引擎在寂静的夜里咆哮，轮胎碾过坑洼不平的路面，每一次颠簸都像重锤敲在陈默紧绷的神经上。
车厢内弥漫着令人窒息的血腥味、张龙身上残留的酒气，以及那股挥之不去的、甜腻刺鼻的化学品味道。
后视镜里，张龙像一头受惊又狂躁的困兽，蜷缩在后座，双手神经质地互相搓着，试图抹掉袖口上的暗红，却只是让那颜色晕染得更开、更刺眼。
他眼神发首，死死盯着车窗外飞速倒退的黑暗，嘴里反复念叨着模糊不清的脏话和“完了”、“都完了”之类的字眼。
恐惧。
纯粹的、几乎要撕裂理智的恐惧。
陈默太熟悉这种气味了，它比血腥味更让他心头发冷。
这绝不是普通的斗殴或者盗窃。
那股化学品的甜腻气息，指向的是更黑暗、更致命的勾当——制毒。
而张龙袖口的血迹，很可能意味着仓库里己经有人为此付出了生命的代价。
心脏在胸腔里疯狂擂动，血液冲击着耳膜。
陈默强迫自己冷静下来，手指用力握紧方向盘，指关节因为过度用力而泛白。
他不是警察了。
他只是个代驾司机，一个自身难保、背着巨额债务和污点的失败者。
报警？
张龙就在车上，一个明显刚刚参与或目睹了暴力犯罪的亡命徒。
一旦被发现，后果不堪设想。
他的女儿小雨怎么办？
林晓雯那冰冷的眼神再次刺痛了他。
置身事外，装作什么都不知道，把这只惊弓之鸟安全送回市区，拿钱走人？
这似乎是最“明智”的选择，符合他现在蝼蚁般苟活的生存法则。
但那股化学品的气味像毒蛇一样钻进他的鼻腔。
张龙袖口那片刺目的暗红在他脑中放大。
还有女儿在电话里委屈的哭声：“爸爸骗人！”
一股深埋在骨子里、几乎被酒精和悔恨浇灭的东西，猛地窜起一股火苗。
是身为警察时烙印下的本能？
是对罪恶根深蒂固的厌恶？
还是仅仅不想让自己在女儿心中彻底变成一个连最后一点良知都抛弃的骗子？
车子终于驶上通往市区的主干道。
路灯的光线重新变得密集，城市的轮廓在远处显现。
车流开始增多，速度被迫慢了下来。
张龙似乎也因为这熟悉的光线和车流而找回了一丝虚假的安全感，他不再念叨，但呼吸依旧粗重，眼神警惕地扫视着窗外。
机会来了。
堵车。
长长的车龙停滞不前，红色的刹车灯连成一片刺眼的河流。
焦躁的喇叭声此起彼伏。
张龙更加烦躁，他掏出烟盒，却发现里面空空如也。
“妈的！
停车！
靠边！
我去买包烟！”
张龙的声音带着不容置疑的命令和急需发泄的狂躁。
陈默的心跳漏了一拍。
他没有犹豫，立刻打灯，将车缓缓靠向路边一家24小时便利店的门前。
动作平稳，没有丝毫异常。
“快点！”
张龙丢下一句，猛地推开车门，几乎是跑着冲进了便利店明亮的灯光里。
车门没有关严，留了一条缝。
时间！
只有极其短暂的几十秒！
陈默的目光像鹰隼般扫过后座。
张龙刚才坐的位置下方，一个屏幕亮着的手机赫然躺在脚垫上！
显然是他刚才掏烟盒时不小心滑落的。
屏幕还停留在通话记录的界面，最上面几个号码的名字异常诡异，像是某种代号。
就是它！
没有时间思考后果。
陈默的身体比大脑更快做出反应。
他闪电般探身到后座，抓起手机！
入手一片滑腻，是汗？
还是血？
他强忍着恶心，目光飞速扫过屏幕。
几个关键信息瞬间刻入脑海：一个频繁出现的本地号码（无姓名备注），一个通话时间就在他们到达仓库前几分钟，通话时长很短。
还有屏幕上似乎沾着一点和袖口同色的暗红污渍！
他不能带走整个手机，张龙很快会发现！
陈默的脑子以前所未有的速度运转。
他迅速从自己工装口袋里摸出一包皱巴巴的纸巾（这是他用来擦汗和应付醉鬼呕吐的），抽出一张还算干净的，飞快地将手机屏幕朝下，小心翼翼地、隔着纸巾将手机包裹起来——最大程度避免留下自己的指纹，同时保留屏幕上那点关键的污渍！
然后，他像丢弃一块烧红的烙铁，迅速将包裹着纸巾的手机塞回张龙刚才坐的位置下方，用脚垫的边缘轻轻盖住一角，让它看起来像是无意中被踢到那里。
做完这一切，他迅速坐回驾驶座，心脏狂跳得几乎要冲破胸膛，手心全是冷汗。
他深吸一口气，努力让表情恢复成那个麻木的代驾司机模样。
几秒钟后，张龙拉开车门，带着一身浓烈的烟草味坐进来，烦躁地撕开烟盒包装。
“走啊！
愣着干嘛！”
他吼道。
陈默默默挂挡，车子重新汇入缓慢移动的车流。
他从后视镜里看到张龙点燃烟，狠狠吸了一口，似乎没注意到手机的丢失。
也许他太紧张了，也许他以为手机掉在其他地方。
陈默不敢放松，神经依旧绷紧如弦。
车子最终停在张龙指定的一个老城区混乱的街口。
张龙丢下几张皱巴巴的百元钞票，一句多余的话都没有，拉开车门就消失在昏暗的小巷深处，步伐匆忙而鬼祟。
陈默没有立刻离开。
他坐在车里，看着张龙消失的方向，又低头看了看仪表盘上那几张沾着汗渍和可疑气息的钞票。
他拿起其中一张，凑近鼻尖。
除了钞票本身的味道，似乎还残留着一丝极淡的、混合着血腥的化学品气息。
这成了压倒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
不能再犹豫了。
他捡起藏着的手机，从后备箱取下电车，没有回家，也没有去任何熟悉的地方。
他像一个真正的幽灵，在凌晨空旷起来的街道上漫无目的地穿行，最终停在了一个他无比熟悉却又刻意回避多年的地方——纳迪市公安局的院墙外。
高大的院墙在夜色中沉默肃穆，国徽在门厅的灯光下熠熠生辉。
这里曾是他奉献青春、挥洒热血的地方，也是将他彻底打入深渊的起点。
一股复杂到难以言喻的情绪涌上心头，有屈辱，有怀念，有深入骨髓的痛，还有一丝难以抑制的冲动。
他将车骑到远离大门监控的一个阴影角落里。
凌晨的寒意瞬间包裹了他。
他走到公安局大门附近。
那里有一个深绿色的、投递信件用的旧信箱，旁边是庄严的警徽浮雕。
陈默从口袋里掏出那个包裹着张龙手机的纸巾包。
他又从工装内袋里摸出半截铅笔头（二手车行用来临时记车牌的）和一张揉皱的、印着二手车行广告的废纸。
他背对着监控探头，用铅笔在废纸的空白处，以左手歪歪扭扭地写下几行字，极力模仿着一种文化程度不高的笔迹：东三路 旧仓库 有死人 味道像做药（很臭很甜） 小心点 里面人凶他特意强调了“味道像做药”和“很臭很甜”，这是他作为前专业人士能提供的最具指向性的线索。
他将纸条和包裹着手机的纸巾团在一起，用力捏紧，形成一个不规则的纸团。
心跳如鼓。
他快速环顾西周，确认无人。
然后，他像一个最蹩脚的小偷，迅速走到信箱前，将那个承载着罪恶证据和沉重秘密的纸团，从投递口塞了进去。
纸团落入信箱内部，发出轻微的“噗”一声。
做完这一切，他立刻转身，快步骑回自己的车，没有停留，甚至没有再看那庄严的大门一眼，迅速汇入凌晨稀疏的车流。
风呼啸的从耳边吹过，仿佛要卷走一切，却卷不走内心的惊涛骇浪。
冷汗己经浸透了他的后背。
他做了什么？
他主动把自己卷进了一个可能涉及人命的重大案件！
张龙如果发现手机丢了，会不会联想到他？
那个纸巾包裹能保护好证据吗？
老马那个曾对他寄予厚望又被他伤透了心的师父，看到那个纸条和手机，会怎么想？
会相信吗？
会追查吗？
一种巨大的恐慌和后怕攫住了他。
他感觉自己像个赌徒，又一次押上了自己仅剩的一切，但这次赌的不是虚无缥缈的运气，而是比运气更虚无缥缈的正义？
或者仅仅是内心深处那点不甘彻底沉沦的挣扎？
“陈默，你这个蠢货你他妈的就是个赌徒！
永远改不了的赌徒！”
他狠狠一巴掌扇在自己脸上。
电车在空旷的马路上疾驰，像要逃离什么，又像要奔向一个他自己也无法预知的未来。
纳迪市的夜，依旧深沉，但有些东西，己经悄然改变了。
而在公安局大楼某个亮着灯的窗口，刚结束一个冗长案情分析会的老刑警马国华，正揉着发胀的太阳穴，习惯性地走到窗边透气。
他的目光无意间扫过楼下昏暗的街道，一辆普通的蓝色代驾电动车正迅速驶离，汇入车流。
那匆匆离去的背影，不知为何，让他疲惫的心头莫名地悸动了一下。
一种极其模糊却又异常熟悉的轮廓感一闪而过，快得抓不住。
他摇摇头，暗笑自己大概是太累了。
转身回到堆满卷宗的桌前，准备继续工作。
就在这时，走廊里传来值班室小警员的声音：“马队！
门卫刚送来个东西，说是在信箱里发现的，感觉有点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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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张龙袖口的血迹，很可能意味着仓库里己经有人为此付出了生命的代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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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做了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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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个纸巾包裹能保护好证据吗？
老马那个曾对他寄予厚望又被他伤透了心的师父，看到那个纸条和手机，会怎么想？
会相信吗？
会追查吗？
一种巨大的恐慌和后怕攫住了他。
他感觉自己像个赌徒，又一次押上了自己仅剩的一切，但这次赌的不是虚无缥缈的运气，而是比运气更虚无缥缈的正义？
或者仅仅是内心深处那点不甘彻底沉沦的挣扎？
“陈默，你这个蠢货你他妈的就是个赌徒！
永远改不了的赌徒！”
他狠狠一巴掌扇在自己脸上。
电车在空旷的马路上疾驰，像要逃离什么，又像要奔向一个他自己也无法预知的未来。
纳迪市的夜，依旧深沉，但有些东西，己经悄然改变了。
而在公安局大楼某个亮着灯的窗口，刚结束一个冗长案情分析会的老刑警马国华，正揉着发胀的太阳穴，习惯性地走到窗边透气。
他的目光无意间扫过楼下昏暗的街道，一辆普通的蓝色代驾电动车正迅速驶离，汇入车流。
那匆匆离去的背影，不知为何，让他疲惫的心头莫名地悸动了一下。
一种极其模糊却又异常熟悉的轮廓感一闪而过，快得抓不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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