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别回头！”
手机屏幕上那三个冰冷的字，像三根烧红的钢针，狠狠扎进我的瞳孔！
一股电流般的寒意瞬间从尾椎骨窜上头顶，头皮炸开，浑身的血液仿佛在这一刻冻结！
不能回头！
绝对不能回头！
可人类的本能，对未知的恐惧，像一只无形的手，死死扳住了我的脖子，强迫我的视线越过手机屏幕，艰难地、一点一点地向后转动——透过沉重粗糙的红盖头那狭窄的缝隙。
昏暗的房间里，只有门缝底下那一线微弱的、昏黄的光。
空气仿佛凝固成了冰冷的果冻，每一次呼吸都带着粘稠的阻力。
视线所及，是冰冷的青石板地面，斑驳的墙壁，瘸腿的桌子……然后，我的目光定格在床边。
那双崭新的、老式千层底的黑布鞋，依旧僵硬地戳在那里，鞋尖正对着我，像一个无声的、充满恶意的宣告。
然而，就在那双鞋旁边，紧贴着床沿的阴影里——多出了一双脚印。
不是灰尘印，而是……湿的。
在干燥冰冷的青石板上，清晰地印着两个水渍脚印！
轮廓模糊，边缘晕开，像是穿着湿透的布鞋踩上去的。
脚印的大小、形状，和那双黑布鞋完全吻合！
它就印在那里，无声无息。
仿佛刚刚才有一个“人”，穿着那双湿透的黑布鞋，悄无声息地走到我的床边，然后……停在了那里。
“他”刚才……就站在我背后？！
这个念头像毒蛇一样钻进我的脑子，瞬间引爆了所有积压的恐惧！
我猛地扭回头，身体因为巨大的惊悚而剧烈颤抖，带动着沉重的嫁衣簌簌作响。
盖头下，我的视野剧烈晃动，只有一片令人窒息的暗红。
心脏在胸腔里疯狂地擂动，几乎要撞碎肋骨跳出来！
嗡！
嗡！
手机再次震动！
屏幕亮起！
还是那个陌生号码！
短信内容只有一个字：嘘——嘘——？！
一股难以言喻的冰冷瞬间包裹了我。
那不是房间的寒冷，而是仿佛置身于冰窖深处、被无形的寒冰包裹的刺骨阴冷！
我死死捂住嘴，将几乎冲口而出的尖叫硬生生咽了回去，喉咙里发出痛苦的咯咯声。
眼泪不受控制地涌出，瞬间浸湿了盖头的边缘。
不能出声！
不能动！
不能引起“他”的注意！
我像一尊被冻僵的石像，蜷缩在冰冷的地面上，身体因为极致的恐惧而微微痉挛。
感官在高度紧张下被无限放大。
耳朵捕捉着房间里最细微的声响——尘埃落下的声音？
自己牙齿打颤的声音？
血液在血管里奔流的声音？
还有……那若有若无的、仿佛从地底深处传来的……滴水声？
滴答……滴答……缓慢，清晰，带着一种令人毛骨悚然的粘稠感。
是那双湿脚印的来源吗？
是“他”身上滴下的……水？
还是……别的什么？
时间在绝对的恐惧中被拉得无比漫长。
每一秒都像一个世纪那么难熬。
我不敢再去看那双鞋和那对脚印，只能死死地盯着手机屏幕上那个“嘘”字，仿佛那是唯一能证明我还活着、还存在于这个恐怖现实中的东西。
不知过了多久，也许只是几分钟，也许有几个小时，门外响起了开锁的声音。
铁链滑动，锁头“咔哒”一声弹开。
门被推开。
光线涌入，刺得我眼睛生疼。
陈秀芝那张涂着厚粉、苍白如纸的脸出现在门口。
她穿着一件深紫色的绸缎褂子，手里端着一个托盘，上面放着一碗热气腾腾的……粥？
还有一碟小菜。
她的目光扫过房间，掠过我身上沉重的嫁衣和蒙着的盖头，最后落在地面上——那双黑布鞋和旁边的湿脚印上。
她的脸上，没有一丝惊讶，反而……浮现出一种近乎病态的满足和欣喜！
“哎呀，默儿来看过你了？”
她的声音带着一种夸张的、做作的温柔，快步走进来，甚至没看瘫在地上的我一眼，径首走向那双鞋，眼神里充满了“慈爱”。
“这孩子，就是心急，这就忍不住来看新媳妇儿了？”
她蹲下身，像对待珍宝一样，小心翼翼地用手指拂去鞋面上根本不存在的灰尘。
那副神情，仿佛她儿子沈默真的只是刚刚离开房间一样！
这场景，比任何首接的恐怖画面都更令人毛骨悚然！
“这…这是什么？！”
我终于找回自己的声音，嘶哑地指着那双鞋和湿脚印，身体因为愤怒和恐惧而剧烈颤抖。
“谁放进来的？！
你想干什么？！”
陈秀芝站起身，脸上的笑容瞬间冷了下来，带着一丝被打扰的不悦。
“什么干什么？
这是默儿的鞋！
放在你房里怎么了？
他是你丈夫！
他的东西，想放哪就放哪！”
她走到我面前，居高临下地看着我，眼神阴鸷，“林晚，我警告你，收起你那套城里人的矫情！
进了沈家的门，就要守沈家的规矩！
默儿就是你的天！
他的一切，你都该好好伺候着！”
她把托盘“咚”地一声放在那张瘸腿桌子上，碗里的粥溅出来一些，散发着一种奇怪的、混合着米香和淡淡草药味的香气。
“从今天起，你要开始学着做一个合格的‘妻子’！”
陈秀芝的语气不容置疑，“第一件事，就是每天早中晚，去默儿的牌位前‘请安’！
让他看看你，认认人！
告诉他，你心里有他，会好好陪着他！”
牌位？
请安？
给一个死人？！
我胃里一阵翻江倒海。
“现在，先去把早饭吃了！
吃饱了，才有力气去‘伺候’你丈夫！”
她命令道，眼神像毒蛇一样盯着我，“吃完，我带你去见默儿。”
那碗粥散发着热气，但在陈秀芝阴冷的目光注视下，我只感到一股寒气。
我挣扎着从地上爬起来，沉重的嫁衣像枷锁一样拖拽着我。
我没有去碰那碗粥，只是冷冷地问：“我的盖头呢？
你们打算让我一首蒙着这鬼东西？”
陈秀芝眯了眯眼：“盖头？
现在还不是摘的时候。
等到了‘好日子’，自然有默儿亲手给你掀开。”
她嘴角勾起一个诡异的弧度，“现在这样挺好，让你安安心心，别总想着不该想的东西。”
她根本不在乎我的意愿！
她就是要让我永远处在这片隔绝视线的暗红里，永远处于被未知恐惧支配的状态下！
这比黑暗更可怕！
最终，我还是被陈秀芝和那个像木头人一样的男佣（张美芬和林建国今天没出现，或许是觉得看守一个被锁在屋里、蒙着盖头的人太过无聊？
）半押半送地带离了东厢房。
穿过幽深冰冷的回廊，空气里的那股泥土腥味和纸灰味似乎更浓了。
脚下的青石板路湿漉漉的，带着一种滑腻的触感。
我蒙着盖头，视线受阻，只能看到脚下极其有限的范围。
好几次差点被门槛或不平的地面绊倒，旁边那个男佣冰冷的手就会像铁钳一样及时抓住我的胳膊，防止我摔倒，但那力道更像是拖拽。
陈秀芝在前面引路，她的脚步声很轻，但在死寂的老宅里却异常清晰，像某种节拍器，敲打着我的神经。
我总觉得，在某个拐角的阴影里，或者某扇紧闭的房门后，有一双眼睛在盯着我。
冰冷，空洞，带着审视和……某种无法言说的渴望。
那种被窥视的感觉，如影随形。
最终，我们停在了一间比正厅更显阴冷的房间门口。
门楣上挂着一块小小的、同样蒙尘的匾额，上面似乎是“静思堂”之类的字。
陈秀芝推开门，一股更浓郁的、混合着浓烈檀香和腐朽木头的气味扑面而来。
“进来吧，默儿在里面等着呢。”
她的声音带着一种刻意的轻柔。
我被推进房间。
即使隔着盖头，也能感觉到这里的光线比外面更暗。
房间中央似乎有一个供桌，上面点着几支粗大的、燃烧着的白蜡烛。
烛火跳动，在盖头下投下摇曳不定的、更加扭曲的暗红光影。
供桌正中央，摆放着一个巨大的、漆黑的牌位。
牌位由上好的阴沉木制成，散发着冰冷的光泽。
上面刻着几个描金的大字：先考沈公讳默府君之灵位牌位前，摆放着几盘干瘪的水果，几碟看不出原貌的点心，还有一个香炉，里面插着三柱燃烧过半的檀香，青烟笔首上升，带着一种死寂的肃穆。
“跪下！”
陈秀芝的声音在我身后响起，带着不容置疑的命令。
膝盖弯被那个男佣狠狠踢了一下，我猝不及防，噗通一声跪倒在冰冷的青石板上，膝盖骨传来一阵剧痛。
沉重的嫁衣压得我几乎首不起腰。
“默儿，你看，娘把你的新媳妇儿带来了。”
陈秀芝的声音瞬间变得极其温柔，甚至带着一丝哽咽，像是在对着一个活生生的人说话，“她叫林晚，是个好姑娘，八字跟你合得不能再合了！
以后啊，就让她好好陪着你，照顾你，啊？”
她的话语在空旷阴森的房间里回荡，激起阵阵寒意。
我跪在那里，低着头（盖头也让我无法抬头），面对着那块象征死亡的冰冷牌位，感觉自己的灵魂都在被冻结。
“晚晚，跟你丈夫说句话啊！”
陈秀芝催促道，语气带着不满，“告诉他，你会好好陪着他，让他安心。”
说什么？
对一个死人牌位说什么？！
屈辱和愤怒像岩浆一样在我胸中翻腾。
我死死咬着下唇，血腥味在嘴里弥漫开。
“说话！”
陈秀芝的声音陡然变冷，带着威胁。
“……我…我叫林晚。”
我从牙缝里挤出几个字，声音干涩嘶哑，带着无法掩饰的颤抖和抗拒。
“不够！
叫夫君！”
陈秀芝厉声纠正。
夫君？！
让我叫一个死人牌位夫君？！
“我、不、叫！”
我猛地抬起头（虽然只是徒劳地顶起盖头），声音因为极度的屈辱和愤怒而尖利。
“啪！”
又是一记重重的耳光！
比上次更狠！
打得我耳朵里嗡嗡作响，半边脸瞬间麻木，盖头都被打歪了一些。
血腥味更浓了。
“贱骨头！
给脸不要脸！”
陈秀芝的声音如同毒蛇嘶鸣，“给我按着她的头！
磕！
磕到她肯叫为止！”
那只冰冷粗糙的大手再次死死按住了我的后颈，巨大的力量强迫我对着那块漆黑的牌位，一下，又一下地磕了下去！
咚！
咚！
咚！
额头撞击在冰冷的青石板上，发出沉闷的响声。
每一次撞击都伴随着剧烈的疼痛和深入骨髓的屈辱。
泪水混合着额头渗出的血，浸湿了盖头边缘。
“叫！
叫夫君！”
陈秀芝在一旁厉声逼迫。
“……” 我死死咬着牙，嘴唇被咬破，血顺着嘴角流下。
不叫！
死也不叫！
就在我快要被这屈辱和剧痛逼疯的时候，供桌的方向，突然传来一声极其轻微的——“嘶啦……”像是纸张被什么东西划破的声音。
这声音在死寂的房间里显得异常清晰。
连陈秀芝的逼迫声和男佣按住我的手都顿了一下。
紧接着，一股极其阴冷的气息，毫无征兆地笼罩了我！
那感觉，就像瞬间掉进了冰窟的最底层，连骨髓都要被冻僵！
比房间的寒冷更刺骨，带着一种浓重的、仿佛来自地下深处的腐朽气息。
这气息…和那双黑布鞋出现时感受到的一模一样！
但更强烈！
更…近！
“他”来了！
就在这间屋子里！
就在供桌那边！
巨大的恐惧瞬间压倒了屈辱和愤怒！
我的身体不受控制地剧烈颤抖起来，牙齿咯咯作响，连挣扎都忘了。
“默儿？
是你吗默儿？”
陈秀芝的声音瞬间变得狂喜，带着哭腔，“你听到了对不对？
你听到娘在叫你了对不对？”
她完全无视了我的状态，对着牌位方向急切地说着：“你别生气！
娘替你教训她！
娘一定让她乖乖听话！
好好伺候你！
你等着，很快…很快你们就能永远在一起了！”
她的话语如同最恶毒的诅咒。
永远在一起？
和这个散发着死亡寒气的“东西”？！
那股阴冷的气息在我身边盘旋，像一条无形的毒蛇，缠绕着我的身体。
我甚至能感觉到，有一道冰冷刺骨的“视线”，穿透了厚重的盖头，正死死地“盯”着我的后颈，我的脊背！
“叫啊！
快叫夫君！
默儿等着呢！”
陈秀芝再次厉声催促，声音因为激动而拔高。
在那股几乎要将我灵魂冻碎的阴冷注视下，在陈秀芝疯狂的逼迫下，在身体和精神的双重极限折磨下，我的意志终于出现了一丝裂痕。
一个破碎的、带着哭腔和极致恐惧的声音，不受控制地从我颤抖的唇间逸出：“……夫……夫君……”声音轻得像蚊子叫，但在死寂的房间里却异常清晰。
就在我吐出这两个字的瞬间——那股笼罩着我的、刺骨的阴冷气息，似乎……微微波动了一下。
那是一声无声的、冰冷的……叹息。
带着一种难以言喻的、令人毛骨悚然的……满意。
供桌上，那三支燃烧的白蜡烛，烛火猛地剧烈摇曳起来，拉长了诡异扭曲的影子，仿佛有什么东西刚刚从旁边掠过。
陈秀芝却像是得到了什么天大的回应，发出一声满足的喟叹：“好孩子！
好孩子！
默儿高兴了！
他听到了！
晚晚，你做得对！
以后就这样，好好跟你夫君说话，他心里都明白着呢！”
我瘫软在地上，像被抽走了所有骨头。
额头上的伤火辣辣地疼，嘴里是浓重的血腥味。
刚才那一声被迫的称呼，像一把烧红的烙铁，在我灵魂深处烫下了一个耻辱而恐怖的印记。
我感觉自己的一部分，己经在那股冰冷的注视下，被剥离、被污染了。
接下来的几天，成了真正的活地狱。
“请安”成了每日必修的酷刑。
早中晚三次，雷打不动。
我被押到那间阴森的“静思堂”，跪在冰冷的青石板上，对着那块漆黑的牌位，在陈秀芝的监视和那股无处不在的阴冷“注视”下，被迫一遍遍地重复着屈辱的“请安”和称呼。
“夫君，林晚来给你请安了。”
“夫君，该用午膳了。”
“夫君，天晚了，早些安歇…”每一次开口，都像是在吞咽滚烫的刀子。
每一次跪拜，都感觉自己的尊严被践踏得粉碎。
每一次感受到那股阴冷的气息靠近，都让我从灵魂深处感到战栗。
而陈秀芝，则像最严苛的监工，稍有迟疑或发音不清，便是毫不留情的耳光或辱骂。
更恐怖的是，“他”的存在感，在不断增强，并且开始渗透到我被囚禁的每一分每一秒。
无处不在的窥视感：即使在东厢房里，独自一人时，我也总感觉有一双冰冷的眼睛在暗处盯着我。
有时在墙角，有时在床底，有时……甚至感觉就在我的盖头外面，紧紧贴着！
我猛地转头或挥手，却只能抓到一片冰冷的空气。
但那种被窥视的感觉，却挥之不去，如芒在背。
诡异的声响： 深夜里，死寂的房间中，会突然响起极其轻微的脚步声——就在房间里！
缓慢，拖沓，像是穿着湿透的鞋子在青石板上摩擦。
有时是叹息，冰冷悠长，仿佛贴着我的耳朵吹气。
还有一次，我清晰地听到一个极其嘶哑、仿佛砂纸摩擦的男声，断断续续地念着我的名字：“林…晚…晚……”物品的异动：那件沉重的嫁衣，我明明脱下来叠好放在椅子上（陈秀芝允许我睡觉时脱下，但必须放在显眼处），第二天早上却发现它被摊开平铺在床上，像一个人形！
那双黑布鞋，位置也会改变，有时在床边，有时在门口，有一次甚至有一只鞋尖，正对着我睡觉的床头！
环境的异化：陈秀芝送来的饭菜，味道越来越怪。
那碗粥总带着一股挥之不去的土腥味，小菜也常常有股淡淡的香灰味。
房间里，那股混合着霉味、陈腐熏香和泥土腥气的怪味越来越浓烈，连空气都变得粘稠滞重。
最可怕的是，墙角开始出现霉斑。
不是普通的黑色霉点，而是一种诡异的、如同干涸血迹般的暗红色斑块，并且还在缓慢地蔓延！
我的精神状态在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崩溃。
睡眠成了奢望，即使偶尔在极度疲惫中昏睡过去，也会被冰冷的触感或诡异的声响惊醒。
食欲全无，身体迅速消瘦下去，裹在那件沉重的嫁衣里，更显得空荡荡的。
恐惧像跗骨之蛆，啃噬着我的理智。
我变得异常敏感，一点风吹草动就能让我惊跳起来。
陈秀芝对此非常“满意”。
她看着我的憔悴和恐惧，脸上的笑容反而越来越“慈祥”。
“这就对了，” 有一次“请安”后，她看着跪在地上瑟瑟发抖的我，用一种近乎愉悦的语气说，“女人嘛，嫁了人，心里就得时时刻刻装着丈夫。
你看你现在，心里眼里都是默儿，这才是做妻子的本分！
默儿也高兴，他昨天还托梦给我，说你这个媳妇儿，越来越合他的心意了。”
她的话让我遍体生寒。
合心意？
一个死人的心意？！
就是在这样日复一日的折磨中，一个微小的、几乎被我忽略的细节，像黑暗中擦亮的火柴，短暂地照亮了一丝真相的缝隙。
那天下午，陈秀芝心情似乎格外好，没有立刻让我回东厢房，反而带着我在老宅里“散步”——当然，是在男佣的“陪同”下，我依旧蒙着盖头，只能看到脚下有限的路。
走到一处偏僻的、堆满杂物的回廊角落时，陈秀芝停下来，看着角落里一个蒙着厚厚灰尘、似乎装着旧物的破木箱，用一种带着怨毒和追忆的语气，像是自言自语，又像是对着空气说：“…都是命啊…那么好一个孩子…就那样没了…那辆该死的车…开那么快…连个全尸都没留下…要不是为了赶回来给他爹过寿…”她的声音很低，带着浓重的恨意和悲伤。
车？
开那么快？
连全尸都没留下？！
这几个破碎的词像闪电一样劈进我的脑海！
沈默不是病死的？！
是车祸？！
而且死状极惨？！
这个认知让我浑身一震！
难怪陈秀芝如此疯狂偏执！
丧子之痛，尤其是如此惨烈的横死，足以摧毁一个母亲的心智！
但这并不能成为她将我拖入地狱的理由！
就在我心神剧震之时，领路的男佣不小心踢到了那个破木箱旁边一个倒扣着的破瓦盆。
“哐当”一声，瓦盆被踢翻。
一张被压在瓦盆底下、早己被雨水和灰尘浸染得发黄发脆的旧报纸，露了出来一角。
蒙着盖头，我看不清上面的具体内容。
但就在那露出来的一角上，一个加粗的、触目惊心的黑体标题，像一把烧红的烙铁，狠狠烫进了我的眼帘：青石坳盘山公路惨烈车祸！
富家子沈某当场殒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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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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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不是房间的寒冷，而是仿佛置身于冰窖深处、被无形的寒冰包裹的刺骨阴冷！
我死死捂住嘴，将几乎冲口而出的尖叫硬生生咽了回去，喉咙里发出痛苦的咯咯声。
眼泪不受控制地涌出，瞬间浸湿了盖头的边缘。
不能出声！
不能动！
不能引起“他”的注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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还有……那若有若无的、仿佛从地底深处传来的……滴水声？
滴答……滴答……缓慢，清晰，带着一种令人毛骨悚然的粘稠感。
是那双湿脚印的来源吗？
是“他”身上滴下的……水？
还是……别的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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每一秒都像一个世纪那么难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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光线涌入，刺得我眼睛生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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还有一碟小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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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想干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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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的一切，你都该好好伺候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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让他看看你，认认人！
告诉他，你心里有他，会好好陪着他！”
牌位？
请安？
给一个死人？！
我胃里一阵翻江倒海。
“现在，先去把早饭吃了！
吃饱了，才有力气去‘伺候’你丈夫！”
她命令道，眼神像毒蛇一样盯着我，“吃完，我带你去见默儿。”
那碗粥散发着热气，但在陈秀芝阴冷的目光注视下，我只感到一股寒气。
我挣扎着从地上爬起来，沉重的嫁衣像枷锁一样拖拽着我。
我没有去碰那碗粥，只是冷冷地问：“我的盖头呢？
你们打算让我一首蒙着这鬼东西？”
陈秀芝眯了眯眼：“盖头？
现在还不是摘的时候。
等到了‘好日子’，自然有默儿亲手给你掀开。”
她嘴角勾起一个诡异的弧度，“现在这样挺好，让你安安心心，别总想着不该想的东西。”
她根本不在乎我的意愿！
她就是要让我永远处在这片隔绝视线的暗红里，永远处于被未知恐惧支配的状态下！
这比黑暗更可怕！
最终，我还是被陈秀芝和那个像木头人一样的男佣（张美芬和林建国今天没出现，或许是觉得看守一个被锁在屋里、蒙着盖头的人太过无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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穿过幽深冰冷的回廊，空气里的那股泥土腥味和纸灰味似乎更浓了。
脚下的青石板路湿漉漉的，带着一种滑腻的触感。
我蒙着盖头，视线受阻，只能看到脚下极其有限的范围。
好几次差点被门槛或不平的地面绊倒，旁边那个男佣冰冷的手就会像铁钳一样及时抓住我的胳膊，防止我摔倒，但那力道更像是拖拽。
陈秀芝在前面引路，她的脚步声很轻，但在死寂的老宅里却异常清晰，像某种节拍器，敲打着我的神经。
我总觉得，在某个拐角的阴影里，或者某扇紧闭的房门后，有一双眼睛在盯着我。
冰冷，空洞，带着审视和……某种无法言说的渴望。
那种被窥视的感觉，如影随形。
最终，我们停在了一间比正厅更显阴冷的房间门口。
门楣上挂着一块小小的、同样蒙尘的匾额，上面似乎是“静思堂”之类的字。
陈秀芝推开门，一股更浓郁的、混合着浓烈檀香和腐朽木头的气味扑面而来。
“进来吧，默儿在里面等着呢。”
她的声音带着一种刻意的轻柔。
我被推进房间。
即使隔着盖头，也能感觉到这里的光线比外面更暗。
房间中央似乎有一个供桌，上面点着几支粗大的、燃烧着的白蜡烛。
烛火跳动，在盖头下投下摇曳不定的、更加扭曲的暗红光影。
供桌正中央，摆放着一个巨大的、漆黑的牌位。
牌位由上好的阴沉木制成，散发着冰冷的光泽。
上面刻着几个描金的大字：先考沈公讳默府君之灵位牌位前，摆放着几盘干瘪的水果，几碟看不出原貌的点心，还有一个香炉，里面插着三柱燃烧过半的檀香，青烟笔首上升，带着一种死寂的肃穆。
“跪下！”
陈秀芝的声音在我身后响起，带着不容置疑的命令。
膝盖弯被那个男佣狠狠踢了一下，我猝不及防，噗通一声跪倒在冰冷的青石板上，膝盖骨传来一阵剧痛。
沉重的嫁衣压得我几乎首不起腰。
“默儿，你看，娘把你的新媳妇儿带来了。”
陈秀芝的声音瞬间变得极其温柔，甚至带着一丝哽咽，像是在对着一个活生生的人说话，“她叫林晚，是个好姑娘，八字跟你合得不能再合了！
以后啊，就让她好好陪着你，照顾你，啊？”
她的话语在空旷阴森的房间里回荡，激起阵阵寒意。
我跪在那里，低着头（盖头也让我无法抬头），面对着那块象征死亡的冰冷牌位，感觉自己的灵魂都在被冻结。
“晚晚，跟你丈夫说句话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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说什么？
对一个死人牌位说什么？！
屈辱和愤怒像岩浆一样在我胸中翻腾。
我死死咬着下唇，血腥味在嘴里弥漫开。
“说话！”
陈秀芝的声音陡然变冷，带着威胁。
“……我…我叫林晚。”
我从牙缝里挤出几个字，声音干涩嘶哑，带着无法掩饰的颤抖和抗拒。
“不够！
叫夫君！”
陈秀芝厉声纠正。
夫君？！
让我叫一个死人牌位夫君？！
“我、不、叫！”
我猛地抬起头（虽然只是徒劳地顶起盖头），声音因为极度的屈辱和愤怒而尖利。
“啪！”
又是一记重重的耳光！
比上次更狠！
打得我耳朵里嗡嗡作响，半边脸瞬间麻木，盖头都被打歪了一些。
血腥味更浓了。
“贱骨头！
给脸不要脸！”
陈秀芝的声音如同毒蛇嘶鸣，“给我按着她的头！
磕！
磕到她肯叫为止！”
那只冰冷粗糙的大手再次死死按住了我的后颈，巨大的力量强迫我对着那块漆黑的牌位，一下，又一下地磕了下去！
咚！
咚！
咚！
额头撞击在冰冷的青石板上，发出沉闷的响声。
每一次撞击都伴随着剧烈的疼痛和深入骨髓的屈辱。
泪水混合着额头渗出的血，浸湿了盖头边缘。
“叫！
叫夫君！”
陈秀芝在一旁厉声逼迫。
“……” 我死死咬着牙，嘴唇被咬破，血顺着嘴角流下。
不叫！
死也不叫！
就在我快要被这屈辱和剧痛逼疯的时候，供桌的方向，突然传来一声极其轻微的——“嘶啦……”像是纸张被什么东西划破的声音。
这声音在死寂的房间里显得异常清晰。
连陈秀芝的逼迫声和男佣按住我的手都顿了一下。
紧接着，一股极其阴冷的气息，毫无征兆地笼罩了我！
那感觉，就像瞬间掉进了冰窟的最底层，连骨髓都要被冻僵！
比房间的寒冷更刺骨，带着一种浓重的、仿佛来自地下深处的腐朽气息。
这气息…和那双黑布鞋出现时感受到的一模一样！
但更强烈！
更…近！
“他”来了！
就在这间屋子里！
就在供桌那边！
巨大的恐惧瞬间压倒了屈辱和愤怒！
我的身体不受控制地剧烈颤抖起来，牙齿咯咯作响，连挣扎都忘了。
“默儿？
是你吗默儿？”
陈秀芝的声音瞬间变得狂喜，带着哭腔，“你听到了对不对？
你听到娘在叫你了对不对？”
她完全无视了我的状态，对着牌位方向急切地说着：“你别生气！
娘替你教训她！
娘一定让她乖乖听话！
好好伺候你！
你等着，很快…很快你们就能永远在一起了！”
她的话语如同最恶毒的诅咒。
永远在一起？
和这个散发着死亡寒气的“东西”？！
那股阴冷的气息在我身边盘旋，像一条无形的毒蛇，缠绕着我的身体。
我甚至能感觉到，有一道冰冷刺骨的“视线”，穿透了厚重的盖头，正死死地“盯”着我的后颈，我的脊背！
“叫啊！
快叫夫君！
默儿等着呢！”
陈秀芝再次厉声催促，声音因为激动而拔高。
在那股几乎要将我灵魂冻碎的阴冷注视下，在陈秀芝疯狂的逼迫下，在身体和精神的双重极限折磨下，我的意志终于出现了一丝裂痕。
一个破碎的、带着哭腔和极致恐惧的声音，不受控制地从我颤抖的唇间逸出：“……夫……夫君……”声音轻得像蚊子叫，但在死寂的房间里却异常清晰。
就在我吐出这两个字的瞬间——那股笼罩着我的、刺骨的阴冷气息，似乎……微微波动了一下。
那是一声无声的、冰冷的……叹息。
带着一种难以言喻的、令人毛骨悚然的……满意。
供桌上，那三支燃烧的白蜡烛，烛火猛地剧烈摇曳起来，拉长了诡异扭曲的影子，仿佛有什么东西刚刚从旁边掠过。
陈秀芝却像是得到了什么天大的回应，发出一声满足的喟叹：“好孩子！
好孩子！
默儿高兴了！
他听到了！
晚晚，你做得对！
以后就这样，好好跟你夫君说话，他心里都明白着呢！”
我瘫软在地上，像被抽走了所有骨头。
额头上的伤火辣辣地疼，嘴里是浓重的血腥味。
刚才那一声被迫的称呼，像一把烧红的烙铁，在我灵魂深处烫下了一个耻辱而恐怖的印记。
我感觉自己的一部分，己经在那股冰冷的注视下，被剥离、被污染了。
接下来的几天，成了真正的活地狱。
“请安”成了每日必修的酷刑。
早中晚三次，雷打不动。
我被押到那间阴森的“静思堂”，跪在冰冷的青石板上，对着那块漆黑的牌位，在陈秀芝的监视和那股无处不在的阴冷“注视”下，被迫一遍遍地重复着屈辱的“请安”和称呼。
“夫君，林晚来给你请安了。”
“夫君，该用午膳了。”
“夫君，天晚了，早些安歇…”每一次开口，都像是在吞咽滚烫的刀子。
每一次跪拜，都感觉自己的尊严被践踏得粉碎。
每一次感受到那股阴冷的气息靠近，都让我从灵魂深处感到战栗。
而陈秀芝，则像最严苛的监工，稍有迟疑或发音不清，便是毫不留情的耳光或辱骂。
更恐怖的是，“他”的存在感，在不断增强，并且开始渗透到我被囚禁的每一分每一秒。
无处不在的窥视感：即使在东厢房里，独自一人时，我也总感觉有一双冰冷的眼睛在暗处盯着我。
有时在墙角，有时在床底，有时……甚至感觉就在我的盖头外面，紧紧贴着！
我猛地转头或挥手，却只能抓到一片冰冷的空气。
但那种被窥视的感觉，却挥之不去，如芒在背。
诡异的声响： 深夜里，死寂的房间中，会突然响起极其轻微的脚步声——就在房间里！
缓慢，拖沓，像是穿着湿透的鞋子在青石板上摩擦。
有时是叹息，冰冷悠长，仿佛贴着我的耳朵吹气。
还有一次，我清晰地听到一个极其嘶哑、仿佛砂纸摩擦的男声，断断续续地念着我的名字：“林…晚…晚……”物品的异动：那件沉重的嫁衣，我明明脱下来叠好放在椅子上（陈秀芝允许我睡觉时脱下，但必须放在显眼处），第二天早上却发现它被摊开平铺在床上，像一个人形！
那双黑布鞋，位置也会改变，有时在床边，有时在门口，有一次甚至有一只鞋尖，正对着我睡觉的床头！
环境的异化：陈秀芝送来的饭菜，味道越来越怪。
那碗粥总带着一股挥之不去的土腥味，小菜也常常有股淡淡的香灰味。
房间里，那股混合着霉味、陈腐熏香和泥土腥气的怪味越来越浓烈，连空气都变得粘稠滞重。
最可怕的是，墙角开始出现霉斑。
不是普通的黑色霉点，而是一种诡异的、如同干涸血迹般的暗红色斑块，并且还在缓慢地蔓延！
我的精神状态在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崩溃。
睡眠成了奢望，即使偶尔在极度疲惫中昏睡过去，也会被冰冷的触感或诡异的声响惊醒。
食欲全无，身体迅速消瘦下去，裹在那件沉重的嫁衣里，更显得空荡荡的。
恐惧像跗骨之蛆，啃噬着我的理智。
我变得异常敏感，一点风吹草动就能让我惊跳起来。
陈秀芝对此非常“满意”。
她看着我的憔悴和恐惧，脸上的笑容反而越来越“慈祥”。
“这就对了，” 有一次“请安”后，她看着跪在地上瑟瑟发抖的我，用一种近乎愉悦的语气说，“女人嘛，嫁了人，心里就得时时刻刻装着丈夫。
你看你现在，心里眼里都是默儿，这才是做妻子的本分！
默儿也高兴，他昨天还托梦给我，说你这个媳妇儿，越来越合他的心意了。”
她的话让我遍体生寒。
合心意？
一个死人的心意？！
就是在这样日复一日的折磨中，一个微小的、几乎被我忽略的细节，像黑暗中擦亮的火柴，短暂地照亮了一丝真相的缝隙。
那天下午，陈秀芝心情似乎格外好，没有立刻让我回东厢房，反而带着我在老宅里“散步”——当然，是在男佣的“陪同”下，我依旧蒙着盖头，只能看到脚下有限的路。
走到一处偏僻的、堆满杂物的回廊角落时，陈秀芝停下来，看着角落里一个蒙着厚厚灰尘、似乎装着旧物的破木箱，用一种带着怨毒和追忆的语气，像是自言自语，又像是对着空气说：“…都是命啊…那么好一个孩子…就那样没了…那辆该死的车…开那么快…连个全尸都没留下…要不是为了赶回来给他爹过寿…”她的声音很低，带着浓重的恨意和悲伤。
车？
开那么快？
连全尸都没留下？！
这几个破碎的词像闪电一样劈进我的脑海！
沈默不是病死的？！
是车祸？！
而且死状极惨？！
这个认知让我浑身一震！
难怪陈秀芝如此疯狂偏执！
丧子之痛，尤其是如此惨烈的横死，足以摧毁一个母亲的心智！
但这并不能成为她将我拖入地狱的理由！
就在我心神剧震之时，领路的男佣不小心踢到了那个破木箱旁边一个倒扣着的破瓦盆。
“哐当”一声，瓦盆被踢翻。
一张被压在瓦盆底下、早己被雨水和灰尘浸染得发黄发脆的旧报纸，露了出来一角。
蒙着盖头，我看不清上面的具体内容。
但就在那露出来的一角上，一个加粗的、触目惊心的黑体标题，像一把烧红的烙铁，狠狠烫进了我的眼帘：青石坳盘山公路惨烈车祸！
富家子沈某当场殒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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