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节：袖口的胶水味教室前排传来窸窸窣窣的响动。苏棠下意识挺直脊背，
目光却不由自主地被吸引过去。陈昊歪坐在椅子上，修长的手指转着钢笔，
崭新的名牌运动鞋有节奏地敲打着地面。他忽然侧头，嘴角勾起熟悉的轻蔑弧度：“胶水妹，
你妈又打电话来催债了？”教室里瞬间安静下来，几十道目光像探照灯般射向角落。
苏棠感觉后颈的皮肤发烫，指甲深深掐进掌心。自从妈妈三个月前突发重病住进ICU，
这个带着恶意的绰号就成了悬在她头顶的达摩克利斯之剑。
陈昊总能精准地找到刺痛她的方式，比如此刻，他故意把钢笔甩向她的课桌，
蓝黑色的墨水在作业本上晕开，正巧盖住了她刚写下的“妈妈我爱你”。“哈哈！
胶水妹的作业本要变成调色盘了！”不知谁喊了一嗓子，哄笑声像被点燃的鞭炮，
噼里啪啦炸开。苏棠慌忙用袖子去擦，却蹭得满手墨渍。前排的女生们夸张地捂住鼻子，
小声议论着“胶水味”。她垂着头，听见自己急促的呼吸声，
混合着教室里浑浊的汗味、油墨味，还有袖口若有若无的胶水气息。这已经是本周第三次。
上周三午休，她在厕所隔间换姨妈巾，听见洗手台传来陈昊的声音：“闻见没？
整个楼道都是胶水味！苏棠该不会拿胶水当香水使吧？”伴随着尖锐的笑声，
有人重重踹了隔间的门一脚。昨天放学，她在校门口的文具店买作业本，
正巧撞见陈昊和几个男生。他们举着手机对着她拍摄，
嬉闹着说要拍“胶水妹的贫民窟生活”。上课铃再次响起时，
苏棠盯着作业本上晕开的墨迹发呆。同桌林小满偷偷塞来一张纸条：“别理他们，
陈昊就是个混蛋。”她攥着纸条，喉咙发紧。其实刚开学时，陈昊并没有针对她。
直到那次家长会，妈妈因为化疗掉光了头发，戴着廉价的假发，
穿着洗得发白的衣服出现在教室。散会后，
苏棠听见陈昊对别人说：“原来胶水妹家这么穷啊，难怪天天穿补丁衣服。”从那以后，
恶意就像雪球般越滚越大。先是文具莫名失踪，接着课本被涂鸦，
现在连校服都成了他们羞辱的工具。苏棠低头看着袖口，想起三天前的深夜。
妈妈的手术费还差两万块，她翻遍整个家只找到五毛硬币。最后在杂物间的角落，
发现半瓶过期的强力胶。她对着台灯，花了整整两个小时，
把校服袖口裂开的线头一点点粘好。“苏棠，你来回答这道题。”数学老师的声音突然响起。
她猛地站起来，椅子在地面划出刺耳的声响。黑板上的函数图像密密麻麻，
像无数纠缠的藤蔓。后桌传来窃笑，她知道陈昊一定又在模仿她站起来时佝偻的背影。
“我……我不会。”她的声音小得像蚊子。数学老师推了推眼镜，
语气里带着不耐：“坐下吧，上课认真点。”坐下时，
她听见陈昊故意压低声音说：“穷鬼果然脑子也不好使。”这句话像根刺，直直扎进心里。
午休时间，苏棠躲在学校的老槐树下。蝉鸣声震耳欲聋，阳光透过树叶的缝隙洒在她身上，
形成一片片跳动的光斑。她从书包里掏出冷掉的馒头，这是今早出门时顺手拿的。咬下一口，
干涩的面团卡在喉咙里。远处篮球场上，陈昊和他的朋友们正在打球，
不时传来欢呼和笑闹声。突然，有人从背后拍了拍她的肩膀。苏棠吓得差点跳起来，
转身看见是隔壁班的学长。对方手里拿着个塑料袋，
里面装着热腾腾的包子：“我看你经常一个人，这个给你。”她慌忙摆手，
却被学长硬塞过来：“别客气，我妹妹也上初三，我知道初三学习辛苦。
”捧着还带着温度的包子，苏棠的眼眶突然发热。自从妈妈住院后，除了班主任偶尔问几句，
再也没人关心过她吃没吃饭，睡得好不好。她小口咬着包子，看着学长离开的背影，
心里某个角落被温暖填满。下午的物理课，苏棠难得听得认真。老师讲到摩擦力时，
她想起昨晚在医院陪护妈妈时，看到的一篇科普文章。文章里说，光滑的表面涂上强力胶，
黏着力会成倍增加。她的目光不由自主地飘向前排的陈昊，对方正用新钢笔在课本上画涂鸦，
那支钢笔的价格，够妈妈在医院多住一天。放学铃声响起时，苏棠是最后一个收拾书包的。
她数着作业本上的墨点和涂鸦，突然发现书包拉链被人用剪刀剪断了。暮色里，
她蹲在操场角落，从口袋掏出迷你胶水瓶，小心翼翼粘合破损处。远处篮球架下，
陈昊故意把篮球砸向她的方向，橡胶撞击地面的声响惊飞了梧桐树上的麻雀。
胶水的气味在空气中弥漫，苏棠想起妈妈常说的话：“忍一忍，等妈妈病好了，
一切都会好起来。”可是现在，住院费像座大山，压得她喘不过气。而陈昊和他的朋友们，
就像附在她身上的水蛭，不断吸食着她仅剩的尊严。夜色渐浓，
苏棠背着修补好的书包走出校门。街道两旁的路灯依次亮起，把她的影子拉得很长。
路过文具店时，橱窗里陈列着最新款的文具，价格标签刺得她眼睛生疼。
她摸了摸口袋里的胶水瓶，冰凉的触感让她冷静下来。也许，是时候做点什么了。
第二节：储物间的羞辱周三的天空被铅灰色云层笼罩，闷热的空气仿佛凝滞了一般，
压得人喘不过气来。苏棠抱着一摞作业本，脚步沉重地走向教务处。
走廊里回荡着此起彼伏的嬉闹声，她下意识地将身子往墙边缩了缩，试图降低存在感。
经过储物间时，门板缝隙里突然漏出熟悉的嬉笑声，那声音像根钢针扎进她的耳膜，
让她的脚步猛地顿住。“胶水妹的书包！”陈昊那带着戏谑的声音清晰地传来。
苏棠感觉心脏瞬间提到了嗓子眼，她攥紧手中的作业本，指节因为用力而泛白。
推开门的刹那，刺眼的光线让她微微眯起眼睛，
眼前的景象如同慢动作般刺痛着她的神经——她的蓝色帆布书包被倒提着悬在空中，
陈昊正用两根手指捏着书包带，嘴角挂着恶劣的笑容。
课本、作业本、钢笔如同雨点般哗啦啦地砸在水泥地上，几本练习册的封面直接摔卷了边。
苏棠看见自己精心整理的错题本落在污水渍里，昨天刚用胶水修补好的边角再次绽开。
更让她血液凝固的是，妈妈住院的缴费单从书包夹层滑落，
白纸上刺目的数字在昏暗的储物间里格外显眼。“哟，这是什么？”陈昊弯腰捡起缴费单，
故意将单子举得高高的，“给你妈交胶水费的单子？这么穷还读什么书啊？
”他的声音拖得很长，充满了嘲讽意味。周围爆发出一阵刺耳的哄笑，苏棠这才发现，
储物间里还站着陈昊的几个跟班，他们抱着胳膊，脸上是看好戏的神情。
苏棠感觉全身的血液都涌上了头顶，她冲过去想要抢夺缴费单，却被陈昊一把推开。
后背重重撞在铁皮柜上，剧烈的疼痛让她眼前直冒金星。陈昊趁机将缴费单撕成两半，
纸片如雪花般飘落。“别碰我妈！”苏棠的声音带着哭腔，她蹲下身，
手忙脚乱地捡拾散落的书本，指甲在粗糙的地面上划出几道血痕。“胶水妹生气啦？
”陈昊不依不饶，他抬起脚，崭新的限量版球鞋精准地踩在苏棠的发卡上。
那是妈妈去年生日送她的礼物，粉色的蝴蝶结此刻被踩得扭曲变形。
“听说你妈在医院躺了三个月，花了不少钱吧？怎么，家里没钱交医药费，
就靠你来学校乞讨？”苏棠的眼泪在眼眶里打转，却倔强地不肯落下。
她突然想起昨晚在医院的场景：妈妈插着各种管子，虚弱地躺在病床上，见她来了，
强撑着露出微笑，说想吃她包的饺子。而现在，妈妈的救命钱却成了这些人嘲笑的把柄。
“你们太过分了！”突然，一个清亮的声音从门口传来。苏棠抬头，看见林小满站在门口，
小脸涨得通红。她手里还拿着没吃完的饭团，显然是路过听见动静。“陈昊，
你凭什么欺负人？”陈昊却不以为然地耸耸肩：“我就欺负她了怎么着？
穷鬼也配在学校待着？”他的跟班们跟着哄笑起来，其中一个男生捡起地上的钢笔，
在苏棠的课本上乱涂乱画。林小满气得眼眶发红，她冲进来拉起苏棠：“走，
我们去告诉老师！”苏棠却挣脱了她的手，缓缓站起身。她的眼神变得异常平静，
弯腰捡起地上的缴费单碎片，仔细地叠好放进兜里。然后，她开始一本本整理散落的书本，
动作不紧不慢，仿佛周围的嘲笑都与她无关。陈昊似乎被她的反应激怒了，他上前一步，
故意用肩膀撞向苏棠。苏棠踉跄了一下，手中的书本再次散落。但这次，她没有立刻去捡，
而是抬起头，直视着陈昊的眼睛：“你开心了吗？”她的声音很轻，
却带着一种让人不寒而栗的平静。陈昊被她的眼神看得心里发毛，他踢开脚边的书包，
骂骂咧咧地带着跟班离开了。储物间里终于安静下来，只有苏棠和林小满两个人。
林小满蹲下身子，帮她收拾书本：“苏棠，别理他们，他们就是一群混蛋！”苏棠摇摇头，
低声说：“小满，我没事。”她抚摸着被踩坏的发卡，
突然想起科学课上学过的知识——有些胶水遇热会变得更加牢固。储物间的顶灯忽明忽暗，
照在她攥紧的手背上，那里还残留着胶水的痕迹。那天放学后，苏棠没有直接去医院。
她在学校附近的文具店徘徊了很久，最终用仅有的零花钱买了两瓶强力胶。
店主是个慈祥的阿姨，见她脸色不好，多送了她几颗水果糖。走出文具店时，
夕阳的余晖洒在她身上，她将胶水瓶塞进书包最里层，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瓶身。夜色渐深，
苏棠坐在医院的长椅上，听着妈妈平稳的呼吸声，思绪却飘回了储物间。
陈昊踩碎发卡时的表情、那些刺耳的嘲笑声，在她脑海中不断回放。她摸出书包里的胶水瓶，
在昏暗的灯光下，看着透明的液体在瓶中晃动。也许，是时候让那些恶意，
永远凝固在某个地方了。凌晨两点，医院走廊寂静无声。苏棠轻轻握住妈妈的手，
小声说：“妈妈，等我解决了这些事，就给你包最香的饺子。”窗外，月光如水，
照在她坚定的侧脸上。而在学校的储物间里，那个被踩坏的发卡静静地躺在角落，
仿佛在等待着一场即将到来的改变。
第三节：月光下的谋划周五的夜幕如浓稠的墨汁般笼罩着校园，
教学楼的轮廓在夜色中只剩下模糊的剪影。苏棠蜷缩在操场角落的单杠下，
冰凉的金属触感透过校服渗进皮肤。远处居民楼零星的灯火在薄雾中明明灭灭，
像极了她摇摇欲坠的希望。她轻轻打开手电筒，光束刺破黑暗，
在书包侧袋里两瓶强力胶的瓶身上跳跃，折射出细碎的冷光。
白天的场景在她脑海中不断闪回——陈昊穿着崭新的限量版球鞋，故意在她面前显摆。
那双鞋的价格标签，她在路过商场橱窗时见过，足够支付妈妈三天的ICU费用。而此刻，
那双脚趾高气扬地踩在她的尊严上，连同那句"穷鬼也配读书"的嘲讽，一起化作尖锐的刺，
扎进她的心脏。苏棠的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胶水瓶，触感冰凉而坚硬。
