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节暴雨,像是天河倾覆。冰冷的雨水在直升机旋翼搅起的狂暴气流中,
被撕扯成一片混沌的白色水雾,狠狠抽打在舷窗上。机舱内,
引擎的咆哮和雨点密集的撞击声几乎要撕裂人的耳膜。我,林晚,死死攥着胸前的安全索,
每一次机身的剧烈颠簸都让胃里翻江倒海。机舱顶灯昏暗地闪烁着,
映照着一张张绷紧、毫无血色的脸。除了驾驶员粗重的呼吸和导航仪单调的滴滴声,
没有人说话。恐惧和焦虑像冰冷的藤蔓,无声地缠绕着每一个人。三天了。整整三天,
陈恪带领的考古先遣队在那片被暴雨彻底泡烂、地质结构变得如同烂泥般的山体下,
彻底失去了音讯。最后一次模糊的信号传回,
只捕捉到了几个破碎的词:“……青铜……锁链……震动……”然后便是令人绝望的忙音。
地面指挥部派出的几批搜救队,都被这场数十年不遇的暴雨和随之而来的山体滑坡挡了回来。
时间,每一分每一秒都带着死亡冰冷的重量。现在,时间就是生命,
不容耽搁......“林工,我们快到了!坚持住!一定要坚持住!”副驾驶扭过头,
冲我嘶吼,声音在轰鸣中显得异常微弱。我用力点了点头,指甲几乎要嵌进掌心。
视线透过水幕模糊的舷窗,
死死盯着下方那片在探照灯强光下偶尔闪现的、被泥石流冲刷得面目全非的山坳。那里,
就是信号最后消失的地方——一个代号“盘蛇谷”的战国古墓发掘现场。出发前,
地质组的警告犹在耳边:“强降雨饱和了土层,
整个发掘区就是个巨大的、不稳定的‘水豆腐’,随时可能二次塌方!
”直升机艰难地盘旋着,巨大的光束如同巨神的探照灯,刺破雨幕,
在下方疯狂搅动的泥浆和狰狞裸露的岩层间焦躁地扫视。突然,
光束定格在一处被巨石和倾倒树木半掩的、黑洞洞的裂口上!“那里!入口!
”我几乎是扑到了舷窗边,心脏狂跳。“妈的,真悬!”驾驶员咒骂一声,
努力操控着剧烈摇晃的机体。裂口边缘的泥土还在簌簌滑落,
仿佛一张随时准备吞噬一切的巨口。强光深入洞口,
照见里面是陡峭向下、被浑浊泥水冲刷着的狭窄通道。没有发现任何先遣队员的踪迹。
看到这里时,我的心头一凉!“悬停!准备索降!”搜救队长老雷的声音斩钉截铁,
带着一股悍不畏死的决绝。舱门猛地拉开,狂暴的雨风和旋翼的怒吼瞬间灌满了机舱。
冰冷的雨水劈头盖脸砸来,几乎让人窒息。索降绳垂了下去,在风雨中狂舞。
老雷第一个滑了下去,像一枚钉子,毫不犹豫地扎进那个黑暗的裂口。
紧接着是队医老张、技术员小王,然后是我。绳索在湿滑的岩壁上剧烈摩擦,
冰冷的泥水灌进衣领,刺骨的寒意直透骨髓。双脚终于踏上洞底湿滑的淤泥时,
的黑暗和一股难以言喻的、混合着土腥、腐烂植被以及某种难以形容的陈旧金属锈蚀的气味,
瞬间包裹了我。“开灯!注意脚下!”老雷的声音在狭窄的空间里嗡嗡回响。
几道强力头灯的光柱亮起,刺破黑暗,勾勒出这个巨大空间的轮廓。
我们身处一条巨大甬道的入口。甬道两侧的岩壁异常平整光滑,明显经过人工开凿,
上面覆盖着厚厚的淤泥和湿滑的苔藓,但仍能隐约看到一些模糊、怪异的几何线条刻痕。
脚下是及踝深的冰冷泥水,浑浊不堪,每走一步都异常艰难。空气粘稠得如同凝固的胶水,
每一次呼吸都带着腐朽的湿气,沉重地压在胸口。绝对的寂静,
只有我们涉水的哗啦声、粗重的呼吸声,
以及洞顶偶尔滴落的水珠砸在水洼里发出的、空洞而瘆人的“滴答”声。“陈队!有人吗?
陈恪!”老雷的声音在空旷的甬道里激起沉闷的回响,然后迅速被无边的黑暗吞噬,
没有激起任何回应。只有那令人窒息的死寂。一种不祥的预感,冰冷彻骨,
顺着我的脊椎一路爬升。甬道倾斜向下,仿佛通往地狱深处。走了大约两百米,
前方豁然开朗。头灯的光柱扫过,一个巨大的、近乎圆形的天然溶洞出现在眼前。洞壁嶙峋,
倒悬着狰狞的钟乳石。洞底中央,赫然耸立着一座巨大的、人工修筑的四方石台。
石台通体由一种近乎黑色的巨石砌成,表面异常光滑,与周围原始的溶洞岩壁形成鲜明对比。
石台高出水面约半米,上面没有淤泥,只有一层薄薄的浮灰。“祭坛!这里有祭坛!
”技术员小王低呼一声,声音里带着一丝压抑的兴奋和更深的恐惧。灯光聚焦在祭坛中央。
那里,矗立着一口巨大的青铜棺椁。棺椁造型古朴厚重,
通体覆盖着繁复得令人眼花缭乱的阴刻纹饰。那些纹路在头灯的光线下泛着幽冷的绿光,
扭曲盘绕,既像某种抽象的云雷,又隐隐透出蛇形的狰狞。棺椁的盖板异常沉重,
斜斜地滑开了一道仅容一人勉强通过的缝隙。缝隙里透出深不见底的黑暗。
而最令人头皮发麻的,是青铜棺椁的四角以及棺盖与棺身结合的部位,
缠绕着数十根粗大黝黑的金属锁链!这些锁链并非随意捆绑,
而是以一种极其复杂、对称的方式,如同某种诡秘的封印,紧紧勒锁着整个棺椁。
锁链的另一端,则深深钉入祭坛坚硬的黑色石基之中。“老陈他们呢?
”老张的声音带着颤抖。偌大的祭坛,只有这口诡异的青铜巨棺孤零零地矗立着,
不见半个人影。陈恪他们……难道被这口棺材吞了?“分散搜索!注意安全!
”老雷的命令带着不容置疑的严厉。强光手电的光柱在巨大而空旷的溶洞内交织扫射,
紧张地搜寻着任何生命的迹象。
光线掠过嶙峋的洞壁、倒垂的钟乳石、浑浊的水面……除了石头、水和令人窒息的死寂,
什么都没有。我强压下心头的恐惧和失望,
目光再次投向祭坛中央那口散发着不祥气息的青铜巨棺。棺盖那道倾斜的缝隙,
像一只恶魔的眼睛,冷冷地注视着闯入者。鬼使神差地,我迈步踏上祭坛冰冷的石阶。
靴子踩在浮灰上,发出轻微的“噗噗”声,在死寂中显得格外刺耳。“小林!小心!
”老雷在下面喊。我没有回头,一步一步走向那青铜的巨物。离得近了,
那股混杂着铜锈、泥土和一种难以形容的、类似陈旧血液干涸后的腥甜气味更加浓烈,
直冲鼻腔。棺椁表面那些扭曲的纹饰在近距离下显得更加狰狞,仿佛随时会活过来。
就在我的目光顺着棺盖滑开的缝隙边缘移动时,
光线扫到了祭坛石台与棺椁基座连接的一个角落。那里,蜷缩着一个人影!
第二节心脏猛地一缩,几乎要从喉咙里跳出来!我几乎是扑了过去。“这里!这里有人!
”我的声音因为极度的激动和恐惧而完全变调。几道光柱瞬间汇聚过来,
将那个角落照得亮如白昼。是陈恪!他背靠着冰冷的青铜棺基座,
以一种极其扭曲、痛苦的姿势蜷缩在祭坛冰冷的石面上。
他身上那件熟悉的卡其色考古工作服已经破烂不堪,沾满了深色的污迹和干涸的泥浆。
最令人骇然的是他的双手和双脚——手腕和脚踝处,
竟被几圈同样黝黑、泛着幽冷光泽的金属锁链紧紧箍住!锁链的另一端,
同样深深钉进了祭坛的黑色巨石之中!他像一件被遗忘的祭品,
牢牢锁在这口不祥的巨棺旁边。他的脸色是一种可怕的死灰色,嘴唇干裂得翻卷起皮,
布满了深褐色的血痂。双眼紧闭,眼窝深陷,颧骨高高凸起,整个人瘦脱了形,
仿佛全身的生命力都被抽干了,只剩下最后一口气勉强维系。“陈队!
”老雷和老张也冲上了祭坛,看到这一幕,倒抽一口凉气。“快!解锁链!老张,
检查生命体征!”老雷立刻蹲下,掏出多功能钳,试图剪断那粗得吓人的金属锁链。
老张则迅速打开急救包,拿出听诊器。“还活着!脉搏很微弱!极度脱水!
”老张的声音急促而带着一丝难以置信。因为在这种情况下,
人还能活着......这简直就是奇迹!我跪在陈恪身边,看着他干裂出血的嘴唇,
心像被一只冰冷的手狠狠攥住。我手忙脚乱地拧开水壶盖子,
又扯下脖子上被雨水和汗水浸透的围巾。清水倒在柔软的棉布上,
小心翼翼地靠近他毫无生气的嘴唇。“陈队…喝点水…”我的声音哽咽,带着哭腔。陈队,
平时待人和善,对我们都挺好的......湿冷的布轻轻触碰他那龟裂的唇瓣,
试图用这微末的湿润缓解他的痛苦。
就在那湿布刚刚沾上他唇瓣的一刹那——陈恪那双深陷的眼窝猛地睁开了!
没有瞳孔涣散的迷茫,没有获救的喜悦。那双眼睛里只有一片死寂的、深不见底的黑暗,
如同两口枯竭了千万年的古井。但就在这死寂的黑暗深处,
骤然爆发出一种无法形容的、源自灵魂最深处的恐怖和绝望!那眼神像淬了毒的冰锥,
瞬间刺穿了我的心脏。他的喉咙里发出一阵极其微弱、如同破旧风箱般嘶哑的咯咯声。
干裂的嘴唇极其艰难地翕动着,幅度小得几乎看不见。
“……别……救……”声音微弱得几乎被雨声和我们的呼吸声淹没。“陈队?你说什么?
”老雷停下了手中的动作,凑近去听。“……我……”陈恪的眼神死死地钉在我脸上,
那其中的恐惧和警告几乎要化为实质。他用尽全身残存的所有力气,从干涸撕裂的喉咙深处,
挤出两个破碎、却清晰得如同惊雷的字:“……快……逃……”这两个字像两道冰冷的电流,
瞬间击穿了祭坛上所有人的神经!快逃?逃什么?一股难以言喻的寒意,
顺着尾椎骨急速攀升,瞬间冻结了四肢百骸。祭坛上的空气仿佛凝固了,
只剩下我们几个粗重而急促的呼吸声。老雷的动作僵住了,钳子停在锁链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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