破产总裁变和尚

破产总裁变和尚

作者: 既然遇见不再失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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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5-07-05 12:42:06

深秋的暴雨,像是老天爷积攒了一年的怨气,终于找到了宣泄的出口,狠狠地砸向这座城市。

冰冷的雨点密集地抽打着一切,在积水的路面上溅起浑浊的水花,

霓虹灯的光晕在湿漉漉的空气中扭曲变形,像一张张模糊而嘲弄的脸。

李默就站在这片喧嚣的雨幕里,浑身湿透,狼狈得如同一条被遗弃的野狗。几个小时前,

他还是这座城市金融圈里一个令人侧目的名字,住着俯瞰江景的顶层豪宅,

操控着足以令普通人咋舌的资本流动。然而此刻,他所有的骄傲、所有精密的算计,

都在一场毫无征兆的、由他亲手引爆的系统性风险中化为乌有。财富像阳光下的露珠般蒸发,

留下的只有巨额债务和冰冷的清算文件。他甚至没来得及带走一件像样的外套,

就被面无表情的安保人员“请”出了那个曾象征着他一切成功的金丝笼。

价值不菲的手工西装吸饱了雨水,沉重地贴在身上,昂贵的皮鞋踩在冰冷的水洼里,

每一步都发出令人沮丧的“噗嗤”声。冰冷的雨水顺着发梢流进脖颈,

刺骨的寒意让他控制不住地微微发抖。“李总?呵,还总什么总?”他自嘲地咧了咧嘴角,

尝到雨水的咸涩。街角的LED大屏还在滚动播放着财经新闻,

他那张曾经意气风发的脸孔被定格在屏幕上,

下方是触目惊心的标题:“金融新贵李默操盘失误,引发市场巨震,

疑似资不抵债……”刺眼的红光映在他苍白的脸上,如同鞭笞。他猛地低下头,

像躲避瘟疫一样,拖着灌了铅的双腿,一头扎进更深的雨幕和城市的阴影里,

只想逃离这彻底否定了他过往人生的地方。不知走了多久,意识都有些模糊,

冰冷的雨水似乎已经渗透进了骨髓。城市的光影被远远抛在身后,四周只剩下风声、雨声,

以及脚下泥泞小径令人绝望的湿滑。他迷路了,

彻底迷失在这片城市边缘、靠近山区的荒凉地带。黑暗如同实质的墨汁,浓稠得化不开,

只有偶尔划破天际的闪电,才短暂地撕裂这无边的混沌,

映照出前方山峦狰狞的轮廓和路边张牙舞爪的枯树影子。

就在他几乎要被这绝望的疲惫和寒冷彻底吞噬时,一道微弱得几乎要被风雨吞没的光,

在前方山坳的墨色里固执地摇曳了一下。那光极其黯淡,昏黄,

却如同溺水者眼中唯一的浮木。李默几乎是凭着本能,手脚并用地朝着那点微光的方向挣扎。

山路陡峭湿滑,碎石和烂泥不断让他滑倒,昂贵的西装被刮出更多的口子,沾满污泥。

每一次跌倒又爬起,都耗尽他仅存的力气。终于,

当他精疲力竭地扑倒在一段残破的石阶前时,抬起头,看到了光源的所在。

一座山门在风雨中沉默地矗立着,门楣上的木匾早已腐朽开裂,字迹模糊难辨,

只能勉强看出一个残破的“寺”字。门后,隐约可见几座低矮破败的殿宇轮廓,

在电闪雷鸣中沉默地伫立着,像几尊蹲伏在黑暗中的巨兽骸骨。只有最靠近山门的一间偏殿,

从一扇歪斜的木格窗棂里,透出那点微弱却温暖的昏黄光芒。李默喘着粗气,牙关打颤,

用尽最后一丝力气扑到那扇吱呀作响的破旧木门前,拳头砸了上去。“开门!有人吗?

开开门!”嘶哑的喊声被风雨撕扯得七零八落。门轴发出一阵令人牙酸的呻吟,

向内打开了一条缝。一张苍老得如同古树皮般的脸出现在门缝后,

浑浊的眼睛在昏暗的光线下打量着他。老和尚穿着一件洗得发白、打满补丁的灰色僧衣,

身形佝偻,瘦骨嶙峋,仿佛一阵风就能吹倒。他脸上没什么表情,

只有一种阅尽沧桑后的平静,或者说麻木。“施主?”老和尚的声音沙哑低沉,

像是破旧的风箱。“师父…行行好…避避雨…”李默冻得嘴唇发紫,话都说不利索。

老和尚的目光在他湿透狼狈、价值不菲却已不成样子的西装上停留了一瞬,

又落回他写满惊惶和疲惫的脸上。片刻的沉默后,老和尚什么也没问,

只是默默地让开了身子,动作迟缓。

一股混合着陈旧木料、香火残余和淡淡霉味的暖意扑面而来。李默几乎是跌撞着冲进了门内,

靠在冰冷的土墙上大口喘息。偏殿很小,陈设简陋得令人心酸。

一尊泥塑的佛像早已金漆剥落,露出灰暗的胎体,安静地立在积满灰尘的供台上。

供台上没有新鲜供品,只有一只缺了口的粗陶碗,里面盛着半碗浑浊的清水。

一盏小小的油灯搁在佛像脚边,豆大的火苗在穿堂风中顽强地跳跃着,

提供着殿内唯一的光源和微弱的热量。角落里堆着些干柴和茅草,大概是取暖用的。

墙壁斑驳,露出里面深色的土坯,屋顶有几处漏雨,滴滴答答的声音在殿内回响,

地面也被洇湿了好几片。李默冻得浑身筛糠,牙齿咯咯作响。老和尚默默地走到角落,

拿起一个同样破旧的陶盆,从地上的水桶里舀了些冷水,

又从一个瓦罐里小心地倒出一点点热水兑进去,端了过来。“施主,擦擦脸,暖暖手。

”声音依旧沙哑平淡。李默也顾不上什么体面了,接过冰冷的湿布胡乱抹了把脸,

然后立刻将双手浸入那盆温吞吞的水里。寒意似乎被驱散了一点点,

但身体深处那股被现实击垮的冰冷,却丝毫未减。他环顾着这破败、穷酸到极点的环境,

再想到几个小时前自己还身处云端,一种荒谬绝伦的悲凉感猛地涌上心头。

他忍不住嗤笑出声,笑声在空寂的小殿里显得格外突兀和凄凉。

“呵…呵呵…真是报应不爽啊!昨天还在顶楼看江景,

今天就落得在破庙里接雨水…”他摇着头,自嘲中带着一股压抑不住的怨愤。

老和尚只是默默地看着他,浑浊的眼底映着跳动的微弱灯火,深不见底。他走到供桌旁,

拿起一个小小的蒲团,放在李默身边不远处的干草上。“施主,坐吧。”老和尚的声音不高,

却奇异地穿透了李默自怨自艾的低语,“万般带不去,唯有业随身。富贵荣华,

不过镜花水月。”李默抬起头,看向老和尚。那张布满沟壑的脸上没有任何嘲讽或同情,

只有一种近乎悲悯的平静。这话像一根冰冷的针,刺破了他强撑的怨愤外壳,

露出底下更深的茫然和痛楚。“业?我有什么业?”李默的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

像是在问老和尚,又像是在问自己,“我不过是…想赢而已。这个圈子里,

谁不是踩着别人往上爬?我只是…运气差了点,玩脱了手…”他试图为自己辩解,

声音却越来越低,底气全无。那些被刻意忽略的贪婪、冒险、对规则的漠视,

此刻在佛前昏黄的灯火下,似乎变得格外清晰刺眼。老和尚没有反驳,

只是缓缓走到那扇歪斜的窗前,望着窗外肆虐的狂风暴雨。一道惨白的闪电骤然撕裂黑暗,

瞬间照亮了窗外院子里一株巨大古树的轮廓——那是一株极其高大的银杏树,虬枝盘结,

在狂暴的风雨中剧烈地摇晃着。奇异的是,在闪电的强光下,

那古树似乎笼罩着一层极淡、近乎错觉的微光,尤其是一些枝桠的顶端,光芒似乎稍强一些,

像是凝结着什么。“树大招风,财多累身。”老和尚的声音低沉地传来,混合着雨声,

带着一种奇异的韵律,“施主一身金玉之气,锋芒太盛,今日之劫,亦是因果。然,

福祸相依,你与此地,与佛,有缘。”“有缘?”李默像是听到了天大的笑话,

他猛地站起来,激动地指着这漏雨的屋顶、剥落的佛像、破旧的蒲团,“跟这破地方有缘?

跟这…这…”他一时找不到合适的词来形容眼前的窘迫,“跟当和尚有缘?老师父,

您可别开玩笑了!等天一亮,雨一停,我立马就走!这鬼地方,多待一秒我都觉得晦气!

”老和尚转过身,昏黄的灯光在他脸上投下深深浅浅的阴影,

那双浑浊的眼睛此刻却异常专注地看着李默,仿佛要穿透他的皮囊,看到灵魂深处去。

那眼神让李默心头莫名地一跳。“缘起缘灭,非由人意。施主,既入此门,便是缘法。

夜深了,歇息吧。”老和尚不再多言,指了指角落那堆相对厚实干燥些的茅草堆,

自己则慢慢走到佛像前,在一个磨损得发亮的旧蒲团上盘膝坐下,闭上双眼,双手结印,

枯槁的身形在摇曳的灯影里,仿佛一尊入定的古佛。李默一肚子反驳的话被堵在喉咙里。

他看着老和尚那副油盐不进、仿佛与世隔绝的样子,一股深深的无力感涌了上来。

疲惫如同潮水般再次将他淹没,身体的寒冷和精神的巨大消耗让他再也支撑不住。

他颓然地跌坐回茅草堆上,湿冷的衣服贴在身上,寒意刺骨。他蜷缩起身体,

背对着佛像和老和尚,眼睛死死盯着破窗外那无边的黑暗和狂暴的雨幕,

心中只有一个念头:天快亮吧!亮了他就立刻离开这个鬼地方,离开这个荒谬的“佛缘”,

他要回他的世界去,

哪怕是从零开始……在漏雨的滴答声、呼啸的风声和身体无法抑制的颤抖中,

极度的疲惫终于压倒了屈辱和寒冷,李默的意识沉入了混乱而短暂的黑暗。

……不知过了多久,李默是被一阵极其细微、持续不断的“笃…笃…”声惊性的。声音不高,

却带着一种奇特的穿透力,仿佛直接敲打在紧绷的神经上。他猛地睁开眼,

浑身的酸痛立刻提醒了他昨夜的狼狈。殿内光线昏暗,只有供桌旁那盏油灯还亮着,

豆大的火苗比昨夜似乎更微弱了些。他下意识地看向老和尚昨夜打坐的位置。

老和尚依旧盘坐在那个磨损的蒲团上,背对着他,面向着佛像。只是姿势有些不同。

昨夜是标准的跏趺坐,脊背挺直。而现在,他的身体微微向前佝偻着,头颅低垂,

仿佛在佛像前虔诚地叩首。那“笃…笃…”声,正是从他低垂的额头处传来——他的前额,

正一下,又一下,极其轻微却坚定地,碰触着身前冰冷坚硬的地面。每一次轻微的磕碰,

都发出那单调而令人心悸的声响。李默愣住了,一股莫名的寒意顺着脊椎爬升。

他挣扎着从冰冷的茅草堆里爬起来,湿衣服半干不干地黏在身上,非常难受。

他踉跄着走近两步,试探地小声唤道:“老师父?”没有回应。只有那“笃…笃…”的声音,

固执地响着,在寂静破败的殿宇里回荡,带着一种让人头皮发麻的仪式感。

李默的心跳开始加速。他绕到侧面,小心翼翼地探头去看老和尚的脸。

那张布满深刻皱纹的脸庞异常平静,甚至可以说是安详。双目紧闭,长长的白色寿眉低垂着。

然而,就在他前额碰触地面的位置,那灰布僧帽掩盖下的皮肤,

赫然有一片暗红色的、微微肿起的印记,甚至渗出了一丝极淡的血迹。

正是这持续不断的轻微碰触,制造了那诡异的“笃笃”声。“老师父!”李默提高了声音,

带着一丝他自己都没察觉的惊慌。他伸出手,想轻轻碰一下老和尚的肩膀。

就在他的指尖即将触碰到那件破旧僧衣的刹那,老和尚那如同风干橘皮般枯槁的眼皮,

倏地睁开了!李默吓得倒抽一口冷气,猛地缩回手,踉跄后退一步。

老和尚的目光并没有聚焦在他身上,而是直直地、穿透般地望向前方的虚空,

仿佛看到了李默所不能见的景象。那浑浊的眼球深处,

此刻却像点燃了两簇微弱却执拗的火焰。他的嘴唇极其轻微地翕动着,

干裂的唇瓣间挤出几个模糊不清的气音,

细若蚊蚋:“来…来了…你…终于…来了…”李默听得一头雾水,心脏狂跳:“谁来了?

老师父,您说什么?您怎么了?”老和尚似乎完全没有听到他的问话,

那空洞又炽烈的目光缓缓移动,最终定格在李默的脸上。

他的嘴角极其艰难地向上拉扯了一下,形成一个极其古怪、似笑非笑的弧度。

“缘…法…到了…” 声音比刚才清晰了一丝,却带着一种尘埃落定的释然,随即,

那眼中的火焰如同燃尽的烛芯,骤然熄灭。眼皮缓缓地、沉重地合拢。

那颗一直微微点动的头颅,也终于彻底地垂落下去,下巴轻轻抵在了胸前。整个佝偻的身体,

彻底静止了。那令人心悸的“笃笃”声,戛然而止。殿内陷入一片死寂。

只有油灯的火苗不安地跳跃着,在墙壁上投下巨大而扭曲的影子。李默僵在原地,

浑身的血液似乎都凝固了。他难以置信地看着眼前彻底失去生息的老僧。死了?

就这么…死了?在他面前,用一种近乎自残般的叩首方式,留下几句莫名其妙的话,

然后就…走了?荒谬!巨大的荒谬感如同冰冷的潮水,瞬间将他淹没。昨夜被赶出豪宅,

流落破庙,已是人生剧变。而现在,这收留他、给他一碗热水、说着“有缘”的老和尚,

竟然在他眼前如此诡异地坐化了?他成了唯一的目击者?这算什么?

老天爷开的又一个恶劣玩笑?恐慌如同冰冷的藤蔓,瞬间缠紧了他的心脏。他该怎么办?

报警?这深山破庙,手机早就没电了,连信号都没有!离开?把这老人的尸体丢在这里?

一股寒意从脚底直冲头顶。就在李默被巨大的恐慌和无措攫住,脑中一片混乱之际,

殿门“吱呀”一声被推开了。一个瘦小的身影出现在门口,挡住了外面依然阴沉的天光。

那是个约莫七八岁的小沙弥,穿着一身同样打满补丁、但洗得相对干净些的灰色小僧衣,

光溜溜的小脑袋上沾着几滴雨水。他手里提着一个破旧的竹篮子,里面似乎装着些野菜。

小沙弥脸上带着一种不谙世事的懵懂和纯真,怯生生地探头进来,

乌溜溜的大眼睛好奇地扫视着殿内。“师父?

我挖了点野菜回……”小沙弥清脆的声音在看到僵立着的李默时戛然而止。

他显然被这个陌生的、穿着奇怪破烂衣服的“大人”吓了一跳,下意识地缩了缩脖子,

大眼睛里满是警惕和疑惑。紧接着,他的目光越过李默,

落在了佛前蒲团上那垂首静坐、纹丝不动的老和尚身上。“师父?”小沙弥又小声唤了一句,

带着点撒娇的意味。然而,老和尚毫无反应。小沙弥似乎意识到了什么不对劲,

脸上的懵懂迅速褪去,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孩童特有的、对未知变故的恐惧。他丢下小篮子,

踉跄着跑了进来,小小的身体带着一阵风,直扑到老和尚身边。“师父!师父您醒醒!

”他伸出小手,用力摇晃着老和尚枯瘦的手臂,声音里带上了哭腔,“师父,您看看智空啊!

智空回来了!您醒醒啊!”老和尚的手臂冰冷而僵硬,随着小沙弥的摇晃,只是无力地摆动,

那颗低垂的头颅更是纹丝不动。小沙弥智空的哭喊声在空寂的破殿里回荡,

充满了无助和绝望。李默站在一旁,如同一个局外人,看着眼前这凄惶的一幕,

心中五味杂陈,更多的是手足无措的茫然。他张了张嘴,想说点什么安慰的话,

却觉得任何语言在此刻都苍白无力。小沙弥智空哭喊了一阵,似乎耗尽了力气,他抽噎着,

抬起满是泪痕的小脸,那双被泪水洗过的大眼睛,终于第一次,

带着一种混杂着悲伤、恐惧和最后一丝微弱希望的复杂情绪,望向了李默这个唯一的陌生人。

他的小肩膀一耸一耸,声音哽咽着,

带着孩童特有的直接:“师父…师父他…是不是…圆寂了?” 他用了“圆寂”这个词,

显然是从老和尚那里听来的。李默喉咙发紧,看着小沙弥眼中那点摇摇欲坠的希冀,

他艰难地点了点头,声音干涩:“…是。老师父他…走了。

”最后一丝光亮从小沙弥眼中彻底熄灭。巨大的悲伤如同决堤的洪水,

他“哇”地一声放声大哭起来,小小的身体扑在老和尚冰冷的膝上,哭得撕心裂肺,

浑身颤抖。

…您不要智空了吗…您说好要教智空认完经书的…呜呜呜…师父…”孩子的哭声纯粹而悲伤,

像一把钝刀,反复切割着李默本就烦躁混乱的心绪。

他烦躁地抓了抓自己湿漉漉、乱糟糟的头发,

看着这漏雨的破庙、死去的和尚、哭得昏天黑地的小沙弥,

一种被命运彻底戏弄的暴怒和荒谬感再次升腾而起。他只想离开!立刻!马上!

离开这该死的晦气地方!“别哭了!”李默忍不住低吼了一声,

声音带着压抑的怒意和深深的疲惫,“哭有什么用!现在怎么办?

这地方…”他烦躁地环顾四周,“…这地方连个打电话的地方都没有!

”小沙沉浸在自己的巨大悲痛里,李默的吼声只是让他浑身一颤,哭声稍滞了一瞬,

随即又爆发出更大的委屈和悲伤。李默简直要抓狂。他像一头困兽,在狭小的殿内来回踱步,

湿透的破皮鞋踩在凹凸不平的泥地上,发出沉闷的声响。每一步都踩在他的焦躁上。怎么办?

把这小孩一个人丢在这里?他做不到,良心不安。带着他?自己能去哪?自身都难保!报警?

下山找村公所?这荒山野岭,路在哪儿都不知道!就在他心乱如麻、濒临爆发边缘时,

小沙弥智空的哭声渐渐弱了下来,变成了断断续续的抽噎。他抬起红肿的眼睛,

泪眼婆娑地看着焦躁踱步的李默,小脸上满是鼻涕眼泪。他像是想起了什么极其重要的事情,

小手在破旧的僧衣口袋里摸索着,掏出一个用旧布层层包裹的小包。

他小心翼翼地解开包裹的布,露出里面一本薄薄的小册子。册子的封面是深蓝色的粗布,

边缘磨损得厉害,上面没有任何字迹。智空吸了吸鼻子,带着浓重的鼻音,

会来…他…他把这个给了我…说…说等他不在了…就…就把这个给你…”李默猛地停下脚步,

愕然地看向小沙弥手中那本破旧的小册子,又难以置信地看向佛前已然圆寂的老和尚。昨天?

知道他会来?还留了东西给他?一股寒气再次从尾椎骨窜起。“给我?为什么给我?

”李默的声音带着警惕。智空茫然地摇摇头,

那本小册子往前递了递:“师父说的…给你…还说…还说…”他努力回忆着老和尚当时的话,

小脸皱成一团,

“…还说…从今往后…你…你就是一默寺的住持了…要智空…听你的话…”轰!

如同一个炸雷在耳边响起,李默瞬间石化,目瞪口呆!住持?!让他当这个破庙的住持?!

开什么国际玩笑!他,李默,华尔街都闯过的金融精英,一夜之间破产流落破庙也就罢了,

现在还要被一个死掉的老和尚按头当和尚?当这鸟不拉屎、连瓦片都凑不齐的破庙的住持?!

极致的荒谬感如同海啸般席卷了他,瞬间冲垮了所有理智的堤坝。

连日来积累的屈辱、愤怒、绝望和对这操蛋命运的反抗,在这一刻彻底爆发!“住持?!

”李默的声音陡然拔高,尖利得几乎要刺破屋顶的破瓦,充满了难以置信的狂怒和歇斯底里,

“让我当这破庙的住持?!哈哈哈!疯了吗?!老和尚糊涂了!你也跟着糊涂?!

”他猛地转身,不再看小沙弥惊惧的脸,也不再看佛前那具冰冷的躯体。

他像一头被彻底激怒的狮子,

赤红的双眼死死扫视着这间象征着他人生跌入谷底的破败殿宇——漏雨的屋顶,剥落的泥像,

积满灰尘的供桌,歪斜的窗户,冰冷的泥地,还有角落里那堆让他睡了一夜腰酸背痛的茅草!

所有的憋屈和怒火找到了宣泄口,他指着这一切,用尽全身力气,对着这空寂的破庙,

对着这荒谬的“命运”,发出了绝望而愤怒的咆哮:“看看!你们自己看看!这破庙!

漏得跟筛子一样!佛像都掉渣了!连个像样的蒲团都没有!穷得叮当响,

耗子进来都得哭着出去!香火?香火在哪?鬼影子都没一个!还住持?我呸!

”他猛地一脚踹在旁边一个空着的破陶罐上,陶罐“哐当”一声滚出去老远,撞在墙角,

碎成了几瓣。这声响更刺激了他的神经。“让我当和尚?守着这堆破烂等死?做梦!

我李默就是饿死!从这山上跳下去!也绝不可能当这劳什子破庙的住持!”他吼得声嘶力竭,

脖子上青筋暴起,口水都喷了出来,“倒闭!我告诉你,这破庙它迟早得倒闭!关门大吉!

趁早!省得祸害人!晦气!真他妈的晦气到家了!”愤怒的咆哮在空荡的殿宇里嗡嗡回响,

震得梁上的灰尘簌簌落下。小沙弥智空被他这副狰狞的模样吓得彻底噤声,小脸惨白,

紧紧抱着那本破旧的小册子,缩在老和尚的腿边,惊恐万分地看着这个突然发狂的陌生人,

小小的身体抖得像秋风中的落叶。吼完了,李默胸膛剧烈起伏,呼哧呼哧地喘着粗气,

只觉得眼前阵阵发黑,一股深深的无力感伴随着发泄后的虚脱席卷全身。完了,一切都完了。

破产,流落,见证死亡,

现在还被一个死人强安上“住持”的名头困在这绝地……他只想找个地方一头撞死。然而,

就在他怒骂的余音还在殿内回荡、他因虚脱和绝望而微微摇晃的刹那——殿外,

那株昨夜在闪电下显现出奇异轮廓的千年古银杏树,仿佛被一股无形的力量猛然唤醒!

沉寂了不知多少岁月的巨大树冠,毫无征兆地剧烈抖动起来!不是被风吹动的那种摇晃,

而是仿佛从树干内部迸发出的、充满生命韵律的震颤!

虬结苍老的枝桠如同干渴的手臂伸向阴沉的天空,发出低沉而奇异的“簌簌”声,

像是古老的叹息,又像是压抑了太久的欢呼。紧接着,不可思议的一幕发生了!

在那些光秃秃的、本应在深秋凋零的枝头末端,一点、两点、无数点嫩绿的光点骤然亮起!

如同夏夜的萤火,却更加凝实、充满勃勃生机!这些光点迅速膨胀、伸展,

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在短短几个呼吸之间,

凝结成了一片片饱满、翠绿、脉络清晰、在灰暗天光下散发着温润光泽的——银杏叶片!

这还不是结束!随着绿叶的舒展,在那些最为粗壮的主枝上,

一团团更加明亮、宛如实质的金色光芒开始汇聚!光芒流转,如同融化的黄金,

迅速凝结成一颗颗鸽卵大小、通体浑圆、金光灿灿的——银杏果实!金果累累,压弯了枝头!

浓郁得化不开的、混合着草木清甜与古老檀香的气息,如同汹涌的潮水,

瞬间冲破了歪斜的窗棂,淹没了整个偏殿!这香气清冽提神,

蕴含着一种难以言喻的生命能量,深深吸入一口,

仿佛连灵魂深处的疲惫和污浊都被涤荡一空!李默狂暴的怒吼卡在喉咙里,

眼睛瞪得几乎要裂开眶,嘴巴无意识地大张着,足以塞进一个鸡蛋。

他像一尊瞬间被石化了的雕塑,僵硬地、一点点地扭动脖子,

转向窗外那株在深秋焕发无尽生机、挂满金果的神异古树。幻觉?

一定是被气疯了出现的幻觉!李默猛地甩了甩头,用力揉了揉眼睛。没有消失!

那满树的金光灿灿的果子,那醉人心脾的奇异清香,真实得可怕!

就在李默被这神迹般的景象冲击得魂飞天外、大脑一片空白时,

殿门口传来一阵急促而虚弱的脚步声,伴随着压抑不住的剧烈咳嗽。

“咳咳…咳咳咳…智空小师父…智空小师父在吗?”一个苍老嘶哑、气息奄奄的声音传来。

只见一个穿着破旧棉袄、拄着拐杖的老妇人,颤巍巍地倚在门框上。她脸色蜡黄,眼窝深陷,

嘴唇青紫,每一声咳嗽都仿佛要把五脏六腑都咳出来,身体抖得像风中残烛,显然病得不轻。

小沙弥智空还沉浸在师父圆寂和李默发狂的双重惊吓中,看到病弱的老妇人,才猛地回过神,

带着哭腔连忙应道:“张…张婆婆?您怎么来了?师父…师父他…”他下意识地又想哭。

张婆婆浑浊的眼睛扫过殿内,看到佛前垂首圆寂的老和尚,眼中闪过一丝悲戚,

但随即被更深的痛苦取代。她艰难地喘息着,

咳咳咳…喘不上气…怕是…大限到了…就想着…临走前…再来…拜拜佛…咳咳咳…”她说着,

挣扎着想挪步进来,却一阵天旋地转,身体猛地一晃,手里的拐杖脱手,

“哐当”一声掉在地上,整个人也软软地朝地面瘫倒下去!“张婆婆!”智空惊叫一声,

想冲过去扶,却离得太远。李默离门稍近,几乎是本能地一个箭步冲上前,

在张婆婆即将摔倒在地的瞬间,险险地扶住了她的胳膊。入手处,老人的手臂瘦骨嶙峋,

冰冷异常。“婆婆!您怎么样?”李默也顾不得刚才的震惊和愤怒了,人命关天。

他半抱着张婆婆,能清晰地感觉到她身体的冰冷和虚弱,

那剧烈的咳嗽带着一种不祥的痰鸣音。张婆婆半闭着眼,脸色灰败,呼吸急促而微弱,

嘴唇翕动着,却发不出清晰的声音,眼看就要不行了。“药…婆婆您带药了吗?

”李默急声问,同时抬头看向智空,“小师父!庙里有没有药?

或者…或者…”他想说“叫大夫”,但立刻意识到这荒山野岭根本不可能。智空也吓傻了,

药…以前…以前有人病了…都是…都是师父…师父会念经…或者…或者…”他急得语无伦次,

小脸煞白。念经?李默心里一阵绝望的冰凉。念经能顶个屁用!这老婆婆眼看着就要咽气了!

看着怀中气息奄奄、生命之火如同风中残烛般的老人,

再看看旁边急得团团转、完全指望不上的小沙弥,

一股巨大的无力感和深沉的悲哀涌上李默心头。这破庙!这该死的穷地方!

连条活路都不给人留吗?刚见证一个死亡,难道立刻又要目睹另一个生命在眼前消逝?

巨大的悲愤和一种近乎自暴自弃的冲动,让他对着怀中意识模糊的老人,

也像是在对着这无情的老天,发出了一声带着绝望和最后一丝渺茫祈求的低吼:“好起来!

你给老子好起来!听见没有!”这吼声,与其说是命令,不如说是绝望的呐喊,

充满了无能为力的愤怒和一丝他自己都未曾察觉的、对生命的祈求。吼声刚落——异变陡生!

一股温煦的、如同春日暖阳般的气息,毫无征兆地凭空涌现!这股气息无形无质,

却带着一种沛然莫御的生命力量,瞬间将李默和张婆婆两人笼罩其中!

李默只觉得一股暖流顺着自己扶住老人的手臂,猛地涌入自己体内,

刹那间驱散了连日的疲惫和寒意,精神为之一振!而怀中的张婆婆,变化更是惊人!

她那原本蜡黄死灰的脸色,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褪去!一丝健康的红润迅速从脖颈蔓延至脸颊!

急促而微弱的呼吸瞬间变得平稳、悠长、有力!深陷的眼窝似乎都充盈了一些!

最明显的是那剧烈的咳嗽,如同被一只无形的手瞬间扼住,戛然而止!

张婆婆猛地睁开了眼睛!那双原本浑浊无神的眼睛,此刻竟变得清亮了许多!

她下意识地深吸了一口气,脸上露出极度舒适和难以置信的神情,

仿佛堵塞多年的胸腔瞬间被疏通,新鲜的空气带着那奇异的草木檀香涌入肺腑,

带来了久违的活力!“呃…啊…”她发出一个舒畅的、悠长的气音,挣扎着,

竟自己站稳了身体,甚至不用李默搀扶了!她难以置信地低头看着自己的双手,

又摸了摸自己的胸口,感受着那久违的、有力的心跳和平稳的呼吸。

“不…不堵了…不咳了…”张婆婆的声音带着剧烈的颤抖,充满了劫后余生的狂喜和茫然,

“心口…暖洋洋的…舒坦…太舒坦了!菩萨显灵了?!是菩萨显灵救了我?!”她猛地抬头,

看向佛龛上那尊金漆剥落的泥塑佛像,浑浊的老泪瞬间涌出,扑通一声就跪倒在地,

激动地连连叩头。“佛祖保佑!佛祖显灵啊!谢谢佛祖救命之恩!谢谢佛祖!

”李默彻底傻了。他像一尊被雷劈过的木偶,僵硬地站在原地,保持着刚才搀扶的姿势,

手臂还悬在半空。他的眼睛瞪得比刚才看到银杏结果时还要大,眼珠子几乎要掉出来。

嘴巴张得能塞进一个拳头,却发不出任何声音,只有喉结在不受控制地上下滚动。

他看着前一秒还濒死、下一秒就生龙活虎跪地磕头的张婆婆,

再低头看看自己刚才吼出那句话的嘴,一股寒意从脚底板直冲天灵盖,浑身的汗毛根根倒竖!

这他妈…到底是怎么回事?!银杏树在他骂“倒闭”后结果了!

这快死的老婆子在他吼了句“好起来”后…真就好起来了?!巧合?

这他妈得是多逆天的巧合才能连续发生两次?!

一股巨大的、难以言喻的惊悚感如同冰冷的毒蛇,瞬间缠紧了他的心脏,让他几乎窒息。

他猛地扭头,看向角落里同样被这接二连三神迹惊呆的小沙弥智空。

智空小和尚那张沾着泪痕和泥点的小脸上,

此刻写满了无以复加的震惊和一种…一种近乎狂热的崇拜!他那双乌溜溜的大眼睛,

死死地盯着李默,亮得吓人,仿佛在看一尊下凡的金身罗汉!李默被他这眼神看得头皮发炸,

一股不祥的预感如同冰水浇头。果然,小沙弥智空猛地抬起手,

用脏兮兮的袖子用力一抹脸上的鼻涕眼泪,小胸脯激动地起伏着,指着李默,用尽全身力气,

带着一种发现惊天秘密般的兴奋和无比的笃定,尖声喊了出来:“住持师兄!是你!

是你说的!你说让张婆婆好起来!她就真的好了!真言!是住持师兄你的真言成真了!

你真的是圣僧!师父说的没错!你是我们一默寺的圣僧住持!”轰隆!

李默只觉得脑子里仿佛有一万口铜钟同时被敲响!震得他魂飞魄散,眼前金星乱冒!

真言成真?!圣僧住持?!

老和尚临终那几句模糊的“来了…缘法到了…”如同魔咒般在他耳边疯狂回响!“不!闭嘴!

”李默发出一声变了调的、近乎凄厉的尖叫,脸色惨白如纸,惊恐万状地指着兴奋的小沙弥,

“你胡说八道!什么真言!什么圣僧!没有的事!巧合!都是巧合!幻觉!都是幻觉!

”他语无伦次,试图否认这打败他所有认知的恐怖现实。“不是巧合!

”智空小和尚激动得小脸通红,

指着窗外那株挂满金果、在微风中轻轻摇曳、散发着神圣光辉的千年银杏,声音斩钉截铁,

“树结果了!张婆婆好了!都是你说了之后才发生的!就是你!住持师兄!你的话灵验了!

你是活佛!”活佛?!李默差点一口老血喷出来。他看着小沙弥那狂热崇拜的眼神,

再看着跪在地上还在不停磕头、口称“圣僧显灵”的张婆婆,

只觉得一股寒气从尾椎骨直冲头顶,整个人如坠冰窟,四肢百骸都冻僵了。完了!

这下真他妈的完了!这破庙…这和尚…好像…甩不掉了?!他眼前一阵发黑,身体晃了晃,

全靠扶着旁边的门框才没栽倒在地。破产、流落、见证死亡、被强安住持名头,

这些打击虽然巨大,但至少还在他理解范围之内。

可眼前这接连发生的、无法用常理解释的“神迹”,

以及被扣上“真言成真”的“圣僧”帽子,彻底击碎了他三十多年来构建的科学世界观!

恐慌如同冰冷的潮水,瞬间将他彻底淹没。他只想逃!立刻!马上!逃离这个诡异的地方!

逃离这该死的“佛缘”!“闭嘴!都给我闭嘴!”李默用尽最后一丝力气嘶吼,

声音充满了恐惧和崩溃,“我不是什么住持!更不是什么圣僧!我他妈只想还俗!放我走!

我要下山!现在!立刻!马上!”他猛地推开虚掩的殿门,跌跌撞撞地冲了出去,

这诡异的破庙、离那株发光的怪树、离那个说他“真言成真”的小鬼和磕头的老太婆远一点!

再远一点!殿外的空气冰冷而潮湿,带着草木和泥土的气息。

昨夜暴雨的积水在院中的坑洼处形成浑浊的小水塘。院子一角,

一只灰色的野兔不知从哪里钻了出来,正警惕地竖着耳朵,啃食着石缝里冒出的几根嫩草。

李默冲出来,一脚踩进一个水坑,冰冷的泥水溅了他一裤腿,更添了几分狼狈。

他烦躁地甩了甩脚,抬头寻找下山的路,目光却正好落在不远处那只悠闲啃草的野兔身上。

一股无处发泄的邪火猛地窜了上来——都是这些该死的畜生!都是这该死的荒山!

把他困在了这个鬼地方!几乎是下意识的,

带着一种迁怒和证明自己“绝不是什么真言圣僧”的赌气心理,李默恶狠狠地盯着那只野兔,

咬牙切齿地、用只有自己能听到的声音低吼道:“吃!吃个屁!摔死你个兔崽子!

摔个狗啃泥!对!就现在!给我摔!”话音未落——“智空!别跑!回来!

”一声焦急的童音从殿门口传来。只见小沙弥智空也追了出来,他脸上还挂着泪痕,

却似乎被李默的“神迹”刺激得暂时忘记了悲伤,带着点孩童的顽皮和好奇,

也看到了那只野兔。小孩子心性发作,竟想跑过去抓兔子玩!就在智空迈开小短腿,

兴奋地朝着野兔方向冲过去的第一步!

他的左脚绊在了自己匆忙间没提好的、过长的僧衣下摆上!“哎哟!”一声短促的惊呼!

噗通!在张婆婆惊愕的目光和李默瞬间凝固的、如同见鬼般的注视下,

小沙弥智空以一个极其标准的、五体投地的姿势,结结实实、毫无花假地,

一头栽进了李默刚才踩过的那个浑浊的泥水坑里!泥水四溅!智空整个人趴在水坑里,

小光头上、脸上、灰色的僧衣前襟上,瞬间糊满了黑黄色的烂泥!他懵懵地抬起头,

小嘴一瘪,“哇”地一声哭了出来,这次是纯粹的、摔疼了的委屈。李默如遭雷击,

僵在原地,浑身的血液似乎都凝固了。他看看泥坑里哭得稀里哗啦的小泥猴,

再看看自己刚刚发出诅咒的嘴,一股寒气从脚底板直冲天灵盖,瞬间席卷四肢百骸,

连灵魂都冻僵了。巧合…这他妈还能是巧合吗?!一次是巧合,两次是见鬼,

三次…三次他妈的铁证如山啊!真言…真他妈的…言出法随?!

“住持师兄…”泥坑里的小智空挣扎着坐起来,顶着满脸的泥浆,眼泪混合着泥水往下淌,

他委屈巴巴地看着石化的李默,一边抽噎一边竟然还带着点莫名的崇拜,

后智空就摔了…呜呜…住持师兄…你的真言…好厉害…也好准啊…呜呜呜…”李默眼前一黑,

耳边嗡嗡作响,仿佛整个世界都在离他远去。他双腿一软,“咚”地一声,

直接瘫坐在了冰冷的、满是泥水的院地上。完了。这下…是真的…完了。这和尚…当定了?

一股巨大的、荒谬绝伦的悲凉和深入骨髓的恐惧,瞬间将他吞噬。

……日子像一潭被投入了巨石却又迅速复归死寂的浑水,表面上看不出波澜,

底下却沉淀着足以让人窒息的沉重和茫然。老和尚的法体最终还是按照最简朴的方式处理了。

李默硬着头皮,在小沙弥智空断断续续的指引下,拖着疲惫不堪的身体,

深一脚浅一脚地下了山,找到了山坳外那个只有十几户人家的小村落。

这一身狼狈又怪异的打扮破西装外面胡乱裹了件从庙里翻出来的、同样破旧的肥大僧袍,

再听智空带着哭腔说师父圆寂了,脸上都露出了然的悲悯和一丝不易察觉的疏离。

一默寺太破败,太穷,也太偏远了。老和尚在时,偶尔还能下山帮村民看看小病小痛,

念个平安经,换点微薄的米粮。如今老和尚一走,这破庙和庙里剩下的一大一小,

在村民眼中,更是成了某种意义上的“累赘”。李默强忍着内心的屈辱和格格不入,

艰难地开口请求帮助。村民们沉默了片刻,最后,还是那位曾被李默“吼”好了的张婆婆,

拄着拐杖现在她气色好多了,走路也稳当,颤巍巍地站出来说了几句。

几个壮年汉子才不情不愿地扛着简陋的工具上了山,在老和尚生前指定的后山一处向阳坡地,

挖了个浅坑,用一张破草席卷了老和尚的法体,草草安葬了。没有隆重的仪式,

没有悲恸的哭嚎,只有小沙弥智空压抑的啜泣和山风呜咽。李默全程像个木头人一样跟着,

看着那抔黄土掩埋了昨夜还给他一碗热水的老僧。他本该觉得解脱,

那强加给他的“住持”枷锁似乎随着老和尚的入土而消散。可心底深处,却莫名地空了一块,

一种难以言喻的孤寂和漂泊感,沉甸甸地压了上来。他看着哭得几乎脱力的小智空,

再看看那几个干完活就匆匆下山、仿佛多待一秒都怕沾染晦气的村民背影,

第一次清晰地意识到:自己真的被困住了。像一只撞进了蛛网的飞蛾。回到破庙,

现实的问题冰冷地摆在眼前:生存。庙里穷得叮当响。米缸早就空了,

只剩下缸底一层灰白的粉末。角落的瓦罐里,还有小半罐不知放了多久、颜色发暗的粗盐。

智空挖回来的那点野菜,蔫巴巴的,根本不够两人吃一顿。饥饿如同附骨之疽,

开始啃噬李默的胃。他习惯了山珍海味、精致料理的肠胃,

对这种原始的空腹感充满了陌生而痛苦的抗议。他烦躁地在破败的院子里踱步,

挂满金果的千年银杏——那些金灿灿的果子在阴沉的天空下散发着诱人的光泽和奇异的清香。

“妈的…”李默咽了口唾沫,腹中的轰鸣声更响了。他走到树下,

仰头看着那些高悬枝头的金果。他记得老和尚昨夜似乎提过这树,说它“有灵”?呸!

饿极了,管它有没有灵!他试着跳起来去够最低的枝条,但那些果子挂得实在太高,

他拼尽全力,指尖离最近的果子也差着老大一截。他又试着找石头去砸,

可树下只有些小碎石,砸上去连片叶子都碰不到,更别提那看起来就异常坚韧的金色果实了。

饥饿和烦躁彻底点燃了他的火气。他飞起一脚,狠狠踹在粗壮的树干上!“砰!

”沉闷的响声。脚趾传来钻心的疼痛,树纹丝不动,连片叶子都没掉下来。

反倒是他自己被反震得踉跄后退,狼狈不堪。“操!”李默抱着疼痛的脚,气得破口大骂,

“什么破树!结果子不给人吃!看着好看顶个屁用!饿死老子算了!掉!掉几个下来会死啊!

”话音刚落——嗖!一声极其轻微的破空声!李默只觉得头顶一阵微风拂过,紧接着,

“噗”地一声闷响,一个沉甸甸、冰凉圆润的东西,不偏不倚,

正好砸在他因为疼痛而微微低下的光溜溜的后脑勺上!“哎哟!”李默痛呼一声,

下意识地捂住脑袋。低头一看,一个鸽卵大小、通体浑圆、金光灿灿的银杏果,

正安静地躺在他脚边的泥地上!那金果仿佛由最纯粹的黄金凝成,

散发着温润的光泽和浓郁的草木清香,刚才砸他脑袋的力道还不轻!李默瞬间石化,

保持着捂头的姿势,眼珠子死死盯着地上那颗金果,呼吸都停滞了。又…又来了!

他猛地抬头看向树冠。枝叶繁茂,在风中轻轻摇曳,仿佛什么都没发生。可地上这颗果子,

真实得刺眼!一股寒气再次从脚底板升起。不是幻觉!绝对不是!这树…真听得懂他骂人?

还…还“听话”地砸他?!旁边的智空小和尚早就看呆了,此刻小嘴张成了“O”型,

乌溜溜的大眼睛看看地上的金果,又看看捂着脑袋、一脸见鬼表情的李默,

最后猛地爆发出兴奋的尖叫:“掉了!真的掉了!住持师兄!你又说让它掉下来!

它就真的掉下来了!你的真言又灵了!师兄好厉害!”“闭嘴!”李默像被踩了尾巴的猫,

惊跳起来,指着智空,脸色煞白,“不准说!什么真言!没有的事!

是…是它自己熟透了掉下来的!跟我没关系!”他色厉内荏地吼道,

试图掩盖内心的惊涛骇浪。“可是…”智空还想争辩,指着地上那颗果子,“它砸你头上了!

你刚说完它就掉下来了!这么准!以前果子熟了都是掉在树根边上的…”“闭嘴!

我说了是巧合!”李默粗暴地打断他,声音都在发颤。他不敢再看那果子,

仿佛那是什么烫手的山芋、恐怖的诅咒。他强忍着腹中如火烧般的饥饿感,

转身踉踉跄跄地冲回偏殿,砰地一声关上了那扇歪斜的破门,背靠着冰冷的门板,

大口大口地喘着粗气,心脏狂跳得几乎要破膛而出。恐惧,如同冰冷的藤蔓,将他越缠越紧。

……接下来的几天,李默陷入了前所未有的精神内耗和自我怀疑的深渊。他像一只惊弓之鸟,

变得沉默寡言,甚至有些神经质。他不敢再轻易开口说话,

尤其是表达任何强烈的愿望或情绪,生怕自己无意间又“言出法随”,

引来更诡异、更无法控制的后果。他大部分时间都把自己关在那间漏雨的偏殿里,

蜷缩在角落的茅草堆上,看着破窗外那株“妖树”发呆。脑子里乱成一锅粥,

无数个念头在疯狂撕扯:科学?

他接受了几十年的唯物主义教育在这接二连三的“神迹”面前,脆弱得像一张纸。

可如果不是科学,那是什么?鬼神?超能力?还是…自己真的疯了?“真言”?

这能力太恐怖,太不可控!他吼一声“倒闭”,树结果了;吼一声“好起来”,

病危的老太婆康复了;骂一声“摔死你”,小沙弥就摔进了泥坑;抱怨一句“果子掉下来”,

金果就精准爆头…这能力像个随时可能爆炸的炸弹,绑在他身上!

他根本不知道它的触发机制是什么!范围有多大?会不会反噬?

万一他哪天在极度愤怒或绝望下,吼出一句无法挽回的话怎么办?还俗?

这似乎成了一个遥不可及的奢望。他现在是“一默寺的住持”,

是智空小和尚眼中“真言成真”的“圣僧”。山下那个闭塞的小村子,

张婆婆“被圣僧治好”的消息恐怕早就传开了。他顶着这个名头,怎么走?走到哪里去?

谁会信他只是个想还俗的倒霉蛋?会不会被当成妖僧或者神棍?恐惧像冰冷的潮水,

日夜不停地拍打着他摇摇欲坠的心理防线。他变得疑神疑鬼,连智空靠近他说话,

他都会下意识地绷紧身体,生怕这小鬼又说出什么“真言”之类刺激他的话。

唯一支撑他活下去的,是那株银杏树“上供”的金果。饥饿最终还是战胜了恐惧。

在饿得眼冒金星、胃部抽搐痉挛的时候,李默终于颤抖着,捡起了地上那颗砸过他的金果。

入手沉甸甸的,冰凉光滑。他犹豫了很久,闭着眼,心一横,剥开那层坚韧的金色外皮,

露出了里面碧玉般晶莹剔透的果仁。

一股难以言喻的、混合着草木清香和淡淡奶香的奇异气息钻入鼻腔,

瞬间勾起了胃里更强烈的反应。他小心翼翼地咬了一小口。清甜!

一种无比纯粹、仿佛能洗涤灵魂的清甜瞬间在舌尖炸开!紧接着是难以形容的温润口感,

果仁入口即化,化作一股温热的暖流,顺着喉咙滑下,迅速蔓延到四肢百骸。

腹中火烧火燎的饥饿感,如同被甘霖浇熄,瞬间平复。一股充沛的精力随之涌起,

连日的疲惫和内心的阴霾似乎都被驱散了不少!更神奇的是,一颗小小的金果下肚,

李默竟感觉饱了!而且这种饱腹感异常舒适、持久,绝非寻常食物可比。

李默震惊地看着手中剩下的半颗果仁,再看看窗外那株古树,眼神复杂到了极点。

这树…这果子…到底是福是祸?他把剩下的半颗果子给了眼巴巴看着他的智空。

小沙弥吃得眉开眼笑,小脸放光,连说从来没吃过这么好吃的东西,

师父在时这树好多年都不结果了,住持师兄来了它就结果了,师兄果然是寺庙的福星云云。

李默听得心惊肉跳,赶紧捂住他的嘴,警告他不准再提“真言”和“福星”。

他现在只想当个透明人。靠着每天清晨树下准时掉落的几颗金果他再也不敢开口要了,

但每天总会有那么几颗“恰到好处”地落在他附近,李默和智空暂时解决了生存问题。

但精神的煎熬,却与日俱增。这天下午,天气异常闷热。天空阴沉沉的,

灰黄色的云层压得很低,一丝风都没有,空气粘稠得如同凝固的油脂,

吸进肺里都带着一股土腥味。山坳里死一般的寂静,连鸟雀都躲了起来。智空拿着个小木盆,

在院子里收集从破瓦罐里接的雨水这是他们除了金果外唯一的水源,小脸热得通红,

汗水顺着光溜溜的脑门往下淌。“师兄,好热啊…水也好少…”智空有气无力地嘟囔着。

李默靠坐在偏殿的门槛上,同样汗流浃背。他扯了扯裹在身上的破僧袍领口,

烦躁地看着这闷死人的鬼天气。他不敢抱怨热,更不敢说“来点风”之类的话。就在这时,

一阵喧哗声由远及近,打破了山坳的沉闷。只见十几个村民,在张婆婆的带领下,

沿着崎岖的山路,脚步沉重地爬了上来。为首的正是那天帮忙安葬老和尚的几位壮年汉子,

他们脸上带着沉重的焦虑,嘴唇干裂起皮。后面跟着几位老人和妇人,个个面黄肌瘦,

神情憔悴,眼神里充满了绝望和最后一丝渺茫的期盼。“圣僧!圣僧住持!

”张婆婆一进院门,就激动地朝着李默喊了起来,声音嘶哑,“求求您!大发慈悲!

救救我们村子吧!”村民们呼啦啦在李默面前跪倒了一片,黑压压的一片头顶,

带着泥土和汗味的气息扑面而来。李默吓得差点从门槛上弹起来,脸都白了:“起来!

你们快起来!这是干什么?!”他手足无措,最怕的就是这种场面。

一个皮肤黝黑、满脸愁苦的汉子抬起头,正是那天领头干活的,叫赵大柱。他声音干涩,

带着哭腔:“圣僧!您法力无边,一定要救救我们啊!这都两个多月没下一滴雨了!

田里的苗子…全…全要枯死了!井也快干了!再不下雨…我们全村…都得饿死啊!

”“是啊圣僧!求求您了!老和尚在时,

也…也曾帮我们求过雨…”一个老妇人抹着眼泪哭诉,“现在老和尚走了,只有靠您了!

”“张婶子说您是活佛转世!您一句话就让她的老病根好了!求求您开开金口!

给我们求场雨吧!”众人七嘴八舌地哀求着,磕头如捣蒜。

李默只觉得一股凉气从脚底板直冲头顶,眼前阵阵发黑。求雨?!让他求雨?!

开什么国际玩笑!他惊恐地看着跪满一院的村民,

看着他们眼中那如同抓住救命稻草般的狂热和绝望的期盼,巨大的压力如同山岳般压来,

让他几乎窒息。他连连摆手,声音都变了调:“不不不!你们搞错了!我不会!

我哪会求什么雨!那…那都是巧合!张婆婆的事是碰巧!你们快起来!去找…找政府!

找气象局!我…我真的不行!”“圣僧!您就别推辞了!”张婆婆急切地膝行两步,

一把抱住了李默的腿,“老婆子这条命都是您救回来的!您一句话的事!求求您了!

可怜可怜我们吧!再不下雨,娃娃们都要渴死了!”她说着,嚎啕大哭起来。她一哭,

其他村民也跟着哭成一片,悲声震天。“住持师兄…”智空不知何时也跑了过来,

小脸上满是急切和村民们的悲戚感染下的难过,他轻轻扯了扯李默湿透的僧袍袖子,

仰着小脸,大眼睛里全是信任和恳求,

师父以前说过…心诚则灵…你…你那么厉害…说不定…说一句‘下雨吧’…它就真的下了呢?

”“下雨吧”?!这三个字如同三道惊雷,狠狠劈在李默的神经上!他猛地瞪向智空,

眼神惊恐万分!这小鬼!哪壶不开提哪壶!这是能随便说的吗?!他想捂住智空的嘴,

已经来不及了!村民们像是抓住了唯一的、最清晰的指令,哭声和哀求声瞬间拔高到了顶点,

汇成一片绝望而狂热的声浪,如同无数双手,死死攥住了李默的心脏:“圣僧!

求您开金口啊!”“说一句‘下雨吧’吧!”“救救我们!”“求雨啊圣僧!”“下雨吧!

圣僧!求您了!”“下雨吧!”声浪如同实质的潮水,

一波又一波地冲击着李默摇摇欲坠的理智。他脸色惨白如纸,浑身控制不住地剧烈颤抖,

冷汗瞬间浸透了破旧的僧袍,黏腻冰冷地贴在背上。他看着眼前跪倒一片、哭声震天的村民,

看着他们枯槁绝望的脸,看着张婆婆死死抱住他腿的手,

再看看旁边智空那充满信任和期待的眼神……逃无可逃!避无可避!

巨大的压力如同无形的磨盘,将他的灵魂碾得粉碎。

一股深沉的绝望和一种近乎自暴自弃的悲愤,如同火山般在他胸腔里猛烈地积聚、翻腾!

够了!真的够了!这该死的命运!这该死的“真言”!这该死的“圣僧”枷锁!

既然躲不过…那就…去他妈的!一股豁出去的戾气猛地冲垮了所有的恐惧和理智!

李默猛地闭上眼,用尽全身残存的力气,

仿佛要将胸腔里所有的憋屈、愤怒、绝望和对这操蛋世界的控诉都吼出来,

对着那阴沉得令人窒息的天穹,发出了一声嘶哑、扭曲、如同困兽濒死般的咆哮:“下!雨!

吧——!”吼声凄厉,带着一种玉石俱焚的疯狂,在寂静的山坳里炸开,

震得跪地的村民们哭声都为之一滞!吼声刚落——天地骤然变色!

一股无法形容的、沛然莫御的无形威压,毫无征兆地从李默身上轰然爆发!以他为中心,

猛地扩散开来!哗啦!他身上那件破旧的灰色僧袍,如同被无形的飓风从内部猛烈鼓荡,

宽大的袍袖猎猎狂舞!衣襟翻飞!仿佛有看不见的力量在疯狂灌注!

跪在最近的张婆婆和赵大柱等人,

只觉得一股令人心悸的、仿佛面对煌煌天威般的恐怖压力当头罩下,瞬间窒息!

他们惊恐地瞪大眼睛,看着李默那身狂舞的僧袍,仿佛看到了一尊即将发怒的罗汉金刚!

不由自主地,他们像是被无形的巨手狠狠摁下,额头死死贴在了滚烫的泥地上,

身体抖得如同筛糠!轰隆隆——!!!遥远的天际,沉闷得仿佛压抑了万古的雷鸣,

滚滚而来!声音越来越近,越来越响!如同天神的战车碾过苍穹!呼——!!!

刚才还凝滞不动的空气,瞬间被狂暴的、带着浓重水汽和泥土腥味的狂风卷起!飞沙走石!

千年银杏巨大的树冠被吹得疯狂摇摆,发出如同海啸般的怒吼!金果乱颤,金光四射!

原本阴沉灰黄的天空,在几个呼吸之间,以肉眼可见的速度,

被无穷无尽的、浓黑如墨的厚重乌云彻底吞噬!那乌云低垂翻滚,仿佛要直接压垮山峰!

云层深处,刺目的电蛇疯狂窜动、撕裂黑暗,将整个山坳映照得如同森罗鬼蜮!

一股冰冷、湿润、带着毁灭气息的凉意,瞬间席卷大地!李默依旧紧闭着双眼,

保持着仰天咆哮的姿态,身体在狂风中微微颤抖。僧袍的狂舞渐渐平息,

但那无形的、令人灵魂战栗的威压感并未散去。死寂!整个山坳陷入了死一般的寂静!

只剩下狂风的怒号和越来越近的、仿佛要震碎耳膜的雷鸣!跪在地上的村民们,忘记了哭泣,

忘记了哀求,忘记了呼吸!他们惊恐万分地抬着头,看着这如同末日降临般的恐怖天象,

身体僵直,灵魂仿佛都被抽离!就在这极致的死寂和压抑达到顶点的瞬间——噼啪!

一道粗大得难以想象的惨白闪电,如同开天巨斧,撕裂了浓墨般的苍穹!

狠狠劈落在远处的山头!震耳欲聋的炸雷声紧随其后!喀嚓嚓——!!!

仿佛天穹被彻底劈开!哗——!!!!积蓄了太久、酝酿了太久的滂沱大雨,如同天河决堤,

裹挟着万钧之势,朝着干涸龟裂的大地,朝着这小小的山坳,朝着破败的一默寺,

朝着那瘫软在门槛上、面无人色的“圣僧”,倾盆而下!冰冷的、密集的、豆大的雨点,

如同亿万颗子弹,疯狂地砸落!砸在屋顶的破瓦上,噼啪作响!砸在滚烫的地面上,

腾起一片白茫茫的水汽!砸在千年银杏的叶片和金果上,发出清脆的声响!

砸在村民们呆滞的脸上、身上,瞬间将他们浇透!雨!真的是雨!酣畅淋漓、救命的甘霖!

死寂被彻底打破!短暂的、令人窒息的沉默后——“雨!下雨了!真的下雨了!!!

”赵大柱第一个反应过来,猛地从泥水里抬起头,发出了一声撕心裂肺、狂喜到极致的呐喊!

那声音因为激动和难以置信而完全变了调!“苍天有眼啊!圣僧显灵了!圣僧求来雨了!

”张婆婆涕泪横流,挣扎着爬起来,不顾一切地朝着李默的方向疯狂磕头,

额头重重地砸在泥水里!“圣僧!活佛!菩萨啊!”所有村民都疯了!他们从泥水里爬起来,

在倾盆暴雨中又哭又笑,手舞足蹈,状若癫狂!巨大的狂喜和劫后余生的激动,

让他们完全失去了理智!他们看向李默的目光,充满了最原始、最狂热的敬畏和崇拜!

如同看着降临凡间的神明!“圣僧万岁!”“一默寺圣僧显灵!”“我们有救了!

圣僧救了我们啊!”震耳欲聋的欢呼声、哭喊声、磕头声,混合着狂暴的雨声和隆隆的雷鸣,

在这小小的山坳里,汇成了一曲疯狂而荒诞的颂歌!李默依旧瘫坐在偏殿的门槛上。

冰冷的雨水无情地浇透了他单薄的僧衣,顺着他的脸颊、脖颈往下流淌。他脸色惨白,

嘴唇没有一丝血色,身体控制不住地剧烈颤抖着,不是因为冷,

而是因为深入骨髓的恐惧和那巨大的、将他彻底压垮的荒谬感。成功了…不,

…他的“真言”…再一次…言出法随…他看着暴雨中那些对他顶礼膜拜、如同疯魔般的村民,

看着他们眼中那炽热到足以将他焚毁的信仰之光,

听着那一声声刺耳的“圣僧”、“活佛”……一股冰冷的绝望,如同这漫天冰冷的雨水,

瞬间浸透了他的四肢百骸,冻结了他的心脏。完了。这次是真的…完了。

这和尚…当大了…眼前的世界开始旋转、变暗。

村民狂热的呼喊声、震天的雨声、轰鸣的雷声…所有的声音都仿佛隔着一层厚厚的水幕,

变得模糊不清。在意识彻底沉入无边黑暗的前一秒,李默脑子里只剩下最后一个念头,

如同烙印般深刻而绝望:“……我…只想…还俗啊……”暴雨倾盆后的第七天,

一默寺迎来了它数百年来从未有过的“盛况”。山道上,蜿蜒的人流如同一条匍匐的巨蟒,

缓慢却执着地向上蠕动。粗布麻衣的农人,挎着竹篮的妇人,牵着孩童的老人,

甚至还有几个穿着相对体面些、像是镇上来的小商人。他们背着香烛,挎着贡品篮子,

脸上混杂着长途跋涉的疲惫和一种近乎朝圣般的狂热期盼。

泥泞的山路被无数双鞋底反复踩踏,变得更加湿滑难行,却丝毫不能阻挡这股人潮。源头,

便是那座依旧破败不堪的小庙。庙门那扇吱呀作响的破木板,

早已被汹涌的人流挤得摇摇欲坠。院子本就不大,此刻更是被挤得水泄不通,

连下脚的地方都难找。

烟雾、汗水的酸馊、三牲祭品整鸡、猪头、甚至还有半扇羊肉在高温下隐隐散发的腥膻,

以及无数人身上带来的尘土与生活的气息。

各种方言的祈祷声、许愿声、哭诉声、还有孩童的哭闹声,嗡嗡地搅在一起,

形成一股巨大的、令人心烦意乱的声浪,几乎要掀翻本就漏风的屋顶。“圣僧保佑啊!

求您赐个孙子吧!我家三代单传啊!”一个白发苍苍的老妇跪在人群最前面,

对着偏殿紧闭的门扉砰砰磕头,额头沾满了地上的泥灰。“活佛显灵!

让俺家那口子的腿好起来吧!家里就指望他干活了!”一个黝黑的汉子双手合十,声泪俱下。

“菩萨!不,圣僧!让我家娃儿考上镇里的学堂!求求您了!我给您供上三年的大肥猪!

”一个妇人将一只捆着蹄子、还在徒劳挣扎的猪崽奋力往前推,引来周围一片惊呼和推搡。

“让俺发财!发大财!圣僧您开开金口,说俺发财就成!

”一个小商人打扮的男人挤在最前面,手里紧紧攥着一把铜钱和几张皱巴巴的毛票,

眼睛死死盯着那扇紧闭的木门,仿佛门后藏着能点石成金的秘密。供桌上早已不堪重负。

泥塑佛像脚下,堆积如山的贡品摇摇欲坠。

半熟的鸡鸭鱼肉、染得红彤彤的寿桃馒头、成串的干瘪果子、甚至还有几匹粗布和几串铜钱。

最显眼的位置,赫然摆着几个油光锃亮、贴着红纸的硕大猪头和羊头,

空洞的眼睛直勾勾地望着前方,散发着浓烈的生腥气。

原本空空如也的功德箱一个连漆皮都掉光了的破木盒子,此刻已被各色钱钞塞得爆满,

纸币和铜钱从缝隙里溢出来,散落在地上,又被无数只脚踩踏进泥里。

而院子中央那株千年银杏,成了新的朝拜中心。枝头那些沉甸甸、金灿灿的果子,

在香火的映照下仿佛流动的黄金,散发着奇异的清光。树下,挤满了虔诚许愿的香客。

他们或跪或拜,双手合十,对着古树念念有词,

然后将写着愿望的红布条、或是用石头压着的纸条,奋力抛向那些虬结的枝桠。

布条和纸条挂满了低矮的枝条,在风中飘摇,如同结满了怪异的果实。更有甚者,

直接对着树身磕头,额头沾满了树皮上的青苔和泥土。“神树!求您赐福!

让我家媳妇生个大胖小子!”“金果保佑!让我赌钱翻本!”“树神爷爷!收下这点心意,

保佑我全家平安!”智空小和尚瘦小的身影在狂热的人群中艰难地穿梭,

像一条随时会被巨浪吞没的小鱼。他端着一个豁了口的破陶盆,

里面是刚从后山水洼里打来的浑浊泥水,试图分发给那些渴得嘴唇干裂的香客。

他的小脸上全是汗水混合的泥道子,

崭新的灰色小僧衣张婆婆和几个村妇连夜赶制的也蹭满了污渍。“让开点!别挤!

水…水来了…”智空的声音被淹没在鼎沸的人声中,几乎听不见。他被人群推搡得东倒西歪,

盆里的水洒了大半。一个心急的汉子嫌他动作慢,粗暴地一把夺过水盆,咕咚咕咚灌了几口,

又将剩下的水泼洒得到处都是。“小师父!圣僧呢?圣僧怎么还不出来见我们?

”有人抓住智空的胳膊急切地摇晃。“是啊!我们大老远跑来,香火钱也给了,

总得让圣僧出来说句话吧?”“圣僧!圣僧!您开开门啊!求您开开金口!

”人群的呼喊声浪再次拔高,如同海啸般冲击着那扇紧闭的、仿佛随时会被冲垮的破木门。

偏殿内,李默像一头被困在笼中的野兽,焦躁地来回踱步。

每一次沉重的脚步都踩在凹凸不平的泥地上,发出沉闷压抑的声响。

他身上那件半新不旧的僧袍同样是村民“供奉”的被汗水浸透,紧贴在背上。

殿内门窗紧闭,试图隔绝外面那令人窒息的声浪和气味,但效果微乎其微。

嗡嗡的祈祷声、刺耳的哭喊声、孩童的尖叫、牲畜的哼唧,如同无数根钢针,

狠狠扎进他的太阳穴,搅得他脑仁生疼。更让他无法忍受的,

气味——血腥、生肉、劣质香料、汗臭、还有某种说不清的狂热气息——无孔不入地钻进来,

刺激着他的鼻腔和喉咙。胃里一阵翻江倒海,他强忍着呕吐的欲望。

“疯了…都他妈疯了…”李默双手死死揪着自己剃得发青的头皮,指甲几乎要嵌进肉里,

声音嘶哑,带着一种濒临崩溃的绝望,

“求子…求财…求病好…求功名…当老子是许愿池里的王八吗?!还是他妈的自动贩卖机?

投个币就想出货?!”他的目光扫过门缝下塞进来的、写着各种离谱愿望的纸条,

上面歪歪扭扭的字迹如同扭曲的鬼画符:“求圣僧说一句‘张老三暴毙’,他占了我家地头!

”“圣僧金口!让王寡妇从了我!”“求活佛赐我黄金百两,我愿减寿十年!

”……每一张纸条都像一把淬毒的匕首,刺向他摇摇欲坠的神经。这些人,把他当成了什么?

一个可以随意支使、满足他们无穷贪欲和恶念的怪物工具?!愤怒如同滚烫的岩浆,

在他胸腔里剧烈地翻腾、冲撞,灼烧着他的理智。恐惧?几天前那种深入骨髓的恐惧,

此刻在极致的烦躁和厌恶面前,似乎暂时被压了下去。

他只想让外面这无边无际的噪音、这令人窒息的气味、这群贪婪疯狂的愚民——立刻!马上!

消失!滚得越远越好!这股暴戾的情绪如同失控的洪流,冲垮了所有试图压制它的堤坝!

“够了!”李默猛地停下脚步,

赤红的双眼死死盯着那扇被无数手掌拍打得砰砰作响、仿佛下一刻就要碎裂的门板,

一股邪火直冲天灵盖!他用尽全身力气,

带着积压了太久、几乎要将他撕裂的狂怒和极致的厌恶,对着门外那无边无际的喧嚣,

发出了一声石破天惊、震彻整个破庙的咆哮:“有完没完?!都给老子——滚——!!!

”“滚”字出口的刹那,异变骤生!轰——!!!

一股沛然莫御、无形无质却又真实存在的恐怖斥力,如同沉睡的远古巨兽被猛然惊醒,

以李默所在的偏殿为中心,轰然爆发!殿内,那扇本就摇摇欲坠的破木门首当其冲!咔嚓!

轰隆!整扇门板如同被一只无形的攻城巨锤正面轰中,瞬间爆裂!

无数木屑碎片如同暴雨梨花般激射而出!紧接着,那股狂暴的斥力如同飓风过境,

裹挟着木屑、尘土、还有殿内零星的杂物,形成一股肉眼可见的、灰黄色的气浪洪流,

排山倒海般冲出殿门,席卷整个院落!院中景象,瞬间如同被投入巨石的滚油锅!“啊——!

”“我的妈呀!”“救命!”惊呼声、惨叫声、哭嚎声瞬间取代了之前的祈祷和哀求,

响成一片!那些挤在殿门口、拍门最凶的香客,如同被高速行驶的卡车迎面撞上!

身体完全不受控制地离地倒飞出去!人在空中手舞足蹈,脸上还凝固着前一刻的狂热或惊愕,

下一刻就被巨大的恐惧扭曲!后面的人群如同遭遇了连锁的多米诺骨牌!

前排的人被无形巨力狠狠撞飞,又重重砸在身后的人身上!人群像被狂风吹倒的麦浪,

一片片、一层层地向后跌倒、翻滚!场面彻底失控!供奉的猪头羊头从供桌上滚落,

砸在地上,沾满泥污;堆叠的贡品被撞得四处飞散,馒头果子滚落一地,

被无数只惊慌失措的脚踩踏成泥;那塞爆的功德箱更是被气浪掀飞,在空中翻滚几圈,

“哐当”一声砸在远处的墙角,里面的铜钱纸币如同天女散花般喷溅出来,撒得到处都是!

千年银杏树下,那些虔诚挂许愿布条的人也被波及。无形的力量扫过,低垂的枝条剧烈晃动,

刚刚挂上去的无数红布条、许愿纸如同被秋风扫过的落叶,纷纷扬扬飘落下来,

又被混乱的人群踩进泥泞里。整个院子,在短短几息之间,从极致的喧嚣拥挤,

变成了极致的混乱狼藉!香客们如同被驱赶的羊群,哭爹喊娘,连滚带爬,

惊惶失措地朝着唯一的下山通道——那扇残破的山门涌去!互相推搡、踩踏,

只为逃离这个突然变得无比恐怖的地方!圣僧?活佛?此刻在他们眼中,

这破庙里关着的分明是一尊发怒的、择人而噬的魔神!狂风卷着尘土、香灰、纸屑,

在狼藉的院子里打着旋儿。那股无形的斥力来得快,去得也快。当最后一片木屑尘埃落定,

整个一默寺的院子,已经空空荡荡。

只剩下满地狼藉的贡品、被踩烂的食物、散落的钱钞、飘零的布条,

以及那株在混乱过后依旧沉默伫立、金果微颤的千年银杏。智空小和尚抱着脑袋,

蜷缩在院子角落里一个相对完好的破水缸后面。刚才那股狂风袭来时,他机灵地躲在了这里。

此刻,他小心翼翼地探出半个小脑袋,乌溜溜的大眼睛里还残留着惊吓,

但更多的是一种见怪不怪的……麻木?他拍了拍蹭在僧衣上的灰土,掰着脏兮兮的小手指头,

对着偏殿门口那个僵立的身影,用一种混合着无奈和一点点小抱怨的语气,

嘟囔道:“住持师兄…这…这是今天第三批被你‘滚’出去的了…”李默如同被施了定身咒,

僵硬地站在偏殿门口。刚才那股毁天灭地般的斥力爆发时,他首当其冲。

狂暴的力量不仅作用于外,更猛烈地反冲回他的身体!此刻,

他只觉得五脏六腑都仿佛被一只无形的大手狠狠攥住,然后粗暴地搅动了一遍!气血翻腾,

逆冲而上!“呃…噗!”喉咙猛地一甜,

一股带着浓烈铁锈味的温热液体不受控制地涌了上来!他下意识地捂住嘴,指缝间,

赫然渗出几缕刺目的鲜红!殷红的血丝顺着他的嘴角蜿蜒流下,

滴落在同样沾满灰尘的灰色僧袍前襟上,晕开一小片暗色的痕迹。一股难以形容的剧痛,

如同烧红的烙铁,狠狠烫在了他的喉管深处!那痛感尖锐、灼热,

仿佛有无数根细小的钢针在反复穿刺他的声带和气管!每一次微弱的呼吸,

都牵扯着这股深入骨髓的锐痛,让他眼前阵阵发黑,身体控制不住地微微佝偻起来。恐惧!

比之前任何一次都要冰冷、都要深沉的恐惧,如同冰水混合着毒液,

瞬间浇透了他的四肢百骸!真言…反噬!智空那句“第三批被你‘滚’出去的了”,

此刻如同魔咒般在他耳边疯狂回响!每一次动用这该死的“言出法随”,

这反噬就来得更猛烈、更痛苦!第一次在院中吼张婆婆“好起来”,

只是精神疲惫;第二次踹树骂果子“掉下来”,砸了脑袋但无大碍;第三次求雨,

事后他昏睡了一天一夜,醒来后喉咙就隐隐作痛;而这一次…仅仅是吼了个“滚”字,

竟然直接让他呕了血!喉咙痛得像被撕裂!这能力…根本不是什么恩赐!是附骨之疽!

是催命符!它在吞噬他!每一次使用,都在加速他的死亡!巨大的恐慌攫住了李默的心脏,

让他几乎无法呼吸。他踉跄着后退两步,背靠着偏殿内冰冷的土墙,

身体沿着墙壁缓缓滑坐在地。他顾不上满手的血污和地上的灰尘,

颤抖着、近乎疯狂地在自己宽大的僧袍内外摸索着。找到了!

那个用粗布包裹着的小册子——老和尚临终前留给他的唯一遗物!

他像抓住最后一根救命稻草,用沾着血迹和泥土的手,

哆哆嗦嗦地、近乎粗暴地撕开外面那层早已磨损不堪的粗布,

露出了里面那本薄薄的、深蓝色粗布封面的册子。册子边缘磨损得厉害,纸张泛黄发脆,

散发着一股陈年墨香混合着淡淡霉味的气息。李默急切地翻开册子。里面的字迹是毛笔小楷,

工整却透着一股苍劲古拙的意味,显然不是老和尚的字,年代久远得多。

大部分内容晦涩难懂,

是些零散的、关于坐禅、调息、以及一些看似荒诞不经的草药辨识和符箓描绘,

笔迹也不尽相同,似乎是历代住持随手记录的心得。他发疯似的快速翻动着脆弱的书页,

手指因为用力而指节发白,目光如同扫描仪般掠过那些密密麻麻的字迹和古怪的图画,

搜寻着任何与“真言”、“能力”、“反噬”相关的只言片语。汗水混合着嘴角未干的血迹,

滴落在发黄的纸页上,晕开一小团模糊的湿痕。翻过一页又一页,大多是些“心如止水,

妄念不生”、“观自在菩萨,行深般若波罗蜜多时…”之类的禅语,

或是“此草生于阴湿崖壁,三叶一花,性寒,可清心火”之类的药草记录。

就在李默几乎要被绝望彻底吞噬,准备把这本破书撕成碎片时,他的手指猛地顿住!

在接近册子末尾的一页空白边缘,

一行极其潦草、墨色深浓、与前面工整字迹截然不同的蝇头小楷,如同垂死挣扎的刻痕,

突兀地闯入他的眼帘!那字迹透着一股难以言喻的疲惫、惊悸,甚至…恐惧!“言出法随,

唯心不惑。心念所至,业力相随。妄动天机,反噬己身。慎之!戒之!”短短二十四个字,

如同二十四把冰冷的钢锥,狠狠凿进了李默的瞳孔!凿穿了他的心脏!嗡——!

李默只觉得脑子里一声巨响,仿佛有什么东西彻底炸开了!眼前金星乱冒,

整个世界都在旋转、崩塌!

“言出法随…业力反噬…慎之戒之…”他失神地喃喃念着这几个字,

每一个字都像烧红的烙铁烫在他的灵魂上。原来…原来老和尚留下的册子里,早就藏着答案!

这根本不是恩赐,是诅咒!是业力缠身的枷锁!每一次动用这力量,都是在引火烧身!

都是在消耗他自己的生命和福报!这剧烈的喉咙痛、这呕出的鲜血…仅仅是开始!

是业力反噬最轻微的表象!“慎之!戒之!”那潦草的字迹,

如同老和尚临死前那诡异的叩首和模糊的呓语,充满了最严厉的警告和最深的恐惧!

“啊——!!!”一声压抑到极致、如同濒死野兽般的低吼从李默的喉咙深处挤了出来,

带着血沫的嘶哑。他猛地将手中的册子狠狠摔在地上!

身体因为巨大的恐惧和愤怒而剧烈地颤抖着,蜷缩在冰冷的墙角,双手死死抱住自己的头,

指甲深深陷入头皮!戒?怎么戒?!他根本不知道这鬼能力怎么来的!更不知道怎么控制它!

它像一头潜伏在他灵魂深处的凶兽,每一次在他情绪剧烈波动时,就挣脱锁链冲出来!

他不想用!他只想当个普通人!可这该死的世界!这该死的香客!这该死的命运!

一次次把他逼到绝境!绝望如同冰冷粘稠的沥青,将他从头到脚彻底淹没,沉向无底的深渊。

喉咙深处那灼烧般的剧痛,提醒着他每一次呼吸都在靠近毁灭。

……李默开始了他的“装死”生涯。

他将偏殿那扇被自己吼爆的门板勉强用几根木棍和破布条钉上,

隔绝了外面狼藉的院子和可能再次涌来的窥探目光。殿内光线更加昏暗,

只有屋顶漏下的几缕天光,在飞扬的尘埃中投下惨淡的光柱。他像一具失去了灵魂的躯壳,

整日蜷缩在角落里那堆相对厚实些的干草堆上。身上那件半新的僧袍变得污秽不堪,

沾满了灰尘、草屑和之前呕出的暗褐色血渍。头发新长出的发茬油腻打绺,眼窝深陷,

颧骨突出,下巴上冒出了参差的胡茬,整个人透着一股行尸走肉般的颓败气息。

饥饿感如同跗骨之蛆,日夜啃噬着他。但他不敢出去。那株千年银杏似乎依旧“懂事”,

每天清晨,总会有几颗金灿灿的果子,如同长了眼睛般,“骨碌碌”滚过门槛的缝隙,

精准地掉落在他的干草堆附近。散发着诱人的清香。李默盯着那些果子,眼神复杂。是诱惑?

还是怜悯?或者…仅仅是这诡异古树维持“宿主”生存的本能?他挣扎过,抗拒过。

但身体的本能最终战胜了恐惧和屈辱。他颤抖着伸出手,捡起果子,剥开,囫囵吞下。

那温润的清甜和充沛的生命力涌入体内,短暂地抚慰了饥饿和喉咙的灼痛,

却无法驱散心底的冰冷和绝望。每一次吞咽,都像是在咽下裹着糖衣的毒药,

提醒着他与这诡异能力、与这破庙无法割裂的联系。智空成了他与外界唯一的脆弱纽带。

小沙弥每天会小心翼翼地推开那扇破门李默只在智空送水和果子时允许他推开一条缝,

端进来一小盆浑浊的泥水后山水洼的水快干了,再默默收拾掉李默吃剩的果核。

“师兄…喝点水…”智空的声音怯生生的,带着担忧。他看到过李默嘴角干涸的血迹,

也闻得到殿内那股淡淡的血腥和颓败气息。他不懂什么是“业力反噬”,

但他能感觉到住持师兄身上那股浓得化不开的恐惧和痛苦,像一层厚厚的冰壳。

李默大多数时候只是沉默地蜷缩着,对智空的话充耳不闻。偶尔喉咙剧痛难忍,

或者被外面隐约传来的、新的香客试探性的呼喊声刺激到,他会发出野兽般压抑的低吼,

或者用嘶哑的、几乎不成调的声音咆哮:“滚!都滚!别来烦我!”每一次咆哮,

哪怕声音不大,都会立刻引发喉咙一阵刀割般的剧痛,让他蜷缩得更紧,

身体不受控制地痉挛。智空总是吓得一哆嗦,放下东西就飞快地退出去,不敢多待。

小小的心里充满了困惑和难过。住持师兄明明那么厉害,为什么看起来那么痛苦?

那些金果那么好吃,为什么师兄吃的时候,眼神像在吃毒药?院中的狼藉,

在智空笨拙的努力下,勉强清理掉了。腐烂的贡品被深埋,

散落的钱钞大多是铜钱和少量毛票被小沙弥一枚枚捡起,擦干净,

重新塞回那个破功德箱——虽然箱子本身也快散架了。飘落的许愿布条被他收集起来,

堆在墙角。那株千年银杏似乎也沉寂了,金果不再轻易掉落,

枝叶在日渐干燥的空气里显得有些无精打采。然而,

山下的世界并未因李默的“装死”而遗忘他。“真言圣僧”的名头,如同被风卷起的野火,

烧得更旺了。张婆婆、赵大柱那些亲身经历过“神迹”的村民,成了最狂热的布道者。

暴雨之后,龟裂的土地重新焕发生机,枯萎的禾苗返青抽穗,

这一切都被视为圣僧无边法力的明证。

“滚”字引发的“神迹”——香客被无形力量驱逐下山——更是在无数张嘴巴的添油加醋下,

演变成“圣僧一怒,神威如狱,妖邪退散”的传奇故事。一默寺的“灵验”,

尤其是那株能结“神果”的千年银杏,成了方圆百里最炙手可热的谈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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