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月初十的风像淬了冰的刀子,硬生生地刮过黑水屯稀疏的屋脊。
屯东头老王家院门两侧挂着的白纸灯笼,在这样凛冽的风里瑟瑟发抖,如同活物般无声颤栗。
那惨淡的白光映照着院里胡乱堆放的几张条凳和一架借来的、沾着冷硬泥土的棺木,
愈发显出刺骨的凄惶。人影晃动,裹在厚重棉袄里,脸色青白,
压低的絮语像是被风卷走的尘埃,飘得断断续续。
屯里几个能主事的男人缩着脖子抽着老旱烟,眉头拧成一个沉重的结,
空气里弥漫着的哀伤与烟草苦涩交织缠绕,
也渗进了那股挥之不去的、令人寒毛直竖的诡谲气息——前日老王家的壮年汉子铁柱,
真就死了,在他严防死守的家里,在一个被他认定是绝对安全的堡垒之中,
以一种谁听了都觉离奇的方式,咽下了最后一口气。这场突兀的死亡,像一块烧红的烙铁,
烫进每个人心中,驱散了风雪严寒,只留下深不见底的惊恐和茫然。时间像倒流的溪水,
回溯到今年早春三月。那时的天气虽乍暖还寒,黑水屯的冰封已开始松动,
雪水滴滴答答从屋檐坠下来,空气里浮动着泥土解冻时特有的腥冷潮湿气息。那日,
一个惊人的消息如投入静水的巨石,在屯子的小道上传开:屯西头张寡妇家废弃的磨房,
竟然被人临时“征用”了!一个不知从哪里游荡而来的瞎子,带着他那杆磨得油亮的旧竹杖,
还有一面看不出原来颜色、写着“铁口直断”四个模糊大字的布幌子,
在那儿支起了一个小小的卦摊。传言雪片般飞舞,都说此人并非浪得虚名,铁口断运,
直指人心,准得邪乎。这消息自然也钻进了王铁柱的耳朵。他坐在自家炕沿上,
心思却早飞了。拖拉机手的活计去年冬天就断了,他这几个月在镇上打打零工,
换来的钱勉强只够糊口。兜里日渐稀薄,心仿佛悬在半空,无着无落。
此刻听见算命先生名头,便似抓住一根无形稻草,抱着三分信、七分试试看的心思,
顶着一张心事重重的脸,踩着融化又冻结成冰疙瘩的烂泥路,
深一脚浅一脚地寻到了屯西磨房。磨房的阴暗里满是旧木和灰尘混杂的气息。铁柱眯缝着眼,
半晌才适应了里面的光线。那个传闻中的算卦盲人,就在磨盘旁盘腿坐着。他形容枯槁,
一件看不出原色的厚棉袄裹在身上,眼窝深陷,里面像是两潭凝固的黑水,
没有任何光透进去。听到脚步声,他那枯枝般的手摸索着放在腿边那根油光发亮的竹杖上。
铁柱走到近前,迟疑了一下,瓮声瓮气地开口:“老…老师傅?算一卦,咋个说法?
”他的声音在空旷磨房里带起一点微弱的回响,显得有些生硬局促。
盲人侧耳听清了动静方向,布满褶皱的脸上没有什么表情,
嘴里却清晰地吐出声价:“摇卦抽签,帮衬二块;批流年八字,探前路根由,十元。
”那声音干涩低沉,像是喉咙里含了把沙砾。铁柱在口袋里攥紧了汗津津的手掌。摇卦两块,
批八字十块……他内心挣扎了片刻,一咬牙,仿佛要使力气掏出什么宝贵之物般,
从破旧的棉袄内袋里,抽出一张同样有些发旧的十块钱纸币。纸币在他指间微微发抖。“成!
劳烦您…给我批个八字!”他像是下了某种决心,一步上前,
郑重地将纸币放在盲人身前的磨盘平面上。那纸钞在阴暗处,显出一小片突兀的暗红色泽。
盲人那只枯瘦的手掌立刻准确地、蛇一般滑了过来,迅速又熟练地摸到了纸币。
他的手指捻了捻票面的质地,指腹在国徽和水印上快速擦过,确认无误,
然后稳稳地将其对折又对折,动作麻利得惊人,随即塞进了自己贴身棉袄的口袋。
那动作没有丝毫生疏与迟疑,与他目不能视的状态形成一种古怪的、令人有些微不适的反差。
铁柱瞪大眼睛看着这一切,心里莫名地打了个突。盲人收起钱后,便不再多言,
那深陷的双眸直直地“望”着铁柱的方向,枯瘦的手指开始掐算。
他右手拇指依次按在其余四指的指节上,指节骨节嶙峋,指甲缝里嵌着黑褐色的陈年污垢。
磨房里静得可怕,只能听到两人细微的呼吸和指骨节轻轻摩擦发出的咯哒声。
一股浓重得如有实质般的霉味,混合着盲人身上散发出的、说不清道不明的陈旧油垢气息,
沉沉地压迫着铁柱的胸口。“嗯……”盲人沉吟片刻,那两潭凝固的黑水似乎又深了一些,
声音仿佛是从地缝里挤出来,“丙寅年生人,木虎之命…八字排开,日主身弱,
根基稍显虚浮啊。”他咂摸了一下干裂的嘴唇,“今年流年……前头这半年,财星透出天干,
倒藏着一道财路,钱像是有奔着你来的意思。”铁柱的心猛地一提,
攥紧的拳头关节开始发白,呼吸不自觉地屏住了。只听那干涩的声音陡然一转,
带着冰冷的预警往下沉:“可惜哟,可惜你命里根基太薄!身弱不担财,见财非福,
反而是祸!”铁柱感觉心脏像被冻透的铁块猛撞了一下,刚刚被点燃的希望之火瞬间被浇灭,
脊背上窜起一股刺骨的寒意。“命局里带煞…尤其入了秋,庚戌月…九月初九,是个大坎儿!
”盲人那无焦点的眼窝似乎锁定了他,“你命犯驿马,
那天冲撞白虎…怕是…躲不开一场血光飞星祸,在劫难逃…恐怕难迈过去!
”每一个字都像淬了冰的钢针,狠狠扎进铁柱的心窝子。
“血光飞星祸”、“在劫难逃”……这些词在他脑子里嗡嗡炸响,汇成一片冰冷的恐惧漩涡。
九月初九!死亡的气息如同磨房窗缝钻进来的寒风,瞬间裹住了他,冷得他上下牙关直打颤。
“那…那咋整啊?”铁柱的声音变了调,带着自己都未曾察觉的尖利和哀求的颤音,
“老师傅…有…有破解的法子没?”他眼睛直勾勾地盯在盲人那张毫无表情的脸上,
如同等待最终的宣判。盲人又“看”向铁柱的方向,
像是在细细“打量”着他那已然被绝望啃噬的灵魂。几息沉寂后,那干瘪的嘴唇才再次开启,
不紧不慢地报出一个价码:“三百元钱。”不等铁柱反应,又补了一句,
语气带着一丝不容置疑的把握,“我替你做法,烧替身化解……过了九月九,这坎儿,
也就挪开了。”“三百?!” 铁柱像被烧红的烙铁烫了一下,猛地往后缩了一步,
几乎要跳起来,“抢钱呐!三百!”他声音陡然拔高,充满了巨大的惊愕和被欺骗的愤怒,
“我…我现在一个月统共才百八十块!累死累活干仨月也不够这个数!不…不破了!
”他猛地一跺脚,硬邦邦的泥地在磨房里发出沉闷的回响,仿佛砸碎了一堵无形的墙。
“不就九月九有个坎儿吗?老子那一天啥地方都不去!门都不出!就窝在自个儿的狗窝里!
老子就不信,躲在家里还能平白钻进来个血光灾?!躲不过这无妄之灾?!
”他语无伦次地吼着,既是发泄,又像是在给自己强行打气。
他不再理会依旧木然盘坐在磨盘阴影里的瞎子,狠狠地一转身,
肩膀撞在了旁边冰冷粗糙的土坯墙上,也顾不上疼,几乎是踉跄着冲出了磨房那矮矮的门洞。
外面惨淡的春日阳光晃了一下眼,可铁柱心头的沉重阴霾一点没有驱散,
只留下了瞎子那几句令人胆寒的预言,如同附骨之蛆,在他脑子里生了根。然而,
命运像蓄谋已久的玩笑。刚入夏不久,
竟真让铁柱撞上件天降横财的美事——他早年认识的一个在省城木材厂做事的远房表兄,
因缘际会接手一批低价处理的硬杂木车立柱原料,量大管够,正愁找不到下家。
表兄急急捎来了信儿。铁柱这几个月正四处打短工,东家搬点泥水,西家运点草料,
日子憋屈得紧。一听这消息,像溺水之人抓住了浮木,
毫不犹豫把家里仅剩的二百多块积蓄全押了上去,又跟村东开小卖部的老刘头磨破嘴皮子,
指天誓地拿拖拉机作保打了张五百块的欠条,拼凑出了进货的本钱。
他连夜蹬着借来的、除了铃不响哪都响的破三轮赶往木材厂。半个月后,
这批货在他多方托人情、费尽周折之后,竟真顺利转手给了一家急需这料子的外地木材商。
几经折腾,刨去所有打点和路费,
铁柱裤兜里揣着沉甸甸硬邦邦、用旧报纸仔细包好的一万两千块钱“巨款”,
顶着七月里骄阳似火的日头,深一脚浅一脚走在尘土飞扬的乡道上,感觉脚下轻飘飘的,
宛如踩着云彩。
和他心头的惶恐几乎同时达到顶峰——盲人那冰冷的声音仿佛又在耳边响起:“见财为祸”!
他的快乐像是秋后被霜打蔫的叶子,一夜之间就蒙上了无法驱散的阴影。
这钱成了烫手的山芋,攥在手里灼心,放在家里心惊肉跳。他疑神疑鬼,
总觉得屯子里或明或暗的视线都在窥探自家破旧的木门。夜夜惊醒,
是自家院墙被扒开了窟窿,还是炕洞里的宝贝已被席卷一空?那堆裹在破棉絮里的钞票,
沉甸甸地压迫着他的胸口。九月初九这个日子,随着秋凉渐深,
像一把悬在头顶、随时会劈落的寒光利刃。那瞎子阴恻恻的“车祸、死劫”预言,
每一个字都在他脑海里加深着印记。这钱,这飞来横财,似乎不再是福气,更像是催命符。
他的脾气肉眼可见地变坏,眉头拧成一个疙瘩,说话粗声恶气,走路低着头,
仿佛随时准备扛起看不见的袭击。有时正在吃着饭,他会突然愣住,筷子僵在半空,
眼睛直勾勾地盯着虚空中的某个点,
喃喃自语:“九月九…九月九…”他媳妇张秀英看在眼里,心疼得要命。那个夜晚,
屋外秋风卷着落叶敲打着窗棂,屋里只有一盏十五瓦的白炽灯泡幽幽亮着。
秀英放下手里缝补的活计,坐到坐在炕头闷头抽烟的铁柱身边,火光在他指间明灭,
映着那张紧锁眉头的脸。“柱子,”她声音很轻,带着小心翼翼的试探,
像是怕惊扰了黑暗中蛰伏的某种事物,“要不…咱就认了那瞎子的话?托人打听打听,
凑凑钱……三百块…咱想想办法……”她的话还没说完,铁柱猛地抬起头,
眼睛里布满通红的血丝,像头被激怒、受了伤的困兽。“凑?咋凑?去抢啊?!
”他声音干哑又暴躁,猛地一拍炕桌,震得上面一个豁口的粗瓷碗跳了一下。“你懂啥?
那瞎子就他娘是吃准了我怕!想再讹我一笔!老子有钱也是靠自己挣来的!
凭啥喂进他的黑窟窿里?三百?没门!”他激动地挥舞着手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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