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星鳞初现在远离尘嚣的深山谷底,一条名为“碎星溪”的清澈水流,
日复一日地吟唱着古老的歌谣。溪水冰凉沁骨,却孕育着勃勃生机。
溪底铺满了亿万年来被水流温柔抚平的鹅卵石,它们光滑圆润,色泽各异,
如同大地遗落的珍珠,在透过水波的天光下,闪烁着温润的光泽。这里是青鳉鱼小白的家园。
小白,是这片溪流中最灵动的一抹银光。它的体型娇小,不过一指长短,
通体覆盖着细密如尘的鳞片。这些鳞片并非寻常鱼类的灰暗,而是近乎透明,
边缘晕染着极淡的蓝紫色,核心处则凝聚着一点银芒。当它在清澈的水流中穿梭嬉戏,
阳光穿透水面,洒落在这身星鳞之上时,便会折射出千万点细碎、跳跃的银光,
仿佛将夏夜最璀璨的星河揉碎了,细细密密地镶嵌在了它小小的身体上。
它游弋的姿态轻盈曼妙,时而潜入墨绿的水草森林,
追逐着漂浮的蜉蝣;时而贴着光滑的卵石表面滑行,
感受水流温柔的触感;时而又调皮地跃出水面,带起一串晶莹剔透的水珠,
在阳光下划出短暂的彩虹。溪流是它全部的宇宙。它熟悉每一块石头的纹理,
每一处水草的摇曳,甚至能分辨出不同季节水流温度和速度的微妙变化。
年长的石斑鱼曾告诫它,溪流之外的世界充满未知的危险,
尤其是那些两足行走、被称为“人”的生物。但小白的世界观里,
只有水波温柔的抚慰和伙伴们无忧的嬉戏,那些遥远的警告如同水底的泡沫,美丽却虚幻,
转瞬即逝。它最大的烦恼,不过是今天该去哪片水草丛探险,
或者如何躲过那条总爱追着它尾巴跑的顽皮小虾虎鱼。然而,平静的溪流世界,
在某个闷热的午后骤然崩塌。天空仿佛被一只无形的巨手撕裂,积蓄已久的乌云翻滚着,
压向山谷。起初是豆大的雨点急促地敲打着水面,激起无数涟漪。紧接着,
暴雨如同天河倾泻,狂暴地冲刷着大地。雨水裹挟着山坡上的泥沙、枯枝败叶,
汇成一股股浑浊的黄流,争先恐后地注入原本清澈的碎星溪。
2 暴雨惊魂清澈的琉璃世界瞬间变成了翻滚的泥浆地狱。原本温柔的水流化作狂暴的怒龙,
裹挟着巨大的力量奔涌咆哮。小白惊恐万分,它从未经历过如此可怕的力量。
它奋力地摆动着自己引以为傲的、如同银纱般轻盈有力的鱼尾,试图稳住身形,
游回自己熟悉的、靠近溪边水草根系的避难所。但在这股沛然莫御的洪流面前,
它的挣扎显得如此渺小而徒劳。湍急的水流像无数只看不见的巨手,粗暴地撕扯着它,
将它卷入浑浊的漩涡,身不由己地冲向下游。卵石不再是温柔的依靠,而是致命的障碍,
它在激流的裹挟下,一次次重重地撞上那些曾经熟悉的石头,细密的鳞片被刮蹭、脱落,
留下火辣辣的痛楚。泥沙灌入它的鳃腔,
每一次艰难的呼吸都带着撕裂般的灼痛和浓重的土腥味,仿佛要将它小小的肺腑撕裂。
它感觉自己像一片无助的落叶,被狂风暴雨肆意玩弄,
意识在剧烈的撞击和缺氧的痛苦中渐渐模糊。它甚至能模糊地“听”到水流深处,
其他来不及躲避的水族伙伴在洪流中挣扎、撞击发出的沉闷声响,那是末日临近的悲鸣。
不知在绝望的漩涡中沉浮了多久,一股强大的离心力猛地将它甩了出去!
世界仿佛瞬间静止了喧嚣。脱离了狂暴的水流,
身体却陷入另一种更可怕的境地——它被重重地抛掷在一片布满尖锐碎石的浅滩上。
刺骨的冰冷和剧烈的摩擦痛感让它瞬间清醒。它惊恐地发现自己离开了赖以生存的水!
身体暴露在沉闷、粘稠的空气里,沉重得如同被山峦压住。赖以呼吸的鳃片徒劳地开合着,
每一次努力都只吸入灼热干燥、带着尘土味的空气,如同无数细小的刀片在切割它的喉咙。
水分在迅速流失,鳞片下柔嫩的皮肤暴露在空气中,带来火烧火燎的痛感。
它徒劳地弹跳、扭动,试图将自己挪回近在咫尺却如同天堑的水中,
但每一次微弱的挣扎都耗尽着它残存的生命力。意识如同风中残烛,
眼前的世界开始旋转、发黑。它感到自己的生命正像溪水一样,
从这片干涸的躯壳中飞速流逝。死亡的冰冷阴影,从未如此真切地笼罩下来。它放弃了挣扎,
小小的身体无力地瘫在冰冷的碎石上,等待着最后的黑暗降临。
心中只剩下无尽的恐惧和对那片清澈溪流的深深眷恋。
就在小白意识即将彻底沉沦于绝望深渊之际,一片巨大的阴影温柔地覆盖了它。紧接着,
一股温暖而坚实的触感,小心翼翼地托起了它冰冷、濒死的身体。
那是一种它从未体验过的感觉——干燥、柔软,带着生命的温度,却又无比稳固。
没有溪水的浮力,但这托举却带来一种奇异的安全感。它被轻轻捧起,
离开了冰冷硌人的碎石滩。小白艰难地睁开被泥沙糊住的眼睛,
透过朦胧的水雾不知是溪水还是泪水,它看到了一张脸。那是一张属于少年的脸,
干净得如同被溪水洗濯过的玉石。他身着洗得发白的青布衣衫,袖口挽起,露出清瘦的手腕。
他的眉眼极为清秀,像是用最细腻的工笔精心描绘而成:眉如远山含黛,眼似秋水凝波,
长长的睫毛在眼下投下淡淡的阴影。此刻,这张脸上写满了惊讶与一种近乎虔诚的专注。
最令小白心弦震颤的,是他微微上扬的嘴角,勾勒出一个温柔得足以融化冰雪的笑意。
这笑意,如同初春时节,冰雪消融后拂过柳梢的第一缕微风,带着清新的草木气息,
温柔地、毫无阻碍地穿透了小白濒死的恐惧,直抵它冰冷绝望的心湖最深处。“呀,
可怜的小东西……”少年低语,声音清越,如同溪水敲击卵石,
又带着一种奇异的安抚人心的力量,“别怕,别怕。”少年小心翼翼地用另一只手,
从腰间解下一个细长的竹筒——那是他用来盛溪水解渴的。
他仔细地将竹筒里仅剩的一点清水倒掉,然后捧着小白,极其轻柔地将它放入竹筒中。
清凉、熟悉的溪水瞬间包裹了小白干涸灼痛的身体!如同久旱逢甘霖,
它本能地、贪婪地大口吞吐着这救命的甘泉。清凉的水流冲刷着鳃腔里的泥沙,
浸润着干裂的鳞片和皮肤,生命的力量伴随着水流重新注入它小小的身体。
劫后余生的巨大庆幸,混杂着对那抹温柔笑容的无限感激,在它小小的胸腔里激荡。
它隔着清澈的竹筒水壁,一眨不眨地凝视着少年的脸庞。少年也正低头看着它,
眼中带着纯粹的、不含一丝杂质的怜惜和好奇。他修长的手指轻轻拂过竹筒光滑的外壁,
仿佛在隔着这层屏障安抚它。“好了,小不点,没事了。” 他的声音如同最轻柔的羽毛,
拂过小白刚刚经历风暴的心田。这一刻,时间仿佛凝固了。少年温柔的脸庞,
带着关切和暖意的眼神,以及那清泉般悦耳的声音,如同最锋利的刻刀,
带着难以言喻的悸动,深深地、永久地镌刻进了小白单纯而敏感的灵魂深处。
一种前所未有的、超越了物种界限的强烈情感,在它心中破土而出,生根发芽。
它不知道这是什么,只知道这感觉让它冰冷的心重新变得滚烫,让它只想永远记住这张脸,
这个声音,这份救赎的温暖。3 月下痴恋在少年的竹筒中休养了一日后,
小白被少年小心翼翼地放回了碎星溪一处平静的回水湾。
身体上的创伤很快在清凉溪水的抚慰下愈合,但心湖深处,
却因那短暂的相遇而掀起了永不平静的波澜。此后的每一个夜晚,当夜幕低垂,
星子缀满天穹,碎星溪重新恢复宁静时,小白便会悄然游近少年常驻的那片溪岸。
它躲在水草丰茂的阴影里,或是沉在清澈溪水的底部,
只露出小半个脑袋和那双映着月光的、充满渴慕的眼睛,偷偷地、贪婪地注视着岸边的身影。
少年总爱坐在溪边那棵虬枝盘结的老柳树下。月光如水银泻地,穿过柳枝的缝隙,
在他身上洒下斑驳摇曳的光影,为他清瘦的身影镀上了一层朦胧而圣洁的银边。
他常常捧着一卷书,借着月光或一盏小小油灯散发出的微弱光芒,专注地阅读。
他微蹙的眉头,时而舒展时而紧抿的唇线,翻动书页时指尖的优雅动作,
都让小白看得如痴如醉。在小白简单的认知里,这专注的神情便是世间最美的风景,
胜过溪底任何一颗璀璨的鹅卵石。有时,少年会合上书卷,对着潺潺的溪水低语。
他的话语对小白来说,如同水面上掠过的风声,模糊而无法理解其意。
它听不懂那些关于诗书、关于远方、关于少年心事的词句。但那温柔的语调,
如同月下溪流的淙淙细语,带着一种奇异的韵律和安抚人心的力量,缓缓流淌进小白的心底。
它觉得,少年是在对它说话,是在分享他内心的世界。每当这时,
小白都会激动地在水中轻轻摆动尾巴,搅起细小的涟漪,仿佛在无声地回应。
它多么希望自己能理解那些话语,能真正走进少年的世界。这份隐秘的注视和无声的陪伴,
成了小白生命中最重要的事。它不再满足于远远地观望。它开始尝试在少年看书时,
在他倒映在水中的影子旁游弋,努力让自己的星鳞闪烁出最亮的光芒,试图吸引他的注意。
它会在少年对着溪水说话时,小心翼翼地浮上水面,鼓起勇气吐出一串细小的气泡,
希望能得到他目光的垂怜。少年的目光偶尔会落在水面上,掠过它小小的身影,
却如同掠过一片寻常的水草或浮萍,短暂停留后便又移开,继续沉浸在自己的思绪里。
这短暂的、不经意的目光接触,足以让小白的心狂跳许久,
却也带来更深的失落和渴望——它渴望更近的距离,渴望真正的交流,
渴望能被那双温柔的眼睛长久地凝视,如同它长久地凝视着他。
一种强烈的、无法抑制的愿望在小白心中疯狂滋长:它想永远陪伴在少年身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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