孟舒桐裴燕

"3
上元夜，无宵禁。
我与荷香背着沉甸甸的包袱，漫步在街上。
灯会已随晨星消散。
一夜繁华，唯余灰烬。
我踏出邵家大门时，邵清砚连屋门都未出。
仅在写下和离书前稍作停顿。
他执笔下悬于纸，问我：「肴娘，你当真想好了？」
见我毫不犹豫地点头，他轻声叹气摇头。
「也罢，你这性子也该尝尝苦头。
「等你闹够了，想明白自己错在何处，再回来向我道歉。」
言罢不再迟疑，提笔一挥而就。
可我不会再回来，也不会再道歉了。
嫁入邵家的三年里，我所吃的苦比过去十余年都多。
但邵清砚已合上书房之门。
我便也咽下了辩驳之词。
转身朝相反方向离去。
前往当铺，将定亲时邵清砚送的玉佩当了死当。
欢欢喜喜拿着这笔钱，盘下一个门面安身。
钱不多，店也小。
弯弯窄窄的青石巷子里，一面旌旗飘飘摇摇地挂起。
孟娘子的食肆就这样办起来了。
开张那日，街坊邻居前来捧场。
有邻家大娘疑惑地问我。
「孟娘子，好好的官家娘子不当，为何要做个烟熏火燎的厨娘？」
也有身着锦袍的俊俏小公子期期艾艾地问我。
「是不是那邵少卿对孟娘子不好？」
我只是抿嘴一笑。
「因为，我爱烧饭。」
4
我自幼便爱吃。
一岁学说话。
别的孩子第一声叫爹娘，我字正腔圆喊：「糕！」
两岁学走路。
别的孩子摔跤哇哇大哭，我吃口鸡丝粥便忘了哭。
五六岁开蒙，爹娘问我爱学什么。
别的姊妹选琴棋书画，我抱住做荤菜最好吃的厨娘不放手。
后来我爹娘离世，外祖母将我接去。
她与嫁到京中的手帕交通信，为我定下邵家的亲事。
如同所有闺阁少女，我也曾满心憧憬。
渴望与我的夫君情投意合、恩恩爱爱。
可成婚后，无论我如何讨好邵清砚，他始终对我冷淡。
我爱烧饭，也爱有人吃我做的饭。
但邵清砚两者皆不爱。
他说君子远庖厨。
嫌厨灶脏，嫌肉粗俗。
无论我沐浴多少回，都说我身上有油烟味，不愿与我共处一室。
无论我精心为他做什么菜，都嫌不合口味。
我总以为是我不够好。
他才对我不喜。
如今我才明白，邵清砚不是嫌恶厨间，也不是嫌恶油烟。
他嫌恶的，只是我而已。
嫌我占了他妻子的位置，嫌我令他娶不到心上人。
现下，嫌恶的人终于走了。
我坐在店里新制的木凳上，嚼着又香又筋道的卤肘子想。
邵清砚必定很是欢喜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