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护城河的春水，裹挟着残冬的凛冽与淤泥的腐朽气息。姐姐林语嫣的尸身，
便是在这浑浊中被打捞起的。曾经清丽温婉的容颜，覆满了可怖的青紫，肿胀变形。
素色衣裙下，交错纵横的鞭痕深可见骨，无声控诉着施暴者的残忍。
官府草草定论“失足落水”，试图用冰冷的印章掩盖沸腾的冤屈。我抱着她冰冷僵硬的躯体，
喉间哽着血块，泪水无声滚落。姐姐是杏林圣手，自幼熟识水性，怎会“失足”？
指甲缝里塞满的挣扎痕迹，便是最绝望的证词。祸根，源于三日前。公主凤笙笙微恙，
姐姐奉召入府。诊脉间隙，御驾亲临。年轻的帝王凤萧，目光掠过跪地的姐姐，
随口对身侧的妹妹言道：“皇妹，这医女眉眼间，倒与你有几分肖似。”轻描淡写一句，
于凤笙笙而言，不啻于淬毒的利刃。姐姐归家时，面无人色，
指尖冰凉地攥紧我的手：“阿烟，
公主看我的眼神……像淬了冰的刀子……陛下那句话……是催命符啊！”一语成谶。
帝王无心之语，公主病态嫉恨，共同织就了姐姐的绝命网。凤笙笙，
那个被兄长纵容得骄横跋扈的金枝玉叶，容不得丝毫“相似”的亵渎。而始作俑者凤萧，
他漫不经心的评价，便是点燃杀心的火星；他无底线的纵容，则是滋养恶念的温床。
滔天恨意如藤蔓绞紧心脏。我凝视姐姐再无生息的面容，指甲深陷掌心，鲜血混着泥土滴落，
立下无声血誓：此仇，必以血偿！二：画皮潜渊复仇，始于咫尺之遥。
我与凤笙笙亦有六七分肖似，这天赋亦是诅咒。过于相似，便是取死之道。
我需要一张完美的“画皮”。散尽家财，辗转黑市，寻到隐于深山的“画皮圣手”。
幽暗洞府，药气弥漫。枯槁老者指骨抚过我的面颊，浑浊眼底精光一闪：“欲改头换面，
抑或……化身幽冥？”“一张最平庸无奇的脸。” 我声音平静无波，“入人群，即湮没。
”老者枯唇微勾：“覆汝容光，易如反掌。” 特制药汁灼烫肌肤，
薄如蝉翼的皮膜层层覆上，与肌理悄然相融。三日后，
铜镜中映出一张蜡黄粗糙、眉眼模糊、嘴角天生下垂的陌生面孔——平凡得令人过目即忘。
唯有一双眸子，沉静如古井寒潭，深处冰锋暗藏。从此，我是苏扶雨。扶的，
是姐姐林语嫣沉冤未雪的腥风血雨。揣着这张“画皮”，我顶替了被逐出府的粗使婢女名额，
踏入金玉其外、暗流汹涌的公主府——凤笙笙的魔窟。三：深渊织网公主府是锦绣地狱。
初入浣衣房，冰水刺骨，蒸汽灼肤，沉重木槌磨破十指。管事嬷嬷的呵斥与鞭影如影随形。
我沉默如石，埋头劳作，不争不辩，远离人群。目光却如潜伏暗影的毒蛇，
紧紧锁着府邸中心——凤笙笙。我观察她嗜好：独爱雪顶含翠，厌恶衣褶，
暴怒时喜闻女子情殇，听罢常露鄙夷又病态的餍足之笑。转机在她盛怒鞭笞贴身侍女时降临。
侍女惨叫，众人瑟缩。我放下浆洗衣物，垂首趋前，接过湿帕，声音沉稳恭敬：“殿下息怒，
仔细玉体。容奴婢为您净手，莫让污浊沾染凤仪。”凤笙笙喘息稍定，
暴戾目光落在我平庸的脸上，掠过一丝意外：“倒是个知趣的。名讳？何处当值？
”“奴婢阿雨，浣衣房。” 我躬身应答。“阿雨……” 她玩味低语，拂袖而去。
一颗钉子，无声楔入。此乃开端。我伺机展现“价值”与“无害”：她小憩，
我悄然放下遮光锦帘；她烦躁，我“不经意”提及市井轶闻，或在她怨怼妃嫔时，
递上“无意”听来的、能点燃妒火的流言。暗处，我以微薄月例与精巧玩意，
笼络府中不得志的耳目：消息灵通的小黄门，失势的老嬷嬷。从他们口中，
拼凑出更多禁忌碎片：凤萧与凤笙笙并非一母同胞，凤萧生母早逝，受凤笙笙生母抚育之恩，
故而对这异母妹妹宠溺无度，乃至病态。而凤笙笙，对这位手握乾坤、姿容俊逸的“皇兄”，
滋生了扭曲炽烈的占有欲。这份悖伦之情，是他们的深渊，亦是我最锋利的刃。三年蛰伏，
我从浣衣婢，升至洒扫侍女，再成内殿奉茶近侍，最终，
成为凤笙笙寸步难离的“心腹阿雨”。深宫寂夜，她屏退众人，唯留我在侧，
倾诉对凤萧的痴狂与怨毒，炫耀她因嫉妒铲除的“障碍”——包括我姐姐林语嫣。字字句句，
如钝刀凌迟。“阿雨，你说，本宫何处不如那些庸脂俗粉？” 她醉眼迷离，
蔻丹深陷我臂膀，“他口口声声本宫最重要，为何还要沾染那些贱婢？为何？！
”我强抑翻腾的恨意与掐死她的冲动，垂眸敛目，声音轻柔似蛊：“殿下乃九天玄凰，
凡鸟岂敢争辉？陛下心中，殿下自是独一无二。然……世俗伦常，兄妹名分，如金锁玉枷，
困囿陛下，亦禁锢殿下。天子威仪，尤需顾忌悠悠众口。见她眼中痛苦与疯狂交织，
我徐徐添薪：“殿下当使陛下知晓，唯您堪与他比肩，解他忧烦，为他倾尽所有。
令陛下……离不得您。至于那些碍眼之物……” 我语焉不详，留白处皆是杀机。
她依循我“无意”点拨的轨迹，愈发疯狂地倾轧后宫。新晋的柳贵妃首当其冲。
我“偶然”听闻柳妃私下讥讽公主性情，
“恰巧”发现其佩戴的玉佩竟与陛下私库前朝贡品形制雷同自然是我仿造后买通人放置。
妒火焚心的凤笙笙，以“私通外臣”、“厌胜巫蛊”之罪构陷，动用私刑，
将如花女子折磨至疯癫，最终一丈白绫了结残生。消息传来，凤笙笙对镜簪花，
唇角勾起轻蔑弧度：“不知死活。” 我垂手侍立，心底冷笑：凤萧，
且看你亲手豢养的毒蛇，如何噬人！复仇之毒，亦在无声浸染。姐姐遗留的珍本医典中，
载有一种异域香料“惑心引”。单用宁神，
若与宫廷常用熏香、养颜药材中几味辅料长久相合，便成蚀骨毒药，悄然瓦解心智，
放大偏执、猜忌、暴戾。我假托“家传养颜秘方，可保肌肤胜雪，容光永驻”，
将特制的、掺有微量“惑心引”及其他辅料的香粉，
调入她每日必饮的燕窝雪蛤羹与安神汤中。药效，立竿见影。凤笙笙性情愈发乖戾难测。
茶水温凉稍偏，熏香气息略异，皆能引爆雷霆之怒，珍玩玉器碎裂之声不绝于耳。
鞭笞宫人成其宣泄常态，公主府内人人自危，空气中弥漫着恐惧的甜腥。
她对凤萧后宫佳丽的敌意攀至顶峰，妃嫔微末赏赐亦能引其歇斯底里。与凤萧争执愈频愈烈，
常于夜半惊悸而醒，冷汗涔涔，紧抓我手追问：“阿雨，可有异动？”凤萧注视她的眼神，
悄然嬗变。从纵容宠溺，到疲惫不耐，再到如今，隐现一丝疏离与……难以言喻的惊惧。
驾临次数锐减，即便前来，亦是匆匆抚慰，不复往日长谈温存。凤笙笙敏锐捕捉到这疏离。
这认知如毒藤缠绕，令她愈发癫狂痛苦，将满腹怨毒加倍倾泻于周遭。公主府，已成炼狱。
我冷眼旁观，如同欣赏一幅亲手绘制的、正走向毁灭的浮世绘。她的痛苦挣扎，
她的众叛亲离，她与执念之人渐行渐远……皆是我为姐姐献上的，最盛大的祭礼前奏。
四：金蝉蜕，黄泉路暴雨如注之夜，惊雷撕裂天幕，电光将雕梁画栋映照得如同鬼域蜃楼。
凤笙笙彻底失控了。导火索仅是内侍传话：陛下因北境军务，宿于御书房，无法共进晚膳。
“谎言！皆是托词！” 凄厉尖叫穿透雨幕。她赤足立于满地狼藉，
疯狂砸毁目之所及的一切：前朝青瓷、珊瑚宝树、嵌宝菱花镜……在刺耳碎裂声中化为齑粉。
云鬓散乱，双目赤红如血，形同疯魔，“他定是去了那贱人处！本宫要杀了她！
屠尽那些狐媚子！”宫人跪伏一地，噤若寒蝉。一近前宫女被其抓起玉镇纸砸中额角，
登时血溅当场，昏死过去。我静默以待。直至她力竭，喘息着瘫坐于废墟，华服凌乱，
露出布满抓痕的雪肩。眼神空洞绝望，泪痕斑驳，尽失皇家威仪。时机已至。
我示意宫人抬走伤者，端来温水与软帕，跪于她身侧。无言，仅以最轻柔姿态，
为她拭去脸上污迹与血痕。动作极尽恭谨，几近虔诚。她猛地攥住我手腕，力道之大，
指节泛白，赤红血眸死死锁住我，如溺者攀附浮木：“阿雨……他是否……厌弃本宫了？
他可是倦了本宫？”声音里透出前所未有的脆弱与惊惶。我抬眸，迎视她混乱癫狂的目光，
眼底平静无波，深处却似有幽焰跳动。压低嗓音，字字如附骨之疽，
钻入她濒临崩溃的神智：“殿下，奴婢……或有一策，可解您心结，
令陛下……此生唯系于您一身。”她呼吸骤急，指爪深陷：“快讲！”“金蝉脱壳，
假死重生。” 八字如惊雷，炸响在她耳畔。她瞳孔骤缩，身体僵直。
我继续编织着致命幻梦，声线带着孤注一掷的蛊惑：“殿下枷锁，皆系于‘公主’尊位。
此名分如山如岳，困您，亦困陛下！纵有深情，难越伦常天堑！然，
若殿下‘薨逝’……”见她眼中震惊混着病态希冀燃起，我字字诛心：“若您‘仙去’，
枷锁自消！陛下痛失挚爱，必是摧心剖肝，悔恨噬骨！彼时方知殿下万般好，
悔不当初为世俗所困！此痛，深入髓海！”“待陛下沉沦痛悔深渊，” 我附耳低语，
如恶魔呢喃，“您再以全新之姿，‘死而复生’，重临君前……殿下试想，失而复得之狂喜，
铭心刻骨之愧悔，陛下当如何待您？定视若失而复得之稀世奇珍，捧于掌心，
再不容半分委屈！届时，纲常伦理，兄妹名分，皆成齑粉！
您便是他唯一的、真正的倾心之人！六宫粉黛，再无颜色！
”“假死……重生……新身份……唯一……” 凤笙笙喃喃自语，
眼神由茫然迅速被狂热幻梦吞噬。她仿佛已见凤萧为她肝肠寸断，又为她“重生”欣喜若狂，
冲破桎梏拥她入怀。这幻象太过诱人，碾碎了她残存的理智。“对！正是如此！” 我颔首，
注入最后的迷魂汤与催命符，“奴婢幼时曾遇异人，赠‘龟息丹’一枚。服之气息脉象皆绝，
形同真逝，一日后自会苏醒，无损分毫！只需周密安排‘身后事’，瞒天过海！
殿下便可褪去旧壳，涅槃新生！”“丹！速取！” 凤笙笙几无犹疑，
被扭曲情欲与“惑心引”侵蚀的心智，早失判断。她如渴求甘霖，急声催促，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