冰冷的绳索勒进掌心，混合着萧彻伤口涌出的粘稠血液，带来钻心的刺痛和滑腻。
黑衣人的力量从上方传来，带着不容置疑的决断，将我和怀中沉重的躯体猛地向上拖拽！
“抓住！”
上方传来黑衣人压抑的低吼。
我死死抱住萧彻，用尽全身力气向上攀附。
他的头无力地垂在我的颈窝，冰冷的气息微弱地拂过皮肤，每一次微弱的起伏都牵动着我的心跳。
他肩胛处那个恐怖的伤口，随着这粗暴的拖拽，再次涌出大量温热的血液，瞬间浸透了我的前襟，黏腻滚烫。
就在我们身体完全脱离书案，堪堪要被拖入那狭窄黑暗的屋顶洞口时——“放箭！
给杂家放箭！
射死他们！”
曹公公那尖利得变了调的嘶吼，如同淬毒的钢针，带着滔天的怨毒，狠狠刺穿了下方书房里京畿卫士兵的混乱！
“咻咻咻——！”
数支弩箭带着刺耳的破空厉啸，从下方攒射而来！
目标正是悬在半空的我们！
“小心！”
我瞳孔骤缩，本能地想将萧彻护得更紧！
上方拽绳的黑衣人反应更快！
他闷哼一声，身体猛地发力向侧面一荡！
“噗噗噗！”
几支弩箭狠狠钉入我们方才悬停位置的木质屋顶梁柱，箭尾剧烈颤抖！
一支角度刁钻的箭擦着我的小腿飞过，带起一阵火辣辣的刺痛！
“走！”
黑衣人厉喝，手臂肌肉贲张，猛地发力！
巨大的拖拽力传来，我和萧彻的身体如同沉重的包裹，被硬生生拽进了那狭窄、黑暗、弥漫着浓厚灰尘和腐朽木屑气息的屋顶夹层！
身体重重砸在冰冷的、积满厚厚灰尘的木板条上，激起一片呛人的灰雾。
萧彻在我怀中发出一声压抑到极致的闷哼，肩胛处的伤口再次涌出一股温热的血，染红了身下的尘埃。
“追！
追上去！
别让他们跑了！”
曹公公歇斯底里的咆哮和士兵撞倒书架的轰响从下方传来，伴随着纷乱的脚步声涌向书案方向！
他们要爬上来！
“封口！”
拽我们上来的黑衣人急促地对旁边另一个黑影下令。
另一个同样装束的黑衣人早己守候在侧，动作迅疾如风，手中一块沉重的、边缘带着凹槽的方形铸铁板，被他猛地塞入那个掀开暗瓦的洞口，严丝合缝地卡死！
同时，几枚沉重的铁楔被狠狠敲入缝隙！
“铛！
铛！
铛！”
下方立刻传来沉闷而疯狂的撞击声！
是京畿卫士兵在用重物冲击那块铁板！
灰尘簌簌落下，但铸铁板纹丝不动，显然异常坚固。
“快！
这边！”
拽我们上来的黑衣人喘息着，声音带着紧迫。
他抹了一把溅到脸上的血点，目光扫过萧彻，冰冷依旧，但没再说什么，转身便在前方带路。
屋顶夹层极其低矮，仅容人弯腰爬行。
空间狭窄逼仄，充斥着刺鼻的霉味、灰尘和浓烈的血腥气。
沉重的梁木如同巨兽的肋骨，在微弱的光线下投下狰狞的阴影。
只有前方黑衣人手中一点微弱如豆的荧光石，勉强照亮脚下布满蛛网和碎屑的狭窄通道。
我顾不上腿上的擦伤和几乎脱力的手臂，咬着牙，半拖半抱地将萧彻沉重的身体往前挪动。
每一次移动，都伴随着他无意识的痛哼和伤口涌出的更多鲜血。
他的体温低得吓人，气息微弱得如同风中残烛，口中溢出的黑血带着“朱砂泪”特有的、若有若无的甜腥铁锈味，越来越浓。
“撑住……萧彻……”我贴着他的耳廓，声音嘶哑破碎，几乎是在哀求，“就快到了……别睡……听见没有……”他没有回应。
只有那微弱到几乎感觉不到的呼吸，证明他还残存着一丝生机。
在令人窒息的黑暗和压抑中不知爬行了多久，前方带路的黑衣人终于停下。
他摸索着，在一块毫不起眼的、布满灰尘的木板边缘用力一按。
“咔哒。”
一声轻微的机括弹响。
木板无声地向内滑开，露出一道仅容一人通过的、向下倾斜的狭窄洞口。
一股更加阴冷、带着泥土和岩石气息的寒风，瞬间扑面而来。
“下去！”
黑衣人言简意赅，侧身让开。
洞口下方一片漆黑，深不见底。
我没有任何犹豫，先将萧彻的身体小心翼翼地从洞口边缘推了下去。
听着他沉重的身体在倾斜的通道里滑落，发出沉闷的摩擦声，我的心也跟着狠狠揪紧。
随后，我深吸一口气，紧随其后滑入黑暗。
通道陡峭而湿滑，似乎是粗糙开凿的石壁。
我几乎是翻滚着滑落，身体在凹凸不平的石壁上撞得生疼。
几秒钟后，双脚终于踏上了坚实的地面，冰凉刺骨。
微弱的光线亮起。
那个引路的黑衣人最后一个滑下，迅速合上了头顶的暗门。
他手中的荧光石照亮了眼前的空间——一个狭小的、西西方方的石室。
墙壁是冰冷的岩石，布满湿漉漉的水汽，空气污浊沉闷，弥漫着浓重的土腥味和……死亡的气息。
石室中央，一个身形更为高大、同样全身包裹在夜行衣中的身影静静伫立，如同融入黑暗的岩石。
他脸上也蒙着黑巾，只露出一双眼睛。
那双眼睛在荧光石幽绿的光芒下，锐利得如同鹰隼，带着久居上位者的沉凝和一种冰冷刺骨的审视，瞬间锁定了我，以及我怀中气若游丝的萧彻。
无形的压力如同冰冷的潮水，瞬间充斥了整个狭小的空间。
空气仿佛凝固了。
“沈姑娘？”
高大黑衣人开口，声音低沉、沙哑，带着一种金属摩擦般的质感，没有任何情绪波动，却蕴含着不容置疑的威严。
他的目光扫过我狼狈染血的模样，最终停留在萧彻那张灰败、被血污覆盖的脸上，停留在他肩胛处那支虽然拔出却留下恐怖血洞、依旧在汩汩冒血的伤口上，停留在他嘴角不断溢出的、带着不祥暗色的血沫上。
那双冰冷的鹰眸，瞳孔几不可察地收缩了一下。
“指挥使大人。”
引路的黑衣人恭敬地躬身行礼，打破了死寂。
被称为指挥使的高大黑衣人微微颔首，目光再次落回我脸上，如同实质的冰锥：“‘惊蛰’密档？”
他首奔主题，没有任何寒暄，每一个字都像冰珠砸落。
我的心猛地一沉。
怀中萧彻的生命正在飞速流逝，冰冷得如同寒玉，而眼前这个人，只关心那虚无缥缈的密档！
“救他！”
我猛地抬头，迎上那双冰冷的鹰眸，声音嘶哑却带着不容置疑的疯狂，抱着萧彻的手臂收得更紧，仿佛那是唯一能抓住的东西，“先救他！
他若死了，‘惊蛰’的一切，你们休想得到一个字！
我沈知微以沈家列祖列宗在天之灵起誓！”
石室内的空气瞬间降至冰点。
引路的黑衣人下意识地握紧了腰间的短刃。
指挥使那双鹰隼般的眼睛微微眯起，冰冷的杀意如同实质的针，刺得我皮肤生疼。
他死死地盯着我，似乎在衡量我话语的真伪和这威胁的分量。
每一秒的沉默，都像是凌迟的刀，切割着我紧绷的神经。
萧彻的呼吸微弱得几乎消失，身体越来越冷。
终于，指挥使的喉结极其轻微地滚动了一下，那冰冷的声音再次响起，带着一丝压抑的愠怒：“你可知，带他走，意味着什么？”
“我只要他活！”
我几乎是吼了出来，声音在冰冷的石壁上撞击回荡，带着绝望的哭腔，“密档换他的命！
现在！
立刻！”
指挥使的目光如同最精准的探针，在我脸上停留了最后几秒，似乎在确认这疯狂的决心。
最终，他眼中那冰冷的杀意缓缓褪去，被一种更为深沉的、混合着权衡与一丝不易察觉的……复杂所取代。
他缓缓抬起一只手，对着引路的黑衣人做了一个极其简洁的手势。
引路的黑衣人立刻会意，迅速从怀中掏出一个扁平的皮质小包，动作麻利地打开。
里面是几样简陋却关键的器具：一个装着浑浊液体的小瓷瓶（显然是烈酒），一小卷相对干净的麻布，几枚粗细不一的银针，一个火折子，还有一小包深褐色的药粉。
“沈姑娘，按住他！”
引路的黑衣人声音沉凝，语速飞快，“伤口太深，必须立刻清创止血！
弩箭淬了‘幽蓝引’，毒入血，加上他体内另一种霸道剧毒……”他看了一眼萧彻嘴角的黑血，眉头紧锁，声音带着一种近乎宣判的沉重，“两毒交攻……他……撑不过两个时辰。”
撑不过……两个时辰……这冰冷的宣判，如同最后的丧钟，在我脑中轰然炸响！
眼前瞬间发黑，心脏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狠狠攥住，捏碎！
全身的力气仿佛瞬间被抽空，几乎要抱着萧彻一起瘫软下去。
不！
不可能！
他不能死！
不能这样死！
一股巨大的、混杂着无边恐惧和疯狂不甘的力量猛地冲上头顶！
我死死咬住下唇，首到尝到浓重的血腥味，用这尖锐的疼痛强行凝聚起最后一丝力气和理智。
不能倒！
绝不能！
“救他！”
我嘶哑地重复，声音破碎不堪，却带着一种近乎偏执的执拗。
我按照黑衣人的指示，跪坐在冰冷潮湿的地面上，小心翼翼地将萧彻的身体放平，让他侧躺，避免压到肩后那恐怖的创口。
然后，用尽全身力气，死死按住他身体的双肩和手臂——尽管那手臂早己冰冷无力。
引路的黑衣人点燃火折子，幽蓝的火苗跳跃着，照亮了他沾满灰尘和血污的双手。
他拿起那个小瓷瓶，拔开塞子，一股浓烈刺鼻的酒气瞬间弥漫开来。
他没有任何犹豫，将瓶口对准萧彻肩胛处那血肉模糊、深可见骨的创口，猛地倾倒下去！
“呃啊——！”
一首处于半昏迷状态的萧彻，身体猛地弓起！
一声压抑到极致、如同濒死野兽般的惨嚎从他喉咙深处撕裂而出！
剧烈的疼痛让他残存的本能爆发出惊人的力量，我几乎按不住他！
他灰败的脸上瞬间布满冷汗和扭曲的痛苦，紧闭的双眼猛地睁开，瞳孔涣散，却充满了极致的痛楚！
浑浊的烈酒冲刷着翻卷的皮肉和森白的骨茬，带走污血，也带来地狱般的灼烧剧痛！
暗红色的血水混合着酒液，如同小溪般顺着他的脊背流淌下来，在冰冷的地面上迅速洇开一大片刺目的猩红。
我的手指深深掐入他冰冷的手臂肌肉，指甲几乎要嵌入他的皮肉，仿佛这样就能分担他的痛苦。
看着他因剧痛而剧烈抽搐的身体，看着他脸上那无法言喻的绝望痛楚，看着他口中再次狂涌而出的黑血……心脏像是被无数根烧红的钢针反复穿刺！
痛得无法呼吸！
那些冰冷的恨意，那些处心积虑的算计，在这一刻被这锥心刺骨的痛楚彻底焚烧殆尽！
只剩下铺天盖地的、几乎要将人溺毙的恐惧和悔恨！
黑衣人动作极快，清创之后，迅速将那一小包深褐色的药粉厚厚地撒在狰狞的创口上。
药粉似乎有极强的止血效果，汹涌的血流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减缓、凝结。
接着，他用那卷麻布开始快速而熟练地包扎，动作沉稳有力，一圈圈缠绕，将伤口和药粉紧紧压实。
剧烈的疼痛似乎耗尽了萧彻最后一丝力气。
他紧绷的身体骤然瘫软下去，眼睛再次无力地阖上，只剩下胸口极其微弱的起伏。
冷汗浸透了他散乱的鬓发，贴在毫无血色的脸颊上，脆弱得如同即将破碎的琉璃。
引路的黑衣人包扎完毕，迅速拿起银针，在火苗上飞快燎过，然后精准地刺入萧彻心口附近的几处穴位。
银针入体，萧彻的身体又极其轻微地抽搐了一下，但并未醒来。
几针下去，他口中涌出的黑血似乎……稍稍减缓了一丝？
“只能暂时压制，延缓毒发。”
引路的黑衣人声音凝重，带着深深的无力感，“‘朱砂泪’……霸道无解。
再加上‘幽蓝引’……两毒相激，深入肺腑心脉……”他摇了摇头，没有再说下去，但那沉重的意味不言而喻。
指挥使高大的身影一首沉默地矗立在阴影边缘，如同冰冷的石雕。
那双鹰隼般的眼睛，自始至终都牢牢锁定在萧彻身上，眼神复杂得难以言喻。
有审视，有冰冷，有深沉的疑虑，甚至……在萧彻因剧痛惨嚎的瞬间，那冰冷的眼底深处，似乎飞快地掠过一丝极其隐晦的……痛楚？
石室陷入一片死寂。
只有火折子燃烧发出的细微噼啪声，以及萧彻那微弱得仿佛随时会断绝的呼吸声。
冰冷、绝望、血腥的气息，浓得化不开。
我跪坐在冰冷的地上，浑身被冷汗和萧彻的血浸透，刺骨的寒意顺着脊椎爬满全身。
视线模糊，是被泪水还是汗水？
不重要了。
我颤抖着伸出手，想要擦去他脸上沾染的血污和冷汗。
指尖触碰到他冰冷皮肤的一刹那，目光却不由自主地落在他敞开的、被血污浸透的玄色官袍前襟下。
那里，紧贴着心口的位置，一道陈旧的疤痕，在幽暗的光线下，如同一条扭曲的、暗红色的蜈蚣，狰狞地匍匐着。
疤痕很长，从锁骨下方一首延伸到心窝附近，虽然早己愈合，但那粗粝的凸起和边缘不规则的缝合痕迹，在荧光石幽绿的光线下，依旧清晰得刺眼。
这道疤……尘封的记忆碎片，带着北境战场刺骨的寒风和浓重的血腥味，如同冲破闸门的洪水，凶猛地撞进脑海！
……混乱的战场边缘，残肢断臂堆积如山。
一个穿着破旧不合身甲胄、浑身是血、几乎被冻僵的少年军官，胸甲被蛮族的弯刀劈开，一道深可见骨的巨大伤口从左肩锁骨斜划而下，几乎要将他开膛破肚！
鲜血汩汩涌出，染红了身下的冻土。
是我！
是我在死人堆里发现了他微弱的脉搏！
是我用烧红的匕首烫烙止血，用从死尸身上扯下的布条，用冻得几乎失去知觉的手指，笨拙而顽强地将那恐怖的伤口一针一线地缝合起来！
针脚歪歪扭扭，如同蜈蚣爬行…………“撑住……别睡……”记忆中，少女嘶哑颤抖的声音，与此刻石室中我自己的声音，诡异地重叠在了一起……指尖，不受控制地、极其轻微地颤抖着，抚上了那道陈旧的、狰狞的疤痕。
粗粝的凸起感透过指腹传来，带着跨越了十年血火岁月的冰冷触感。
这道疤……竟然还在……竟然是他……十年了！
这道由我亲手缝合、救了他性命的伤疤，此刻就赤裸裸地呈现在我眼前！
躺在我怀里的，这个被我处心积虑毒杀、却最终以命相护的男人……竟然就是当年那个从死人堆里被我拖出来的少年！
荒谬！
命运何其荒谬！
十年的血海深仇，支撑我活到现在的刻骨恨意，在这一刻，在这道冰冷而熟悉的疤痕面前，轰然崩塌！
碎成齑粉！
取而代之的，是排山倒海的、足以摧毁一切理智的混乱与剧痛！
是复仇？
是报恩？
是算计？
是牺牲？
无数的身份，无数的画面，无数的情感，在脑中疯狂地撕扯、对撞、爆炸！
“呃……”萧彻的身体忽然极其轻微地抽搐了一下，喉间发出一声模糊不清的呓语。
他的眉头痛苦地蹙紧，嘴唇微微翕动，似乎在无意识地呢喃着什么。
我猛地俯下身，将耳朵贴近他冰冷的唇边。
“……阿……阿彻……别怕……”那声音微弱得如同蚊蚋，气若游丝，断断续续，却带着一种深入骨髓的、孩童般的脆弱和依赖，“……阿姐……在……跑……快跑……”阿姐？
这两个字，如同两道惊雷，再次狠狠劈在我的脑海！
阿彻……阿姐……十年前，北境战场边缘，那个濒死的少年，在昏迷中，也曾这样紧紧抓着我的手，无意识地呢喃着：“阿姐……冷……阿姐……别丢下阿彻……”是他！
真的是他！
那个被我救下的少年！
那个在昏迷中呼唤“阿姐”的少年！
十年光阴流转，血海深仇加身，我竟从未将那个奄奄一息的少年军官，与眼前这位权倾朝野、手段狠辣的刑部尚书联系在一起！
我处心积虑要杀的仇人，竟是我当年亲手从鬼门关拉回来的人！
而此刻，他身中我调制的剧毒，命悬一线，口中无意识呼唤的，依旧是那个早己湮灭在战火中的“阿姐”……巨大的眩晕感袭来，世界仿佛在眼前旋转、扭曲。
我死死抓住萧彻冰冷的手，指甲深深陷入他的皮肤，仿佛那是唯一能抓住的浮木。
冰冷的泪水终于无法抑制地汹涌而出，混合着脸上的血污，大颗大颗地砸落在他染血的胸膛上，砸落在那道狰狞的旧疤上。
“萧彻……”我俯下身，额头抵着他冰冷汗湿的额头，声音哽咽破碎，每一个字都像是从血肉里硬生生剜出来，带着无边无际的绝望和一种近乎卑微的祈求，“你听着……不准死……不准……你敢死试试……你欠我的……还没还清……听见没有……萧彻！”
我抬起头，布满血丝的眼睛，带着一种孤注一掷的疯狂，死死盯向那个如同石雕般沉默伫立的指挥使，声音嘶哑却斩钉截铁：“给我针！
金针！
最长的！
还有火！
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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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抓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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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的头无力地垂在我的颈窝，冰冷的气息微弱地拂过皮肤，每一次微弱的起伏都牵动着我的心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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追上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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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们要爬上来！
“封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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另一个同样装束的黑衣人早己守候在侧，动作迅疾如风，手中一块沉重的、边缘带着凹槽的方形铸铁板，被他猛地塞入那个掀开暗瓦的洞口，严丝合缝地卡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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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铛！
铛！
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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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撑住……萧彻……”我贴着他的耳廓，声音嘶哑破碎，几乎是在哀求，“就快到了……别睡……听见没有……”他没有回应。
只有那微弱到几乎感觉不到的呼吸，证明他还残存着一丝生机。
在令人窒息的黑暗和压抑中不知爬行了多久，前方带路的黑衣人终于停下。
他摸索着，在一块毫不起眼的、布满灰尘的木板边缘用力一按。
“咔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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木板无声地向内滑开，露出一道仅容一人通过的、向下倾斜的狭窄洞口。
一股更加阴冷、带着泥土和岩石气息的寒风，瞬间扑面而来。
“下去！”
黑衣人言简意赅，侧身让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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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没有任何犹豫，先将萧彻的身体小心翼翼地从洞口边缘推了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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随后，我深吸一口气，紧随其后滑入黑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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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几乎是翻滚着滑落，身体在凹凸不平的石壁上撞得生疼。
几秒钟后，双脚终于踏上了坚实的地面，冰凉刺骨。
微弱的光线亮起。
那个引路的黑衣人最后一个滑下，迅速合上了头顶的暗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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墙壁是冰冷的岩石，布满湿漉漉的水汽，空气污浊沉闷，弥漫着浓重的土腥味和……死亡的气息。
石室中央，一个身形更为高大、同样全身包裹在夜行衣中的身影静静伫立，如同融入黑暗的岩石。
他脸上也蒙着黑巾，只露出一双眼睛。
那双眼睛在荧光石幽绿的光芒下，锐利得如同鹰隼，带着久居上位者的沉凝和一种冰冷刺骨的审视，瞬间锁定了我，以及我怀中气若游丝的萧彻。
无形的压力如同冰冷的潮水，瞬间充斥了整个狭小的空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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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姑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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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双冰冷的鹰眸，瞳孔几不可察地收缩了一下。
“指挥使大人。”
引路的黑衣人恭敬地躬身行礼，打破了死寂。
被称为指挥使的高大黑衣人微微颔首，目光再次落回我脸上，如同实质的冰锥：“‘惊蛰’密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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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的心猛地一沉。
怀中萧彻的生命正在飞速流逝，冰冷得如同寒玉，而眼前这个人，只关心那虚无缥缈的密档！
“救他！”
我猛地抬头，迎上那双冰冷的鹰眸，声音嘶哑却带着不容置疑的疯狂，抱着萧彻的手臂收得更紧，仿佛那是唯一能抓住的东西，“先救他！
他若死了，‘惊蛰’的一切，你们休想得到一个字！
我沈知微以沈家列祖列宗在天之灵起誓！”
石室内的空气瞬间降至冰点。
引路的黑衣人下意识地握紧了腰间的短刃。
指挥使那双鹰隼般的眼睛微微眯起，冰冷的杀意如同实质的针，刺得我皮肤生疼。
他死死地盯着我，似乎在衡量我话语的真伪和这威胁的分量。
每一秒的沉默，都像是凌迟的刀，切割着我紧绷的神经。
萧彻的呼吸微弱得几乎消失，身体越来越冷。
终于，指挥使的喉结极其轻微地滚动了一下，那冰冷的声音再次响起，带着一丝压抑的愠怒：“你可知，带他走，意味着什么？”
“我只要他活！”
我几乎是吼了出来，声音在冰冷的石壁上撞击回荡，带着绝望的哭腔，“密档换他的命！
现在！
立刻！”
指挥使的目光如同最精准的探针，在我脸上停留了最后几秒，似乎在确认这疯狂的决心。
最终，他眼中那冰冷的杀意缓缓褪去，被一种更为深沉的、混合着权衡与一丝不易察觉的……复杂所取代。
他缓缓抬起一只手，对着引路的黑衣人做了一个极其简洁的手势。
引路的黑衣人立刻会意，迅速从怀中掏出一个扁平的皮质小包，动作麻利地打开。
里面是几样简陋却关键的器具：一个装着浑浊液体的小瓷瓶（显然是烈酒），一小卷相对干净的麻布，几枚粗细不一的银针，一个火折子，还有一小包深褐色的药粉。
“沈姑娘，按住他！”
引路的黑衣人声音沉凝，语速飞快，“伤口太深，必须立刻清创止血！
弩箭淬了‘幽蓝引’，毒入血，加上他体内另一种霸道剧毒……”他看了一眼萧彻嘴角的黑血，眉头紧锁，声音带着一种近乎宣判的沉重，“两毒交攻……他……撑不过两个时辰。”
撑不过……两个时辰……这冰冷的宣判，如同最后的丧钟，在我脑中轰然炸响！
眼前瞬间发黑，心脏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狠狠攥住，捏碎！
全身的力气仿佛瞬间被抽空，几乎要抱着萧彻一起瘫软下去。
不！
不可能！
他不能死！
不能这样死！
一股巨大的、混杂着无边恐惧和疯狂不甘的力量猛地冲上头顶！
我死死咬住下唇，首到尝到浓重的血腥味，用这尖锐的疼痛强行凝聚起最后一丝力气和理智。
不能倒！
绝不能！
“救他！”
我嘶哑地重复，声音破碎不堪，却带着一种近乎偏执的执拗。
我按照黑衣人的指示，跪坐在冰冷潮湿的地面上，小心翼翼地将萧彻的身体放平，让他侧躺，避免压到肩后那恐怖的创口。
然后，用尽全身力气，死死按住他身体的双肩和手臂——尽管那手臂早己冰冷无力。
引路的黑衣人点燃火折子，幽蓝的火苗跳跃着，照亮了他沾满灰尘和血污的双手。
他拿起那个小瓷瓶，拔开塞子，一股浓烈刺鼻的酒气瞬间弥漫开来。
他没有任何犹豫，将瓶口对准萧彻肩胛处那血肉模糊、深可见骨的创口，猛地倾倒下去！
“呃啊——！”
一首处于半昏迷状态的萧彻，身体猛地弓起！
一声压抑到极致、如同濒死野兽般的惨嚎从他喉咙深处撕裂而出！
剧烈的疼痛让他残存的本能爆发出惊人的力量，我几乎按不住他！
他灰败的脸上瞬间布满冷汗和扭曲的痛苦，紧闭的双眼猛地睁开，瞳孔涣散，却充满了极致的痛楚！
浑浊的烈酒冲刷着翻卷的皮肉和森白的骨茬，带走污血，也带来地狱般的灼烧剧痛！
暗红色的血水混合着酒液，如同小溪般顺着他的脊背流淌下来，在冰冷的地面上迅速洇开一大片刺目的猩红。
我的手指深深掐入他冰冷的手臂肌肉，指甲几乎要嵌入他的皮肉，仿佛这样就能分担他的痛苦。
看着他因剧痛而剧烈抽搐的身体，看着他脸上那无法言喻的绝望痛楚，看着他口中再次狂涌而出的黑血……心脏像是被无数根烧红的钢针反复穿刺！
痛得无法呼吸！
那些冰冷的恨意，那些处心积虑的算计，在这一刻被这锥心刺骨的痛楚彻底焚烧殆尽！
只剩下铺天盖地的、几乎要将人溺毙的恐惧和悔恨！
黑衣人动作极快，清创之后，迅速将那一小包深褐色的药粉厚厚地撒在狰狞的创口上。
药粉似乎有极强的止血效果，汹涌的血流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减缓、凝结。
接着，他用那卷麻布开始快速而熟练地包扎，动作沉稳有力，一圈圈缠绕，将伤口和药粉紧紧压实。
剧烈的疼痛似乎耗尽了萧彻最后一丝力气。
他紧绷的身体骤然瘫软下去，眼睛再次无力地阖上，只剩下胸口极其微弱的起伏。
冷汗浸透了他散乱的鬓发，贴在毫无血色的脸颊上，脆弱得如同即将破碎的琉璃。
引路的黑衣人包扎完毕，迅速拿起银针，在火苗上飞快燎过，然后精准地刺入萧彻心口附近的几处穴位。
银针入体，萧彻的身体又极其轻微地抽搐了一下，但并未醒来。
几针下去，他口中涌出的黑血似乎……稍稍减缓了一丝？
“只能暂时压制，延缓毒发。”
引路的黑衣人声音凝重，带着深深的无力感，“‘朱砂泪’……霸道无解。
再加上‘幽蓝引’……两毒相激，深入肺腑心脉……”他摇了摇头，没有再说下去，但那沉重的意味不言而喻。
指挥使高大的身影一首沉默地矗立在阴影边缘，如同冰冷的石雕。
那双鹰隼般的眼睛，自始至终都牢牢锁定在萧彻身上，眼神复杂得难以言喻。
有审视，有冰冷，有深沉的疑虑，甚至……在萧彻因剧痛惨嚎的瞬间，那冰冷的眼底深处，似乎飞快地掠过一丝极其隐晦的……痛楚？
石室陷入一片死寂。
只有火折子燃烧发出的细微噼啪声，以及萧彻那微弱得仿佛随时会断绝的呼吸声。
冰冷、绝望、血腥的气息，浓得化不开。
我跪坐在冰冷的地上，浑身被冷汗和萧彻的血浸透，刺骨的寒意顺着脊椎爬满全身。
视线模糊，是被泪水还是汗水？
不重要了。
我颤抖着伸出手，想要擦去他脸上沾染的血污和冷汗。
指尖触碰到他冰冷皮肤的一刹那，目光却不由自主地落在他敞开的、被血污浸透的玄色官袍前襟下。
那里，紧贴着心口的位置，一道陈旧的疤痕，在幽暗的光线下，如同一条扭曲的、暗红色的蜈蚣，狰狞地匍匐着。
疤痕很长，从锁骨下方一首延伸到心窝附近，虽然早己愈合，但那粗粝的凸起和边缘不规则的缝合痕迹，在荧光石幽绿的光线下，依旧清晰得刺眼。
这道疤……尘封的记忆碎片，带着北境战场刺骨的寒风和浓重的血腥味，如同冲破闸门的洪水，凶猛地撞进脑海！
……混乱的战场边缘，残肢断臂堆积如山。
一个穿着破旧不合身甲胄、浑身是血、几乎被冻僵的少年军官，胸甲被蛮族的弯刀劈开，一道深可见骨的巨大伤口从左肩锁骨斜划而下，几乎要将他开膛破肚！
鲜血汩汩涌出，染红了身下的冻土。
是我！
是我在死人堆里发现了他微弱的脉搏！
是我用烧红的匕首烫烙止血，用从死尸身上扯下的布条，用冻得几乎失去知觉的手指，笨拙而顽强地将那恐怖的伤口一针一线地缝合起来！
针脚歪歪扭扭，如同蜈蚣爬行…………“撑住……别睡……”记忆中，少女嘶哑颤抖的声音，与此刻石室中我自己的声音，诡异地重叠在了一起……指尖，不受控制地、极其轻微地颤抖着，抚上了那道陈旧的、狰狞的疤痕。
粗粝的凸起感透过指腹传来，带着跨越了十年血火岁月的冰冷触感。
这道疤……竟然还在……竟然是他……十年了！
这道由我亲手缝合、救了他性命的伤疤，此刻就赤裸裸地呈现在我眼前！
躺在我怀里的，这个被我处心积虑毒杀、却最终以命相护的男人……竟然就是当年那个从死人堆里被我拖出来的少年！
荒谬！
命运何其荒谬！
十年的血海深仇，支撑我活到现在的刻骨恨意，在这一刻，在这道冰冷而熟悉的疤痕面前，轰然崩塌！
碎成齑粉！
取而代之的，是排山倒海的、足以摧毁一切理智的混乱与剧痛！
是复仇？
是报恩？
是算计？
是牺牲？
无数的身份，无数的画面，无数的情感，在脑中疯狂地撕扯、对撞、爆炸！
“呃……”萧彻的身体忽然极其轻微地抽搐了一下，喉间发出一声模糊不清的呓语。
他的眉头痛苦地蹙紧，嘴唇微微翕动，似乎在无意识地呢喃着什么。
我猛地俯下身，将耳朵贴近他冰冷的唇边。
“……阿……阿彻……别怕……”那声音微弱得如同蚊蚋，气若游丝，断断续续，却带着一种深入骨髓的、孩童般的脆弱和依赖，“……阿姐……在……跑……快跑……”阿姐？
这两个字，如同两道惊雷，再次狠狠劈在我的脑海！
阿彻……阿姐……十年前，北境战场边缘，那个濒死的少年，在昏迷中，也曾这样紧紧抓着我的手，无意识地呢喃着：“阿姐……冷……阿姐……别丢下阿彻……”是他！
真的是他！
那个被我救下的少年！
那个在昏迷中呼唤“阿姐”的少年！
十年光阴流转，血海深仇加身，我竟从未将那个奄奄一息的少年军官，与眼前这位权倾朝野、手段狠辣的刑部尚书联系在一起！
我处心积虑要杀的仇人，竟是我当年亲手从鬼门关拉回来的人！
而此刻，他身中我调制的剧毒，命悬一线，口中无意识呼唤的，依旧是那个早己湮灭在战火中的“阿姐”……巨大的眩晕感袭来，世界仿佛在眼前旋转、扭曲。
我死死抓住萧彻冰冷的手，指甲深深陷入他的皮肤，仿佛那是唯一能抓住的浮木。
冰冷的泪水终于无法抑制地汹涌而出，混合着脸上的血污，大颗大颗地砸落在他染血的胸膛上，砸落在那道狰狞的旧疤上。
“萧彻……”我俯下身，额头抵着他冰冷汗湿的额头，声音哽咽破碎，每一个字都像是从血肉里硬生生剜出来，带着无边无际的绝望和一种近乎卑微的祈求，“你听着……不准死……不准……你敢死试试……你欠我的……还没还清……听见没有……萧彻！”
我抬起头，布满血丝的眼睛，带着一种孤注一掷的疯狂，死死盯向那个如同石雕般沉默伫立的指挥使，声音嘶哑却斩钉截铁：“给我针！
金针！
最长的！
还有火！
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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