柴房里黢黑，一股股霉味、尿臊气，混着角落里钟离眛伤口散发的血腥味，钻鼻子，闻着发晕。
项羽背靠着墙，绳子勒得死紧，胳膊又酸又麻。
断腿那地儿，针扎似的疼一阵阵往上窜。
他眯着眼，盯着门缝底下透进来那点微弱火光。
外头时不时传来汉兵巡逻的脚步声和压低嗓门的吆喝。
钟离眛在墙角蜷着，烧得首哆嗦，嘴里断断续续叨咕：“水……项将军……在哪……”声音含混，像是在喉咙里打滚，透着一股快没劲儿的干涩。
项羽听着，胸口像被石头堵着，闷得喘不上气。
自己成了季布，一个半死不活的辅兵，连这忠心耿耿的旧部都快不行了。
不能等死。
他得出去，得找虞姬。
他试着挣了挣绳子，粗糙的麻绳纹丝不动，反而勒得更深。
这破身体，加上被绑成粽子，蛮力一点都使不上。
他吐了口气，不再白费力气，集中精神到耳朵上——听着外面的动静。
时间一点点过去。
脚步声来了又去。
有换岗的低语，远处伤兵的呻吟，隐约还有马喷鼻子的响动。
又熬了好一阵，外面一个汉兵粗着嗓子骂了句娘，脚步声踢踢踏踏走开了些。
紧接着，墙角那头传来轻微的“嘘嘘”放水声。
是看守的士兵去解手了！
这是个空档。
机会！
项羽猛地发力，用尽全力把紧捆的手腕往粗糙的墙壁上来回蹭！
动作很细微，但磨得又快又狠。
麻绳粗糙，墙壁也硬，几下功夫，手腕被蹭破皮，火辣辣的疼，但他咬着牙一声不吭。
“嘶啦……”绳子最外一层麻纤维刮断了细丝，轻微的声响混在风声里几乎听不到。
有用！
“呼……呼……”柴房另一边传来呼噜声。
放水那个兵解完手，干脆靠墙打起了盹儿。
项羽心头一松，更卖力地磨着。
额头的汗混着刚才蹭破皮的血水滑下来。
绳子越来越松。
终于，手腕一松！
最关键的捆法被磨断了！
他憋着一口气，忍着浑身的疼痛和那股子恶心劲儿，手背关节在背后巧妙地配合着，一点点扭动抽拉。
其他地方的绳子缠得还是死紧，但手上能动弹了！
他没急着立刻解开全身，反而停下动作，忍着疼，慢慢等。
又过了约莫小半个时辰，确认外头彻底安静了，只剩下更声。
他才小心翼翼地活动发麻的手指，开始拆解身上的麻绳结头。
没了背后死扣，绳套很快散开。
他吸着冷气，一点点把自己从绳堆里挪出来。
浑身骨头像散了架，尤其是那条断腿，稍微一碰就疼得钻心。
他靠着墙喘粗气，抹了把脸上的汗血混合物。
现在得走。
他看向角落的钟离眛。
这人烧得不省人事，伤得不轻，拖着走几乎不可能。
项羽皱了皱眉，撑着墙挪过去，伸手探了探钟离眛的额头，烫得吓人。
“钟离……”话到嘴边又吞了回去，“喂！
醒醒！”
他压低嗓子，推了推钟离眛的肩膀。
钟离眛猛地一震，浑浊的眼睛微微睁开一条缝，满是惊恐和茫然。
“想活命就闭嘴，跟我走！”
项羽的声音压得极低，带着不容置疑的命令口吻，即使虚弱，那股天生的气势还是在。
或许是这熟悉的口吻，或许是求生的本能，钟离眛混沌的眼神里闪过一丝光，艰难地点了下头。
项羽咬牙，一把扯下自己身上那件破烂的汉军号衣，撕成几条布带子。
他先把自己的断腿用两根最粗的布条简单捆扎固定了一下，骨头的位置硬对好，疼得他眼前发黑，冷汗湿透后背。
剩下的布条，他快速绑在一起，搓成一根稍长的布绳。
然后跪在钟离眛旁边，抓起对方一只相对完好的胳膊：“抬着！”
他自己用那条还能承点力的好腿撑地，另一只手费力地穿过钟离眛腋下。
“起！”
他低喝一声，牙都要咬碎了。
两个人几乎是从草堆里蹭着站起来。
钟离眛腿软无力，大半个身子的重量都压在项羽身上。
项羽只觉得喉头一甜，差点又跪下去。
他死死绷住，额头青筋首跳。
他把搓好的布绳一头塞进钟离眛手里，另一头自己攥紧。
“扶稳我肩膀……踩实了走……”他几乎是从牙缝里挤出来的话。
钟离眛意识不清醒，但本能地抓紧了布绳，虚软的手搭在项羽没受伤的那侧肩膀上。
项羽拖着一条断腿，撑着一个半昏迷的大汉，一步步挪向柴房门。
他凑到门缝往外看。
门口靠墙蹲着个汉兵，抱着长矛，头一点一点在打瞌睡。
另一个不知在哪儿。
他轻轻拨弄了一下门栓。
门只是从外面用根横木插住了。
他慢慢抽回手，目光扫过柴房地面。
旁边地上躺着几个砍断的破箩筐边缘的篾条，又细又硬。
他屏住呼吸，极其缓慢地蹲下身，忍着剧痛，摸到一根最细长的篾条。
然后一点点，极其小心地从门缝底下伸出去一点点。
篾条细得像鱼线，在黑夜里几乎看不见。
他小心翼翼地用篾条拨弄外面横插在门栓凹槽上的那根粗木头。
一毫米、一毫米……篾条太软，木头纹丝不动。
他全身的力气都用在了控制这条细篾上，手抖得厉害。
试了几次都失败了。
汗水顺着鼻尖滴下，砸在积灰的地面上。
必须成功！
他定住心神，手腕不再抖动，像使最精妙的剑招，凝神控制着篾条末端。
细篾终于顶住了横木的一端，轻轻往侧面一拨！
咔嚓。
一声极其轻微的木头摩擦声！
门栓松了！
项羽心头狂跳，轻轻往里抽了一下。
柴房木门，被拉开了一道刚好够他侧身挤过去的缝隙！
夜风一下子涌进来，带着凉意和营地特有的尘土和牲口粪便的气味。
他先探头看了一眼。
看守还在打盹。
他不再犹豫，侧身钻了出去，断腿让他动作僵硬难看。
紧接着，他把布绳在门框上绕了一下，用肩膀死死抵住门，手往后用力一拽！
“出来！”
钟离眛被布绳猛力一扯，加上求生欲望驱使，迷迷糊糊连滚带爬地从门缝里挤了出来。
沉重的身躯差点把项羽撞倒。
项羽立刻反手抓住门板，悄无声息地把柴房门尽量按原样虚掩上，插上门栓的横木也放回去，但故意没插死，只搭着。
这样看起来门还关着，但轻轻一推就能开。
做完这一切，他己经快脱力了。
转头看去，钟离眛趴在冰冷的地上，又没了声音，只是胸口微弱地起伏。
不能再耽搁。
他抬头辨别了一下方向——朝远离营区中心、马厩和污物堆放区的背阴面。
他再次抓起布绳，绑在钟离眛和自己腰上，咬着牙，几乎是半背半拖，深一脚浅一脚，往营区外围的黑暗中挪去。
每一步都沉重无比，断腿像要断掉，呼吸像拉破风箱。
篝火的光晕在远处摇晃，巡逻的脚步声时远时近。
他选的路全是营帐背面的阴影和水沟边的泥泞地，极其难走。
挪了不知道多久，感觉己经穿过半个营区，背后钟离眛越来越沉，像一座山压着他。
他终于看到不远处营地的木栅栏。
缺口？
墙？
他大口喘着气，汗水模糊了视线。
快到了……再往前一点……就在这时，身后远处的柴房方向，突然响起了一声尖锐的破锣嗓门：“失火了！
柴房……柴房有人跑了——！”
是那个看守醒了！
发现了！
喊声撕裂了夜空的沉寂，像冷水泼进滚油锅！
整个营地边缘瞬间炸开！
火把的光点急促地亮起，脚步声、兵器碰撞声、还有更多的喊叫从西面八方向这边涌来！
“快！
分头追！”
“看那边！
影子！”
火把的光柱划破黑暗，犬吠声也响了起来！
追兵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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转头看去，钟离眛趴在冰冷的地上，又没了声音，只是胸口微弱地起伏。
不能再耽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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每一步都沉重无比，断腿像要断掉，呼吸像拉破风箱。
篝火的光晕在远处摇晃，巡逻的脚步声时远时近。
他选的路全是营帐背面的阴影和水沟边的泥泞地，极其难走。
挪了不知道多久，感觉己经穿过半个营区，背后钟离眛越来越沉，像一座山压着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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缺口？
墙？
他大口喘着气，汗水模糊了视线。
快到了……再往前一点……就在这时，身后远处的柴房方向，突然响起了一声尖锐的破锣嗓门：“失火了！
柴房……柴房有人跑了——！”
是那个看守醒了！
发现了！
喊声撕裂了夜空的沉寂，像冷水泼进滚油锅！
整个营地边缘瞬间炸开！
火把的光点急促地亮起，脚步声、兵器碰撞声、还有更多的喊叫从西面八方向这边涌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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