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婚那夜,我的夫君亲手喂我喝下绝子汤。“沈知微,你不过是朕扳倒沈家的棋子。
”我笑着咽下腥苦的药汁,藏起染血的碎瓷片。冷宫三年,我跪在雪地里给皇后捡簪子时,
听见太医说我活不过冬天。当晚皇帝醉醺醺压上来:“一个将死的废妃,朕碰你是恩赐。
”九个月后我“难产”而亡,棺椁里却传来婴儿啼哭。新帝登基大典上,
六岁幼帝突然指向龙椅后的垂帘:“母后,该您训政了。”萧衍掀开帘子那刻,
我正握着先帝的禅位诏书。他掐住我脖子嘶吼:“野种也配继位?
”我笑着抚上小腹:“陛下忘了?冷宫那夜,是您亲手给这‘野种’灌的绝子汤呀。
”1 绝子汤恩典暴雨如注,狠狠砸在青鸾殿金黄的琉璃瓦上,噼啪作响,
仿佛要将这煊赫的殿宇整个儿砸进泥泞里去。殿内,红烛高烧,映得满室金红,
本该是旖旎缠绵的洞房花烛夜,空气却凝滞得如同冻住的寒冰,一丝暖意也无。
沈知微端坐在宽大的描金凤榻边沿,一身繁复华丽的大红嫁衣,金线绣成的凤凰展翅欲飞,
却仿佛被无形的重担压得折断了羽翼。烛光跳跃,在她脸上投下明明暗暗的光影,
衬得那张清丽绝伦的脸庞,苍白得像是一碰即碎的薄胎玉瓷。她微微垂着眼睫,
长而密的睫毛在眼下投出一小片深青的阴影,遮住了眼底所有的光。殿门被沉重的力道推开,
一股裹挟着湿冷雨气的风猛地灌了进来,吹得烛火剧烈摇曳,几乎熄灭。萧衍,大梁新帝,
她的夫君,踏着这风雨走了进来。他一身玄色常服,金线暗绣的龙纹在烛光下若隐若现,
衬得他身姿越发挺拔,却也带着一股逼人的寒气。他脸上没什么表情,
深邃的眼眸如同两口千年不波的古井,冰冷地落在沈知微身上,毫无新娶皇后的温情,
只有审视,甚至是……一丝不易察觉的厌恶。他身后跟着一个低眉顺眼的老太监,
双手小心翼翼地捧着一个白玉托盘。托盘中央,稳稳放着一只同样质地的白玉碗。
碗中盛着半碗浓稠的液体,黑如墨汁,散发出一股难以言喻的、令人作呕的腥苦气息。
那气味霸道地弥漫开来,瞬间压过了殿内原本残留的淡淡熏香。老太监佝偻着腰,
将托盘呈到萧衍面前,头埋得更低,仿佛捧着的是世间最污秽的毒物。萧衍的目光,
从沈知微苍白的脸,缓缓移向那碗黑沉的药汁。他伸出手,
骨节分明的手指在烛光下显得异常冷硬。他没有丝毫犹豫,端起那只玉碗。碗壁温润,
里面的药汁却像是凝结着来自九幽的寒意。他一步步走到沈知微面前,
高大的身影将她完全笼罩在阴影里。“沈知微,”他的声音低沉,
带着一种金属般的冷硬质感,每一个字都清晰地敲打在凝滞的空气里,
也敲打在沈知微的心尖上,“喝了它。”没有多余的言语,没有虚伪的安抚,
只有赤裸裸的命令。沈知微的指尖,在宽大的、绣着并蒂莲的袖袍下,
几不可察地蜷缩了一下,指甲深深陷进掌心娇嫩的皮肉里,带来一阵尖锐的刺痛。
那痛感让她混乱的脑海瞬间清明了一瞬。她终于抬起眼睫,看向近在咫尺的男人。
烛光映在他深邃的眼眸里,却激不起半点涟漪,只有一片沉沉的、化不开的寒冰。这双眼睛,
曾在她沈家满门荣耀、她身为京城最耀眼明珠时,也对她流露过少年人独有的热切与欣赏。
而此刻,那里面只剩下冰冷的算计和毫不掩饰的利用。“沈家,气数已尽。
”萧衍的声音更冷了几分,像淬了冰的刀子,“你父亲,你的兄长们,在朝堂上盘踞太久,
根深蒂固,早已忘了谁才是这大梁真正的主子。”他微微俯身,
将那碗散发着腥苦气息的药汁又往前递了半寸,几乎要碰到沈知微失了血色的唇瓣,“你,
不过是朕手中最后一枚,用来彻底扳倒沈家的棋子罢了。”“一枚棋子,一个工具,
”他盯着她骤然收缩的瞳孔,一字一顿,清晰无比地宣判,
“不需要留下任何属于沈家的血脉。这碗绝子汤,便是你身为沈家女,
入主中宫唯一的‘恩典’。”恩典?这两个字像淬毒的针,狠狠扎进沈知微的耳膜,
瞬间贯穿了她的四肢百骸。一股冰冷的绝望,混杂着滔天的恨意,从脚底猛地窜起,
直冲天灵盖,几乎要将她撕裂!她浑身抑制不住地想要颤抖,每一寸骨骼都在叫嚣着抗拒,
灵魂深处发出无声的尖啸!她想起了父亲欣慰的笑容,
兄长们拍着胸脯说“小妹以后便是国母,沈家满门荣耀”,
母亲含泪为她梳妆时一遍遍的叮咛嘱托……那些温暖的笑脸,那些沉甸甸的期望,
此刻都在这碗腥苦的药汁前,被眼前这个男人亲手撕得粉碎,踩进泥里!
沈家……她的家……原来从一开始,这凤冠霞帔,这中宫宝座,
就是一个巨大的、沾满沈家鲜血的陷阱!而她,被家族推出来,被这个男人亲手诱捕,
成为埋葬整个沈家的最后一捧土!极致的恨意如同地狱之火,在她心底疯狂燃烧,
烧干了那瞬间涌上眼眶的酸涩。她猛地吸了一口气,那腥苦的药味直冲肺腑,
却奇异地压下了喉头的哽咽和身体的颤抖。不能哭。不能在他面前示弱。更不能死。
沈家倒了,但沈家的血,不能白流!她沈知微,不能就这样无声无息地,
成为他棋盘上一枚用罢即弃的废子!她要活下来。必须活下来!沈知微的唇角,极其缓慢地,
极其艰难地,向上弯起一个弧度。那笑容绽放在她苍白如纸的脸上,
带着一种惊心动魄的凄艳,却又透着一股玉石俱焚般的决绝。她抬起手,
动作甚至带着一丝刻意的优雅,仿佛要去接一碗珍贵的琼浆玉液。她的指尖冰凉,
轻轻触碰到萧衍端着碗的手指。那指尖的凉意似乎让萧衍微微一怔。然后,
沈知微就着他的手,低下头,凑近了那只玉碗。浓烈的腥苦气味瞬间将她包裹。
她没有丝毫停顿,也没有一丝犹豫,张开嘴,将那碗浓黑如墨、散发着死亡气息的药汁,
大口大口地灌了下去!苦涩,难以想象的苦涩,瞬间在口腔里炸开,像无数根烧红的钢针,
狠狠地刺刮着她的喉咙,一路灼烧着滑入食道,沉入胃袋。胃里立刻翻江倒海,
强烈的恶心感汹涌而上,几乎要冲破喉咙。她死死咬住牙关,指甲再次深深掐进掌心,
用更尖锐的疼痛逼迫自己将那翻腾的药汁死死压住。不能吐!一滴都不能吐!她的眼神,
在喝药的过程中,始终没有离开过萧衍那双冰冷的眼睛。
那里面似乎终于掠过了一丝极淡的、难以捕捉的异样,或许是对她如此平静接受的意外,
或许……只是一丝微不足道的波动。终于,碗底空了。沈知微缓缓地、缓缓地抬起头。
唇边残留着一丝黑色的药渍,衬得她的脸色越发惨白如鬼。
胃里翻搅的剧痛让她额角渗出细密的冷汗,身体深处传来一种被生生挖空的、彻骨的寒冷。
但她脸上的笑容却越发清晰,那笑容空洞而冰冷,像一张精心描绘的面具。她松开紧握的手,
任由那只空了的白玉碗从萧衍手中滑落。“哐当——”一声清脆刺耳的碎裂声,
在死寂的寝殿中骤然响起,如同惊雷炸裂!价值连城的白玉碗,
狠狠摔在坚硬冰冷的金砖地上,瞬间四分五裂!莹白的碎片溅得到处都是,
其中一块锋利的瓷片,不偏不倚地滚到了沈知微跪坐着的裙摆边缘。“陛下,
”沈知微的声音响起,带着药力灼烧后的沙哑,却异常清晰平稳,甚至带着一种诡异的恭敬,
“臣妾,谢主隆恩。”每一个字,都像裹着冰渣子,重重砸在地上。她微微欠身,
行了一个无可挑剔的宫礼。低头的瞬间,她的目光如同最敏捷的毒蛇,
精准地锁定了裙裾旁那片最薄、最锋利的碎瓷。宽大的袖袍随着行礼的动作悄然拂过地面,
那片冰冷的、带着死亡气息的碎瓷,便被无声无息地卷入袖中,
紧紧贴上了她同样冰冷的手腕内侧。尖锐的棱角瞬间刺破了肌肤,
带来一阵尖锐的刺痛和一丝温热的黏腻。这点微不足道的痛楚,
和她心底翻涌的滔天恨意相比,简直如同清风拂面。萧衍居高临下地看着她。她低垂着头,
姿态恭顺,鬓边垂下的珠钗轻轻晃动,映着烛光,在他眼底投下明明灭灭的光影。
她方才喝药时那决绝凄艳的笑,还有此刻这平静得可怕的顺从,
都让他心头掠过一丝极其细微的、连他自己都未曾察觉的不安。但很快,
这丝异样就被更深的冷漠和掌控一切的笃定所覆盖。
一个喝了绝子汤、家族倾覆、再无依仗的皇后,还能翻起什么浪花?
不过是砧板上的一块肉罢了。他最后冷冷地瞥了一眼地上那摊狼藉的碎玉,
仿佛那碎裂的不是价值连城的珍宝,而只是一个碍眼的垃圾。他不再多言,漠然转身,
玄色的衣摆拂过冰冷的地砖,大步流星地离开了这座刚刚迎来女主人的宫殿。
沉重的殿门在他身后轰然关闭,隔绝了外面的风雨,
也彻底隔绝了沈知微眼中最后一点微弱的光亮。“哐当”一声巨响,
殿门合拢的余音在空寂的大殿里回荡,久久不散。那沉重的回响,像一记重锤,
狠狠砸在沈知微紧绷的神经上。一直强撑的意志,如同被抽掉了最后一丝筋骨,瞬间崩塌。
“噗——”再也压抑不住,喉头猛地一甜,一股带着浓烈腥气的液体冲口而出,不是鲜血,
而是那碗刚刚被强行灌下的、墨汁般的药汁混杂着胃里的酸水,
狠狠喷溅在身前冰冷光滑的金砖地上。浓黑粘稠的液体,在烛光下蜿蜒流淌,
散发着令人作呕的气息,像一条丑陋的毒蛇,盘踞在她脚边。胃里翻江倒海,
剧烈的痉挛让她整个身体都蜷缩起来,如同离水的虾米。她死死捂住绞痛的腹部,
额头重重抵在冰冷的地砖上,单薄的脊背在华丽嫁衣下剧烈地起伏、颤抖,
无声地承受着药力带来的酷刑和心底那足以焚毁一切的恨意。冷汗浸透了里衣,
黏腻地贴在皮肤上,带来一阵阵刺骨的寒意。不知过了多久,胃里的翻腾才稍稍平息,
只剩下一种被掏空后的虚脱和深彻骨髓的冷。她艰难地抬起头,视线有些模糊。
目光落在袖口,那里洇开了一小片暗红——是方才藏匿碎瓷片时被划破的伤口,
此刻正传来一阵阵钝痛。这点痛楚,反而让她混沌的头脑清醒了几分。不能留在这里。
绝不能。她挣扎着,用尽全身力气撑起虚软的身体。华丽的凤冠压得她脖子酸痛,她抬手,
毫不犹豫地将那顶象征着无上荣耀的累赘狠狠扯下,随手丢在一边。沉重的金冠滚落在地,
发出沉闷的声响,镶嵌的宝石在烛光下闪烁,像是在无声地嘲笑她的狼狈。她踉跄着,
扶着冰冷的雕花殿柱,一步步走向紧闭的殿门。每走一步,都仿佛踩在刀尖上,
腹中的绞痛和手腕的刺痛交织在一起,提醒着她刚刚经历的一切。殿门拉开一道缝隙,
外面守着的两个小宫女显然听到了里面的动静,脸上带着惊惶和不知所措。
看到皇后如此狼狈地出现,更是吓得魂飞魄散,扑通一声跪倒在地。
“娘娘……”沈知微看也没看她们,目光越过跪地的宫女,
投向殿外滂沱的雨幕和沉沉的黑夜。她的声音嘶哑得厉害,
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冰冷命令:“备轿。去……冷宫。”“冷宫?
”一个小宫女下意识地惊呼出声,随即意识到失态,赶紧死死捂住嘴,
眼中充满了难以置信的恐惧。新婚之夜,皇后要去冷宫?这简直是闻所未闻!
沈知微没有解释,也不需要解释。她只是站在那里,湿冷的夜风灌进来,
吹起她凌乱的发丝和染着药渍与污血的裙摆。苍白的脸上没有任何表情,只有那双眼睛,
在昏暗的光线下,亮得惊人,里面燃烧着一种近乎疯狂的火焰,冰冷,却又炽烈。那是恨,
是不甘,是毁灭一切的决心。小宫女被她眼中那可怕的火焰慑住,再不敢多言一个字,
连滚爬爬地跑去传令。一顶简陋的青布小轿,悄无声息地停在青鸾殿的侧门。没有仪仗,
没有宫人簇拥,只有两个沉默寡言、面无表情的老太监抬着轿子。沈知微扶着冰冷的轿门,
几乎是跌坐进去。轿帘落下,隔绝了外面的一切。小轿在暴雨冲刷的宫道上摇晃前行,
湿滑的石板路反射着远处宫灯微弱的光。轿身颠簸得厉害,
每一次晃动都牵扯着她腹中的剧痛和手腕的伤口。她紧紧咬着下唇,
口腔里弥漫开浓郁的血腥味,混合着残留的药味,形成一种令人窒息的气息。
她靠在冰冷的轿壁上,身体随着轿子的摇晃而无力地晃动。袖中的那片碎瓷,
被她紧紧攥在掌心,锋利的边缘再次割破肌肤,带来尖锐的刺痛,
却让她混沌的意识保持着一丝清明。冷宫……栖梧宫……一个被遗忘的角落,一个活死人墓。
也好。沈家倒了,她这个名义上的皇后,不过是萧衍钉在耻辱柱上的最后一颗钉子,
留在这华美的青鸾殿,只会沦为更大的笑柄,承受更多无形的刀剑。冷宫虽苦,
却也是一道屏障,一个喘息之地。轿子终于停下。抬轿的老太监掀开轿帘,
一股浓烈的霉味混合着草木腐烂的气息扑面而来,呛得沈知微又是一阵剧烈的咳嗽。
眼前是一扇破败不堪的宫门,朱漆剥落殆尽,露出里面朽坏的木头,门环上锈迹斑斑。
门楣上挂着一块歪斜的匾额,勉强能辨认出“栖梧宫”三个字,字迹暗淡,了无生气。
宫墙高耸,却爬满了枯死的藤蔓,在凄风苦雨中发出呜呜的哀鸣。老太监推开沉重的宫门,
发出令人牙酸的“吱嘎”声。里面黑黢黢一片,只有檐角一盏残破的灯笼在风中挣扎,
投下微弱摇曳的光晕,照出荒草丛生的庭院和几间低矮破败的殿宇轮廓,
如同蛰伏在黑暗中的巨兽骸骨。一个佝偻着背、须发皆白的老太监,
提着一盏同样昏暗的灯笼,幽灵般从门内的阴影里挪了出来。他抬起浑浊的老眼,
看了一眼从轿中走下的沈知微,脸上没有任何表情,既无惊讶,也无同情,
只有一片死水般的漠然。“娘娘,随老奴来吧。”他的声音嘶哑干涩,像枯枝在摩擦。
沈知微没有回应,只是挺直了背脊,尽管身体虚弱得仿佛下一秒就要倒下。她抬步,
跨过了栖梧宫那道高高的、象征着废弃与隔绝的门槛。身后,那扇破败沉重的宫门,
在呜咽的风声中,缓缓地、沉重地合拢。“哐——”最后一声闷响,
隔绝了外面那个世界所有的光鲜与喧嚣,也彻底锁死了她作为“皇后”的身份。从此,
她是废妃沈知微,栖身于这大梁皇宫最幽暗、最冰冷的角落。2 冷宫血誓栖梧宫的岁月,
是用无尽的寒冷和钝刀子割肉般的磋磨堆砌起来的。三年。一千多个日夜,
足以将任何娇艳的花朵碾落成泥。沈知微身上那件入宫时还算体面的素色宫装,
早已洗得发白,袖口和下摆磨损得厉害,露出里面同样单薄的里衬。寒风无孔不入,
轻易穿透这些薄薄的布料,刀子般刮在骨头上。窗外,又是一个大雪天。
铅灰色的天空沉沉地压着宫墙,鹅毛般的雪片被朔风卷着,狂暴地拍打着糊着破窗纸的窗棂,
发出“噗噗”的闷响。殿内比外面暖和不了多少,角落里一个破旧的炭盆里,
只有几块烧得半黑不红的炭核,吝啬地散发着微弱的热气。沈知微蜷缩在冰冷的土炕一角,
身上盖着一条又薄又硬的旧棉被。她脸色青白,嘴唇干裂发紫,眼窝深陷,
曾经如墨玉般明亮的眸子,如今蒙着一层挥之不去的灰翳。每一次呼吸都带着沉重的痰音,
胸口如同压着一块巨石,每一次吸气都牵扯出撕心裂肺的咳嗽。
“咳咳……咳咳咳……”剧烈的咳喘让她整个瘦削的身体都弓了起来,
像一只被抽干了水分的虾米。她死死捂住嘴,指缝间渗出几缕刺目的鲜红。
血滴落在灰扑扑的棉被上,迅速洇开一小片暗色的痕迹。冷宫的炭火份例,
从来只存在于账册上。能烧的木头早已烧光,连院中枯死的树枝都被捡拾殆尽。
寒冷和匮乏的食物,像两条冰冷的毒蛇,日夜不停地啃噬着她的身体。当年那碗绝子汤,
不仅断绝了子嗣的可能,更像是在她体内埋下了一颗缓慢发作的毒种,
日夜侵蚀着她的五脏六腑。加上这三年来非人的处境,沉疴早已入骨。
一阵更猛烈的寒风从窗缝里钻进来,带着哨音,卷走了炭盆里最后一丝微弱的暖意。
沈知微打了个寒噤,裹紧了身上的薄被,身体却抖得更厉害了。她摸索着,
从枕边一个破旧的针线簸箩里,摸出半块又冷又硬的馒头。这是她昨天省下来的口粮,
硬得像石头。她费力地掰下一小块,塞进嘴里,用唾液慢慢浸润着,一点点艰难地往下咽。
粗糙的食物刮过喉咙,带来一阵刺痛。胃里早已习惯了这种饥馑,
此刻却因为这微弱的刺激而再次隐隐作痛。就在这时,一阵喧哗声由远及近,
打破了栖梧宫死一般的沉寂。脚步声、宫女清脆的说笑声,还有环佩叮当的声响,
清晰地传了进来。“娘娘您慢些,雪天路滑,仔细脚下!”一个宫女殷勤地提醒着。“无妨,
本宫就想来看看,这冷宫里的雪景,是不是格外凄凉些。
”一个带着几分慵懒和刻薄的女声响起,尾音微微上扬,带着毫不掩饰的优越感。是皇后!
不,现在是继后了。沈家倒台后,萧衍很快便册立了户部尚书之女,如今的继后——苏婉儿。
她怎么会来这里?沈知微的心猛地一沉,一股寒意瞬间从脚底窜遍全身,
比这殿内的冷气更甚。她下意识地攥紧了手中冰冷的碎瓷片——三年了,
这片当初从青鸾殿带出来的碎玉,被她磨得更加锋利,早已成了她贴身藏匿的武器,
也是支撑她活下去的唯一执念。锋利的边缘瞬间刺入掌心,
熟悉的刺痛让她混乱的思绪强行拉回。不等她有任何反应,
栖梧宫那扇破败的院门就被两个粗壮的太监毫不客气地推开了。
寒风裹挟着雪粒子猛地灌入殿内,吹得沈知微几乎睁不开眼。
一群人簇拥着一个盛装华服的女子走了进来。为首的女子,身披一件华贵无比的紫貂大氅,
内里是金线密织的凤穿牡丹宫装,发髻高耸,插满了金步摇和点翠簪钗,
在昏暗的殿内依旧熠熠生辉。她面容娇艳,肤光胜雪,只是眉眼间带着一股盛气凌人的骄矜。
正是新后苏婉儿。她嫌恶地用手帕掩了掩口鼻,仿佛这殿内的霉味和药味玷污了她似的。
目光随意地扫过这破败不堪的殿宇,最后落在蜷缩在土炕上、形容枯槁的沈知微身上,
嘴角勾起一抹毫不掩饰的、胜利者的讥诮。“哟,这不是我们尊贵的‘前’皇后姐姐吗?
”苏婉儿的声音又尖又利,像淬了毒的针,“怎么病成这副鬼样子了?啧啧啧,瞧瞧这地方,
连狗窝都不如呢。”她身后的宫女太监发出一阵压抑的嗤笑声。沈知微垂着眼,
长长的睫毛掩盖住眼底翻涌的情绪。她攥着碎瓷片的手紧了紧,指关节因为用力而泛白,
但脸上却没有任何表情,只有一片死水般的沉寂。苏婉儿似乎觉得有些无趣,款步向前,
在殿内唯一一张还算完整的破旧木椅前停下。那椅子上积了一层薄灰。她皱了皱精致的眉头,
旁边一个机灵的太监立刻用袖子狠狠擦了几下。苏婉儿这才慢条斯理地坐下,
翘起戴着华丽护甲的手指,欣赏着自己指甲上精致的蔻丹。“说起来,本宫今日心情好,
特意来这冷宫赏雪,倒是有几分雅兴。”她漫不经心地说着,
目光却像毒蛇一样缠绕在沈知微身上,“只是这兴致嘛,被这满眼的破败给搅了。姐姐,
你说这可如何是好?”沈知微依旧沉默,只是身体因为寒冷和虚弱,控制不住地微微颤抖着。
苏婉儿脸上的笑容陡然转冷。她猛地一拍扶手,声音尖利起来:“本宫说话,
你是聋了还是哑了?一个废妃,见了本宫竟敢不跪不拜,如此无礼!看来这冷宫的规矩,
还是太松了些!”她身后的太监立刻会意,凶神恶煞地就要上前。“等等。
”苏婉儿却又抬手制止,脸上重新浮起那种猫捉老鼠般的恶意笑容,“本宫今日心善,
不想动粗。”她眼波流转,忽然瞥向自己发髻上一支镶嵌着硕大东珠的凤簪,
那珠子圆润饱满,光华夺目。她抬手,轻轻将那支价值连城的凤簪拔了下来。然后,
手腕随意地一扬——“叮铃……”一声清脆的声响,那支华美的凤簪划出一道刺目的弧线,
不偏不倚,恰好落在了沈知微土炕前几步远、靠近殿门那片满是污雪和泥泞的地上。
东珠沾了污泥,瞬间黯淡了几分。“哎呀,本宫不小心掉了簪子。”苏婉儿故作惊讶地掩口,
声音里充满了虚伪的惋惜,“这可是陛下新赏赐的南海贡珠呢,金贵得很。
”她微微前倾身体,涂着鲜红口脂的唇瓣弯成一个极其恶毒的弧度,盯着沈知微,一字一句,
清晰地命令道:“沈氏,你,去给本宫捡回来。要跪着捡,双手奉上。”殿内死一般的寂静。
连风声似乎都停滞了一瞬。所有的目光都聚焦在土炕上那个单薄的身影上。
苏婉儿身后的宫女太监们,脸上带着毫不掩饰的幸灾乐祸和残忍的期待。
寒冷的风从大开的殿门灌入,吹得沈知微单薄的衣衫紧贴在身上,勾勒出她瘦骨嶙峋的轮廓。
她低垂着头,散乱的发丝遮住了大半张脸,让人看不清表情,只能看到她攥着被角的手,
指节因为用力而绷得死白,微微颤抖着。羞辱。
这是赤裸裸的、要将她最后一点尊严也彻底碾碎的羞辱。跪在泥泞里,
为一个夺走她一切、将她踩入尘埃的女人捡簪子?一股腥甜再次涌上喉头,
沈知微死死咬住牙关,将那口血硬生生咽了回去。袖中的碎瓷片深深嵌入掌心,
尖锐的疼痛带来一丝扭曲的清醒。不能反抗。至少现在不能。她需要时间。
需要活下去的时间。在苏婉儿越来越不耐烦、几乎要再次发作的目光逼视下,
土炕上那个蜷缩的身影,终于极其缓慢地动了一下。
沈知微掀开了身上那条又薄又硬的旧棉被。刺骨的寒气瞬间包裹了她,
让她不受控制地剧烈颤抖了一下。她低着头,散乱干枯的发丝垂落下来,
遮住了她所有的表情。她挪动身体,动作僵硬迟缓得像一具提线木偶,
艰难地翻下了冰冷的土炕。双脚踩在冰冷的地面上,寒气瞬间从脚底直冲头顶。她一步一步,
拖着沉重的脚步,走向殿门口那片污雪泥泞的地面。每一步,都像是踩在烧红的炭火上,
灼烧着她仅存的自尊。终于,她走到了那支躺在污泥中的凤簪前。东珠的光华被泥污遮掩,
却依旧刺得她眼睛生疼。在苏婉儿得意而残忍的注视下,
在周围那些充满恶意和轻蔑的目光中,沈知微慢慢地、慢慢地屈下了膝盖。“噗通。
”双膝重重地砸进冰冷刺骨、混杂着污雪和泥浆的地面。刺骨的寒意瞬间穿透薄薄的衣料,
如同无数根冰针狠狠扎进骨头缝里。身体猛地一颤,一股强烈的眩晕感袭来,眼前阵阵发黑。
她死死咬住下唇,用尽全身力气才没有栽倒下去。她伸出同样冰冷、指节僵硬变形的手,
探向那支沾满污泥的簪子。指尖触碰到冰冷坚硬的簪身和黏腻的污泥,胃里一阵翻江倒海。
她屏住呼吸,用微微颤抖的手指,握住了那支簪子。然后,她一点点直起腰,
双手捧着那支污秽的簪子,高高举起,递向高高在上的苏婉儿。她的手臂在剧烈地颤抖,
不知是因为寒冷,还是因为极致的屈辱与恨意。苏婉儿满意地看着这一幕,
脸上是毫不掩饰的畅快笑容。她伸出戴着华丽护甲的手,却并未立刻去接簪子,
而是用护甲的尖端,带着几分轻佻和侮辱,
轻轻拨弄了一下沈知微散乱在额前、沾了泥点的枯发。“瞧瞧,当年名动京城的沈家嫡女,
如今像条狗一样跪在泥地里。”她凑近了些,声音压得低低的,带着恶毒的快意,“沈知微,
这滋味如何?你可曾想过会有今日?”沈知微依旧低垂着头,捧着簪子的手抖得更厉害了。
泥水顺着簪子流下,滴落在她同样污秽的衣襟上。她没有说话,也发不出任何声音,
只有胸腔里传来压抑不住的、破风箱般的喘息声。苏婉儿欣赏够了她的狼狈,
才慢悠悠地伸出手,用两根手指,像是捏着什么脏东西一样,
嫌恶地捻起那支沾满污泥的凤簪。“脏了。”她撇撇嘴,
随手将那支价值连城的簪子递给旁边的宫女,“拿去,扔了。本宫嫌晦气。
”宫女恭敬地接过,脸上没有丝毫波澜,仿佛扔掉一件垃圾。苏婉儿站起身,
拢了拢身上华贵的紫貂大氅,居高临下地睥睨着依旧跪在泥泞中的沈知微,
如同看着一只微不足道的蝼蚁。“本宫乏了。回宫。”她转身,
带着胜利者的姿态和一众簇拥,趾高气扬地离开了栖梧宫。沉重的殿门再次被粗鲁地关上,
隔绝了外面的风雪,也隔绝了那令人窒息的羞辱。
直到那嚣张的脚步声和环佩声彻底消失在风雪声中,沈知微紧绷的身体才猛地一松。
一直强撑着的意志如同断线的风筝,彻底垮塌。“噗——”一口再也压抑不住的鲜血,
混杂着浓烈的腥气,猛地喷溅在身前的泥泞雪地上。鲜红刺目的血,
迅速在污浊的雪水中晕染开来,像开出了一朵妖异而绝望的花。她眼前阵阵发黑,天旋地转,
身体不受控制地向前栽倒。冰冷的泥水瞬间浸透了她的前襟,
刺骨的寒意让她连指尖都麻木了。就在意识即将彻底陷入黑暗的前一秒,
一阵刻意压低的交谈声,断断续续地穿透了殿门薄薄的木板,飘进了她嗡嗡作响的耳朵里。
“……王太医……刚诊过……废妃沈氏……”一个太监的声音,带着几分谨慎。“如何?
”另一个略显苍老的声音问道,是栖梧宫那个老太监。
“……油尽灯枯……沉疴入骨……药石罔效……”那太监的声音更低了些,
带着一种宣告终结的冰冷,“怕是……熬不过这个冬天了……”熬不过……这个冬天?
冰冷的话语,如同最后的丧钟,重重敲击在沈知微濒临崩溃的意识上。她趴在冰冷的泥水里,
脸贴着刺骨的雪泥,身体剧烈地颤抖着,不是因为寒冷,
而是因为一股从灵魂深处涌起的、强烈到极致的……不甘!死?
就这样悄无声息地死在这肮脏的泥泞里?像一条无人问津的野狗?不!
她攥紧了袖中那片冰冷的碎瓷,用尽最后一丝力气,将锋利的棱角更深地刺入掌心。
剧烈的疼痛带来一丝短暂的清明,也点燃了她眼底最后一点微弱的、却疯狂燃烧的火焰!
萧衍!苏婉儿!她就算死,也要拖着他们一起下地狱!
3 夜闯栖梧宫栖梧宫那个漫长而绝望的冬天,似乎真的要用一场大雪彻底埋葬一切。
自从那日跪雪捡簪呕血之后,沈知微的身体便如被推倒的朽木,彻底垮塌下去。
她大部分时间都昏昏沉沉地躺在冰冷的土炕上,意识在无边的寒冷和黑暗的深渊边缘徘徊。
偶尔清醒片刻,也只是望着破败的屋顶发呆,眼神空洞,只有袖中那片被体温焐热的碎瓷,
提醒着她残存的一丝执念。栖梧宫的老太监,姓赵,
依旧每日按时送来那点少得可怜、如同施舍般的粗粝食物和冰冷的饮水。
他脸上依旧是那副万年不变的麻木表情,只是每次放下东西时,
浑浊的老眼会若有若无地扫过炕上那个气息奄奄的身影,停留片刻,然后无声地叹口气,
默默离开。这天夜里,风雪似乎小了些,但寒意却更重了,仿佛能冻结人的骨髓。
沈知微在土炕上蜷缩成一团,意识昏沉,身体却冷得像是被冰封。
就在她觉得自己快要被这无边的寒冷彻底吞噬时,殿门处传来一阵不同寻常的响动。
不是赵太监那种轻缓的脚步,而是沉重、踉跄,带着金属甲片碰撞的细碎声响,
还有浓烈到几乎化不开的酒气,随着殿门被粗鲁推开而猛地灌了进来!
沈知微昏沉的神经骤然一紧!她猛地睁开眼,在黑暗中努力聚焦视线。
一道高大的、披着玄色大氅的身影,几乎堵住了整个殿门。
殿外微弱的雪光勾勒出他模糊的轮廓,带着一股令人窒息的压迫感。浓烈的酒气扑面而来,
熏得人头晕目眩。是萧衍!沈知微的心脏像是被一只冰冷的手狠狠攥住,瞬间停止了跳动,
随即又疯狂地擂动起来,几乎要撞破胸腔!他怎么会来?在这深更半夜,
醉醺醺地闯入这活死人墓?惊疑、恐惧、还有那刻骨的恨意,
如同毒藤般瞬间绞紧了她的心脏!她下意识地想要蜷缩起来,
想要将自己藏进土炕最深的角落,但身体却虚弱得连动一根手指都困难。
萧衍似乎根本没注意到殿内的黑暗和破败,或者说,他根本不在意。他踉跄着向前走了几步,
沉重的步伐踩在冰冷的地面上,发出闷响。借着窗外透进来的微弱雪光,
他那双在黑暗中依旧锐利如鹰隼的眼睛,精准地锁定了土炕上那个单薄的身影。
他一步步走近,浓烈的酒气混合着他身上特有的、属于帝王的龙涎香气,
形成一种极具侵略性的气息,将沈知微完全笼罩。他停在了土炕前,高大的身影投下的阴影,
如同山岳般沉重地压在她身上。黑暗中,沈知微能感觉到他灼热的目光在她脸上逡巡,
带着审视,带着一种毫不掩饰的、酒意熏染下的……轻蔑与占有欲。
“呵……”一声低沉沙哑的嗤笑从他喉咙里滚出,带着浓重的酒气喷在沈知微脸上,
“沈知微……你竟然还没死?”他的声音因为醉酒而有些含混,
却依旧清晰地透出刺骨的凉薄。沈知微紧紧闭着眼,身体僵硬得像一块石头,
只有胸腔里那颗心在疯狂地跳动,撞击着肋骨,发出沉闷的声响。她死死咬住下唇,
尝到了铁锈般的血腥味。“一个将死的废妃……”萧衍俯下身,
滚烫的带着酒气的气息几乎喷在她的耳廓上,激起她一阵本能的战栗。他的声音低沉而含混,
每一个字都像裹着冰渣的刀子,“朕今夜……碰你,是恩赐……”“恩赐”两个字,
如同烧红的烙铁,狠狠烫在沈知微早已千疮百孔的心上!
三年前青鸾殿那碗绝子汤的腥苦味道,瞬间冲破记忆的闸门,汹涌地弥漫在口腔里,
让她胃部一阵剧烈的痉挛!一股巨大的、难以言喻的恶心感和屈辱感瞬间淹没了她!
她猛地睁开眼,在黑暗中死死瞪视着眼前模糊的人影,眼底燃烧着疯狂的恨意!她想尖叫,
想反抗,想用袖中的碎瓷片狠狠刺穿他的喉咙!然而,身体却像被无形的锁链捆缚,
虚弱得连抬起手臂都做不到。她只能徒劳地绷紧身体,牙齿咬得咯咯作响,
像一只被逼到绝境、却无力反击的困兽。萧衍似乎根本不在意她的反应,或者说,
她此刻的愤怒和抗拒,在他眼中不过是蝼蚁无力的挣扎。
他带着酒意和一种居高临下的施舍感,沉重的身躯带着不容抗拒的力量,猛地压了下来!
冰冷破旧的土炕发出一声不堪重负的呻吟。浓重的黑暗如同粘稠的墨汁,
瞬间吞没了土炕上的一切。只有粗重的喘息声、衣料摩擦的窸窣声、还有那令人作呕的酒气,
在冰冷的空气中弥漫、发酵。沈知微像一具失去了灵魂的木偶,
身体僵硬地被禁锢在冰冷的土炕和男人沉重的身躯之间。黑暗中,她睁大了空洞的双眼,
死死盯着头顶那片模糊的、破败的屋顶,仿佛要穿透这黑暗,穿透这厚重的宫墙,
看到外面那无星的夜空。屈辱的泪水无声地涌出眼眶,滚烫地滑过冰冷的脸颊,
瞬间变得冰凉。但比泪水更汹涌的,是那焚心蚀骨的恨意!这恨意如同地狱之火,
在她冰冷的身体里疯狂燃烧,烧干了恐惧,烧尽了最后一丝软弱!袖中的碎瓷片,
紧紧贴着她的手腕,冰冷的触感和掌心伤口的刺痛,一遍遍提醒着她存在的意义。
萧衍……苏婉儿……她无声地、用尽全身力气地,在心底一遍遍刻下这两个名字。
每一个笔画,都带着淋漓的鲜血和滔天的恨意!只要还有一口气在……只要还有一口气!
她一定要让他们付出代价!千倍!万倍!4 冷宫孕事冬去春来,栖梧宫荒芜的庭院角落,
几丛不知名的野草在料峭的寒风中,顽强地探出了几丝微弱的绿意。然而,土炕上的沈知微,
脸色却比深冬的雪还要惨白。她靠在冰冷的墙壁上,身上裹着那条愈发显得单薄的旧被,
身体瘦得只剩下一把骨头,宽大的旧宫装套在身上,空荡荡的。唯有小腹处,
微微地、却异常清晰地隆起了一个弧度。那弧度并不大,却像一颗投入死水潭的石子,
在栖梧宫死寂的潭面上,激起了无声却剧烈的波澜。
赵太监端着那碗照例稀薄得能照见人影的米汤走进来时,脚步比往日更轻,
那张布满皱纹、向来麻木的脸上,此刻也清晰地写满了惊疑不定。他的目光,
如同生了根一般,死死地钉在沈知微微微隆起的小腹上。他放下破碗的手,
几不可察地颤抖了一下。沈知微没有看他。她垂着眼,
枯瘦的手指无意识地、一遍遍地抚过那处微隆。动作很轻,却带着一种近乎病态的专注。
她的脸色苍白如鬼,眼窝深陷,嘴唇干裂,整个人透着一股行将就木的死气,
唯独那双低垂的眼眸深处,偶尔掠过一丝极其幽暗、极其复杂的光,快得让人无法捕捉。
赵太监张了张嘴,似乎想说什么,喉咙里却只发出几声干涩的“嗬嗬”声。最终,
他还是什么也没问,只是深深地、带着一种难以言喻的惊惧和困惑,
再次看了一眼那处不容忽视的隆起,然后像躲避瘟疫般,飞快地退出了殿门。殿内重归死寂。
沈知微缓缓抬起头,望向那扇紧闭的、破败的殿门。
门缝外透进一丝微弱的、带着寒意的天光。她放在小腹上的手,慢慢攥紧,
指节因为用力而绷得发白,青筋毕露。她知道,平静的日子结束了。暴风雨,就要来了。
消息如同长了翅膀的毒虫,迅速从栖梧宫这腐朽的角落,
飞向了皇宫最富丽堂皇的所在——凤仪宫。“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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