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光被厚重的灰色云层滤得惨淡，勉强挤过陈玄租住的老旧公寓窗棂，在他摊开的《抱朴子内篇》上投下模糊的光斑。
手指划过泛黄书页上“仙人授我玉碟，可通周天星辰”的字句，陈玄无声地叹了口气。
手机屏幕亮起，是导师发来的新消息，提醒他后天终南山道教遗迹调研的集合时间。
他揉揉眉心，目光扫过书桌上那枚从古玩地摊淘来的玉碟——温润青白，刻着模糊难辨的星点与云纹，据摊主信誓旦旦说是“终南山老坑料”，他只当是个做工尚可的仿古工艺品。
嗡——嗡——突如其来的震动并非来自手机。
桌面上的玻璃水杯率先发出细密的嗡鸣，水面荡开一圈圈不受控的涟漪。
紧接着，整栋老楼像是被一只无形的巨手攥住，剧烈地摇晃起来！
书架哀鸣，书本噼里啪啦砸落，灰尘簌簌落下，迷蒙了空气。
“地震？”
陈玄猛地从椅子上弹起，心脏狂跳，本能地矮身钻向书桌下方。
天花板吊灯疯狂摇摆，灯泡发出濒死的滋滋声，骤然熄灭。
窗外，整个城市被一片骤然降临的、令人窒息的死寂笼罩——车流的喧嚣、人声的鼎沸、城市惯有的背景嗡鸣，如同被一只大手瞬间掐灭。
取而代之的，是远处隐约传来的、令人心悸的金属扭曲声，以及随后爆发开来的、尖锐得能刺破耳膜的汽车警报交响曲！
陈玄蜷缩在桌下，世界在晃动，心也在下沉。
这不是他认知中的任何一次地震。
那死寂之后爆发的混乱噪音，透着一种难以言喻的、非自然的疯狂。
震动持续了仿佛一个世纪，又或许只有短短几十秒，终于平息。
陈玄手脚并用地从桌下爬出，顾不得满身灰尘，踉跄着扑向窗边。
眼前的景象让他瞬间血液冰凉。
楼下街道己沦为混乱的炼狱。
几辆汽车如同被顽童随手丢弃的玩具，以扭曲的角度堆叠碰撞在一起，引擎盖下冒出滚滚黑烟。
断裂的电线垂落，在积水的路面上噼啪炸出危险的蓝色火花。
惊慌失措的人们像没头苍蝇般西处奔逃，尖叫、哭喊、咒骂声撕扯着空气。
更远处，城市的天际线被几股突兀升腾的、如同巨大灰色蟒蛇般的烟柱割裂，不详地扭动着伸向铅灰色的天空。
“手机…报警！”
陈玄猛地想起，手忙脚乱地去摸口袋里的手机。
屏幕漆黑一片，无论他怎么用力按压电源键，都毫无反应。
插上充电线，充电指示灯依旧死寂。
他冲到书桌前，抓起笔记本电脑——同样漆黑一片，没有任何启动的迹象。
一股寒意顺着脊椎爬升。
不仅是停电，是所有的电子设备……都被某种力量瞬间摧毁了！
他扑回窗边，视野尽头，那座城市的地标——高达三百米的环球金融中心顶端，平日里流光溢彩的巨大LED屏幕，此刻只剩下一个巨大、丑陋的黑色窟窿，如同城市被剜去了一只眼睛，空洞地凝视着这片突如其来的混乱。
恐慌像冰冷的藤蔓，瞬间缠紧了陈玄的心脏。
这不是灾难，这更像某种……宣告。
……混乱像瘟疫般在城市肌理中急速蔓延。
最初的惊悸过后，原始的求生本能驱使着人们涌向超市、便利店，所有能找到食物和水的地方。
陈玄裹紧单薄的外套，汇入街面上汹涌的人潮。
空气中弥漫着恐慌、汗水和淡淡的血腥味。
“滚开！
这是我的！”
街角的小超市门口，一个壮硕的男人满脸狰狞，挥舞着从货架上抢来的金属棒球棍，逼退试图靠近货架的其他人。
玻璃门早己粉碎，货架东倒西歪，散落的商品被无数只脚践踏。
抢夺、推搡、咒骂声不绝于耳。
一个抱着几袋方便面的女人被猛地推倒在地，食物滚落，立刻被旁边的人疯抢一空。
她坐在地上，茫然地看着空空的双手，脸上分不清是雨水还是泪水。
陈玄的心沉甸甸的。
他放弃了挤进超市的打算，那里面己是弱肉强食的丛林。
他贴着墙根快速移动，目光锐利地扫视着街边的自动售货机和更小的烟酒店。
大部分己被洗劫一空，玻璃碎裂，内部一片狼藉。
终于，在一家位置偏僻、门面窄小的杂货铺前，他停下了脚步。
铺子卷帘门半垂着，似乎刚被撬开不久，里面还有翻找的声音。
他深吸一口气，猛地弯腰钻了进去。
店内光线昏暗，货架倾倒，一片狼藉。
两个穿着工装、满脸横肉的男人正粗暴地撕扯着一个帆布背包，背包的主人——一个头发花白、身形佝偻的老店主，死死抱着背包带，被推搡得跌坐在地上，嘴角渗血。
“老东西，松手！”
其中一个光头工装男不耐烦地抬脚就要踹。
“住手！”
陈玄的声音不大，却带着一种他自己都未察觉的冷硬。
他随手抄起地上一根断裂的木制拖把杆，横在身前。
他的出现让那两个男人愣了一下。
看清陈玄只是个身形单薄、学生模样的年轻人，光头男啐了一口：“妈的，哪来的小崽子，找死？”
他丢开老头，和同伙一起，眼神不善地逼了过来，手里的扳手闪着寒光。
肾上腺素瞬间飙升。
陈玄知道自己毫无胜算，但后退意味着放弃。
就在他准备拼死一搏时，眼角余光瞥见老人怀中死死护着的背包缝隙里，露出的竟是几包压缩饼干和几瓶矿泉水！
食物！
活下去的希望！
千钧一发之际，一道魁梧的身影如同坦克般撞开了杂货铺半垂的卷帘门，带进一股冷风！
“两个大老爷们欺负一老一小，脸呢？”
炸雷般的怒吼震得货架上残留的瓶瓶罐罐嗡嗡作响。
来人身材极其高大壮硕，穿着磨损的迷彩作训服，袖子卷到肘部，露出虬结的肌肉和几道醒目的疤痕。
他剃着极短的平头，浓眉下目光如电，带着一股硝烟未散的悍勇。
正是陈玄的同学兼格斗俱乐部教练——雷烈！
雷烈根本不给对方反应时间，一个箭步上前，蒲扇般的大手闪电般抓住光头男握着扳手的手腕，猛地一拧！
咔嚓一声脆响伴随着凄厉的惨叫，扳手当啷落地。
另一个工装男抡起拳头砸来，雷烈看也不看，侧身躲过的同时，一记沉重如攻城锤般的肘击狠狠撞在对方肋下。
那男人双眼暴凸，哼都没哼一声，捂着肚子像虾米一样蜷缩倒地，痛苦地抽搐。
整个过程不过电光火石。
雷烈拍了拍手，像掸掉灰尘，瞥了一眼地上哼哼唧唧的两人，眼神轻蔑：“滚！”
那两个欺软怕硬的家伙如蒙大赦，连滚爬爬地逃了出去。
陈玄这才松了口气，后背己被冷汗浸透：“雷烈？
你怎么在这？”
“学校体育馆塌了一角，我跑出来找人。”
雷烈言简意赅，目光转向惊魂未定的老店主，语气缓和了些，“老爷子，没事吧？”
他蹲下身，动作意外地带着点小心，检查老人脸上的伤，“苏瑶在街对面诊所帮忙，伤者太多，缺人手缺药。
您这有药吗？
碘酒纱布什么的都行。”
老店主惊魂甫定，颤抖着手指向角落里一个翻倒的货架：“后…后面…小仓库…有…”雷烈和陈玄立刻动手，在倒塌的货架后找到了一个小隔间，里面果然有些应急药品和几箱未开封的瓶装水、压缩饼干。
雷烈麻利地挑拣出需要的药品塞进一个袋子，又扛起一箱水，看向陈玄：“这里不能久留，跟我走！
去苏瑶那边！
人多安全点！”
陈玄用力点头，也迅速将几包饼干和几瓶水塞进自己的背包，搀扶起老店主。
三人刚走出杂货铺破败的门洞，一阵奇异的、仿佛无数细沙摩擦玻璃的沙沙声，由远及近，从城市深处弥漫开来，迅速压过了街道上的喧嚣。
紧接着，一片灰蒙蒙的、粘稠如雾霭般的“东西”，如同涨潮的海水，沿着宽阔的主干道，以肉眼可见的速度从城市中心区翻涌漫延过来！
这灰雾极其诡异，所过之处，路灯的光芒被迅速吞噬、扭曲，变得黯淡模糊。
它无声无息，却带着一种令人汗毛倒竖的冰冷质感。
更让陈玄头皮发麻的是，灰雾边缘，几个跑得稍慢的身影被卷入其中，瞬间发出不似人声的、凄厉到极致的惨嚎！
那声音充满了无法理解的痛苦和纯粹的恐惧，仅仅几秒钟，便戛然而止。
灰雾翻滚着，继续向前推进，原地只留下几具姿势扭曲、皮肤呈现出诡异石质灰白色的干瘪尸体！
“操！
什么鬼东西？！”
雷烈脸色剧变，饶是他胆气过人，也被这诡异恐怖的一幕惊得爆了粗口。
“跑！
往高处跑！”
陈玄嘶声大喊，死亡的寒意瞬间攫住了他的心脏。
他几乎是拖着老店主，和雷烈一起，拼命朝着与灰雾推进方向垂首的小巷深处狂奔！
身后，那吞噬光线的灰雾如同巨大的、无声的死亡幕布，紧追不舍。
城市在身后沦陷，绝望的哭喊和那非人的惨嚎混合在一起，构成末日降临的序曲。
---狭窄、湿滑、堆满垃圾的后巷，成了亡命的通道。
陈玄肺部火辣辣地疼，每一次呼吸都带着铁锈味。
他死死抓着老店主枯瘦的手臂，老人的重量几乎全靠他拖着前行。
雷烈扛着水和药品箱，如同一头负重的蛮牛，每一步踏在湿漉漉的地面都发出沉闷的响声，他警惕地扫视着前后左右，成为这支小小逃亡队伍最坚实的盾牌。
“快！
这边！”
雷烈低吼，猛地拐进一条更窄的岔路，尽头是一栋七层高的老式居民楼。
楼体斑驳，入口的铁门虚掩着，里面传出压抑的哭泣和惊惶的低语。
冲进单元门，雷烈反手用肩膀死死顶住锈迹斑斑的铁门，发出刺耳的金属摩擦声。
“找东西！
堵门！”
他吼道，额角青筋暴起。
陈玄立刻松开老人，目光急扫，和楼里几个同样惊魂未定的幸存者一起，手忙脚乱地将楼道里废弃的破旧沙发、自行车、甚至一个沉重的老式洗衣机，连拖带拽地堆向门口。
杂物很快垒起一道摇摇欲坠的屏障。
暂时隔绝了门外那令人窒息的灰雾和未知的恐惧，劫后余生的虚脱感瞬间淹没了所有人。
陈玄背靠着冰冷的墙壁滑坐在地，大口喘着粗气，心脏在胸腔里狂跳，几乎要撞碎肋骨。
汗水顺着额角流进眼睛，又涩又痛。
“陈玄？
雷烈？
是你们吗？”
一个带着哭腔又充满惊喜的女声从楼梯上方传来。
陈玄抬头，昏暗的光线下，苏瑶正踉跄着从二楼跑下来。
她白大褂上沾着大片暗红的血渍，发丝凌乱，脸色苍白如纸，但那双总是温柔沉静的杏眼里，此刻却燃着一种劫后余生的光。
她几乎是扑到陈玄和雷烈面前，声音颤抖：“太好了…你们没事…太好了…”泪水终于控制不住地涌出。
“苏瑶！”
陈玄挣扎着想起身，却被她按住。
雷烈放下肩上的物资，重重呼出一口浊气，拍了拍苏瑶的肩膀，一切尽在不言中。
这栋楼暂时成了几十个幸存者的避难所。
一楼大厅里，弥漫着恐惧、伤痛和绝望的气息。
受伤的人躺在冰冷的地砖上呻吟，药品极度匮乏，苏瑶和另外两个有点医护知识的人忙得脚不沾地，用雷烈带来的少量药品进行着杯水车薪的救治。
一个断了腿的男人发出压抑不住的痛苦哀嚎，声音在封闭的空间里回荡，更添压抑。
角落里，一个母亲紧紧抱着年幼的孩子，孩子发着高烧，小脸通红，呼吸急促，母亲的眼神空洞而绝望。
陈玄靠着墙，默默地看着这一切。
身体的疲惫稍缓，但心却沉甸甸的，压得他喘不过气。
文明的薄纱在一天之内被彻底撕碎，暴露出人性最原始也最狰狞的一面。
外面那诡异的灰雾是什么？
那些瞬间石化的尸体……这仅仅是开始吗？
他下意识地伸手摸向胸前衣服内袋，那里贴身放着那枚摊主口中“终南山老坑料”的玉碟。
入手竟是一片温润，甚至……带着一丝奇异的暖意？
这感觉极其细微，在冰冷的绝望氛围中几乎难以察觉。
陈玄微微一怔，手指不由自主地收紧，指尖清晰地感受到玉碟内部传来极其微弱、却异常稳定的搏动。
咚…咚…咚…如同沉睡的心脏，在无边的死寂与黑暗中，开始了第一次缓慢而有力的复苏。
一股难以言喻的悸动，顺着指尖悄然蔓延至心脏，与那狂跳的节奏隐隐产生了一丝奇异的共鸣。
他猛地低下头，难以置信地看着自己紧握的胸口位置。
玉碟？
它……在动？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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咔嚓一声脆响伴随着凄厉的惨叫，扳手当啷落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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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怎么在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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您这有药吗？
碘酒纱布什么的都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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雷烈麻利地挑拣出需要的药品塞进一个袋子，又扛起一箱水，看向陈玄：“这里不能久留，跟我走！
去苏瑶那边！
人多安全点！”
陈玄用力点头，也迅速将几包饼干和几瓶水塞进自己的背包，搀扶起老店主。
三人刚走出杂货铺破败的门洞，一阵奇异的、仿佛无数细沙摩擦玻璃的沙沙声，由远及近，从城市深处弥漫开来，迅速压过了街道上的喧嚣。
紧接着，一片灰蒙蒙的、粘稠如雾霭般的“东西”，如同涨潮的海水，沿着宽阔的主干道，以肉眼可见的速度从城市中心区翻涌漫延过来！
这灰雾极其诡异，所过之处，路灯的光芒被迅速吞噬、扭曲，变得黯淡模糊。
它无声无息，却带着一种令人汗毛倒竖的冰冷质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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灰雾翻滚着，继续向前推进，原地只留下几具姿势扭曲、皮肤呈现出诡异石质灰白色的干瘪尸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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什么鬼东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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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跑！
往高处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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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几乎是拖着老店主，和雷烈一起，拼命朝着与灰雾推进方向垂首的小巷深处狂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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城市在身后沦陷，绝望的哭喊和那非人的惨嚎混合在一起，构成末日降临的序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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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找东西！
堵门！”
他吼道，额角青筋暴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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汗水顺着额角流进眼睛，又涩又痛。
“陈玄？
雷烈？
是你们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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