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爹王栓柱把烟锅子往炕沿一磕:“女娃娃念书顶个甚用?能当馍馍啃?
”>弟弟王小宝的球鞋三百块,我王改花的学费却要喂猪。>寒冬腊月我跪在雪地里剁猪草,
双手冻得裂开血口子。>弟弟吃着肉臊子面,油嘴一抹:“姐,猪草剁细点,
猪吃了才肯长膘。”>后来他偷了爹藏的酒钱栽赃我,皮带抽下来时我笑出了声。
>村支书带着北京来的教授冲进院门:“老王!你当年捡的女娃,人家亲爹娘找来了!
”>我擦掉嘴角的血,看着教授递来的亲子鉴定。>转头对瘫软在地的王栓柱说:“爹,
这书,我怕是啃出滋味了。”---腊月里的陕北,风像刀子,刮在脸上生疼。
天阴得像块用了半辈子的脏抹布,沉甸甸地压在王家窑洞的脑门顶上。
王栓柱老汉盘腿坐在热炕头,屁股底下那点暖和气儿,是他一天里最舒坦的光景。
他眯缝着眼,嘴里吧嗒着那杆磨得油亮的铜烟锅,
劣质旱烟的辣味儿混着窑洞里经年的尘土气,一股脑儿往人鼻子里钻。烟锅里那点红火星子,
明明灭灭,映着他沟壑纵横的脸。“改花!”老汉喉咙里滚出一声闷雷,眼皮子都没撩一下,
“死女子,磨蹭甚咧?猪嚎得房顶都要掀咧,耳朵塞驴毛了?”灶台边,
我正往豁了口的粗瓷碗里倒刚熬好的、稀得能照见人影的苞谷糁糊糊。手冻得早没了知觉,
指关节肿得像红萝卜,几道新裂开的口子往外渗着血丝子,碰一下碗沿都钻心地疼。
我爹那一声吼,吓得我手一哆嗦,滚烫的糊糊泼出来,烫在手背上,火辣辣一片。
我咬着牙没敢吭声,胡乱在破棉袄袖子上蹭了蹭,赶紧端着碗往外走。“爹,
小宝的鞋…镇上新开那家体育店,娃念叨好几天了。”我娘李秀芬坐在炕沿另一边,
手里纳着永远纳不完的鞋底,声音细得像蚊子哼哼,
眼睛瞟着炕桌上摊开的一本花花绿绿的体育杂志,那上面印着一双崭新的、白得晃眼的球鞋,
底下标着个刺眼的数——三百整。王栓柱“哼”了一声,烟锅子重重往炕沿的黑木头上一磕,
“啪嗒”,几点滚烫的烟灰溅落下来。“球鞋?三百?他王小宝脚底板镶金了还是长灵芝了?
”他嗓门又提了起来,“三百块!能买多少斤苞谷面?够全家嚼裹多少日子?败家玩意儿!
惯得没样儿了!”窑洞门帘一掀,王小宝裹着一股寒气冲了进来,
带着一身新崭崭的靛蓝色羽绒服味儿。他刚在隔壁二狗家看了一下午电视,脸蛋冻得通红,
眼睛却亮得放光,直勾勾就扑到炕沿边,抓起那本杂志,手指头点着那双白球鞋:“爹!娘!
就这双!二狗他哥就穿的这个,县里比赛跑得可快哩!穿着老带劲儿了!爹,你给我买嘛!
就要这双!”王栓柱看着儿子那张急切的脸,脸上那点怒气像被风吹散的旱烟,
瞬间没了影儿。他咂吧咂吧嘴,烟锅子也放下了,语气软和得能拧出水:“宝啊,急甚咧?
三百…啧,是贵了点…”“贵甚贵!”小宝嘴一撅,能挂个油瓶,“我同学好几个都有了!
就我没有,丢死人咧!爹,你说话不算话!你说我考及格就给我买新鞋的!”他扭着身子,
开始撒泼。李秀芬赶紧放下鞋底,伸手去拉儿子:“宝啊,
别闹你爹…三百…是太多了点…”“多啥多!”小宝一把甩开他娘的手,眼圈说红就红,
“你们就是偏心!我姐念书不要钱啊?她那破学费不是钱?给她交钱咋不嫌多?
”这话像根烧红的针,猛地扎进我爹的心窝子里。他脸上的那点犹豫“唰”地一下冻成了冰,
眉头拧成个死疙瘩,三角眼刀子似的剜向我——我还端着那碗糊糊,像个木头桩子杵在门口,
冷风顺着门缝往我单薄的裤腿里钻。“听见没?”王栓柱的声音陡然拔高,又尖又利,
带着一种被戳中要害的恼羞成怒,“小宝说得对着哩!女娃娃,念书顶个甚用?能当馍馍啃?
能变成票子贴补家里?白糟蹋钱!念再多书,到头来还不是给人家养的?泼出去的水!
收都收不回!”烟锅子被他再次抄起,这次是直接指向我鼻尖,那铜锅头黑黢黢的,
带着一股呛人的威胁:“王改花!你耳朵聋了?猪!猪还在嚎!你那点破学费,
喂猪都比喂你强!猪养肥了还能杀了吃肉!你呢?养你这么大,光往里搭钱!
还不滚出去剁猪草!等着老子用八抬大轿请你?!”窑洞里的空气像是冻住了,
只剩下我爹粗重的喘息和小宝得意扬扬的眼神。我娘把头垂得更低,鞋底上的锥子扎得飞快,
仿佛要扎穿这令人窒息的沉默。我端着那碗早已凉透的糊糊,手指死死抠着粗糙的碗边,
指甲缝里塞满了黑泥。指尖冻裂的口子被粗糙的碗沿刮蹭着,疼得钻心。
那疼顺着胳膊往上爬,一直爬到心口窝,在那里搅成一团冰疙瘩。我爹的话,
每一个字都像裹了冰碴子的石头,砸在我身上,又冷又硬。
女娃娃…泼出去的水…喂猪都比喂你强…这些话,我从小听到大,耳朵都磨出了茧子。
可每一次听,那冰碴子都像是新磨的,带着新鲜的寒意,重新扎进肉里。我吸了吸鼻子,
把涌到眼眶边的那点热乎气儿狠狠憋回去。不能哭。哭了也没人看,
哭了更显得你“没出息”,像他们说的那样。我低着头,
转身掀开那厚重的、打着补丁的蓝布棉门帘,一股子更猛烈的寒风立刻灌了进来,
刀子似的割在脸上。门外,天阴沉得厉害,灰黄的云层压得低低的,
院子里的积雪被踩得脏污不堪,露出底下冻得硬邦邦的黄土地。猪圈那边,
家里那头半大的黑猪正饿得发疯,把圈门拱得哐哐响,刺耳的嚎叫声一阵紧过一阵。
我把那碗冰凉的糊糊随手放在磨盘上,走到墙角。
那里堆着小山似的、刚从坡上割回来的干苜蓿和玉米秆子,硬邦邦、乱糟糟的一堆,
像极了我这看不到头的人生。旁边放着一把豁了口的破柴刀,木头把子被磨得油亮,
刀口却钝得能当锯子使。我搬过一个磨得溜光的矮树墩子当砧板,蹲下身,
抓起一大把干硬的草秆,铺在树墩子上。冰冷的草秆带着寒气,刺得我裂口的手生疼。
我握紧那把沉甸甸的破柴刀,高高举起,用尽全身的力气,狠狠剁下去!“梆!
”刀落在干草上,发出一声闷响。刀刃太钝,只切进去一点点,草秆被挤压得四处飞溅。
震得我虎口发麻,手腕子生疼。一股寒气顺着破棉袄的缝隙直往骨头缝里钻。“梆!梆!梆!
”单调而沉重的剁草声,一下,又一下,在死寂的院子里回荡。那声音空洞、麻木,
像是在给这沉闷的冬日敲着丧钟。我咬紧牙关,机械地重复着动作。举起,剁下。再举起,
再剁下。碎草屑沾满了我的头发、眉毛,钻进领口,又扎又痒。冷风卷着雪沫子,
无情地抽打着我裸露在外的脸颊和脖颈。汗水?不,早被冻没了。只有眼泪,
在眼眶里打着转,又被我死死地憋回去,冻在睫毛上,结成细小的冰晶。
手上的裂口经不住这反复的震击和草秆的摩擦,终于彻底崩开了。温热的血珠一下子冒出来,
洇在干枯的草秆上,留下几个深褐色的斑点,很快又被冷风吹干,变成难看的痂。钻心的疼,
从指尖一路窜到心尖,每一次剁下去,都像是在伤口上撒盐。我舔了舔干裂出血的嘴唇,
尝到一股铁锈般的腥甜味儿,混着草屑的土腥气。窑洞的窗户上,糊着厚厚的麻纸,
被里面昏黄的油灯映出几个人影晃动。我爹粗声大气的说话声,我娘细碎的唠叨,
还有王小宝时不时拔高的、带着炫耀和满足的尖嗓门,隐隐约约地传出来。“…爹,
那鞋真好看,穿上肯定比二狗他哥还威风!”“买买买!我宝稀罕,爹砸锅卖铁也给买!
”“他爹…那改花下学期的学费…老师都催了两回了…”“催甚催!让她死了这条心!
女娃子家,识得几个字,会写自己名字,认得钱票子,够咧!明儿就跟后沟刘木匠说,
开春让她去学个手艺,早点挣钱是正经!”“可…娃自己还想念…”“她想?她想顶个屁用!
这个家轮到她想了?再敢提念书,看我不打断她的腿!”窗户纸上,
我爹的影子激动地挥舞着手臂。我娘缩在一边的影子,显得那么小,那么单薄。小宝的影子,
则得意地晃着脑袋。剁草的声音,不知不觉停了。我僵在冰冷的树墩子旁,
手里的破柴刀沉重得像座山。血顺着手指滴到冻硬的土地上,瞬间就凝成了暗红色的小冰珠。
下学期的学费…学手艺…打断腿…每一个字,都像一把烧红的烙铁,
狠狠烫在我心尖最嫩的那块肉上。念书…那是我唯一的亮光啊。只有在捧着书本的时候,
我才觉得我不是王改花,不是那个注定要喂猪、剁草、被“泼出去”的水。
书本里的世界那么大,有高山大海,有我没见过的颜色,有我想都不敢想的生活。
老师说我脑子活泛,是块读书的料,只要肯下功夫…可现在,这唯一的光,
也要被硬生生掐灭了。为了三百块钱的一双球鞋。窑洞的门帘“哗啦”一声被掀开,
带出一股暖烘烘的、夹杂着饭香的油烟味。王小宝端着一个热气腾腾的大海碗出来了,
碗里是满满当当的面条,上面铺着一层油汪汪、香喷喷的肉臊子!
那浓郁的肉香霸道地冲进寒冷的空气里,钻进我的鼻子。我肚子里那点稀糊糊,
早就被这冷风和力气耗没了,此刻像有只手在里面使劲地掏,饿得前心贴后背,咕噜噜地响。
小宝看也没看蹲在角落剁草的我,径直走到磨盘边,
把他那碗“贡品”放在我先前放糊糊碗的地方。他吸溜吸溜地吃着面条,
故意发出很大的声响,嚼得吧嗒吧嗒响。油亮的肉汁沾满了他的嘴角,他伸出舌头,
满足地舔了一圈。“姐,”他终于斜眼瞥了我一下,嘴里还塞着面条,含混不清地开口,
声音里带着一种施舍般的优越感,“猪草剁细点啊!剁得越细,猪吃了才肯长膘,
卖个好价钱。”他顿了顿,像是想起什么,咧开油乎乎的嘴笑了笑,“等卖了猪,
爹说不定心情好,还能赏你几毛钱买个本子啥的。”说完,他不再理我,
专心对付起他那碗肉臊子面。吸溜声、咀嚼声,在寂静的院子里格外刺耳。那浓郁的肉香,
像无数根细小的针,扎着我空瘪的胃,也扎着我那颗早已千疮百孔的心。
赏我几毛钱…买本子…我看着磨盘上他那碗丰盛的面,
又低头看看自己沾满草屑、冻得裂口流血的手,还有地上那堆永远剁不完的猪草。
一股巨大的、冰冷的绝望,像这腊月的寒风,瞬间把我从头到脚裹了个严严实实,
透不过气来。我重新握紧了那把豁口的柴刀。刀把冰冷,粘腻的血让手有点打滑。
我把它攥得更紧,指甲几乎要嵌进木头里。然后,用尽全身残余的力气,
狠狠剁向树墩子上那一大把粗硬的草秆!“梆——!”这一声,比之前任何一下都更响,
更狠,带着一种近乎发泄的绝望。刀锋深深陷入草堆,震得我整条胳膊都在发麻,
虎口崩裂的伤口鲜血淋漓。碎草屑猛地炸开,像一场肮脏的雪,扑了我满头满脸。
我不管不顾,只是咬着牙,再次举起刀。“梆!梆!梆!”单调而沉重的剁草声,
重新在院子里响起,一下,又一下,盖过了王小宝那令人作呕的吸溜声,
也盖过了窑洞里那些关于球鞋和“泼出去的水”的算计。每一次剁下,
都像是在剁碎我心里仅存的那一点点微弱的、关于“家”和“亲情”的幻想。血,
顺着刀把往下淌,滴在枯黄的草秆上,也滴在冻得梆硬的黄土地上,
像一朵朵绝望开出的、无人看见的小花。日子像王家窑洞外那条冻僵的河,表面死气沉沉,
底下却憋着一股子暗流,闷着响,只等开春那要命的一炸。年关的喧闹像隔着一层厚棉被,
传不进我这角落。鞭炮声噼啪响,那是别人家的喜庆;炖肉的香气飘几里,
那是别人碗里的油水。王家院里,只有猪圈那头黑猪,因为过年能多吃几顿饱食,
显得格外兴奋,哼哧哼哧拱得更欢实。而我,剁猪草的活儿,也跟着翻了几番。我爹王栓柱,
脸上的褶子这几天倒是舒展了些。年前他咬牙跺脚,
真把那三百块的“白灵芝”给王小宝捧回来了。小宝穿上新鞋那几天,走路都带着风,
恨不得把脚抬到脑门顶上去给人瞧,在村里半大小子中间很是“威风”了一把。
我爹看着儿子那股神气劲儿,烟锅子吧嗒得更响,仿佛那三百块花出了金山银山的价值。
至于我的学费?早被他像丢一块用过的破抹布,彻底甩进了年关的垃圾堆里,提都不屑再提。
这天擦黑,风比前几日更硬,刮在脸上跟砂纸蹭似的。我刚剁完小山似的一堆猪草,
腰酸得直不起来,手上那几道裂口被寒风一吹,疼得钻心。我拖着灌了铅似的腿往窑洞走,
只想赶紧爬上我那冰冷的炕角缩着。刚走到窗户根底下,就听见里面我爹的声音猛地拔高,
像被人踩了尾巴的猫:“甚?!钱没了?!老子的酒钱呢?!”我心里“咯噔”一下。
我爹有个宝贝疙瘩,是个掉了漆的旧铁皮饼干盒子,藏在炕席底下最里头。
里面装着他平时攒下的一点零碎票子,那是他留着买散装烧刀子和劣质旱烟叶的命根子。
听这动静,怕是出事了。我掀开门帘进去,
一股混杂着旱烟味、汗味和淡淡酒气的浑浊空气扑面而来。窑洞里点着油灯,光线昏暗。
我爹王栓柱正站在炕沿边,脸红脖子粗,脖子上青筋都暴起来了,
手里死死攥着那个敞开的、空空如也的铁皮盒子。我娘李秀芬站在旁边,搓着手,
一脸惊慌失措。“他爹…我…我真不知道啊!我晌午收拾炕席还看见在呢…”我娘声音发颤。
“放屁!”王栓柱眼珠子瞪得溜圆,唾沫星子乱飞,“不是你拿的,
难道是钱自己长翅膀飞了?!家里就这几口人!小宝还能拿他爹的酒钱?!
”他目光像淬了毒的刀子,猛地就朝我扎过来,“王改花!是不是你?!
”我的心猛地往下一沉,像掉进了冰窟窿。窑洞里死一般的寂静,
只有油灯的火苗不安地跳动着。“爹…我没…”我喉咙发干,刚吐出两个字。“没甚没!
”王栓柱根本不给我说话的机会,他“哐当”一声把空盒子摔在地上,几步就蹿到我面前,
手指头差点戳到我鼻子上,“不是你个贼娃子还有谁?!啊?!眼红你弟弟有新鞋穿,
心里不平衡了是吧?想偷老子的钱去买你那没用的破书是吧?老子就知道!养不熟的白眼狼!
”他的咆哮震得我耳朵嗡嗡作响,那股浓烈的酒气和旱烟味熏得我头晕。“爹!真不是我!
”我强忍着屈辱和恐惧,提高了声音,试图辩解。“还敢嘴硬!”王栓柱彻底炸了。
他猛地一转身,从门后抄起那根油光锃亮、用来赶牲口的硬牛皮皮带!
皮带扣子在空中划出一道冰冷的弧线。“他爹!别…有话好好说…”我娘吓得扑上来想拦。
“滚开!”王栓柱胳膊肘子一拐,把我娘搡了个趔趄,差点撞到灶台上。他像头发怒的公牛,
红着眼睛,抡圆了皮带就朝我狠狠抽过来!“啪——!”一声脆响,
撕裂了窑洞里浑浊的空气。那一下正抽在我肩膀上!隔着厚厚的破棉袄,
皮肉骨头也像是被烙铁烫过,火辣辣地疼瞬间炸开,半边身子都麻了。
巨大的冲力让我站立不稳,踉跄着撞在冰冷的土墙上。“我叫你偷!叫你个死女子不学好!
”王栓柱咬牙切齿,第二下紧跟着又抽了下来,这次是冲着我的腿!“啪!”又是一声闷响。
钻心的疼痛让我眼前一黑,腿一软,直接跪倒在地上。冰冷的土气立刻从膝盖钻进骨头缝里。
“爹!真不是我!是小宝!我下午看见他…”我蜷缩在地上,抱着头,用尽力气嘶喊,
声音因为疼痛和恐惧变了调。“放你娘的狗臭屁!”皮带带着风声,第三次落下,
这次抽在我的背上!“还敢赖你弟弟?!小宝多懂事!啊?他穿双新鞋你都容不下?
你个黑心烂肺的!看老子今天不打死你个贼骨头!”“啪!啪!啪!”皮带像毒蛇的信子,
一下又一下,无情地落在我身上。抽在棉袄上,发出沉闷的爆响;抽在偶尔裸露的手腕上,
立刻就是一道血檩子。每一次落下,都伴随着他粗野的咒骂:“贼女子!白眼狼!败家精!
打死你省心!” 窑洞里充斥着皮带撕裂空气的尖啸、我爹粗重的喘息和疯狂的叫骂,
有我娘压抑的、带着哭腔的劝解:“他爹…别打了…娃知道错了…”剧烈的疼痛像潮水一样,
一波又一波地冲击着我。背上、肩上、手臂上,火烧火燎。我蜷缩在冰冷的墙角,
身体本能地颤抖着,每一次皮带落下,都引起一阵更剧烈的痉挛。尘土被我扑腾起来,
呛得我直咳嗽。可奇怪的是,除了最初的恐惧和疼痛,一种更冰冷、更坚硬的东西,
在我心底最深处,像冻土下的冰凌,正一点点刺破出来。我爹扭曲的脸,
他嘴里喷出的恶毒咒骂,皮带抽打在身上的钝痛…这些曾经让我恐惧到骨子里的东西,
此刻却像隔着一层厚厚的、透明的冰墙。我看得见,感觉得到,
但它们似乎…不再能真正地伤害到冰墙里面的那个我了。一种荒诞的感觉,像冰冷的泉水,
突然从绝望的裂缝里涌了出来。越疼,那感觉就越清晰。我死死咬着下嘴唇,尝到了血腥味。
不能哭。绝对不能哭。眼泪是示弱,是屈服,是他们最想看到的东西。
当又一记皮带狠狠抽在我蜷缩起来的后背上,力道大得让我几乎趴到地上时,
一股无法抑制的气流猛地冲出了我的喉咙。那不是哭嚎,不是求饶。是笑。短促的,尖利的,
带着一种近乎疯狂的、扭曲的意味,就那么突兀地响了起来。在皮带抽打的间隙,
在窑洞浑浊的空气里,显得格外刺耳,格外瘆人。王栓柱挥舞皮带的手,猛地僵在了半空。
他脸上那种因暴怒和掌控而扭曲的快意瞬间凝固,被一种难以置信的惊愕取代。他瞪着我,
像看一个突然从地狱里爬出来的怪物。“你…你笑甚?!”他的声音因为惊疑而变调,
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疯了?!你个死女子还敢笑?!”我抬起头,
脸上沾满了尘土和汗渍,混合着嘴角咬出的血丝,狼狈不堪。肩膀和后背火辣辣地疼,
每一次呼吸都牵扯着伤处。可我的眼睛,却直直地迎向他惊愕的目光。那笑声其实很短,
像被掐断的琴弦。可它带来的效果,却比任何哭喊求饶都更有力。
王栓柱像是被那笑声烫着了,举着皮带的手半天没落下来,脸上暴怒的红色褪去,
只剩下一种茫然的、被冒犯的惊疑。“疯了…真疯了…”他喃喃着,眼神躲闪开去,
手里的皮带垂了下来,像条死蛇。就在这死寂僵持的当口,窑洞那破旧的木门板,
突然被人从外面“哐当”一声大力推开!冷风卷着雪沫子,呼啸着灌了进来,
吹得油灯火苗疯狂摇曳。门口,站着三个人。打头的是我们村的村支书张满囤,
他裹着件半旧的军大衣,脸冻得通红,眉毛胡子上都挂着白霜,眼神却异常锐利。他旁边,
站着两个与这穷山沟格格不入的人——一男一女。男的约莫五十上下,
穿着笔挺的深色呢子大衣,围着灰色的羊毛围巾,头发梳得一丝不苟,戴着一副金丝边眼镜,
镜片后的眼神深邃,带着一种难以言喻的急切和审视。女的看起来年纪相仿,
穿着同样考究的米白色羽绒服,气质温婉,但此刻脸色苍白,嘴唇紧紧抿着,
一双眼睛从我爹身上飞快扫过,最终死死地、带着一种近乎贪婪的、又惊又痛的目光,
钉在了蜷缩在墙角、满身尘土和狼狈的我身上。张满囤一步跨进来,
厚重的翻毛棉鞋踩在泥地上,发出闷响。他看都没看还举着皮带的王栓柱,
也没理会旁边吓傻了的李秀芬,目光直接落在我身上,眉头拧成了疙瘩,
声音洪亮而急促:“老王!栓柱!你这是在弄甚?!耍甚威风咧?!”他这一嗓子,
像惊雷一样劈开了窑洞里凝固的空气。王栓柱这才猛地回过神,看清来人,
尤其看到那两个明显是城里大人物的陌生人,他脸上的惊疑瞬间被一种巨大的恐慌取代。
他手忙脚乱地把皮带往身后藏,那动作笨拙又可笑。“张…张支书?您…您咋来了?
”王栓柱的声音干涩发紧,脸上挤出比哭还难看的笑,“没…没啥事,
教训…教训自家不争气的女子哩…”“教训?”张满囤冷哼一声,毫不客气地打断他,
眼神像刀子一样刮过王栓柱,“用皮带抽?往死里打?王栓柱,你当这还是旧社会?
打女子不犯法?你眼里还有没有王法了?!”他声音严厉,带着一股不容置疑的威势。
王栓柱被吼得缩了缩脖子,手里的皮带“啪嗒”一声掉在地上,脸上血色尽失,只剩下灰败。
张满囤不再看他,转头看向墙角,声音放低了些,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温和和叹息:“改花?
娃,没事吧?快起来。”我的目光,却越过张支书,落在了那个穿米白色羽绒服的女人身上。
她的眼睛,从我进门起就没离开过我。那眼神太复杂了,里面有震惊,有难以置信的痛楚,
有失而复得的狂喜,还有…一种让我心脏莫名揪紧的、深不见底的悲伤。她的嘴唇哆嗦着,
似乎想说什么,却发不出声音,只是死死地盯着我,眼泪像断了线的珠子,无声地滚落下来。
那个戴金丝眼镜的男人,上前一步扶住她,他的目光同样锐利地扫过我,
尤其在看到我脸上沾的血丝、凌乱的头发和破旧的棉袄时,镜片后的瞳孔猛地一缩,
下颌线绷得紧紧的。他深吸一口气,像是在极力压抑着什么翻腾的情绪,
然后才转向惊魂未定的王栓柱,声音低沉,带着一种久居上位的、不容置疑的力量,
每一个字都清晰地砸在窑洞冰冷的空气里:“王栓柱同志,我是北京来的林致远,
这位是我的妻子,苏文清。”他顿了顿,目光如电,直射向王老汉,“我们今天来,
是想跟你确认一件事。十七年前,也就是1988年冬天,腊月二十三小年夜那天,
你在县城西关汽车站附近,是不是…捡到了一个女婴?”“轰——!”林教授的话,
像一颗炸雷,毫无预兆地在王家这孔小小的窑洞里爆开!震得土墙上的灰尘都簌簌往下掉。
王栓柱整个人像是被雷劈中了,木头桩子似的杵在那儿,
脸上的血色“唰”地一下褪得干干净净,比外面的雪地还白。他嘴巴张着,能塞进个鸡蛋,
眼珠子瞪得几乎要凸出来,死死盯着林教授,喉咙里发出“嗬…嗬…”的怪响,
像是被人掐住了脖子。他那只刚才还挥舞着皮带、沾着我血迹的手,此刻抖得像风中的枯叶,
怎么也控制不住。“捡…捡娃?”他像是没听懂,又像是听懂了但完全无法接受,
声音嘶哑破碎,“你…你们说甚咧?胡…胡咧咧啥!改花…改花是我亲生的!
我婆姨十月怀胎,在炕头上生的!秀芬!秀芬你说话啊!”他猛地扭头,
像抓住救命稻草一样,死死抓住旁边已经吓傻了的李秀芬的胳膊,指甲都掐进了她棉袄里。
李秀芬被他掐得一哆嗦,脸也白得像纸,嘴唇哆嗦着,
眼神惊恐地在林教授夫妻和我爹脸上来回扫,最后落在我身上,那眼神复杂得像是见了鬼。
她张了张嘴,想说什么,可喉咙里只发出“呃…呃…”的气音,一个字也吐不出来。
她下意识地想点头,可脖子僵硬得像生了锈,怎么也点不下去。十七年的谎言,
在这一刻被猝不及防地撕开,巨大的恐惧让她彻底失了声。窑洞里死寂一片。
只有油灯的火苗不安地跳动着,在每个人脸上投下明明灭灭、扭曲晃动的光影。
空气中弥漫着烟味、汗味、血腥味,还有一股无形的、令人窒息的恐慌。
那个叫苏文清的女人——我的…生母?——再也控制不住了。她猛地挣脱林教授的手,
几乎是踉跄着扑到我面前!她根本不在乎地上的尘土,不在乎我身上的狼狈,
就那么直直地跪了下来,双手颤抖着,小心翼翼地捧起我的脸。她的手指冰凉,
却带着一种无法形容的、滚烫的急切。“孩子…我的孩子…”她的声音破碎不堪,哽咽着,
眼泪汹涌而出,滚烫地滴在我的脸颊上,
“是你…真的是你…这眉眼…这…这耳朵后面的小痣…”她的指尖颤抖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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