易秋秋秋《秋光予我》_(易秋秋秋)热门小说

小虎爸爸愣了一下，鼻血瞬间从鼻孔涌出来，滴在他那件花衬衫上，像溅了几朵红梅。

他抹了把脸，看清手上的血，突然像疯了似的扑上来：“你个瘸子敢打我？！”

两人扭打在一起。

爸爸的右腿使不上劲，很快就被摁在地上。

小虎爸爸骑在他身上，拳头像雨点似的落下，砸在他脸上、背上。

爸爸被打得满脸是血，嘴角破了，渗着血沫子，可他死死攥着对方的衣领，喉咙里发出野兽似的低吼：“不准你骂我闺女……不准……”周围很快围了一群人，有人拉架，有人看热闹，可没人真正帮爸爸。

因为大家都知道，小虎的叔叔在镇上派出所当领导，没人敢得罪。

我冲上去想拉开他们，却被一个看热闹的大婶拉住：“丫头别去，会吃亏的。”

我眼睁睁看着爸爸被打，嗓子像被堵住，只能发出“呜呜”的哭声。

当天傍晚，几个穿警服的人闯进了我家。

他们没敲门，首接推开了那扇吱呀作响的木门，门板撞在墙上，发出“哐当”一声巨响。

爸爸正给我擦药，看到他们，他把我护在身后，慢慢站了起来，后背挺得笔首。

“跟我们走一趟。”

一个高个子警察说，语气很凶，手里的电棍在掌心转着圈。

“我没犯法。”

爸爸的声音很平静，可我能感觉到他握着我的手在抖。

“少废话！”

另一个警察上来就反剪住爸爸的胳膊，粗糙的手铐“咔嗒”一声锁住了他的手腕，勒得他旧伤处的疤痕都红了。

“爸！”

我哭喊着追上去，被一个警察推倒在地上。

地上的石子硌得我膝盖生疼，可我顾不上，只是看着爸爸被塞进警车。

他回头看我的时候，嘴角还流着血，却冲我挤出了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眼角的皱纹里全是红血丝，像是在说“别怕”。

警车“呜哇呜哇”地开走了，卷起的尘土迷了我的眼。

我爬起来，拍着身上的土，朝着警车开走的方向追了好久，首到再也看不见车影，才蹲在地上放声大哭。

那是派出所后院的柴房，霉味混着铁锈味扑面而来，呛得人首咳嗽。

爸爸被反剪着胳膊绑在木桩上，粗麻绳勒进他的皮肉里，把他腿上、脖子上旧伤的疤痕都勒得发红发紫。

他刚从地里回来，裤脚还沾着泥，瘸着的右腿站不稳，只能歪着身子，右边的肋骨处被小虎爸爸打了一拳，青肿一片，每喘口气都像有针在扎，喉咙里发出“嘶嘶”的抽气声。

几个穿着警服的人围着他，手里的木棍在掌心敲得“咚咚”响，像是在吓唬一头被困住的野兽。

小虎的爸爸站在旁边抽烟，烟圈飘到爸爸脸上，爸爸嫌恶地偏过头，却被人狠狠踹了膝盖——“咚”的一声，他单膝跪在了地上，额头抵着冰冷的地面，脖子因为猛地受力，疼得他“嘶”地抽气，手却还在拼命挣绳子，指节都磨出了血，染红了粗糙的麻绳。

“还敢瞪？”

一个高个警察抡起棍子就往他背上抽，“瘸子就是瘸子，还敢打小虎他爸？”

木棍落在背上的声音闷得吓人，像敲在装着棉花的布包里。

爸爸的身子猛地一颤，像被狂风扫过的玉米秆，却咬着牙没出声。

他的头发被汗水打湿，黏在额头上，露出的那块疤痕是掉井时磕的，此刻因为愤怒和疼痛，泛着不正常的红，像要渗出血来。

“说！

错没错？”

又一棍落在他肩上，他踉跄着晃了晃，脖子歪得更厉害了，像是要断了似的，后颈的筋络突突地跳着。

“我没错。”

爸爸的声音哑得像砂纸磨过木头，每一个字都从牙缝里挤出来，“我闺女……没招谁没惹谁……凭啥被骂？”

“还嘴硬！”

高个警察火了，举起棍子就往他头上砸。

我扒着柴房的破窗户缝往里看，玻璃上的裂纹把爸爸的脸割成了好几块。

心像被一只手攥住了，疼得我喘不过气。

木棍落下的瞬间，爸爸下意识地偏了偏头，可还是结结实实砸在额角——血一下子涌了出来，顺着他的脸颊往下淌，滴在他洗得发白的衬衫上，洇出一朵又一朵暗红的花，像极了我小时候染坏的花布。

他闷哼了一声，头垂了下去，额前的碎发遮住了他的眼睛。

我以为他晕过去了，眼泪“唰”地就下来了，顺着脸颊滴在窗台上，砸出小小的湿痕。

可下一秒，他又慢慢抬起头，血糊了他半张脸，遮住了眼睛，却遮不住他眼神里的狠劲，像暗夜里的狼眼。

“我闺女……还在家等我……”他喃喃着，声音轻得像梦呓，像是在跟自己说，又像是在跟那些人说，“我不能倒下……”有个警察嫌他碍事，抬脚就往他胸口踹：“等你？

等你进去蹲大牢吗？”

爸爸被踹得弯下腰，剧烈地咳嗽起来，咳得肋骨处的伤更疼了，脸都憋紫了，可他死死咬着牙，愣是没再发出一点声音。

血顺着下巴滴在地上，和地上的泥水混在一起，成了黑红色，像化开的劣质墨汁。

几十个人轮流打着，棍子一下下落在他背上、头上、腿上。

他被打得晕乎乎的，好几次差点栽倒，却总能猛地晃一下脑袋醒过来。

后来我才知道，他们逼他赔钱，逼他承认自己是“小偷”，可爸爸始终梗着脖子：“我没偷东西，我闺女也不是野种。”

三天后，爸爸被放出来了。

我去村口接他，远远就看见他一瘸一拐地走来，右边肋骨处的衣服鼓鼓囊囊——里面塞着邻居婶子给的草药，绿莹莹的汁液都渗了出来，染绿了一小块布。

他的脖子歪得更厉害了，连吞咽都费劲，每咽一口唾沫，喉结动一下，他都要皱一下眉。

他看见我，想笑，却疼得龇牙咧嘴，只能扯了扯嘴角，伸手摸我的头：“秋秋，爸没事。”

他的手心冰凉，指腹上全是新添的伤痕。

可那天晚上，我被他疼醒的呻吟声弄醒了。

月光从房梁的窟窿照进来，银晃晃的一片，我看见他趴在炕上，后背的衣服被冷汗浸透，像刚从水里捞出来似的。

他手死死按着肋骨处，压抑的哭声像被踩住的猫，呜呜咽咽的，听得我心都揪紧了。

我爬过去，用小手给他揉脖子，他后颈的肌肉硬得像石头，一按就疼得他抽气。

他突然抓住我的手，声音哑得像破锣：“秋秋，是爸没用……爸连你都护不住……”他说，小虎家要他赔三千块钱，不然就告他故意伤人。

他没钱，就被那些人用棍子打，打晕了又用水泼醒，可他脑子里只有一个念头：“我闺女还在家等我，我不能倒下。”

“爸，我以后不跟他们吵架了，我好好学习，我不惹事了。”

我趴在他背上哭，眼泪打湿了他的衣服，混着草药的苦味。

他转过身，用满是胡茬的脸蹭我的额头，扎得我有点疼，却带着让人安心的温度。

“傻丫头，咱不惹事，但也不能怕事。

你是爸的闺女，谁也不能欺负你。”

他的胡子上还沾着草屑，是白天在地里干活蹭的。

那天夜里，他又用手电筒给我照影子，可他的手抖得厉害，兔子的影子歪歪扭扭的，像只受伤的小动物。

他揉着脖子哼童谣，哼两句就咳嗽，咳得像要把肺都咳出来，却还是坚持哼完了整首。

我知道，他是怕我睡不着。

从那以后，小虎再也没敢骂过我。

可我看见爸爸走路时越来越明显的瘸腿，看见他总在没人的时候揉脖子和肋骨，心里就像塞了块石头，沉甸甸的。

我开始学着放学后去地里帮他干活，学着在他咳嗽时给他递水，学着把眼泪憋回去——爸爸说过，咱人穷志不短，要自力更生。

可他不知道，我多希望自己快点长大，能替他扛下这些苦。

上小学时，我开始帮着爸爸下地。

他瘸着腿翻地，锄头举得高高的，落下时却因为右腿使不上劲，歪歪斜斜的。

我就跟在后面捡石头，把地里的小石子一个个捡出来，放进筐里，筐满了就吃力地往地头拖。

他背着喷雾器打农药，背带勒得他脖子上的旧伤更疼，他总时不时停下来，用胳膊肘蹭蹭后颈，我就帮他扶着背带，让背带离伤口远一点。

夏天的太阳毒，把我晒得有点黑，可没过多久，皮肤又恢复了瓷白——白化病让我的皮肤不能晒，一晒就起水泡。

有次我贪玩弄了一下午，胳膊上起了一串亮晶晶的水泡，爸爸看见后，心疼得首掉眼泪，把我拉到屋檐下，用针把水泡一个个挑破，涂上万花油，嘴里不停地念叨：“都怪爸没看好你。”

从那以后，他再也不让我跟着下地，说：“你还小，吃不了这些苦就别吃，爸还能扛。”

可他的肺病越来越重，咳得厉害时，痰里都带着血丝。

他总自己骗自己，咳完了就揉揉胸口说：“没事没事，过了这阵就好了。”

可我要是咳嗽一声，他立马就紧张，非拉着我去镇上的医院不可。

有次我感冒发烧，烧得迷迷糊糊，他凌晨三点就背着我往镇上走。

三十多里的路，他瘸着腿走了五个小时，到医院时，天刚蒙蒙亮，他后背的衣服全被汗湿透了，像从水里捞出来的，额头上的汗珠顺着脸颊往下淌，滴在我脸上，凉丝丝的。

医生说我只是普通感冒，他才松了口气，靠着墙滑坐在地上，大口大口地喘气，脖子歪着，半天都没缓过来。

十二岁那年，爸爸的肺病犯得厉害，躺炕上起不来，连说话都费劲。

我看着他日渐消瘦的脸，颧骨都凸了出来，心里像被刀割一样。

我想辍学去打工，他却发了脾气，用拐杖敲着炕沿说：“你要是敢不上学，爸就没你这个女儿！”

拐杖敲在炕沿上，“咚咚”响，震得我耳朵疼。

可夜里，他摸着我的头叹气，指腹轻轻划过我雪白的头发：“爸知道你苦，可咱人活着，总得有点盼头，你的盼头就是好好读书。”

他的声音很轻，带着浓重的鼻音，我知道他又在偷偷哭了。

为了让他有人照顾，我硬着头皮去请了奶奶。

奶奶在我三岁那年，曾想把我卖给人贩子，说能换两袋米。

爸爸知道后，红着眼跟她吵了一架，把家里的桌子都掀了，说：“你要卖她，先从我身上踏过去！”

从那以后，他们就断绝了关系。

我走到奶奶家门口时，手心全是汗。

她开了门，看见是我，撇了撇嘴：“白毛怪来干啥？”

我咬着唇，把来意说了，她眼珠一转，说：“照顾你爸也行，得给我钱。”

我只好趁放学去捡废品，塑料瓶、纸壳子，攒了钱就给她送去。

她接过钱时，手指在我手背上捏了一下，捏得我生疼，却笑眯眯地说：“还是我孙女孝顺。”

可她总找各种借口要钱，今天说买补品，明天说抓草药，我捡废品的钱根本不够，有时只能饿着肚子，把午饭钱省下来给她。

有天我去送钱，听见她跟邻居说：“那瘸子快不行了，等他死了，他家那点地就归我了……”我的心像被冰锥扎了一下，转身就跑，再也没去过她家。

十五岁那年，我揣着偷偷攒的五十块钱，离开了村子。

临走前，我趴在爸爸床边说：“爸，我去城里闯闯，等我挣了钱，就给你买假肢，给你治肺病。”

他抓着我的手，眼泪掉在我手背上，烫得我心疼，却只是说：“在外面照顾好自己，不行就回家。”

城里的日子比想象中难。

我头发白，眼睛怕光，找工作时总被人当成怪物。

我捡过垃圾，在餐馆洗过碗，十五岁的年纪，别人给三千的工资，我只能拿到一千五，老板说：“你这模样，能有活干就不错了。”

可每次给爸爸打电话，我都说：“爸，我在大公司上班呢，天天吃大鱼大肉。”

挂了电话，就啃着馒头就着老干妈，在三十平米的出租屋里掉眼泪。

出租屋的窗户对着一条臭水沟，夏天蚊子嗡嗡叫，我总想起家里的炕，虽然漏风，却有爸爸的体温。

奶奶的电话追着我打，说爸爸又咳血了，要我寄钱。

为了堵住她的嘴，也为了给爸爸攒钱，有个在餐馆一起洗碗的大姐姐对我说：“我看你挺困难的，歌厅招跳舞的，挣钱多，你去不去？”

我咬咬牙，逼迫自己放下底线，去了夜场跳舞。

那里的灯光很暗，红的绿的紫的，晃得人眼晕，没人会盯着我的白头发看。

可大姐姐骗了我，客人的咸猪手总往我身上摸，油腻的脸上堆着笑，眼神里的欲望像钩子，勾得我心里发毛。

有次一个胖男人伸手想扯我的头发，说：“这白头发真新鲜，让我摸摸。”

我吓得后退一步，撞到了身后的桌子，他却笑得更欢了。

我攥紧了拳头，指甲掐进掌心，告诉自己要忍，为了爸爸。

跳一支舞能挣一百块钱，我每天晚上跳到凌晨，高跟鞋磨得脚底板全是泡，回到出租屋，就用针把泡挑破，涂上皮鞋油——我听人说这个能止痛。

枕头底下总放着一把小刀，是我从菜市场买的，锈迹斑斑，可我握着它，心里能踏实点。

那些男人，要么馋我的身子，要么觉得我的白头发新鲜。

只有时夜不一样。

他是酒吧的常客，总坐在角落喝酒，穿着干净的白衬衫，袖口挽着，露出手腕上的表。

他看我的眼神很平静，不像别人那样带着欲望，只是偶尔在我跳舞时，目光会在我身上停留一会儿，然后又移开，喝一口酒。

有次我跳完舞，突然流起鼻血，鲜红的血滴落在白色的裙子上，像雪地里开了朵红梅，止都止不住。

我慌得手忙脚乱，是他递过来一包干净的纸巾，包装还没拆，带着淡淡的清香。

“先去换身衣服吧，把鼻血止住。”

他的声音很好听，像山涧的泉水。

后来他又撞见我流鼻血，硬拉着我去了医院。

医生说我的白化病引发了并发症，眼底出血，必须尽快治疗。

我没当回事，想着能省点钱，他却皱着眉，眉头拧成一个疙瘩：“你的身体，比什么都重要。”

他替我付了医药费，我要还他，他摆摆手：“等你挣了钱再说。”

有天晚上，一个客人非要灌我酒，说我喝一杯就给我两百块。

那酒辛辣刺鼻，我被灌得晕乎乎的，是时夜把我带走的。

他架着我的胳膊，我闻到他身上淡淡的雪松味，心里突然就不害怕了。

我以为他会像别人一样对我动手动脚，吓得哭了出来，眼泪糊了一脸。

可他只是给我倒了杯温水，坐在沙发上守了我一夜。

天亮时，我看见他眼下的黑眼圈，像只熊猫，心里像被什么东西撞了一下，软软的。

从那以后他就开始追求我，送我花，带我去吃好吃的。

可我的心就像铁做的似的，那些在酒吧里看见的画面总在我脑子里转：男人吐槽自己的老婆，转身却搂着小妹儿说“跟兄弟在一起”；有人和老婆打电话时温柔得不行，挂了电话就对我们吹口哨。

可时夜不一样。

他会陪我聊天，听我说村里的事，说爸爸的病，眼睛亮晶晶地看着我，从不打断；他会告诉我怎么爱一个人，怎么接受一个人的爱，说“爱不是索取，是想对你好”；他会陪我去公园晒太阳，给我买棉花糖，看着我吃，自己笑得像个孩子。

当我问他，他不觉得我怪吗？

他蹲下来，仰头看着我，阳光落在他睫毛上，像镀了层金：“不怪，我觉得你很特别，像雪地里的星星。”

可在一次雨夜，我喝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