身埋首时还罕见地停顿了一下。
点点蜻蜓终于尽数落下，丽嫔甜蜜地闭上眼，皇上却停下动作，说道：“你先睡吧，朕还有事。”
说完便径直起身离开了。
丽嫔连皇上的衣角都抓不住。
那时，她便知道，有些事情超出了自己的掌控。
等陈嬷嬷告诉她，皇上去了海棠阁，丽嫔有种果然如此的死心。
原来如此。
皇上他，真的变心了？
丽嫔心中的恐慌越来越强烈，如同一个气球不断膨胀，逐渐击碎她的理智。
她再也维持不住面上的温柔亲和，抓住床头的玉瓶狠狠朝墙上摔去，玉瓶瞬间碎裂。
黑暗中，碎裂声骤然响起，丽嫔泪流满面。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