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是记忆黑市最冷酷的收购者,专收人们最珍贵的回忆。
>直到那个女孩来卖她的初恋——晶莹剔透的夏日里,骑单车的少年回头对她笑。
>我照例支付高价,转身却将记忆植入自己脑中。>当少年的脸在记忆里清晰起来时,
我手中的咖啡杯摔得粉碎。>那是我十九岁的眼睛。>而当年车祸后失忆的我,
从未记得后座那个叫莉亚的女孩。>她如今瘸着腿站在我面前,
兜里还揣着我刚给的钱——那是她截肢手术的最后费用。---一.幽蓝囚牢与断腿访客雨,
下得没完没了。浑浊的水流沿着“凯恩记忆典当”霓虹招牌肮脏的边缘往下淌,
在诊所门前淤积成一小片肮脏的镜面,倒映着这条后街湿漉漉、病恹恹的夜色。
霓虹的猩红和污水的幽暗扭曲地搅在一起,像是某种不祥的预兆。
气里弥漫着陈年灰尘、廉价消毒水和城市阴沟里泛上来的、若有若无的腐败气息混合的味道,
沉重地压在胸口。我靠在冰冷的金属椅背上,
指尖无意识地捻着一枚擦得锃亮、却毫无温度的旧式银币。
诊所里安静得只剩下恒温培养箱低沉的嗡鸣,以及雨点单调地敲打铁皮遮阳棚的声响,
嗒、嗒、嗒,像一只永不停歇的、催命的钟摆。玻璃柜里,
一排排拇指大小的幽蓝色记忆储存罐整齐列队,像一个个被囚禁的、沉默的灵魂,
罐壁上凝结着冰冷的水珠。每一滴幽蓝里,都锁着一个被主人亲手割舍的昨日。
这是我的王国,建立在他人遗落的珍宝之上。我收购记忆,
那些炽热的、痛苦的、甜蜜的、令人窒息的瞬间,然后转手卖给渴望体验的富人,
或是那些被自己掏空了灵魂、又妄想填补空洞的可怜虫。冷酷?效率而已。
门上老旧的风铃突然发出一阵刺耳、断续的刮擦声,像是垂死者的最后喘息。
一股裹挟着雨腥气的冷风猛地灌了进来,吹得柜台上散落的文件哗啦作响,
也吹得那些幽蓝罐子里的光晕似乎也跟着不安地晃动了一下。
一个身影嵌在门框湿漉漉的黑暗中,单薄得像一片随时会被风吹走的枯叶。她迟疑着,
慢慢挪了进来,每一步都带着一种滞涩的、重心不稳的艰难。
灯光终于吝啬地勾勒出她的轮廓:一个年轻女孩,或许二十出头,
但憔悴过早地爬上了她的眼角眉梢,像一层洗不掉的灰。廉价宽大的雨衣湿漉漉地裹在身上,
水珠不断从发梢滴落,在她脚边形成一小片深色的水渍。最刺眼的是,她左腿膝盖以下,
空荡荡的裤管被胡乱地打了个结,悬垂着,随着她艰难挪动身体而轻微地晃荡。“关门。
”我的声音在空旷的诊所里显得格外干涩,没什么情绪,只是陈述一个事实。她瑟缩了一下,
像是被这声音惊扰了。然后,用那只完好的右脚,
笨拙地、几乎是用整个身体的重量向后蹬了一下,老旧的门轴发出一声令人牙酸的呻吟,
终于隔绝了门外无休止的雨幕和潮湿的黑暗。门关上了,
诊所里那股混合着消毒水和灰尘的沉闷气味似乎更浓重了。她拖着那条残缺的腿,
缓慢地、一步一顿地蹭到柜台前。每一步都牵扯着身体,带来微小而清晰的摇晃。
肮脏的地板上,留下一串湿漉漉、深浅不一的脚印和一个圆形的、水迹斑斑的拖痕。
她抬起头,苍白的脸上,一双眼睛异常明亮,像是被雨水洗刷过的黑曜石,
里面盛满了某种孤注一掷的决绝,却又脆弱得仿佛一触即碎。这双眼睛,
带着一种奇异的穿透力,短暂地刺破了我习惯性的漠然。仅仅一瞬。“我…我需要钱。
”她的声音很低,带着雨水的凉气,还有些不易察觉的颤抖,像绷紧的琴弦。
我放下那枚冰冷的银币,发出一声轻响。“名字。”公事公办,不带任何涟漪。“莉亚。
莉亚·格林。”她回答,手指神经质地绞着湿透的雨衣下摆。“莉亚·格林,
”我在心里默念了一遍,毫无波澜,这个名字对我而言和任何一个走进这里的代号没有区别。
“要出售什么记忆?” 指尖划过冰凉的玻璃柜台,留下几道短暂的雾痕。她深吸了一口气,
仿佛要汲取某种无形的勇气。那明亮的黑眼睛里,瞬间涌起一层朦胧的、近乎梦幻的光彩。
“一段…初恋。”她吐出这个词,声音轻得像怕惊扰了什么,却又带着一种奇异的重量,
“最完美的初恋。一个夏天。很短,只有…只有两个月零七天。但它…它完整得像一颗珍珠。
”她顿了顿,似乎在努力捕捉那些远去的画面,“我记得每一个细节。阳光的味道,
风吹过头发的感觉,
他自行车后座那硌人的金属架…他每一次回头对我笑的样子…”“价值评估,
取决于清晰度、情感强度和…买家市场的需求。”我打断了她沉浸的描述,声音平淡无波。
完美的初恋?在这个地方,完美往往意味着乏味。
人们更愿意为极致的痛苦或扭曲的欢愉付高价。我起身,
从墙上的金属架上取下一个连接着复杂线路的头盔式扫描仪,冰凉的金属和塑料质感。
仪器启动时,发出低微的电流嗡鸣,顶端的指示灯亮起幽蓝的光。“戴上它。放松。
回忆那段‘完美’。仪器会读取你的神经活跃图谱,解析记忆的强度和纯度。
”她看着那仪器,眼中掠过一丝本能的畏惧,仿佛那是一只窥探灵魂的冰冷怪兽。但很快,
那决绝的光再次压倒了恐惧。她顺从地低下头,让我把那沉重的头盔戴在她湿漉漉的头发上。
幽蓝的光映着她苍白脆弱的侧脸,她闭上了眼睛。我坐回操作台前,冰冷的屏幕亮起,
无数细微的、代表神经电流的彩色线条开始疯狂跳跃、交织。
屏幕一角的小窗口同步模拟构建着记忆画面。模糊的色块和光影开始流动、凝聚。
画面陡然清晰起来。阳光!汹涌的、几乎要溢出屏幕的金色阳光,
带着盛夏灼人的温度扑面而来。蝉鸣声浪高亢得刺耳,
背景是无限延伸的、被阳光烤得发白的乡间公路。镜头在剧烈晃动,
是骑在自行车后座上的视角。一双属于少年的、骨节分明的手紧紧握着车把,用力蹬踏时,
手臂上绷起流畅的肌肉线条,汗水沿着晒成小麦色的皮肤滚落。
风吹起少年洗得发白的旧T恤,鼓起又落下。然后,他转过头来。时间仿佛在那一刻凝滞。
屏幕上的噪点雪花般狂乱地跳动了一下。操作台上,我捻着银币的手指骤然收紧,
坚硬的边缘深深硌进指腹,带来一阵尖锐的痛感。那是一张极其年轻、极其飞扬的脸。
汗水浸湿了额前几缕不服帖的黑发,粘在光洁的额头上。他在笑,毫无保留地大笑,
露出整齐洁白的牙齿。阳光落进他眼睛里,
折射出奇异的光彩——一只眼睛是清澈的矢车菊蓝,另一只却是沉稳的烟灰色。虹膜异色症。
如此独特,如此…熟悉。仿佛一把冰冷的钥匙猛地捅进生锈的锁芯,
我脑中某个尘封已久的角落发出“咔哒”一声令人心悸的钝响。剧烈的眩晕感瞬间攫住了我,
操作台冰冷的金属边缘成了唯一的支撑点。屏幕上,那少年转过头,目光似乎穿透了时空,
带着十九岁夏天独有的、滚烫的生机,直直地撞进我的眼底。那双眼睛…那只蓝,
那只灰…莉亚的声音在头盔下闷闷地传来,
带着回忆的微醺:“…他说我的头发在风里像燃烧的金子…他眼睛的颜色,
像被雨洗过的夏天,一边是晴空,一边是积雨云…” 她的描述,
精准地复刻着屏幕上的每一寸细节。完美的初恋?不。这是灾难的源头。“够了。
”我的声音像是被砂纸狠狠打磨过,粗粝得连自己都感到陌生。猛地切断了扫描仪的连接。
头盔上的幽蓝光芒瞬间熄灭。莉亚像是从一场深沉的梦中被强行拽醒,茫然地睁开眼,
头盔取下,她有些恍惚地看着我,眼神里还残留着夏日的余温。“记忆纯度极高,
情感峰值…罕见。”我竭力控制着声带,不让那里面翻涌的惊涛骇浪泄露分毫,
每一个字都像是从牙缝里挤出来的冰碴,“市场对这类…‘高纯度正向体验’有特定需求。
可以给你最高价。” 我报出一个数字,
一个足以让这条街上的任何亡命之徒心跳骤停的数字。同时,
手指在柜台下隐蔽的触摸屏上飞快操作,
将我私人账户里的钱划转到一个不记名的电子钱包芯片上。动作快得近乎粗暴。
她的眼睛难以置信地睁大了,
那里面瞬间迸发出的巨大光芒几乎盖过了诊所里所有幽蓝的罐子。是绝境逢生,
是溺水者抓住浮木的狂喜。“真…真的?这么多?足够…足够手术了!”她语无伦次,
苍白的脸颊因为激动泛起病态的潮红,手指颤抖着伸向柜台。“交易成立。
”我将那张薄薄的、承载着她希望的芯片推过去,指尖避开了她可能触碰的范围,
冰冷得像手术刀,“芯片。密码六个零。记忆源文件,现在剥离。
” 我的目光死死盯着她伸过来的手,那手瘦削,关节处有些发红。她几乎是扑过来,
一把攥住了那张小小的芯片,像攥住了自己的命。
巨大的喜悦让她暂时忘却了身体的残缺和环境的压抑,她甚至咧开嘴,
想对我露出一个感激的笑容。但那笑容尚未成形,就僵在了脸上。因为我避开了她的视线。
我的目光越过她单薄的肩头,死死地钉在墙壁上一块剥落的、什么图案也没有的污渍上,
下颌的线条绷得像一块冷硬的铁。柜台下的手,不受控制地紧握成拳,指甲深深陷进掌心,
带来一丝尖锐的刺痛,才能勉强压住胸腔里那股翻江倒海的寒意和…荒谬。
她眼中的光芒黯淡了一瞬,那点微弱的感激被一丝困惑和受伤取代。
但芯片的实感紧紧攥在手心,那巨大的数额压倒了所有疑虑。她低下头,不再看我,
只是无比珍重地将芯片塞进雨衣内侧一个隐蔽的口袋里,还用力按了按,确认它的存在。
然后,她默默地、艰难地转过身,拖着那条空荡荡的裤管,一步一顿地,重新走向门口。
背影在潮湿冰冷的灯光下,显得那么单薄,那么沉重,每一步都踏在我骤然绷紧的神经上。
风铃再次发出那垂死般的刮擦声,门开了,外面湿冷的黑暗和更猛烈的雨声涌了进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