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我拉下城市总电网 A 区 7 号主电闸， 让半座都市的光芒瞬间沉入黑暗时。
我的脑海里异常平静，只镌刻着一个名字 ——林崇文。01汗水顺着我的额角滑落，
滴进眼眶，带来一阵盐分的刺痛。但我没眨眼，只是透过配电室狭窄的窗户，
死死地盯着远方那座鹤立鸡群的摩天大楼——崇文集团的总部。那里，
曾经是这座城市最璀璨的明珠，是无数人仰望的灯塔。而今夜，
它和周围成千上万的建筑一样，被我亲手摁进了最原始的黑暗里。十年了。为了这一刻，
我准备了整整十年。我叫陈阳，一个活在阴沟里的复仇者。而林崇文，
则是站在云端之上的慈善家、企业家、城市英雄。在公众眼里，他温文尔雅，悲天悯人，
每年捐出巨额善款，资助了上百所希望小学，是行走的道德楷模。但在我眼里，
他是一头披着人皮的畜生。十年前，我不是孤儿。我有一个幸福的家。
我的养父母在老城区开了一家小小的拾光书店。爸爸负责淘旧书，
他总能从废品站里变戏法似的淘出绝版的珍本。妈妈负责煮咖啡，
她的手艺能让最廉价的咖啡豆散发出醇厚的香气。书店很小，却是我世界的全部。
我们在那个小小的空间里，贩卖着旧时光和墨水香，过着与世无争的日子。直到那场大火。
火灾的官方定性是电路老化，意外走火。而那片老城区的电路改造工程，
总负责人正是林崇文的崇文集团。我永远忘不了那个夜晚，冲天的火光映红了半边天，
空气中弥漫着纸张烧焦和血肉烧焦混合的恶臭。我因为在学校寄宿而逃过一劫，当我赶到时，
只看到两具被熏得漆黑的担架。我更忘不了第二天，林崇文亲临现场。他穿着笔挺的西装，
纤尘不染。在媒体的长枪短炮前，他握住我颤抖的手，脸上是恰到好处的悲悯。孩子，
我很抱歉。他声音低沉而富有磁性。这是一个不幸的意外。你的父母都是很好的人。
集团会对此负责，这是我们的一点心意，你拿着，好好生活下去。他递给我一张支票。
十五万六千三百二十九块八毛六。两条鲜活的生命，一个完整的家，
在我父母用一生心血筑起的书店里化为灰烬。而他，这座城市的王，
用十五万六千三百二十九块八毛六就想抹平一切。他的眼神里没有丝毫真正的悲痛，
只有一种高高在上的、施舍般的怜悯。那一刻，我没哭，我只是死死地盯着他的眼睛，
想从那副悲天悯人的面具下，挖出他真实的灵魂。可我只看到了虚伪。
一种令人作呕的、精致的虚伪。从那天起，我人生的光被熄灭了。支撑我活下去的唯一燃料，
就是仇恨。我拒绝了所有亲戚的收养，拿着那笔抚恤金和父母留下的一点点积蓄，
住进了最廉价的地下室。我把所有的时间都用来学习，像疯了一样。
我放弃了原本喜欢的文学，选择了最枯燥的电气工程。我知道，
林崇文的帝国建立在钢筋水泥和电流之上，我要复仇，就要用他最引以为傲的东西，
来摧毁他。十年间，我像一只老鼠，穿梭在城市的地底。我考上了最好的工程大学，
又以最优异的成绩毕业。我没有进入任何大公司，而是选择成为一名最底层的电网维护工人。
我熟悉这座城市的每一条线路，每一个节点，比熟悉自己的掌纹还要清楚。
我能徒手画出整座城市的电网图，精确到每一个变压器的型号。
我放弃了所有正常人该有的一切。爱情，友情，娱乐……这些词汇于我而言，
早已是上个世纪的遗物。我的世界里只有两样东西：电路图和林崇文的资料。我研究他，
模仿他，学习他的思维方式，甚至他喝咖啡的习惯。知己知彼，方能一击毙命。今夜，
就是我宝刀出鞘的时候。我制造的这场大停电，不仅仅是黑暗。它经过了精密的计算。
A 区是金融中心，一分钟的电力中断，就能造成数以亿计的损失。股市会恐慌性抛售，
交易系统会崩溃，崇文集团作为许多项目的核心能源供应商，将承担天价的违约金。
这只是第一步，是为他精心准备的开胃菜。接下来，
舆论的压力、合作方的背弃、资金链的断裂，会像多米诺骨牌一样。将他那金碧辉煌的帝国，
一块块地推倒。我想要的，不是他的命。那太便宜他了。我要他像我一样，
尝尝失去一切的滋味。我要他从云端跌落，摔进他曾经看不起的泥潭里，被世人唾弃。
在绝望和悔恨中度过余生。黑暗笼罩下的城市一片死寂，
随即被各种尖锐的警报声和嘈杂的人声撕裂。我能想象出无数人在黑暗中咒骂，
无数交易员在屏幕前崩溃，无数家庭在惊慌失措。但我的心，前所未有的安宁。爸爸，妈妈，
你们看到了吗？那个男人，那个毁了我们家的恶魔，我开始向他讨债了。我转身，
没入更深沉的黑暗中，像一滴水汇入大海，无声无息。02接下来的几天，我像个幽灵一样，
潜伏在城市的各个角落，贪婪地吸收着关于这场大停电的一切信息。情况的发展，
却和我预想的剧本，出现了诡异的偏差。林崇文的帝国，并没有像我期待的那样，
出现一丝一毫的崩塌迹象。恰恰相反，他应对危机的手段，简直可以被写进教科书。
停电发生后的一个小时内，崇文集团的应急公关团队就发布了第一份声明：安抚公众，
承诺彻查，并公布了紧急联系方式。三个小时内，集团旗下所有备用发电机组启动，
优先为医院、交通枢纽等关键部门供电，将混乱压制在了最低限度。二十四小时内，
一支由国内外顶尖电力专家组成的调查组，在林崇文的亲自邀请下抵达。
他们高效、透明地向公众展示调查进度。七十二小时后，城市恢复供电。
林崇文召开新闻发布会，他没有推卸任何责任，反而向全市民众九十度鞠躬道歉。他宣布，
崇文集团将承担此次停电造成的所有直接经济损失，
并为每一户居民提供一百块的电费补贴作为补偿。他甚至揪出了事故的责任人
——一个项目经理和几个底层员工，宣称是他们玩忽职守导致了这次史无前例的重大事故
。一套组合拳下来，风向完全变了。网络上，媒体上，民众的口中，
对林崇文的指责变成了铺天盖地的赞扬。有担当的企业家！这才是真正的城市英雄，
力挽狂澜！危机处理能力的典范！崇文集团的股票不仅没跌，反而涨了！
我躲在潮湿的地下室里，看着屏幕上那个光芒万丈的身影，浑身冰冷。
我精心策划的、赌上十年人生的致命一击，竟然变成了为他镀金的垫脚石，
为他谱写了一曲新的赞歌。为什么？我的计划天衣无缝，每一个环节都经过了上万次的推演。
问题出在哪里？我不甘心。我开始疯狂地重新审视我的复仇计划，以及……那场大火的真相。
过去十年，我沉浸在仇恨里，将官方那份电路老化的报告奉为圭臬，从未怀疑过。
可林崇文在这次危机中展现出的滴水不漏，让我第一次对自己坚信不疑的事实
产生了动摇。一个如此精明、能将危机化为机遇的人，十年前，真的会犯下那种低级的错误，
留下那么明显的把柄吗？我必须找到证据，
找到能将他彻底钉死在耻辱柱上的、无可辩驳的证据。我利用我身为电网维护工的职务之便，
以及我远超普通黑客的技术，开始入侵十年前的城市档案系统，特别是警方的火灾卷宗。
当年的案子早已尘封，数据被加密后存放在了最底层的服务器里。过程比想象中更艰难。
警方的防火墙比市政系统的坚固得多。我耗费了三天三夜，几乎不眠不休，
才终于撬开了一丝缝隙，下载到了那份加密的原始卷宗。当解压进度条走到 100%，
文件被打开的那一刻，我的心脏几乎停止了跳动。屏幕上显示的，
是一份和我之前看到的、截然不同的报告。里面有大量的现场照片，是我从未见过的。
书店的后墙，有一个被烈性炸药炸开的大洞。火灾鉴定报告中，
明确写着在多个起火点检测出助燃剂残留。这不是意外。这是一场谋杀。我继续往下翻，
看到了更让我头皮发麻的内容。我的养父母，拾光书店那对与世无争的店主。
他们的真实身份，竟然是当时一个臭名昭著的跨国洗钱和文物走私集团的核心成员。
那家温馨的书店，是他们用来交易和联络的据点。而那场大火，根本不是什么电路问题。
是他们与另一个黑帮分赃不均，被对方灭了口。警方为了不引起社会恐慌，
也为了能顺藤摸瓜地追查下去，才将此事压下，用电路老化作为官方说辞，
将案件转为秘密调查。我的大脑一片空白，仿佛被投入了真空。
我那慈祥的、会给我讲睡前故事的爸爸，
我那温柔的、会为我煮热牛奶的妈妈……是杀人不眨眼的罪犯？我整个童年的美好回忆，
都建立在一个肮脏的、血腥的谎言之上？不……不可能！我颤抖着手，继续翻阅文档。
我看到了林崇文的名字。火灾发生后，警方确实调查过崇文集团。但调查结果显示，
崇文集团负责的电路改造工程，虽然存在一些微小的、不合规的操作，
但完全不足以引发如此大的火灾。那帮纵火犯，恰好是利用了这一点点微不足道的瑕疵，
作为他们行动的掩护。林崇文，从法律意义上讲，是无辜的。他支付的那五万块钱，
也并非抚恤金，而是警方协调下，他对那微不足道的瑕疵
所应承担的、最高额度的法定赔偿。他当年对我说的每一句话，做的每一件事，都无可指摘。
而我，一个罪犯的养子，为了给我的罪犯父母复仇，毁掉了半座城市的安宁，
还妄图毁掉一个……无辜的好人？呕——我再也忍不住，冲到水槽边，剧烈地干呕起来。
我吐不出任何东西，只有酸涩的胃液灼烧着我的喉咙。我这十年，算什么？
我引以为傲的仇恨，我赖以为生的信念，我那悲壮的、自以为是的复仇……从头到尾，
就是一个笑话。一个天大的、荒谬的、可悲的笑话。我不是正义的化身，
我才是那个不分青红皂白的疯子，那个真正的恶棍。我蜷缩在冰冷的水泥地上，
身体不受控制地发抖。黑暗中，我仿佛看到了养父母那两张熟悉的笑脸。可那笑容背后，
却透着一种我从未读懂过的诡异和冰冷。03信念的崩塌，比死亡更痛苦。
我不知道自己在那个地下室里躺了多久，像一具被抽去灵魂的空壳。仇恨的火焰熄灭了，
留下的只有无尽的迷茫和自我厌恶的灰烬。如果父母是罪犯，那我又是谁？我从哪里来？
这个问题像一根毒刺，扎进了我混乱的脑海。我必须知道真相。这不是为了复仇，
而是为了找回我自己。为了确认我作为一个人的存在，究竟是不是另一个谎言。
我开始调查我自己的身世。关于我被收养的记忆，是从我五岁开始的。之前的记忆一片模糊，
养父母告诉我的版本是，我来自一家偏远的孤儿院，他们第一眼看到我就喜欢上了我，
于是办理了手续。我根据养父母遗物中的一些旧文件，
找到了那家孤行院的名字——启明星儿童福利院。当我站在启明星破旧的大门前时，
一种强烈的不安攫住了我。这里太偏僻，也太破败了，
和我记忆中那个窗明几净的地方完全不同。更让我心惊的是，我在福利院的捐赠人名录上，
再一次看到了那个熟悉的名字——林崇文。他的基金会，是这家福利院最大的资助方。
又是他。这个男人的名字，像一张无形的大网，笼罩在我人生的每一个关键节点上。
我用一个志愿者的身份混进了福利院，进入了档案室。我找到了自己的档案。那份档案很薄，
但每一项都完美得不像话。
、心理评估、成长记录……一切都显示我是一个健康、快乐、没有任何心理创伤的普通孤儿。
太干净了。干净得就像是伪造的。我意识到，从常规途径，我不可能得到任何真相。
我需要一个突破口，一个了解内幕的人。我花了一个星期的时间，调查了启明星
过去二十年的所有员工。终于，我找到了一个目标：一个姓李的护士，
几年前因为挪用公款被福利院开除了，如今在一个小诊所里打杂，生活潦倒，
对福利院和林崇文充满了怨恨。我找到了她。起初，她很警惕。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