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铜钱镇煞符啪地一声贴在斑驳脱落的墙皮上，像块顽强的狗皮膏药。
空气中弥漫的、那种能让人后颈汗毛倒竖的阴冷气息，肉眼可见地……消散了大概百分之五。
啧，老兄，给点面子行不行？苏临盘腿坐在客厅正中央唯一还算干净的一块地板上，
面前摊开一个正咕嘟咕嘟冒着热气的自热小火锅。红油翻滚，
香气霸道地驱散着角落里顽固的霉味和更顽固的怨气。
她穿着洗得有点发白的运动裤和一件印着巨大卡通猫头的连帽卫衣，头发随意扎了个揪揪，
几缕碎发不羁地贴在光洁的额头上，看起来像个误入鬼屋探险的大学生。
她对着空无一人的房间，语气熟稔得像在菜市场砍价：你看啊，你这地方地段其实还行，
就是装修风格太阴间了点，外加你这股子『生人勿近』的怨气 Buff。我呢，收了钱，
负责把你请走，顺便给这房子做个『深度保洁』。大家各退一步，你配合点，我效率高点，
你好我好房东好，大家都有光明的未来，是不是这个理儿？回应她的，
是头顶那盏摇摇欲坠的吊灯猛地闪烁了几下，发出滋啦滋啦的电流声，像垂死之人的喘息。
墙壁上，几道暗红色的、仿佛渗血般的污渍缓缓蔓延开来，勾勒出一张扭曲痛苦的人脸轮廓，
无声地嘶吼着。苏临眼皮都没抬，熟练地用筷子在火锅里捞起一块颤巍巍的午餐肉，
吹了吹气。哎，又来了。
每次谈判你就只会这套『恐怖片氛围组』三板斧：灯闪、渗血、温度降。拜托，
能不能有点新意？我都看腻了。她咬了口午餐肉，满足地眯起眼，含糊不清地继续，
我知道你死得冤，被合伙人坑了，老婆孩子卷款跑路，最后吊死在这客厅水晶灯上——啧，
那灯质量不错啊，居然没被你拽下来。墙壁上的血脸轮廓似乎扭曲得更厉害了，
房间里的温度骤降，火锅的热气瞬间凝成白雾。生气啦？苏临咽下食物，
随手从旁边鼓鼓囊囊的登山包里摸出一个小巧的、像是罗盘又像是某种仪表的玩意儿，
上面几个指示灯疯狂闪烁。她瞥了一眼，撇撇嘴，怨气值又飙升了？行行行，知道你委屈。
但冤有头债有主，坑你的王八蛋已经在牢里捡肥皂了，
你前妻跟姘头在东南亚被人骗得裤衩都不剩了，你那倒霉孩子……嗯，
现在在福利院过得还行，前两天我还匿名给他寄了套乐高。她顿了顿，
放下手里的怨气检测仪，语气难得正经了一瞬，带着点不容置疑的力量：尘归尘，
土归土。你的仇，老天爷替你报了七七八八，剩下的那点利息，自有因果去算。
你在这儿耗着，除了把好好一个凶宅变得更凶，吓跑几波看房的，
顺便把自己变成地缚灵永世不得超生，还能有啥用？图啥呢？
就图这破房子冬冷夏热还没 Wi-Fi？墙壁上的血脸轮廓似乎僵了一下，
蔓延的速度明显减缓。那股刺骨的寒意也凝滞了。苏临一看有门，立刻打蛇随棍上，
变脸比翻书还快，又恢复了那副轻松随意的调调：这就对了嘛！多大点事儿！看开点！
这样，我也不跟你废话了，咱速战速决。她变戏法似的从背包侧袋掏出一个保温杯，
拧开盖子，里面不是枸杞茶，而是半杯混着朱砂粉末的……符水？
她小心翼翼地把符水倒进一个印着XX 银行开业大吉的劣质塑料杯里，推到旁边。
喏，特制『上路快乐水』，喝了它，我送你一程，保证 VIP 通道，直通轮回办事处，
下辈子投个好胎，离人渣远点。她把保温杯盖子盖好，放回背包，
又从里面摸出一沓厚厚的黄纸钱和几个纸扎的小金元宝，这些，算路费和安家费。
够意思了吧？她眼神真诚，动作麻利，仿佛不是在跟一个凶宅恶灵谈判，
而是在安抚一个闹别扭的小朋友，顺便谈成了一笔小买卖。那血脸轮廓沉默了几秒，最终，
缓缓地、极其不甘愿地，开始向内收缩、淡化。房间里的阴冷感如同退潮般迅速消散，
头顶的吊灯也恢复了稳定虽然依旧昏暗。只有那杯浑浊的符水表面，
泛起一丝极淡的涟漪，仿佛有什么东西被牵引着，没入其中。苏临满意地打了个响指。
这就对了嘛！讲道理，和气生财！她拿起筷子，
继续专注地对付起小火锅里剩下的粉丝和藕片，吃得那叫一个香，
仿佛刚才那场无声的灵异谈判不过是饭间助兴的小节目。2.就在苏临嗦完最后一根粉，
意犹未尽地舔舔嘴唇，琢磨着要不要再来一盒时，
她那个屏幕碎得像蜘蛛网、用透明胶带勉强粘住的旧手机，突然像抽风一样剧烈震动起来，
伴随着一首土嗨到极致的广场舞神曲《最炫民族风》，音量巨大，
瞬间打破了凶宅的宁静虽然恶灵刚走。喂？老张？苏临接通电话，
声音带着点火锅后的慵懒和满足，钱收到了？效率可以啊房东……啥？新活儿？
电话那头，一个被烟酒熏染得沙哑、此刻却透着明显紧张的男声连珠炮似的响起：临姐！
我的亲姐！您可算接电话了！活儿！大活儿！急活儿！肥活儿！苏临把手机拿远了一点，
掏掏耳朵：老张，淡定。天塌下来有高个子顶着，砸不到你这不到一米七的个头。慢慢说，
什么情况？又是哪家别墅闹狐狸精了？还是哪个老板祖坟风水又不对了？先说好啊，
狐狸精太骚情，味儿大，得加钱；祖坟迁坟是大工程，得预约排期。不是不是！都不是！
老张在电话那头急得直跺脚苏临能想象出他油光锃亮的脑门冒汗的样子，是市中心！
最贵的那片 CBD！『天穹科技』！
就那个高智能 AI、天天上财经新闻、牛得不行的那家公司！他们的总部大楼！闹鬼了！
真闹鬼！闹得可凶了！哦？科技公司也信这个？苏临挑了挑眉，来了点兴趣，说说，
怎么个闹法？服务器自己唱歌了？还是扫地机器人成精了？哎哟我的姐，您别打趣了！
老张压低声音，语速飞快，带着一种分享惊天秘闻的刺激感，连续一个多星期了！
天天晚上！值夜班的保安，吓晕过去仨了！监控拍到白影，跟瞬移似的，在走廊里飘！
最邪乎的是，研发部那一层，一到后半夜，所有电脑自动开机，屏幕全是血红色的乱码！
打印机自己哗啦啦往外吐纸，上面全是血淋淋的『冤』字！还有，还有人说听见有男人在哭，
哭得那叫一个惨啊，渗得慌！嚯，动静不小啊。苏临站起身，
开始麻利地收拾地上的残局。她把空的自热火锅盒子捏扁塞进背包外侧的垃圾袋，
符水杯子小心地盖上盖子也收好，黄纸钱和元宝则用一个专门的布袋子装起来。
听起来怨气冲天，还是个懂点高科技的鬼？有点意思。甲方怎么说？『天穹科技』的高层？
对对对！就是他们一个姓李的副总，管行政安保的，私下托了好几层关系才找到我这儿！
急得嘴角都起燎泡了！老张的声音透着兴奋，他们怕影响公司形象，
更怕影响马上要敲定的一个大融资！所以这事儿捂得死紧，要求必须快、准、狠地解决掉！
报酬嘛……他故意拖长了调子，报出一个让苏临收拾垃圾袋的手都顿了一下的数字。
苏临吹了声短促的口哨，眼睛亮了亮，像看到小鱼干的猫。行，这活儿接了。老规矩，
先付一半定金，打到老账户。尾款事成之后结清，现金或者不记名卡都行。
她背起那个看起来能装下一个人的巨大登山包，动作轻快，完全看不出负重感，
最后环视了一眼这个已经基本恢复正常只是依旧破败的凶宅客厅。
让他们今晚就把无关人员清干净，特别是那个研发部楼层，一只苍蝇也别放进去。
碍手碍脚的，影响我发挥。没问题！我这就通知他们！清场！绝对清场！
老张忙不迭地答应，随即又有点迟疑，那个……临姐，听保安描述，
那玩意儿好像……挺凶的？您一个人……能行不？要不要准备点啥特别的？黑狗血？桃木剑？
童子尿？苏临已经走到了门口，闻言嗤笑一声，
语气里充满了理所当然的自信和一丝对传统装备的嫌弃：老张，
你这思想觉悟有待提高啊。都什么年代了，还搞那些？对付这种 996 熬出来的社畜鬼，
讲道理、按规矩办事才是王道。再说了……
她拍了拍自己那个鼓鼓囊囊、看起来啥都有的登山包，
又摸了摸卫衣口袋里几个硬邦邦、形状各异的小玩意儿，
嘴角勾起一抹又飒又有点小狡黠的笑：我的『物理超度』套餐，一向物美价廉，效果拔群。
放心，保证让这位加班的『兄弟』，走得心服口服，宾至如归！说完，她拉开门，
外面惨淡的月光和城市遥远的光污染混合着照进来，在她身后拉出一道利落的影子。
她头也不回地挥挥手，身影很快融入外面更深沉的夜色里。留下电话那头的老张，听着忙音，
对着手机喃喃自语：物理……超度？这又是什么新业务？临姐的活儿，
真是越来越让人看不懂了……他摇摇头，赶紧拨通了天穹科技李副总的电话，
语气瞬间变得专业而神秘：喂？李总吗？搞定了！大师答应出手了！对，
就是那位『临姐』，您就放一百二十个心吧！她说了，让您准备好尾款，
还有……把场子清干净！城市另一端的摩天大楼顶层，李副总放下电话，
看着窗外璀璨却冰冷的都市夜景，长长舒了一口气，但心头那块沉甸甸的石头，
似乎并未完全落地。那位听起来……有点不太着调的临姐，
真能搞定研发部那个每晚准时上演的恐怖片吗？3.凌晨一点，天穹科技
那栋在 CBD 群楼中依旧灯火通明部分区域的玻璃幕墙大厦，
像个巨大的、冰冷的发光墓碑。苏临背着她的万能登山包，嚼着薄荷味口香糖，
吹着不成调的小曲儿，溜溜达达地走到了气派的大门口。保安室里，
一个穿着制服、脸色比死人好看不了多少的中年男人正伸着脖子张望，
看到苏临这身打扮卡通猫头卫衣、运动裤、大背包，
表情瞬间从期待变成了你特么在逗我。李副总安排的人？
保安队长胸牌上写着王强语气充满了不信任，
眼神在她和那个看起来能装下两个她的登山包之间来回扫视，就……就你一个人？
他身后还缩着两个年轻保安，脸色煞白，眼神躲闪，活像两只受惊的鹌鹑。嗯哼。
苏临点点头，把口香糖吹了个泡泡，啪地一声破了，临姐，苏临。老张没跟你们说吗？
清场了没？清……清了！研发部十六楼，整层都清了！电梯也锁了，就留了消防梯！
王强连忙回答，但身体下意识地挡在入口闸机前，没让开的意思，
眼神里写满了你行不行啊小姑娘别进去送死。苏临懒得废话，
直接从卫衣口袋里掏出一张皱巴巴、印着天师联盟民间非正式交流群
logo 的塑料卡片，在王强眼前晃了晃卡片上还沾着点疑似火锅红油的东西。
专业认证，童叟无欺。开门吧王队，再磨蹭，里面那位『加班兄弟』该等急了。
王强盯着那张看起来比小区门禁卡还廉价、还脏的天师证，嘴角抽了抽。
但想到李副总电话里务必配合的死命令，以及楼上那位的丰功伟绩，他还是咬着牙，
哆嗦着刷开了闸机。苏……苏大师，您千万小心！那东西……邪性得很！飘得飞快，
还会弄电脑！我们……多大点事儿。苏临已经一步跨了进去，
清凉的薄荷味混着她身上一种奇特的、像是晒过太阳的干草和朱砂混合的气息，
瞬间冲淡了门厅里沉闷的空调味。她回头，冲着紧张兮兮的三人组咧嘴一笑，
露出一口小白牙，怕的话，就待这儿，把门锁好。对了，监控室也看着点，
待会儿要是看到什么……嗯，科学暂时无法解释的画面，记得录下来，回头传我一份，
算素材费。王强和两个小保安：……这大师的画风是不是有点过于清奇了？
4.消防通道的感应灯随着苏临的脚步逐层亮起，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