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黄昏江阳市的冬天总是来得特别早。下午刚过五点,天色就暗了下来。
等到秦山走出办公室,无视同事的招呼和目光,穿过刑警队大院,坐到自己车子里的时候,
天已经几乎完全黑了下来。秦山随手抽出一支烟,“啪”的打着火机,皱眉侧头点燃,
猛吸了几口,仿佛要把自己灌醉过去似的。然后仰靠在座椅上,
缓缓地、长长地吐出一缕白烟。“我知道你为这个案子付出的心血,但闹出这个岔子,
总得要有人为这件事负责呀!”想起赵勇支队长刚在办公室对自己说的这些话,
秦山心头又腾起一股怒火。“他娘的,都是一帮孙子,老子冲锋陷阵的时候没人知道。
出一点小岔子就都盯着我。”想到这里,秦山猛地捶了把方向盘,却不料捶响了汽车喇叭,
“嘀——”的一声,竟把自己也吓了一跳。他抬头尴尬地扫了一眼,发现蓝小芸正站在车前。
看她的表情,应该也是被那声喇叭给吓着了。换是别人的话,
秦山估计早就推开车门骂起来了。他就是这么个人,脾气火爆。即便没有别人的错,
只要挡着他了,他就得吵吵两句。“他就是个炸药桶!”几乎所有认识他的人都这么评价。
但有一个人却笑着说:“这个炸药桶没有得罪你们呀,虽然看起来可怕了点,
但是好像也没有误伤过你们呀!”说这话的人正是蓝小芸。蓝小芸说这话的时候,
秦山正好从旁边路过。他假装没听到他们的议论,却把蓝小芸说的每个字默默记在了心里。
“不好意思,我不小心按着喇叭了,不是有意的。”秦山把头套出车窗,
对着还没回过神的蓝小芸尴尬地挤出个笑脸。他也不知道为什么对蓝小芸会区别对待,
或许是她说的那句话的作用一直都在吧。“没关系。下班了,赶快回家吧。
”蓝小芸微笑地冲秦山挥挥手,扭头转身走了。
秦山就这么看着她的背影走到远处的拐角的停车棚。过了几分钟,
蓝小芸蹬着一辆白色的山地车拐了出来。“现在有钱人的想法真让人不懂,
有四轮儿的不开偏喜欢费个劲蹬俩轮儿的!”秦山这么想着,顺手启动车子,
缓缓开出了单位大院。刚拐过一个路口,秦山的手机一个劲儿地震动起来,他瞥了一眼,
是妻子。他犹豫了几秒钟,接通了电话,打开了免提。“你晚上回来吗?
”电话那头是个熟悉又陌生的声音。“我——”秦山一个我字刚出口。“爸爸,生日快乐!
”电话那头涌来一个清脆明亮的童声。秦山的心被猛烈撞击了一下。
他忽然意识到自己已经两天没回家看女儿了,于是又努力在心里盘算了一下日历,
才想起来确实是自己生日。“爸爸今天有点事加个班,估计回家会晚点。
”秦山本来不打算回去的,可是女儿的电话让他临时改变了主意。“好吧!
”女儿的语气里满是失望。秦山正想再说两句,乔远树的电话打了进来。
于是他敷衍两句挂掉了女儿电话。“大哥,你到哪了?”电话那头的年轻人声音有些沙哑,
语气带点轻飘飘的感觉,让人听起来不太舒服。“马上到,
10分钟后你在开文路口西北角等我。”秦山说着,就想挂断电话,
末了又突然问了句:“小贵找到了吗?”得到肯定的答复后,秦山加紧了油门,
几个拐弯之后,就到了开文路口。在那里,他没有做任何停留,
接上一个身材消瘦、一头卷毛的年轻人后,就迅速冲进了五颜六色、东来西往的车流中。
远处的天空在城市灯火的映衬下显得更加浓重和深邃起来,黄昏的十字路口,人流如潮,
熙熙攘攘。2.第二生命乔远树看着有点像个精神小伙儿,外号“树哥”,
浑身上下没一处让人看着舒服的地方。秦山却把他发展成了自己的线人。
按照秦山的逻辑和经验,线人得有各种各样的,而他目前就需要“树哥”这种的。
秦山跟着“树哥”上了一座写字楼,两人进了17楼的一个房间。“树哥”在前面打开门,
秦山看到房间里有个人。“王三贵!”秦山扫了一眼房间,
眼睛瞪着房间里窗户旁站着的那人喊了一声,那人怔了一下。说话间,
秦山已经走到小贵面前。“大……大哥!”饶是小贵也是见过些世面的,
但见着秦山这样气势的,也给唬得矮了一截。“我可不是你大哥,知道找你什么事吗?
”秦山直勾勾盯着小贵。小贵小眼睛滴溜转了一圈,转而陪着笑说:“大哥我错了,
我千不该万不该动您的东西,我真不知道那是您的车。”“你胆子挺肥,敢动车上的东西。
”“不是大哥,我以为是仿真的玩具呢,后来不是立刻又给您还回去了么?
”秦山还想再说什么,嘴巴动了动却没说出口,他的配枪放在自己车上丢了,
虽然后来失而复得,但那是枪啊。枪是警察的第二生命,自己的生命被一个小毛贼给撬了,
秦山总觉得面子上有点挂不住,但是他又不想深究,否则以他的脾气是不会善罢甘休的。
秦山不想深究,有他自己的考虑。丢枪是大事,即便找到了也免不了追责。
他最近正因为抓捕嫌疑人时动作过大致人受伤的事,被上级的赵勇支队长和督察部门盯着,
所以便不想再被麻烦。再者因为枪从丢失到找到,还不到半天功夫。所以他觉得不说的话,
应该没人知道。而且,从偷到还,半天功夫,这半天里,他几乎都在车里,
就中途下车买了瓶水,坐回去的时候,枪就出现了。所以秦山对这个偷枪贼的身手挺好奇的,
他让“树哥”查查这人是谁,亲自会会。“树哥”很快找到了小贵。“以后干点正经事吧。
”秦山看着小贵,又看看“树哥”,挺无奈,“记得我的手机和车牌号。”“放心大哥。
”小贵一口答应下来,“以后咱一定讲规矩。”秦山转头走出房间后。
“树哥”对小贵摆摆手,示意他们可以撤了。然后跟着秦山走了出去。“我最近在办个案子,
里面牵扯到一个叫易老板的人。”秦山点着一支烟,慢慢说道。
“树哥”听到“易老板”的时候突然看向了秦山,“我听说过易老板这个人,
听说他背景很深厚。”“那你行吗?”秦山想激一下他。“放心吧大哥,
那几年我在里面没办法照顾老母亲,是您一直照顾她,最后甚至给她送终。
这份恩情我无以为报。”“树哥”说到这里的时候,声音竟变得有些哽咽,“只要您一句话,
小弟我甘愿赴汤蹈火。”秦山动情地拍了拍“树哥”的肩膀,
他看重的就是“树哥”对老母亲的感情。他始终自信地认为,心存孝义的人本质不会差。
“以后在外人面前叫我秦队,别总大哥长大哥短的,弄得我好像社会大哥似的。
”“好的大哥。”3.专案组“秦队,张局长请您过去下。”蓝小芸的声音从电话那头传来。
“又想弄什么幺蛾子?”秦山对这位张局长并不感冒。他和张局长一起加入警队,
但人家有个好爸爸,所以一开始就进了局机关,后来又调去了省厅,几年一系列操作下来,
竟混成了警察局长,秦山的上司。秦山这些年出生入死,立功无数,饶是他这么能干,
才刚提了个刑警大队长。刑警队长,看起来挺威风,可连个副科都不是。但秦山很骄傲,
这都是他凭自己本事打出来的。他认为,刑警就是警察局的枪,
而他也是刑警队所有枪里最好的一把。秦山推门走进张局长办公室。里面坐着两个陌生面孔,
白衬衣,应该是省厅来的大官。
张局长连忙侧身给两个“白衬衣”介绍:“这就是刑警队长秦山,全省有名的刑侦干将。
”两个“白衬衣”一先一后转过身,微笑着看向秦山。
秦山一本正经地给两个“白衬衣”敬了个礼:“欢迎领导指导工作。”声音洪亮如钟,
却又带点戏谑的口吻。张局长怕秦山对领导出言不逊,于是赶忙接过话:“秦山,
这是省厅的田总和海总。专门为你在办的那个案子来的。
”秦山不明所以:“我办的那个涉枪案?易老板那个?”“这么给你说吧秦队长”,
其中稍微胖点的那个“白衬衣”说道,“这个易老板的案件其实厅里前期一直在暗中侦查,
我们也掌握了一定的线索,因为涉及全国多个省市,近期已报告部里,
准备发起全国集群战役。”“厅里决定全省抽调人员成立专案组,你任副组长,
直接向高厅长报告,负责案件具体进展。”另一个“白衬衣”说道。
秦山隐隐觉得事情好像不是这么简单,上级有工作安排,发个文件或者打个电话就行了,
费得着派两个“白衬衣”专门跑过来一趟?再说了,
他一个小小刑警队长……“你明天收拾一下吧,后天就往省厅报到。”张局长说,
“刚才和田总和海总商量了下,虽然到时候专案组还有其他同志加入,但考虑到便于你工作,
决定安排蓝小芸和杨兵跟你一起进组,全力协助你工作。你抓紧时间去准备准备吧。
”秦山从办公室走出来的时候,听到门内两个“白衬衣”和张局长又不知在说起什么,
声音压得很低。他不再想什么狗屁疑惑了,他就是这么个人,想不通的事就先放放。
他不怕被人挖坑,当警察十多年了,他还没遇到过拿不下的案件,人渣都搞得定,
还有什么搞不定?尽管来吧。秦山刚回到刑警队大院自己的办公室坐下,
蓝小芸带着杨兵就出现在了他面前。蓝小芸是计算机高材生。杨兵是体育学院毕业,
身手利索,脑子也灵光。秦山挺满意这样的安排。不过他也有一丝隐忧。
刑警出身的秦山感觉到蓝小芸对他的态度不一般,其实他对蓝小芸也是挺欣赏挺有好感的,
用他自己的话说,第一次见到她的时候,就像见到了一位故人,有种陌生而又熟悉的感觉。
秦山平时脸挺黑,见人总是不苟言笑,但他面对蓝小芸的时候就像换了个人。
他觉得蓝小芸应该能感觉到这种区别。所以他平时总是有意避开她。他有家庭,而蓝小芸,
据他了解,是省厅某位领导的亲戚。他知道,蓝小芸在这里只是过客。“秦队长,
我和小兵接到张局长的通知后,已经在开始收集梳理案件的相关资料了。您还有什么指示没?
”“我只强调三点:第一、案件原始资料一定保管好,另外做好备份。
第二、遵守纪律并严格保密。第三、不要擅自行动,注意自身安全。”秦山顿了顿,
“我觉得,易老板那边肯定会有察觉的,没有不透风的墙,现在基本可以说是打明牌了。
所以,咱们一定要抓紧时间,甚至采取一些非常措施。”“打明牌?
易老板还会在咱们这安插眼线不成?”蓝小芸有些诧异。“你觉得呢?
”秦山看了一眼旁边的杨兵,意味深长地笑了笑,
接着切换到平时那种严肃的状态说道:“不过,他本事再大,也别想从我这占到便宜,
我不信他有多大的能力,还能对抗得了国家机关?”4.机械手“怎么样?高厅有什么指示?
”蓝小芸和杨兵一起凑到秦山面前,焦急地问道。不过他们从秦山的表情好像也能猜出答案。
“上级指示让尽快结案,高厅也无能为力。但我又争取了一个月的时间。”秦山眼神坚定,
像在自言自语。“可是案件还有线索没有查到底!”“我当然知道。
但是不是所有的案件都要等到全部线索都挖完,不是都要等到所有涉案人员都抓获。
”秦山抬头看向蓝小芸和杨兵,目光如炬,“好了,抓紧做好手里的事,
起码我们还有一个月时间。”“一个月,应该足够了。”秦山最后这句话,
像是对自己的命令,又像是对易老板做最后的宣战。进驻厅专案组的这半年多时间里,
秦山在蓝小芸和杨兵的协助下,带领其他专案组成员,从一起涉枪伤害案件入手,
围绕易老板名下的各个经营组织架构和团伙成员,展开细致、彻底调查,
查清楚了易老板为首的犯罪团伙,以经营**、违法放贷和开设洗浴、娱乐城等为幌子,
成立黑恶势力组织,实施伤害斗殴、敲诈勒索、强迫交易、组织卖淫等系列违法犯罪行为。
而且,这伙人自前年开始,通过特殊渠道,从一个外号“机械手”的人那里,
购买了十多把枪支,并且制造了好几起涉枪伤害案件,甚至还有几起命案。涉枪涉黑的命案,
太嚣张了!很快就引起公安机关的注意。“你在想些什么?”蓝小芸突然回过头,
看着旁边扶栏远眺的秦山。“我在想,如果家人看到我和你在散步,我该怎么向他们解释。
”秦山随口说道。“解释什么?清者自清,浊者自浊。”蓝小芸满不在乎。
真的能够清者自清吗?秦山不这么认为。在专案组工作的这段时间里,
秦山对蓝小芸有了更多的了解,他被她身上散发出的那种青春、自由、热情的气息所感染。
他尽量把这种“感染”控制在理智的范围内。“你每天和犯罪分子打交道,
不担心家人和孩子会受到危险吗?”“我管不了那么多。”秦山嘴上这么说,
心里却好像压着一块巨大的石头。在调查易老板的案子期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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